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捏起照片,觑着上头的三个人,他再度抬眸,眼中是冷寒,像是被人窥视了自己的秘密。
戌水不紧不慢道:“没错,上面是你,你母亲,还有你父亲。”
一张照片,主角是他,他被他母亲抱着,父亲只是笑着凑过来贴着他,指着自己的脸,似乎在问孩子跟谁比较像,而这么一个瞬间被记录了下来。
时辰咄咄冷沉道:“你为什么会有这张照片?”
戌水垂下眼眸,说:“我认识你母亲。”
“认识?”
“一面之缘,她改变了我,由此我也认识了你。”戌水望着那张照片,是那本书里夹着的,她偷偷藏了起来。
她视线又向上移一些,落在时辰脸上,觑着他俊朗的面容。
其实他们曾在人群中无数次的擦肩而过,众人看不见他,她却可以。
第一眼,她便认出了他,而后的无数次,她都假装看不见地偷偷打量他,直到十年前,时辰找到了她,那天,她成为了第十一时。
戌水不死心问:“十年以前,我们见过数十次,你有印象吗?”
时辰摇头,“没有。”
戌水苦笑,她刚才又在期待些什么。
时辰:“你该回答我的问题了,戌水。”
是压迫感,必须要服从命令的压迫感。
戌水呼口气,平静道:“时辰,你看到的二十年前的车祸是假象。”
时辰双眉微动,“你指的车祸是……”
“你父母的车祸。”
时辰回忆着他在日晷历史中看到的画面,他父母的车子失灵撞到了路边的大树,两人当场死亡。而爷爷为了逆天改命,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戌水起身,拿起自己放在柜子上的化妆包,戴起墨镜,向门口走去,“时辰,你只要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历史又为什么变了,谜底应该就揭开了。”
时辰打算追上去:“戌水。”
戌水吹了口气,时辰被困住了脚,是戌水独有的能力。
这彰显着她的内心是不容许任何人踏足的,她竖起的无形的堡垒将无数人挡在了外头,她只想存在于不被伤害的世界,这是她的悲凉,也是她的武器。
戌水看他:“时辰,有些事连我也不清楚,你不用再追问了。”她顿了顿,继续说,“我只能告诉你,车祸时我在场,改变历史时我也有感觉,我脑海中有两个记忆,我知道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真的如今越来越模糊,即将要被假的代替,我怕我不说,就再也没人能告诉你真相……”
时辰拧眉,一言不发。
戌水快速开门离去。
她踩着细高跟在长廊走了几步,额头便开始冒虚汗,黑色墨镜将她眼底的虚弱掩饰的很好,她嘴唇泛白回头看了眼大门,时辰没有追出来,她松口气。
她抵着墙,大口喘气。
她不知还能扛多久,至少要坚持到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时候,她才能撒手。
第77章 戌水·宁叩(3)
时辰面容严肃回到了别墅, 彭越正研究着桌上时辰新买的菜谱。
听见关门声,他探头看向门关, 奇怪道:“你不是给甘苏做饭去了吗?怎么回来了。”
时辰背着身脱鞋。
彭越笑嘻嘻说:“是不是甘苏嫌你做的饭难吃?来来来,我教你嘛,你看看你自己研究了七八本菜谱,这上面写的还没我自己琢磨出来的靠谱。”
时辰趿拉着脱鞋转过身,当彭越瞧见他的神情时, 立刻敛起嬉笑的模样。
时辰看似平静冷淡, 可眼中隐隐露出了焦虑。
“面瘫, 你怎么了?”彭越正声问。
时辰未答, 瞬间移动到了三楼,彭越只听见三楼大书房门关起来的声音。
彭越二话不说追上去, 推开门就瞧见时辰正将一书架上的书翻落, 他在寻找什么, 可是漫无目的。
彭越困惑着急:“时辰, 你在找什么啊?”
时辰扭头看着彭越,一本正经说:“午仓, 你知道除了日晷守护者之外, 还有谁能游刃有余地控制和修改历史吗?”
彭越拉下脸:“改变历史?”
