***
晚上放学,姜听晚来到自己办的停车区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她班里车区的蒋鹤洲。
他这身子一半在墙壁落拓下来的阴影里,一半在斑驳的树影里,身形时隐时现,只是姜听晚熟悉他的身形,只看大概轮廓,也能一眼认出:“蒋鹤洲?”
蒋鹤洲每晚都会等她,但是并不是在她班上停车区等,而是在校外。
他在校外等,能免了一些不必要的流言蜚语,总会让她很安心。
但现在……
姜听晚搞不懂发生了什么。
在姜听晚身后,还有几个另外六八零班的学生。
以及,迟施亦。
迟施亦看见了车区里站着的高高瘦瘦的蒋鹤洲,立刻沉了眉。
有的人生来便是一副桀骜模样,站在那里不说话没有动作,也能让人觉察到不驯的野性。
具有攻击性的野性……
第33章 033
姜听晚快步走到蒋鹤洲身边:“你在这里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一直到姜听晚走过来,蒋鹤洲的身形才微微动了动,“你的车锁我已经给开了,推车去,我陪你回家。”
后头几道女孩子的闲言碎语的声音传来了。
这声音让姜听晚猛然间有些头皮发紧。
身后那几个……都是平时很喜欢说八卦说闲话的女孩子。
蒋鹤洲刚才的一番话被她们给听去了,不知道之后她们会怎么说。
但是很快姜听晚就放松了下来。
她虽然怕麻烦,但是对那些流言终究还是不太在乎的。
她大大方方地去推开了自己的车,走到蒋鹤洲身边:“那我们走吧。”
蒋鹤洲看着走近他的姜听晚,有些阴郁的情绪像是在一瞬间得到了安抚。
他歪头看着她:“不和别人说声再见?”
姜听晚摇了摇头:“我们走吧。”
姜听晚在六八零班没什么很亲近的朋友,学校分班的淘汰制度让她在的六八零里的甲班气氛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紧张,有些时候班里也能一起闹一起笑,但是在这之下,却总沉着暗中较劲的硝烟的味道。
蒋鹤洲唇边抿开了一笑:“走。”
走出去两步,他回头看了一眼,看着一直没挪地方一般的迟施亦,薄唇边的笑意加深,很快回过头去,追上了姜听晚。
出了校门,蒋鹤洲骑车跟在姜听晚的旁边,问她道:“你今天下午课间,离开四楼之后,去和你班里的人去取试卷去了?”
“没啊。”姜听晚想了想,“我离开四楼之后就回教室了,很快就上课了,也没做什么别的事。”
“哦。”
蒋鹤洲别过脑袋去,显得稍微有点别扭。
她没有去取试卷,那目光缱绻地看着迟施亦的人就不是她,但是他竟然为了这件事……恼怒到了现在。
“待会儿我去给你买糖炒栗子。”蒋鹤洲冷不丁说道。
姜听晚狐疑地抬眸看了他一眼:“你又想惹我生气了?”
差点……如果不是她够乖,在停车区那里对别人理都不理,他不清楚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给你买,你就拿着。”蒋鹤洲的音调霸道又□□,掩盖着他的不自然,“那什么……以后你记得多看看手机,我可能会在上面问问你问题。”
姜听晚忽然懂了,爽快地点了点头:“好说好说,这有什么不好说的。”
蒋鹤洲是那种性子很骄傲的人,这点姜听晚一直都知道。
所以她瞧着他吞吞吐吐,就当他是因为自己学习不好,要请她帮忙,有点不好意思了。
因为握着车把儿,姜听晚没法像平常一样圈起纤细的手指来,朝着对着蒋鹤洲比个OK,但是她脸上笑意吟吟的:“我们这是,公平交易。”
答疑来换糖炒栗子,他赚了,她也觉得赚了,两边都有利的生意,那可是一笔划算买卖。
蒋鹤洲看她雀跃的模样就知道她心里不知道又在想什么。
但是不管在想什么,她想的那些,总是和他期望的那些,差得有十万八千里就是了。
他的声音在夜色里流转开,带着低低的无奈:“姜听晚,以后我都会在你班里的停车区等你。”
在他没真正到二楼之前,他要用别的办法宣告自己的主权。
姜听晚稍微犹豫了一下。
蒋鹤洲在她班里的停车区等她,按着她班上一些女生喜欢八卦的程度,不知道要把事情说成什么样子。
