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点她可以确信，乔林半夜打电话过来，不止是单纯想通知她这件事。
不是她不信亲人，而是这种事发生得太多了，如果对她没有需求，家里绝对不会给她打电话。
乔言淡漠的反应让乔林愣了片刻。
半响，他手中的电话直接被夺了去，紧随而来的是周书芳的声音，“小言，情况是这样的，你家里的经济环境你也清楚，你爸现在在抢救，在医院做什么都需要钱，你们家唯一一点钱都给掏进去了。警察说这是你爸的全责，轿车车主压根就不用承担责任，医药费什么的都得由你们家来出。你不是大作家嘛，你男朋友又是富二代，出点钱给爸治病没什么问题吧——”
“我爸已经死了。”
乔言声音凉飕飕地打断了周书芳喋喋不休的话。
果不其然。
他们告知她这件事，为的就是找她要钱的。
“乔言！你可是受过教育的！瞧瞧你说得什么话？！你继父不是爸吗，他养了你那么多年，养出你这么个白眼狼？！你自己扪心自问，如果没有你继父没有你妈，你那个亲爹能把你拉扯大吗？！现在出息了就忘本了是吧，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周书芳的音量越来越高。
“小姨！”
乔林打断周书芳的话。
手机应该是被乔林给夺走了，周书芳的骂声越来越难听，但音量却越来越远，大抵是乔林远离了周书芳。
“姐，家里确实没有钱了，就当是我找你借的好不好？”乔林的声音再一次从手机里传来，“到时候咱们算个数，等我有钱了我肯定还你。”
乔言眯了眯眼，“我没你们想的那么有钱。”
“姐！”
乔林只当她是不愿意，发愁地喊她一声。
乔言道：“把医院地址告诉我。”
乔林刚将医院的名字说完，乔言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道德绑架。
把手机往枕边一丢，乔言烦躁地皱了皱眉。
一侧的付凉问：“要去吗？”
乔言道：“不想去。”
按照乔林和周书芳的说话，林聪华生死未卜，正在抢救。按理来说，情况很危机。
但是，他们第一要求不是让她过去见林聪华一面，而是来找她要钱。
把需求放第一位，可以理解。
不过他们也不是很希望乔言能出现就是。——尽管真不出现，周书芳肯定又会说三道四，还是那老一套没良心的说辞。
当然，倘若她去的过于急切，周书芳又会觉得她好拿捏，不管撇得有多清，今后哪怕家里遇到任何事，他们都会一如既往地缠上她。
付凉以为乔言只是说说，没想乔言却真的没有起床，烟拿起又放下，一根没碰，她直接躺了回去。
*
黎明时分，天色未亮。
病房里的空调不怎么顶用，陪床时带的被子不保暖，被冻醒的夏阳去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点儿后，回来看了路石一眼。
黑漆漆的病房，躺在床上靠机械药物续命的路石，没有一点动静。
护士进来给隔壁床抽血，夏阳趁此机会离开病房，想出去透透气。
离开住院部，偌大的医院跟白日比安静很多，像是两个世界一样，迎面而来寒凉细雨让夏阳彻底清醒，他没有在雨中久留，打算到处走走，再等周边的早餐店开门，到时候再买份早餐回去看路石。
然而，急诊那栋楼的一楼，却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
夏阳朝那个方向看了几眼。
许是这医院黎明时的争吵过于明显，许是此刻实在是闲得无聊，夏阳便往好奇地朝那个方向走去。
走近了些，倒是觉得声音有些熟悉。
“不要替你姐说什么好话，算什么玩意儿，她爸在抢救不知生死，她倒好，知道消息后一点都不着急，还在乎那点点钱。越有钱越抠门，我都不稀得说有她这么个外甥女。就算不给钱吧，这都几个小时了，她连看都不带来看一眼，养得啥铁石心肠的玩意儿，早知道就让你妈别生她，良心都给喂了狗了。”周书芳气儿不顺，骂骂咧咧地说个没完。
乔林被她说得心烦意乱，加之心里惦记着林聪华的伤势，“别说了！姐上次才给我们家还了债，她可能真没那么多钱。”
“她能没钱？！大作家，我们家陆依说了，人在外有名气呢，指不定几百上千万，她就是不给！抠！宁愿你爸死了也抠！能有这样的人嘛？！生在你们乔家真特么损阴德。”
乔林懒得跟她交流，往旁走了几步。
但周书芳却喋喋不休，“再者说了，就算像你说的，她没钱。她这不是还傍上个富二代吗？京城来的富二代，连一点医药费都出不起？！她自己傍大款傍上了，飞黄腾达了，就不管家里人的死活了。呵，还不是那么回事儿，先前给她下药的时候，立什么贞节牌坊，死活不乐意，还把我跟你妈怼了一顿，现在我算是看明白了，她就是看不上我给她找的大款——”
“够了！”
乔林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怒声打断周书芳的话。
被他这么一吼，周书芳也是吓了一跳，顿了顿之后，才稍微收敛一点。
夏阳站在不远处的黑暗里，看着他们俩，神情渐渐变得阴冷。
第一单元 去死吧 第086章 凶手（1）写借条。
乔言一直等上午九点才抵达医院。
付凉陪同她一起来的。
