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右手在门前举起放下,举起放下,这么反反复复了好一会儿了,一直默默望着的李胡子看不下去了。
李胡子吊儿郎当走过来,直接伸手帮他重重敲了两下木门,又事不关己绕了回去,“举手之劳,不谢。”
时辰冷淡,另只手也插回裤袋,在门口站得笔直。
听见木门背后下栓的声音,时辰心竟然也紧张起来。
“吱嘎——”门被推开,是红枫。
红枫靠在门边,抬脚抵到了另一块门板,挡住了时辰进来的路。
时辰:“怎么?”
“我发现你真的是一点都也不识趣,你觉得你现在来,甘苏会想见你吗?”
“我不是来见她的。”
红枫吹了下口哨,笑眯眯:“小苏,你听到了哦。”
时辰微怔,瞧见了院门那边转身离开的甘苏。
“她一直站在那儿?”
红枫点头,“嗯,她跟我一起出来。”
时辰嘴角下拉,他并不想他和甘苏的关系进一步恶化。
时辰整理完情绪后说:“寅双呢?”
“在里面呢,和丑金玩。”
时辰瞬间移动到了室内,红枫斜眼,这怎么不按套路出牌,他迅速赶上去,继续拦着他。
“你有完没完?”彭越气呼呼的声音突然出现。
时辰和红枫同时回头,且不说彭越穿着奇怪,连身上的味道也奇怪。
时辰问他:“你在干什么?”
“我在伪装啊,你看不出来吗?”彭越说得理直气壮。
彭越赌气扭过头,昨天跟他怄气,今早又想着他身体不好,顶着被媳妇儿骂成狗的风险煮了吃的来给他补补,谁知去到他家,人居然不在。
人不在家,那还能在哪儿。
彭越只好偷偷来甘苏这儿看看情况,怕被发现还穿了他最讨厌的土黄色衣服,身上还甚至涂了风油精,刺鼻的想让人打喷嚏。
时辰淡淡道:“嗯,伪装的挺好。”
算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他跟彭越哪有什么隔夜仇。
红枫扫了彭越两眼,也不知道是夸还是贬,“风油精挺好使的,你的气息还真没那么明显了。”
趁两人说话,时辰早就走到内院,甘苏和小拾,丑金,寅双围着树阴下的圆桌坐着,手里做着什么点心。
小拾扭头看见他,激动:“爸爸呀!”
时辰学着笑了下,“嗯。”
时辰视线掠过甘苏,看着寅双,示意他过来。
寅双擦擦手,向时辰走来。
时辰贴近他,轻声问:“蛊链呢?”
两人窃窃私语,周围好几双眼睛,哪有不好奇的。
寅双:“给你解了呀,情蛊也解了。”
这话落入彭越耳朵里,立刻跟个大喇叭似的宣传了,“什么?你把情蛊解了。”
也不知是有意大声说的,还是无意地。
听见这话,甘苏手上动作停下,但没有转过头来。
时辰:“所以蛊链现在在哪里?”
寅双笑着抬手,晃了晃他的手腕,“我手上呀。”
一对哑铃,黑红双色细绳,没错了,是他的蛊链。
寅双觑着时辰的眼睛,千言万语,都通过眼神进行了传达。
时辰能读懂他的意思,皱起了眉。
寅双笑说:“这下不是挺好的嘛。”
时辰一言不发。
寅双用眼睛告诉他,在梦里,或是在他内心深处,既然他觉得这一切的源头都是蛊链,那没了蛊链,没了这一层掩护,你总能把自己从头到尾看得透彻。
彭越:“你俩刚才说话了吗?”
寅双笑嘻嘻:“说了呀,你听不见。”
彭越嘴角抽搐,“有话就说,藏着掖着,你咋和这片烂枫叶一样惹人讨厌,以后谁喜欢你啊。”
寅双是被人嘴上欺负,也懒得还嘴的魅。
红枫是看着没脑子的人被人欺负,就忍不住上去打抱不平的妖。
红枫随口说:“我喜欢啊,你管得着嘛。”
“叮——”清脆的铃声。
甘苏抬眸回头,时辰蹙眉低头。
红枫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缠到了自己的手上,他垂眸看,是根红色铃铛绳。
他大叫:“靠!这个是什么啊!”
