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知婷看不见他，只是慢慢翻阅着自己手里的书。
甘苏信手抽了本书向苏知婷走去，听见动静，苏知婷抬头，轻声讶异：“小苏？”
甘苏一笑，在她对面坐下，人只能挨着未太。
未太开口：“这几天她总会在我管理的时间段内来图书馆，今天改时间了，就只好借你用用。”
除了时辰，甘苏是他唯一能脱离日晷两辰的纽带。
未太接着说：“她看书的时候，最像李娉婷。”
甘苏抿唇。
苏知婷问甘苏：“小苏，上班时间你怎么来这里了？”
甘苏举了下手里的书，扯谎说：“帮教授查一下资料。”
闲聊几句，苏知婷视线一偏，落在甘苏身后，甘苏也回头，发现江晖远正站在第一排书架那儿看着这里。
苏知婷苦恼合上书，避之不及的模样，“小苏，我就先走了。”
“哦，好。”甘苏讷讷点头。
未太盯着江晖远，嫉妒又生气：“明明才来一会儿……”
苏知婷向电梯走去，江晖远冲甘苏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随后便跟上苏知婷的步伐。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苏知婷不愿搭理他，可他却丝毫不在意，一直笑着。
甘苏望着那两人的背影，眼前渐渐朦胧，显出影像。
未太垂眸，上扬的眼尾少了些戾气，多了些埋怨：“上一世明明是那样的结局，这一世时间又让他们相遇了，我不信他们还会在一起。”
忽地，甘苏起身，低声说了两字，“会的。”
甘苏向还书处走去，将手上的书放入了篮中，便走到了落地玻璃前，俯视着走出楼的那两个身影。
她看见了，江晖远和苏知婷的未来。
婷婷，不管你怎么躲，你还是会爱上他，嫁给他的。
甘苏叹气，江晖远还是在南宏校园内求的婚，真是不怕他们的“光荣事迹”被学生传颂。
未太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后，他问：“你刚才说的那句“会的”，是什么意思？”
甘苏几不可闻：“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
未太声音低沉，确信道：“甘苏，你看见了。”
甘苏驻足，迟疑之后回头，未太已然不见。
耳畔留下他的一句话，“甘苏，我会杀了你的，很快。”
第70章 戌水·觥火（1）
浊酒两杯, 红颜意乱
·
深夜无月，寒气回潮。
时辰立在墙壁前, 聚精会神觑着“未太”方牌下头刚刚镌刻上字的两个圆片——
第十五辰，师弼，13：00-14：00
第十六辰，阿堥，14：00-15：00
时辰皱着眉, 自言自语道：“就这么结束了……”
明明一切才刚刚开始, 他深知未太不会轻易束手。
彭越站在他身旁, 挠了下头, 说：“结束了不好吗？面瘫，你怎么还愁眉苦脸的？”
时辰摇头, 意味深长说：“结束的太快……”
“太快？”
时辰转身, 走去靠椅上坐下, 手在桌子轻敲, 蹙眉低语：“未太他明明知道了……”
彭越听见这话，不解问：“你指什么？”
时辰垂眸, 举起茶杯不做声, 似乎不愿彭越知道他所想。
彭越拉下脸，走去他对面坐下, 一脸盘问的模样，“因为之前答应过你，我就没再上过三楼，也没问过你究竟在里面忙些什么。面瘫, 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有事瞒着我。”
时辰抬眸看他一眼，仍旧沉默。
彭越：“我和你一起相处了多少年，你的情绪变化，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时辰搁下茶杯，语重心长道：“午仓，这事你不知道才是对你好。”
彭越严肃：“可未太知道？对吗？”
时辰默然。