此时的林聪华刚刚捡回一条命，周书芳因家里有点事急着赶回去，留下的乔林和周书兰被手术费和后续的治疗费压得喘不过气来，一见到乔言和付凉，几乎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周书兰还想去跟乔言打声招呼，但迎面而来的乔言只给了她一个冷眼，她就窘迫地僵在原地。
不知为何，乔言那一眼，忽然调动了她的羞耻心。
差不多一年没见过乔言了。
再次见到乔言，周书兰只觉得愈发地陌生，纵然想以母亲的身份同乔言交流几句，但在乔言跟前似乎连出声都觉得困难。
张了张口，周书兰最终干脆闭上了嘴。
乔言没有同他们交流询问的意思，问到林聪华主治医生所在后，就跟主治医生单独约谈了半个小时，估算着出院前所有的治疗费用，然后便唤乔林进了主治医生办公室。
乔林走进门时，明显有些紧张。
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乔言出声道：“人命关天，我也不会坐视不理。”
闻声，乔林的心定了几分。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毕竟是名义上的子女，前段时间还的债当是我的赡养费，以后他们俩的生活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乔言两腿交叠，手指在桌面敲打着，嗓音淡漠而平静，“这一次的医药费，我跟你平分，我会一次性付清他住院的医药费——”
话到这儿，乔言将已经打印好的借条往乔林方向一推，“我出一半，另一半算是借你的，借条你签字按手印。”
乔林半垂着眼眸，看了乔言几眼。
乔言面无表情，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像极了他在工作时遇到的那些人。
借钱是他说的。
尽管乔言这样简单干脆的做法，让乔林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但乔言已经算是给他台阶下了，他只能去签名。
付凉和主治医生敢当隐形人，沉默地看着这一幕。
周书兰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心情有些沉重。
如果她以前对乔言好一点……
*
借条写完后，乔言的钱没有经过乔林和周书兰的手，而是直接汇入林聪华的治疗卡里。
乔言和付凉甚至都没有去病房看林聪华一眼，处理完事情就直接离开了。
对于乔林，乔言是个债主。
对于周书兰，乔言是个陌生人。
从头到尾，乔言也没有叫过一声“妈”。
周书芳是等他们俩离开后，才从周书兰那里得知的消息，电话里的周书芳不仅没有心怀感激，反而破口大骂。
“写欠条？！亏她做得出来！她小时候的生活费、药费、抚养费、学费……有让她写过欠条吗？！我才一会儿不在，你们俩就被乔言给控制了是吧？！姐，不是我说你，在乔言面前你就该硬气起来，她现在翅膀硬了会飞了，但你毕竟是她亲生母亲，一把屎一把尿给她拉扯大的，家里有困难让她帮点忙怎么了——”
周书芳电话里的声音，隔着几米乔林都能听到。
乔林干脆烦躁地走开了。
周书兰好脾气地跟周书芳聊了一阵，最后周书芳直嚷嚷着要去找乔言好好说道说道，得把欠条给拿回来，不能让乔言掌控主动权时，被转一圈回来的乔林给听到了，乔林火大地夺过手机把电话直接掐断。
“妈，以后我来养你们，你们不要去找姐了。”乔林皱着眉头，朝周书兰说道。
周书兰面色有些为难，“你小姨也是为了你好……”
“你们这叫重男轻女！”乔林语气里夹着怒火，“不！如果我能赚钱了，你们也不会放过我的。儿女有出息了，父母跟着享福。这没错，但不能做得太过分了，你们以前对姐做过什么，你们自己心里有数，现在还有什么脸找她一个劲地要钱？”
周书兰面色一怔。
林聪华的车祸，让她一整晚都没有睡，此刻白发多了些，模样也憔悴许多。
看着怒火中烧的乔林，周书兰轻叹一声，“家里，没办法啊……”
“妈，你太听小姨的话了！你没发现吗，是她劝你跟爸离婚的，也是她劝你跟林叔叔在一起的，你的工作是她找的，让姐辍学是她支的招、给姐找对象也是她的主意，让姐回来、工作、租房……什么不是她的想法？就算是我们家的装修都是她做的主，窗帘的颜色都是她选的！你不觉得你被小姨给支配了吗？她大事小事都想插一脚，自己家的事就算了，我们家的事都要全权掌控。你就不能有点自己的想法？！”
“你小姨的心地是好的，这些年，我们家得到她不少的帮助——”
看着周书兰小心翼翼地为周书芳辩解的样子，乔林气不打一处来，但同时，又觉得她卑微且可怜。
小时候不觉得有什么。
直至长大后，乔林才发现，那么多年，周书兰是个完全没有主见的人，什么事都由周书芳来出主意，而她也乐意听。
周书芳说什么，周书兰就做什么。
这样的人生，他有时候想想，都不知道有什么意义，可周书兰就是这么活过来了。
乔林满腔的愤恨，可不多时，却只觉得无力。
一种铺天盖地的灰色气压朝他迎面而来，绝望、失落、沮丧……所有的负面情绪汹涌而上，让乔林透不过气来。
他抱着头，沿着墙壁蹲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