“嗯。”
彭越沉思答:“只有日晷守护者。”
时辰拳头发泄般地捶了第一排书柜,书柜剧烈晃动, 差点倒下。
“爷爷……”时辰蹙眉,咬紧牙关,手不知所措撑着腰,拂着头发, 眼眶微红,“爷爷……”
错了错了,他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他以为他爷爷没有天赋与力量,他以为他爷爷逆转时辰是逞能,他以为他爷爷及不上杨源……
这些都是他的自以为是。
他爷爷用力量篡改了历史,每一个场景都刻画地栩栩如生,比杨源的截断延长历史强了百倍,甚至都骗过了他的眼睛。
“为什么……为什么……”时辰无法理解。
可为什么他爷爷能编造出历史,却无法逆转时辰。
明明爷爷的力量比杨源强了百倍,为什么杨源可以做到事情,爷爷却做不到?
爷爷又为什么要编写历史,刻意隐瞒的真相又是什么?
时辰握拳,一下下捶着额头,都是谜团,他一点头绪也没有。
唯一可能知道真相的戌水却不愿意告诉他。
彭越上前:“面瘫,你在想什么?为什么我感觉你很焦躁?”
时辰的情绪波动太过强烈,他有些担心。
时辰伸手抓住他的肩膀,沉声道:“午仓,我要你陪我去个地方。”
“哪里?”
“跟我来。”
彭越死也没想到时辰会带他来他父母去世的现场。
他们二人站在路边,等着黑色桑塔纳的出现,先入耳的是一阵紧急刹车声,随后一辆黑色汽车快速向这边移动,车速过快,刹车失灵,方向盘打得不及时,最终撞上了时辰身旁的大树。
而时辰淡定地看着这一切,包括身旁车内死亡的父母。
彭越不忍心再看,他垂下眼,说:“面瘫,我们已经看了五遍了,你想说些什么,就直说吧。”
时辰冷讽道:“五遍,看了五遍你也没有察觉出不对劲,真的是瞒天过海了。”
彭越抬头:“什么不对劲?”
时辰偏过头,钳住他的视线,说:“午仓,这些都是假的,是我爷爷编造出来的假象。”
“假的?!”
彭越震惊,他看向死不瞑目的时辰的父母,还有车子,大树,这个安静的夜晚,一切都是那么真实,怎么会是假的呢。
“不可能!”彭越不信。
时辰看向车里死亡的父母,说:“午仓,你再看看他们。”
午仓盯着车内两人,鲜血,伤口,死亡,他仍旧觉得那么真实。
“没有不对劲啊……”
“午仓,他们坐的位置反了。”
彭越仔细看:“位置……”
驾驶座和副驾驶座……
没错……驾驶座左边才对,现在却在右边……
每一次他都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人身上,完全忽略了这些基本细节。
彭越不可置信摇头:“假的,怎么会是假的!面瘫,这是怎么回事?”
时辰转身带着彭越离开,“我爷爷。”
彭越紧跟着他,“你爷爷?”
“嗯,时卫彪,前前任日晷守护者。”
彭越认真点着头,这个他听时辰提起过,只是没想到……
他不可思议道:“爷爷他编造了历史?”
两人转眼回到了别墅的大书房,时辰背着身对他说:“嗯,逆转时辰失败后,编造了历史,掩盖了真相。”
“逆转时辰……”彭越抓住时辰的手臂,“面瘫,什么逆转时辰?”
时辰肃然:“午仓,那个选择题的答案,你有了吗?”
彭越愣住,让他在王樱楠和日晷之间做出选择,他仍旧没有答案。
时辰:“你还没有答案,那我接下来要说的秘密,你还要听吗?”