彭越质问：“未太他能知道，我为什么不能知道？”
“并非我刻意告诉他，而是他自己察觉的。”
彭越往后依靠，忆起那夜市图书馆车库未太对时辰所说的话，他觑着时辰豁然确斯道：“未太现在这样难以控制，也不再完全听从你的命令，是因为你隐瞒的那件事吗？”
时辰沉默不语，算是承认。
彭越露出为难的神情，欲言又止：“面瘫……你……”
时辰看着他，面无表情，没人能打探他的情绪。
彭越正色道：“面瘫，只要你是日晷守护者，未太就会听从你的命令，除非你做了什么触及他底线的事情。”
时辰等待他说下去。
彭越看向那面墙，星空闪耀，黑暗浮涌。
他说：“未太的底线只有两个，一是苏知婷，二是日晷。”
“苏知婷的事情已经解决，他恨的是刘荷，刘荷的下场你也看到了，他应该不会再去为难她。既然无关苏知婷，那就只剩……”
彭越视线倏然定格在时辰脸上，瞪着眼，认真叫他名字：“时辰，你该不会是失职了吧……”
时辰啜口茶，缄默不语。
彭越心急如焚：“日晷怎么了？是不是日晷出问题了？如果出问题了，按理说我能感觉到，可是我并没有感到任何的异常啊？”
“午仓……”时辰起身，示意他别再说了，很明显，他想回避这个话题。
彭越皱眉，跟在他身后，“面瘫，你说啊，你说说看，我看能不能帮着解决，你知道未太的，如果没解决，没人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啊！”
时辰一言不发，出了房门，踏上楼梯，一步一步向上走。
彭越皱眉，停下步伐，望着上楼的时辰。
他冷静下来，沉声说：“是不是跟甘苏有关？”
时辰驻足。
彭越确信：“跟甘苏有关，对吗？”
时辰偏过脸，面容隐在黑暗下，似是威胁：“午仓，忘记你刚才说的。”
彭越怒气冲冲道：“时辰！你是日晷守护者！任何时候你都要把你的职责摆在第一位！你要守护日晷！守护时间！你明白吗？”
“我怕的就是你沾染上了感情，把自己该做的全忘了！时辰，你也看到前几任日晷守护者的下场了，不是吗？”
时辰安静听着，一如既往地沉默。
彭越不知所措，他来回踱步，挠着头，话语不休：“我就怕这个……我怕你变成感情用事的人……结果呢……你还是变成了这样……”
时辰开口：“午仓，你不用担心。你也说了，如果日晷真的出事了，你是能察觉到的。”
彭越抬眸凝视他，“面瘫，我怕我真的察觉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时辰的脸一直藏于黑暗，彭越看不清他的神情，辨不出他此刻的想法。
彭越语气软一些，掏心掏肺与他沟通：“面瘫，甘苏她怎么了？是不是日晷因为她出什么问题了？”
半晌，时辰启唇，反问了他一个问题。
“午仓，如果拿王樱楠换日晷，你愿意吗？”
彭越愣住，他答不出来，“面瘫……”
“午仓，我也找不出答案。”
话毕，时辰扭回头，继续向楼上走。
楼上传来门关上的声音，他又再次把自己锁在了三楼的书房。
彭越握紧拳头，用力击打了楼梯扶手，心情浮躁：“妈的！”
＊
甘苏做了个梦，醒来时枕头已被泪水浸湿。
她坐起来，吸着鼻子，将垂于眼前的发丝顺到脑后，她拭了把泪，侧过脸望着三层厚纱隔绝的阳光。
甘苏下床，眼睛微红，拉开了窗帘。
日光刺眼，她用手半拢住眼眸，低落的情绪渐渐好转。
捶捶在她脚边打转，似乎在问她有没有事。
甘苏浅笑蹲下，抱起她：“我没事，你最近是不是吃多了，又胖了。”
“呜呜……”捶捶睁着大眼睛看着她，很担心她。
“我真的没事，你乖啊。”
捶捶猛地挣脱她的怀抱往回跑。
“捶捶！”甘苏被她一吓。
捶捶跳上了床，先是用牙扯开被子，随后又用脑袋拱开枕头，最终叼了她的手机跳下床，回到她面前。
她乖坐着，冲她咧着舌头。
甘苏盘腿坐在地毯上，问：“手机怎么了？”
捶捶脚搭着手机，“呜呜……呜呜……”
“给你解锁吗？”
“汪！”
甘苏一笑，给她开了密码锁。