但是让姜听晚有些奇怪的是,她对可能会有的流言蜚语,并不是十分排斥。
她忽然坦荡地点了点头,软声答话道:“好。”
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是要是投射过来的那些目光本来就是歪的,再正直的身姿,在她们眼里,都是歪的。
所以别人的那些话,听听就好,不必真当一回事,放在心上。
***
冬天的时候天亮得晚,在学生来到学校的时候,周遭的一切都还是灰蒙蒙的,笼罩在夜色之中。
王乃书正站在自己班里的走廊上,目光投向楼梯的方向。
早起上早读这会儿,没多少学生是有精神的,都慢吞吞地往楼上走,但是等着那些航空班的男生看见了站在走廊里的班主任,个个吓得一抖擞,立马小跑着冲进教室。
而原本寂静冷清的楼道里,渐渐传来了闹嚷嚷的早读的声音。
王乃书仍然站在原处。
她还在等一个人。
等到终于看见了楼梯上走上来一个高瘦挺拔的身影,她的目光才稍稍一动,变得更加冷肃。
蒋鹤洲还未完全走上楼梯来,就看见了站在走廊上的王乃书,与别人见到王乃书的慌乱相比,他倒是神色未变,步伐矜贵又散漫。
见王乃书一直在盯着他看,好像要把他身上盯出来一个窟窿,蒋鹤洲才稍微顿了一下步子:“王老师早上好。”
这差不多是蒋鹤洲所能表现的最大程度的礼貌了。
王乃书冷冷开了口:“你跟我到办公室来一趟。”
“老师先告诉我要和我谈多久。”蒋鹤洲闻言皱起眉来,“我学习安排很紧。”
这话让王乃书有些语噎。
她这一天天辛辛苦苦地想着的、做着的都是为了让自己的学生能有个好成绩,但是这新转过来的蒋鹤洲却成天一副她妨碍了他学习的样子……
偏偏他这几次小考成绩一次比一次让她觉得惊艳,要不是昨晚教务部的闫老师打电话给她,她这心里对面前这个学生,还真要有点刮目相看了。
王乃书有些不悦:“要谈多久,那要看你的态度怎么样。”
他多久肯低头认错,并且愿意从她的班里调出去,她就什么时候放他走。
蒋鹤洲笑了一声:“老师别总说些绕弯子的话,直接在这里告诉我有什么事情就好了。”
“我着急着去学习,真的急。”蒋鹤洲的声音里虽然含着清朗笑意,但是郑重到并不像是在说笑。
前几天李犀搞的那一出乌龙,虽说是假的,但是到底是让他这心里愈发辗转了起来。
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三楼到二楼,还是有点远。
王乃书心里忍着气,她也不再和他争,直接拿出了手机,翻到了一张照片给他看:“你好好看看,这个是不是你的桌子!”
蒋鹤洲看了一眼,却没有点头,只是微微挑眉看着王乃书:“所以呢?”
王乃书的这句话,在他听来根本不是询问,只是她在自说自话罢了。
他只关心她想问的,到底是什么。
王乃书的声音在一瞬间变得更加愤怒和尖锐了起来,她划下了另一张照片,照片里出现了一个瘪下去一块儿的烟盒,里头露出了一根烟。
“你不是和我说过你没吸烟吗?那你解释解释,你这桌洞里,为什么被人搜出了烟来了?”
第34章 034
王乃书根本没给蒋鹤洲解释的机会,她站在这里倒豆子一样噼里叭啦训了蒋鹤洲一堆话,最后脸色极为阴沉地说道:“你去楼下闫主任那里去吧,他就安排你,蒋鹤洲,我真的对你很失望。”
蒋鹤洲一直等到王乃书毫不间断的话听了一瞬,才缓缓掀起眼皮,他一张冷面沉如水:“老师是说我吸烟?”
王乃书不屑得再和蒋鹤洲纠缠了,从她知道班里要转来一个六中过来的差等生之后,她就对学校的安排很不满意。
虽然这段时间蒋鹤洲看起来很安分,成绩往前进的苗头又让人很期待,但是既然躲在厕所吸烟的是他,这种品行恶劣的学生,无论如何都不配做她的学生!
王乃书冷着嗓子说道:“闫泽老师的办公室在哪儿你应该知道,你要是还听我的话,你就自己过去吧。”
“呵。”蒋鹤洲轻声一笑。
他的脸色虽然有些偏冷,但是看上去却并没有带着太多的怒意,黑湛湛的瞳仁里几乎看不出什么感情:“我要是说,我不会听老师说的话呢?”
王乃书一愣:“谁给你的本事不认错!”