彭越没有迟疑重重点头,“嗯。”
时辰叹息歉疚:“午仓,抱歉,要托你下水了,我需要你的帮助。”
彭越开玩笑:“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啊。”
时辰摇头,彭越就像他的弟弟,本来不到最后一刻,他不想告诉他,让他为难。
彭越挤个笑:“说吧,我听着,你之前一直不说,你知道我有多想问吗!你就当是给我解解馋了。”
时辰觑着他的模样,浅笑颔首,“好。”
两人面对面站着,全程都是时辰在讲,他语速平稳,神色肃穆,彭越只是皱眉听着,再无过多的反应。
良久后,一切都安静了。
彭越深吸一口气,又呼出,出乎意料地平静:“其实我多多少少猜到了点……关于甘苏……”
时辰沉默。
彭越叹气自责:“我只是没想到这其中牵扯到的人那么多,我知道,我一直在耍无赖,有意识地想逃避,所以之前甘苏和卯巨那事牵扯到老爹我也没有多问,我只是想装地轻松一点……”
时辰抬手,轻拍他的肩,表示理解。
彭越宽慰笑了下,正经道:“时间分流者这个词在十二时中鲜少被提起,甚至有些时根本不知道,而我之前听老爹提过那么一两句,也没怎么放心上……可戌水是怎么知道的,她才接任那个位置十年,记载关于时间分流者的书几乎是没有的,她根本没办法查阅才对啊……”
彭越嘀咕:“时辰分流者……逆转时辰……编造历史……戌水……嘶……”
时辰忽地又想起什么,说:“戌水说我父母去世时她在场。”
彭越偏头看他,时辰觑着他的眼睛,读懂了他的意思,问:“你要去戌水的历史看看?”
彭越点头。
时辰:“我已经去过了,什么也没有。”
彭越坚持:“再去一次,没准我火眼金睛,能看出点不同呢。”
“好吧。”
时辰就要转过身,彭越喊住他,“时辰。”
“嗯。”
他坚定,元气满满说:“时辰,那道选择题,你的答案,就是我的答案。”
时辰侧身回头浅笑,抬手对他做了个日规,难得的奖赏。
彭越摸摸鼻尖,有些不好意思:“都是兄弟就别谢了,再谢我就要谢顶了。”
时辰扯下嘴角,忍住想揍他的冲动:“走吧。”
*
甘苏在家等着时辰,时辰一直没再回来。
肚子都饿了,她就点了外卖,吃着的时候,时辰的短信来了,说是有正事,让她别等他。
甘苏盯着短信,搁下筷子,有些吃醋:“哼……不会是跟戌水打起来了吧?”
“甘苏,你也太能想了吗?”
甘苏回头,那个叫宁叩的小女孩又出现了,而捶捶则消失了。
甘苏傻愣愣看着她,“宁……叩?”
“嗯。”
“捶捶呢?”
“我就是捶捶。”
甘苏抿嘴,显然不太乐意接受这样一个事实。
宁叩走到她旁边的位置坐下,双马尾小辫儿一晃一晃,甘苏视线一直追随着她,都要把她看出一个洞来了。
甘苏迟疑道:“捶捶它……我是看过它全部过去的……它就是普通的一条狗……被人打骂驱赶……可能它就是偶尔有些不寻常……”
甘苏还在否定眼前的事实。
宁叩直截了当:“你看到的都是假的。”
甘苏心咯噔一下:“假的……”
“嗯,那些是我想让你看到的,我杜撰的,就是为了激起你的同情心。”
甘苏眸光闪动,为什么她觉得她的感情被利用了。
甘苏:“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宁叩歪个头,嘟嘴说:“因为喜欢你呀,想让你收留我呀。”
甘苏声音有些哽咽:“可为什么是我……”
宁叩跳下椅子,走到她身边,伸手抱住她,像个孩子依偎在妈妈怀里,软糯道:“没有为什么,你就是你,是唯一一个在地铁口善待我的人。只不过那时我发现,你也不是个普通人。”
甘苏垂眸,看着拥住自己的小女孩,干巴巴问:“宁叩,你是谁?是十二时吗?”
宁叩鼓嘴:“我是晷针。”
甘苏困惑蹙眉:“晷针?”
“嗯,日晷破裂,我是遗落的晷针。”
第78章 戌水·宁叩(4)
甘苏:“日晷破裂遗落的晷针?”
“嗯。”
甘苏搜寻着脑海中相关的记忆, “之前在辰缚的时候,时辰说过子白脱离两辰, 时间冲击,导致日晷破裂。”
宁叩认真听着甘苏所说的,点了点头。
甘苏:“你是那个时候遗落的吗?”
宁叩坐回自己的椅子上,摇头:“当然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