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苏一人孤零零站在石桌边,手指还在流血,红枫瞬移到她身侧,先随意用布帮她包扎了下伤口。
小拾眼睛不离甘苏伤口:“妈妈受伤了,流血了,妈妈,疼不疼呀?”
甘苏的烦闷慌张蓄在胸膛,脑袋一片混乱,忘了回答。
小拾在时辰怀里挣扎,时辰没辙放她下来,她快速跑回了甘苏身边,拉住她的另一只手,嘟嘴心疼道:“妈妈是不是很疼呀?”
甘苏无力道:“没事……不疼……”
时辰不着温度说:“寿时钟是日晷守护者的生命时钟,之前看见小拾能分割时间,我想过有两种可能。”
甘苏冷笑一声:“两种可能?是我猜的那两种吗?”
时辰无言。
“那看来我是猜中了,你的那两种可能,无非就是日晷守护者和时间分流者。”
甘苏笑着别过头,那个笑在时辰眼里异常刺眼,她捂着额头,将泪光全部藏了起来,才又抬头,“是日晷守护者,你就要带她回去,那如果是时间分流者,你要怎样?”
时辰喉结蠕动了下,又是缄默。
甘苏大声问:“如果她是时间分流者,你准备怎么做?!”
小拾被甘苏吓了一跳,躲去了红枫身后,丑金手里乖乖拿着纸飞机一动不动,寅双人也被吓得弹了下,站在一旁不敢吭声。
时辰忽然心口疼到窒息,立刻背过身去,没让他人瞧见他咬牙忍痛,额角冒虚汗的模样。
可在甘苏眼里,这个背影却更加冷酷无情。
时辰语气清冷,道:“她不会是时间分流者的。”
甘苏握拳:“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时辰忍着疼痛解释道:“时间分流者的出现与日晷破裂对等,日晷这四年完好无损,所以小拾不会是时间分流者。”
甘苏瞳孔震颤,什么叫时间分流者与日晷破裂是对等的……
红枫注意着甘苏的情绪,“小苏……”
甘苏有些无措,她苦笑了下,“这话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我能理解为,你的意思是,因为日晷破裂,所以时间分流者才会出现,是吗?”
时辰重新转回身,看她讶异说:“这个你不知道吗?”
甘苏扶着桌子踉跄坐下,她低头轻语:“我怎么会知道……”
时辰顿时心慌。
甘苏抬眸,声音颤抖说:“所以我变成这样,我会成为时间分流者,是因为你们日晷守护者的失职。”
时辰一愣,他居然无从辩解。
“你们的失职,我却要为此付出代价吗?我就要牺牲小我成全大我吗?”
时辰:“甘苏……”
甘苏又笑了下,觉得一切都是荒唐,眼眶里的泪水即将坠下,“时辰,在你失忆前,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这件事。”
时辰蹙眉,手悄悄握拳,想要辩驳,却力不从心。
“时辰,你是想掩盖些什么?还是把我当个傻子呢?”甘苏嘲讽道,“我真想回到四年前,问问你,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也要打醒我自己,啊,甘苏,绝对不要因为这个男人心软,绝对不要答应留在他身边。”
甘苏吸了下鼻子,冷声说:“所以谁都有资格杀我,除了你,时辰。”
时辰深邃的眼眸觑着她,真诚道:“甘苏……我比谁都更迫切想知道四年前发生了什么。”
甘苏别过头,没让眼泪在他面前流下。
眨眼间,空气冷了几分,搅动了时间流动,寅双和丑金同时看向了时辰。
时辰再度背过身去。
“轰隆——”一道惊雷,劈亮了夜空。
大家惊于变天的时候,彭越突然出现。
他着急扫了眼四周,找到人后,面上故作淡定,脚步却加急去到时辰身边。
“面瘫,”他看了眼时辰,睁大眼,“喂,你……”
时辰一手掩住了嘴,另一只手赶紧摆了摆手。
彭越闭嘴,没再说话。
在暗处,时辰半侧过身,问:“小拾,跟爸爸回去吗?”
小拾摇头,语气失落:“爸爸是要走了吗?”
彭越一惊,这娃都叫爸爸啦?!