红枫话音刚落的那个瞬间,黑红双色蛊链意想不到地分开了。
黑色的留在了寅双手上,红色的则缠绕在了红枫手上。
黑,好似寅双织梦的暗夜,红,如同红枫绽放时的颜色。
这双蛊链,此刻就像是为他们量身定制的。
甘苏搁下手里东西快步走来,抓着寅双的手腕看,“怎么回事?”
时辰:“不知道。”
红枫抓着自己的左手惊叫,“啊啊啊啊啊啊——本大爷怎么跟个男人绑了情蛊啊啊啊啊!!!”
彭越笑眯眯:“你不就喜欢男的嘛。”
红枫指着寅双:“那也不能是这个傻乎乎的小白脸啊!”
寅双吃瘪抿嘴,不吭声。
时辰视线一偏,抬手捏去了落在甘苏头顶的一片树叶,随后迅速弯腰凑在她耳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对不起。”
甘苏惊讶扭过头,被他钳住视线,他现在的眼神,就像是从前的时辰。
“你们怎么没人说个话啊!!!”
气氛被红枫打破,两个各自看向别处。
甘苏长长呼口气,眼神能说谎,心跳却不能。
第103章 寅双·婆吽(4)
甘苏垂眸想着刚才时辰的那句“对不起”指的是什么, 是昨晚言语的冲撞?还是对往昔的遗忘?或是全部。
时辰扫了眼寅双和红枫手上的蛊链,疑惑问:“寅双, 这是怎么回事?”
寅双扁嘴思考,“我也不清楚。”
时辰:“没人能解的情蛊,你是怎么解的?”
“我没有解开它,情蛊有情便能活,我牵走了你梦境深处牵绕着它的最真挚的感情, 这样情蛊便自然而然到了我身上。”
“可是……”寅双模样困惑, 看着自己手上这条黑色的, 又看向红枫手上那根红色的, “怎么就变成两条了,我一直以为是一条啊……”
时辰偷瞥了眼甘苏, 说:“本就是两条, 只不过我通过一些方法, 把两条变成了一条。”
“怪不得……”寅双忽地又惊讶, “啊!可你这样会承受双倍噬心疼痛的呀!”
一直未发言的瞬间甘苏抬眸,“什么意思?”
寅双眨眼觑着甘苏, 又扭头看眼时辰, “甘苏不知道的吗?”
时辰这才意识到,这一点从前的他也并未与甘苏说。
甘苏皱眉, 示意寅双说清楚,“什么双倍噬心之痛?”
寅双在纠结要不要开口,时辰打断:“甘苏,你现在没必要知道这个。”
甘苏固执:“情蛊是沁溪给你和我种的, 我没必要知道,那谁有资格知道?”
时辰看向她的眼神,每次当她坚定自己想法的时候,眼里的亮光总是不同的,而看着她这副样子,一些片段会在他脑内一闪而过。
寅双闻着这充满火.药味的对话,实在不想两人吵架,便直白说:“甘苏,这情蛊本来是种给你和时辰的,相爱时情意浓烈,若是分开了,则会承受锥心之痛,这个你知道吗?”
甘苏颔首:“嗯。”
寅双睨眼沉默的时辰,“时辰应当是为了帮你解情蛊,便将两个蛊一道牵到了自己身上。”
甘苏拧眉。
寅双叹口气:“所以,如果你两分开或是互相伤害,情蛊会引发双倍的噬心痛,会要了时辰的命的。”
甘苏偏过脸,觑着时辰,轻声问:“你究竟还有多少事情没有跟我说过?”
时辰沉默,一些事是彭越告知他的,另一些则是他昨晚通过寅双织的梦才知晓的,他就像个第三者,观赏着他们的过往,可唯独四年前那个夜晚,仍旧藏在迷雾深处。
红枫插嘴,“我现在不管你们谁心痛,你们倒是跟我说怎么把这个情蛊解了啊!你们不是很多解的吗?!”
红枫扯着手上的蛊链,蛊链缩紧,勒了一圈红印子。
时辰:“别扯,越扯越紧。”
红枫气呼呼松手,蛊链也松了些。
寅双单纯道:“唯一解蛊的方法,应该就是将一蛊牵到一人身上,时辰,我说的对吗。”
时辰微微点头。
红枫不屑:“这也叫解蛊?要解就两人一起解,一个人解了算什么。”
寅双苦恼:“应该只有那一种方法能够解,不然时辰不会那样做的。”
红枫烦躁地摘下自己大红袍子的帽子,露出扎了个小揪的头发,气得敲两下自己的贴面具,才能发泄心中郁闷。
红枫实在没辙,勉为其难,“时辰,那把方法告诉我吧。”
时辰缄默,公众场合实在不宜谈论那个方法。
甘苏恍惚忆起什么,转身走回石桌,背对着他们坐。
红枫:“时辰,你怎么哑巴啦,江湖救急啊!”