捶捶的大爪子在屏幕右上角按着，甘苏注视着她的动作，问：“相册？”
“汪！”
甘苏不解笑说：“好，打开相册，相册里有什么呢……不都是你的照片吗……”
“呜呜……”捶捶用动作示意让甘苏向下拉。
“好，下拉是吧，”甘苏无奈，“那停的时候你记得叫啊。”
“呜呜……”
甘苏慢慢下滑着，里头几乎全是捶捶的照片，她温柔笑着，余光瞥着捶捶专注的模样，今天又想告诉她什么呢？
“汪！汪汪！”捶捶忽地吠起。
甘苏吓得一跳，赶紧停下手里动作，“好了好了，停了停了。”
甘苏看着手机屏幕上的二十几张照片，“让我来看看，这些照片里有什么……”
倏然间，她愣住，目光停留在屏幕右上角，她嘀咕：“这张照片是……”
甘苏点开，捶捶又叫了一声：“汪！”
这张就是捶捶想让她看的照片吗？
甘苏弯着腰，盯着照片，这是之前她在市图书馆查资料时拍的。
当时她正查阅着那本《RL数据》，发现上头有人用红笔写下了这两行字，鬼使神差，她就给拍下来了。
如果捶捶不提，她几乎已经忘了……
甘苏看着照片，那两行红字写着——
据说历史是一个标明年、月、日、时、分、秒的表盘。
若表盘零碎，时间轴扭曲，改变时辰，就能扭转宿命。
甘苏弯腰托腮，手肘撑在两侧腿上，“捶捶，你想告诉我什么？”
“呜呜呜呜……”捶捶趴在地上，圆溜溜的眼睛觑着她，可怜巴巴的，似乎要哭了。
“妈妈听不懂啊……”甘苏苦笑扁嘴。
甘苏灵光一闪，“对了，你爸不是听得懂你说什么吗，我帮你叫他。”
“汪！”捶捶的叫声变了，似乎在警告甘苏。
甘苏皱眉：“怎么了？你不是很喜欢爸爸的吗？”
捶捶一脸丧气又委屈的模样：“呜呜……”
甘苏不紧不慢问：“你不希望爸爸知道这件事？”
“呜……”
“为什么呢？”
捶捶趴在地上，不再出声。
甘苏无奈，她深深呼口气，拿起手机，觑着屏幕，神情凝重，看来她有必要再去一次市图书馆。
＊
中午午休，甘苏抓紧时间打车来到了市图书馆。
下车进了建筑，出了电梯，她便直奔上回放着《RL数据》的地方。
甘苏欣喜，三本都在这儿，她一口气将三本都抽了下来。她翻开确认，第一本不是，第二本也不是，她将这两本重新塞了回去，盯着手中剩下的最后这一本。
甘苏屏气凝神，翻到那一页。
果然，两行暗红色的字映入眼帘，她凝神来回扫了两眼。
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凑近仔细瞧着，先是齐平视线看，随后又翻到了背面。
反复确认了三四遍，甘苏眼神颤晃，她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不是红笔……
这是血……
像是有人情急之下，用极细的毛笔，蘸着自己的血匆匆忙忙将这两行字写在了上面。
陡然间，甘苏头痛欲裂，她攥紧书，捂着脑袋，无力靠在书架上。
她胸膛起伏，大口喘气：“哈……哈……哈……”
早晨梦醒的那股子低落情绪又逐渐淹没她了，她鼻子发酸，眼泪就快落下来。
甘苏捂住眼睛，那个应该不是梦，是影像……
可是影像里的是谁，是什么，都是那么模糊。
让她误以为是梦。
“哒，哒，哒，哒。”
高跟鞋鞋跟敲击瓷砖地面的声响，声音离她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她身侧。
甘苏手缓缓移开眼，半眯着双眸疲倦偏过头，看着身侧站着的女人。
她穿着性感，黑色细高跟，黑色的丝袜，黑色的包臀连衣裙，乌黑发亮的长发，齐刘海，一双魅惑的眼睛正似笑非笑看她。
疼痛让甘苏额头冒冷汗，她无力问：“你认识我吗？”
那人双臂环胸，高傲抬起下巴，扬起暗红的唇，自我介绍：“我叫戌水。”
她上下打量几眼甘苏，目光充满挑衅不屑，随后她倾过上半身，凑近甘苏，在她耳边用气音说话，“甘苏，我们终于见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