“嗯,午仓叔叔来接我了。”
“爸爸再见,下次再来看我哦。”
时辰微抿下嘴,没有强求她跟他离开。
“好。”
时辰又看向寅双,压着嗓子说:“寅双,我们走吧。”
寅双干脆摇着头,“我不走,我要跟甘苏呆在一起的,赖阿伯说过的,跟她呆在一起,我才能积功德的。”
时辰清咳,嗓音低沉:“你需要功德做什么?”
寅双笑说:“赖阿伯说,我是梦魅,如果我想要转世的话,就要给人织好梦,积功德,这样没准哪天现世引路人就能渡我过往生路的。”
红枫听了这话,倒是一直看着寅双,眼里情绪道不明。
“喂,”他喊寅双。
寅双扭头看他:“你叫我吗?”
“昂,不然叫谁。”
“怎么了吗?”
红枫张了张嘴,迟疑片刻,无奈叹息道:“没什么……咱们一起在日晷里生存了这么多年,今天才见面,本大爷高兴,所以叫叫你哈。”
寅双漂亮的眼睛在镜片下看着红枫一眨一眨,忽地笑了,“喔。”
红枫尴尬别过脸,他刚才是真想补刀的,可他妈的他心软啊,这梦魅是真单纯,不是假单纯。
引路人渡的是亡者之魂,跟你这只破魅有半毛钱关系,那个赖老头子也太会骗人了。
时辰单手压在彭越肩膀,彭越站站直,让他压着。
时辰接着对寅双说:“那你现在先跟我回去一趟吧,我可以准许你跟丑金一样,在不属于你们的两辰自由出入。”
寅双爽快同意:“好!”
红枫观察着时辰压着彭越肩上的那条手臂,总觉哪里不对劲,细细琢磨了下,发现他是将整个身体力量都压在了彭越身上,他思索着,喊住他:“时辰,你……”
时辰:“改日再说。”
时辰余光又瞥了眼偏过脸的甘苏。
话音刚落,在几人消失的瞬间,红枫依稀瞧见彭越转过身扶住了将要倒下的时辰。
丑金转回头,继续呆呆地折纸飞机,一个人嘀嘀咕咕:“时辰……不舒服……”
第102章 寅双·婆吽(3)
彭越带着虚弱的时辰回到别墅, 把他架着扶到沙发上,跟着来的寅双看着时辰, 这才发现他的不对劲。
寅双指指嘴角:“时辰,你怎么流血了?”
时辰用手粗粗拭去嘴角的血,低声说:“没事……”
彭越没好气看着时辰,“你就摸摸你自己的良心,再说一遍没事看看。”
时辰垂肩呼口气, “真没事。”
彭越抬着下巴看着他这副屡教不改的模样, “你就承认你还爱着甘苏会怎么样?去求个和又会怎么样?你俩这么作践自己, 你们心里舒坦啊, 是你变态还是甘苏变态啊。”
时辰垂眸:“我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是身体一直做出反应而已。”
“是啊是啊, 你身体还知道要做个反应, 你那个榆木脑袋什么时候能有点反应啊?你说你前几天晕倒, 今天又是咳血站不住, 你再这么糟蹋自己,看看你能活多久。”
时辰哑哑地说:“你就别管了……”
彭越听见这句话是真来气, 转屁股走人, “谁爱管你,爱死不死, 情蛊噬心有你受的!”
时辰皱眉,厉色道:“午仓……”
时辰这般冷着脸,午仓也不怕,那说明他是真生气。
彭越“哼”了一声, 理也不理,直接消失在了他面前。
“诶……”时辰叹息,调整了下自己的呼吸。
寅双立在旁边,好奇问:“时辰,你被人种过情蛊吗?”
时辰颔首。
“和甘苏吗?”寅双视线转移到时辰手腕的蛊链上,“那个是蛊链吗?铃铛有被施过蛊的味道。”
时辰“嗯”了一声。
寅双一点不惧怕时辰,他为他织过梦,他从那个梦中体味到了他内心深处的痛苦与柔软。
寅双抿了抿嘴,整个人身上泛起白光,这光与他的洁白西服相衬,宛如倒影在澄澈湖面的皎净月色。
寅双:“我可以帮你。”
时辰疲倦斜眼看他:“帮我?怎么帮?”