时辰淡淡道:“我说了,你们也不一定会做的。”
红枫被急死:“那你倒是说说看呀。”
时辰呼口气,朝寅双和红枫两人勾勾手指,示意他们靠近些。
红枫立刻贴过来,寅双磨磨唧唧的,红枫一把将他扯来,“磨蹭啥,说你小白脸还真跟个娘们儿似的。”
寅双低头,抿嘴不敢说话。
时辰悄悄对他俩说着方法。
红枫听后咻地弹开,寅双愣在原地,茫然的很。
红枫忍不住骂:“什么破方法,本大爷会委屈自己吗!”
时辰冷淡,“爱用不用。”
话毕,便径直朝甘苏走去,十分自然地在石凳上坐下,单手撑在石桌上望着甘苏、小拾和丑金做着糕点。
红枫纠结地在原地打转,彭越不管他,也跑去跟时辰呆一块儿,圆桌上倒是凑满一桌人了。
红枫白着眼看向寅双,“跟我过来。”
寅双摇头,向后退,准备去找甘苏这个避风港,哪知道红枫一把勒住他的脖子,“你委屈,本大爷还委屈呢!”
寅双被红枫硬生生拉走,知道后续会发生什么的甘苏,清了清嗓子,又清了清嗓子,叹口气:“诶……”
时辰瞥她的反应,“为什么叹气?”
甘苏瞥他一眼,“不明白吗,怕他们步后尘。”
时辰哑口无言。
甘苏冷然:“我不想见你,也没有打算跟你重归于好,你跟我划清点界限。”
时辰默然。
甘苏偏过头,眼神出乎意料的认真,“你知道的,我没在开玩笑。”
小拾捏着手里的小猪馒头,天真地问丑金:“丑丑,爸爸妈妈感情不好,为什么会生出我呀?”
时辰终于能怼回一句甘苏,“你看,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个不好。”
甘苏:“………………”
彭越瞧着两人间的气氛还算不错,开口问:“所以这个情蛊怎么突然在红枫和寅双间生效了?”
甘苏低语:“命运吧……”
就像当初,谁也没想到,她会爱上时辰。
话音刚落,红枫便走了进来,寅双跟在他后面低着头,耳根很红。
甘苏回头,对另一件事情好奇:“红枫你摘面具了吗?”
红枫生闷气甩衣袖,红袍飘起的瞬间,他手腕上的双色蛊链露了出来,“本大爷现在不想说话。”
他赌气化成枫叶,一人躲上了楼。
彭越乐呵呵,“好歹也有人能把他气到了。”
甘苏浅笑问寅双,“寅双,红枫他摘面具了吗?”
寅双偷偷抬个眼,又迅速低下头,“嗯……”
甘苏垂眼,笑意更深,“你现在可是世上第三个看到他样貌的人了。”
“啊?”寅双吃惊。
“第二个是我,第一个是杨源。”
寅双单纯:“杨源是谁?”
甘苏解释给他听,“前前任日晷守护者,你记得不他的样子和容貌的。”
他乖巧:“喔……”
*
点心蒸上笼,时辰静静坐在外头看着小拾和丑金玩闹,眼底并非和往日一样冰冷,掺着不少温暖。
甘苏从厨房偷看着,寅双立在她身旁说:“甘苏,时辰其实也挺不好受的。”
甘苏转身,坐在灶台后,控制着柴火。
寅双继续:“他昨晚让我给他织梦看过去。”
甘苏置若罔闻。
“诶……甘苏,他很在乎你的……”
甘苏“咚”扔了根木条进火种,有气无力说:“我不想听……”
寅双抿嘴,“好吧,那我说点别的吧。”
甘苏笑笑:“好。”
“以前只要轮到我管理的两辰,我一直会去见一个奶奶。”
甘苏随口问:“奶奶?谁啊?”
“我忘记了,但我昨晚梦见那个奶奶和另一个奶奶坐在一块儿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