“不是我做的事,我一件都不会认。”蒋鹤洲的背部微微绷直了。
他很快转身往教室走,半搭在肩头的黑色背包划开一个潇洒的弧度。
王乃书看着对她不屑一顾的蒋鹤洲,胸口忽然升起了一股闷气:“你给我站住。”
蒋鹤洲却对她的话置若未闻,推开教室的门走了进去。
王乃书这回是真生气了,重重跺了一下脚,立刻往楼下走去。
很快闫泽就上来了。
***
早饭的间隙,姜听晚拉着谷宁宁一起跑到楼下,看见了一楼前面那块空地上站着的蒋鹤洲,立马停住了步子。
“玉米馄饨热干面,灌饼烤肠酸辣粉,听晚……你说我们这顿吃什么好啊?”谷宁宁一脸愁容。
正问着,她见姜听晚停下,也停住步子往前看。
一楼前面的空地很是空旷,这会儿跑去吃早餐的人潮差不多都已经涌向食堂了,像是姜听晚和谷宁宁,从来都是下来晚的。
这片空地上只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的少年,倒是挺惹眼的。
谷宁宁立马看见了,她睁大了眼,扯扯姜听晚的袖子:“听晚,那不是……”
“蒋鹤洲!”姜听晚松开挽住谷宁宁的手,“你怎么在这儿?”
蒋鹤洲现在站在墙角,样子稍微有些滑稽。
他的左右肩头,一左一右搭着两个麻袋,看这麻袋里的凸起的形状,里面应该是装了几十本书。
姜听晚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是被闫泽罚站了。
虽然姜听晚没有被闫泽罚过,但是对闫泽惩罚学生的手段,也从谷宁宁那里耳闻了不少。
住宿的迟到了闫泽会让他们审批大花被在操场上跑三圈,走读到迟到了他会逮到那人让他打扫公共区域的卫生,打扫之前还得先扛着扫把唱团结就是力量。
甚至她听说,有次有人叠了纸飞机传小纸条被闫泽逮到了,他就让这人手里举着纸飞机,从一楼最左边的一班教室,一直游.行到三楼最左头的班级教室。
蒋鹤洲现在遭受的,应该是闫泽所有手段里他自认为最厉害的一种:让学生左肩右肩各扛着几十斤的书蹲马扎。
但是闫泽这手段不是用来惩罚考试作弊的人的吗……
姜听晚的两道细眉紧紧蹙在了一起。
蒋鹤洲听见她的声音,缓缓抬起眼来,看见她皱眉的模样,倒是玩世不恭地笑了笑:“来看我热闹?”
姜听晚不走:“闫泽误会你了?”
姜听晚下意识里,是不信蒋鹤洲会作弊的。
她的信任让蒋鹤洲的眸光轻轻亮了一下,很快他又眯了眯眼:“走走走,别杵在这儿看老子笑话,吃你的早饭去。”
姜听晚眉头仍旧没有松开,她这愁眉苦脸的时候脸蛋儿就更像是个刚蒸熟的小包子了:“那你要吃早饭吗?我给你带回来。”
蒋鹤洲肩上扛着两麻袋书,身板儿仍然笔直,看着她软糯的脸颊,声线稍微有些喑哑:“要两个包子。”
“什么馅的?”
“随意。”
姜听晚拉着谷宁宁又跑开了,拐过弯去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在与蒋鹤洲目光交汇的时候,迅速把脸转了过去。
刚才蒋鹤洲没有告诉她原因,姜听晚有些困惑地说道:“闫老师为什么会罚他……”
谷宁宁一脸高深莫测地看着姜听晚:“心疼了?”
姜听晚抬手拍了一下她的脑袋:“蒋鹤洲没犯错,闫泽不应该罚他呀,这算什么心疼……”
她嘟嘟囔囔地替自己辩解,谷宁宁却“哟哟哟”开了:“那你说,你为什么觉得他没犯错?刚才蒋鹤洲可没替自己解释。”
“他明明……”姜听晚忽然噤声了。
好像蒋鹤洲确实没有说过什么解释的话。
“他就是没犯错的啊。”姜听晚逞强一样说道,口气里带着笃定。
至于这笃定从何而来……姜听晚没有深究。
谷宁宁忽然怜惜地拍了拍姜听晚的肩头:“听晚,有些时候,我也挺心疼蒋鹤洲的。”
“你心疼他做什么?”姜听晚的心里稍微有点不舒服,“你不是怕他吗?”
“我是怕他啊,除了你,他给过谁好脸色?”谷宁宁撇撇嘴:“真不知道你的成绩都是从哪儿考出来的,迟钝得要命。”
她忽然眼睛一亮,欢喜地抱住了姜听晚的胳膊:“听晚,你是不是觉着蒋鹤洲对我太恶劣了,所以帮我惩罚他啊,我没白用鱼豆腐喂养你,嘻嘻。”
“……”这会儿姜听晚明白了谷宁宁的意思了,她抬手,不重不轻地掐了一把谷宁宁的胳膊,“你先松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