“帮你解了情蛊。”
时辰忽地扬了下嘴角,摇头,“不可能的,沁溪说过,无解。”
寅双自信坚定道:“我真的有办法的,只要你想。”
时辰怔怔望着墙上冰河入梦图,思考良晌,只当他是玩笑话,“好啊……如果你真的可以的话……”
寅双笑着点头:“等到我管理的时间就行,那个时候我的力量最大,我的把握也更大。”
“好。”
时两根手指不自然地蹭了下嘴唇,对着寅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寅双看着时辰,单纯的直觉告诉他,时辰还有话要说,“时辰,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要说的?”
时辰摸了下鼻尖,“嗯,晚一点再说。”
“好。”
这么一等,时辰就与寅双从沙发上等到了凌晨,期间除去沏茶,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两人的屁股跟黏在沙发上似的。
时辰不爱说话,寅双也不觉得不自在。
接近凌晨三点,时辰开口,“寅双,你有办法通过织梦,让我看见以前的事情吗?”
寅双点头,“我织的梦就是从前的回忆呀。”
“那你帮我。”
“怎么帮?”
“让我通过梦看看四年前的事情,全部。”
寅双抿嘴摇头。
“怎么了,不可以吗?”
“嗯,我是无法控制回忆的时间的,我织的梦,是根据情感判定的,就好比,这人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刻,这人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这人人生最幸运的时刻。”
时辰盯着手腕上的黑色罗经仪手表以及那条蛊链,说:“我人生中所有最极端的时刻,全部织给我看。”
寅双面上讶异,“所有最极端的时刻?”
“嗯,好的,坏的……都要。”
寅双缓缓点头,算是答应了。
凌晨三点,寅双身上散出的白色光芒更甚,他向时辰伸手,“戴着蛊链的手伸过来,我帮你解情蛊。”
时辰:“你认真的?”
“嗯,我为什么要骗你呢?”
时辰将信将疑,把自己伸过去,寅双抓住,左看右看,眼珠转溜一圈,在斟酌。
时辰不急,本来他也不抱希望。
寅双开窍:“你把眼睛闭上,睡觉吧,等你醒来,一切就都好了。”
时辰抽回收,狐疑:“你什么都还没做。”
“我所擅长的一切,都需要梦境来完成。”
时辰叹口气拧眉,最近令他疲倦的是不少,忧思心过重,他都是通过药物入眠的。
时辰起身,“你等着。”
“嗯。”
时辰走去一旁的柜子前,拿起个药瓶子,直接倒了颗药出来,不过水生咽了下去。
虚握拳轻咳一声,他边走回沙发上躺下,脸微微侧,双眼闭着,呼吸平和,一手枕在脑后,是对于他来说舒适的动作,可眉宇间的愁绪却不减。
寅双在旁觑着他,接下来他能做的,只是祈祷时辰尽快入眠。
*
时辰身陷薄雾云层,他感觉到自己掌心有温热的触感,是另一个人的手,紧握着他,传递而来的是依靠信任。
“甘苏……”他喃喃出声。
寅双单手悬空放在时辰额前,这个姿势已经维持半小时了,这半小时,时辰的表情一直很放松,情绪也掺杂着欣喜。
寅双叹息,快乐的情绪就快过去了。
时辰度过的小半人生,所有的悲喜,大部分居然都是由甘苏引起,这令寅双多少吃惊。
“成为日晷守护者后的快乐居然这么少……”
倏地,时辰蹙眉,寅双另一只手旋即抬起,双手控制着时辰的梦境。
同时,时辰手腕上的蛊链渐渐消失。
*
翌日,时辰醒来时已日上三竿,他坐起来,手吃力地捂住脖子转动了一圈,浑身不舒坦是真。
他环顾四周,寅双不在,时辰也不心急,因为他能去的地方,也只有甘苏那里。
时辰垂首,手从前向后顺过发丝,梦境织出的那些零碎过往,多多少少真切嵌入了他脑海中,如果不是真实发生过,他都觉得那是寅双瞎编的。
时辰站起,身上的西服早就皱了一片,他摘个手表打算去洗澡,可手腕上那一点点缺失的重量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低头,蛊链不见了!
时辰手包住手腕一圈,确定那根蛊链是真消失了。
时辰思索,快速闪上楼。
*
换了一身便衣,时辰此刻正单插着运动裤的裤袋,站在甘苏家门前。
昨晚闹成那样,他就这么厚着脸皮又来了,可如果不找寅双求证,他的心便一直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