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的时候,母亲带着她去了小姨家,难得的是,周立昱也去了。
一客厅的小孩儿哭着闹着,大人们有的在厨房里忙碌,有的围在麻将桌前吞云吐雾,还有的则是拿着小黄鸭玩具拼命哄着哭得涕泗横流的小朋友,一时间的喧闹让沉默在桌前的许绯也受不了,准备去庭院里散散步。
今晚的月色,明亮而澄澈,遥远又似乎那么接近,让人想一探究竟这圆盘里到底有没有桂花树。
女孩儿甜腻地声音让失神望月的许绯回到这片寂静的庭院。
“姑姑,来放烟花。”她扯着许绯的袖子,眼睛睁的大大的,嘴角的梨涡霎是可爱。
是啊,论辈分,她都可以当自家小朋友的姑姑了。
许绯蹲下身子,帮她点燃一支烟花棒,温柔地笑道:“来,拿着玩儿,但是注意安全哦,千万别往自己衣服上靠近。”
“好——”女孩儿拖长了尾音,眉眼弯弯的很是讨喜:“谢谢姑姑。”
许绯注意到了一个坐在庭院石凳上的女孩儿,眼角湿哒哒的,又劝着近处的女孩儿道:“好乖哦,那你和潇潇一起玩儿好不好?”
女孩儿开心的眉眼顿时耷拉下来,眉头一皱:“啊?潇潇她自己玩,我们一般都不和她玩儿。”
许绯自觉能哄好熊孩子,温柔地问道:“你能告诉姑姑为什么吗?”
“她喜欢偷东西,妈妈和我说,她们家爸妈都不管她的,所以手脚也不干净,谁还敢和她玩儿啊?”女孩儿不理解许绯为什么要帮着潇潇说话,兀自从她的怀抱里挣脱开来,拿着烟花棒跑到一边儿玩去了。
看到潇潇孤独地坐在石凳上,许绯心里柔软的一角就陷了下去,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这样地被孤立。上一年级时,因为班主任的一句无心之言,那些喜好拉帮结派的小朋友就在背地里嘲笑她,什么“丧门星,克死自己父亲”这样的流言都能在班里传的风风火火。
只有周立昱,少年关切地跑到她面前,等她哭好了之后又跑过来给她糖吃,周立昱的那句安慰性的话,现在她也没敢忘掉——“难过的时候吃吃糖就不会不开心了。”
也是那颗梧桐树,还有和今晚一样的月色,那样懵懂的种子在她心里发芽,成为像周立昱那样温柔和能给别人带来力量的人,成为她远大的追求。
“潇潇,姐姐这里有橘子味和草莓味的糖,你要吃哪种?”许绯坐在潇潇旁边的石凳上,肉眼可见的,女孩儿眼眶里红通通的,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还挂在白皙的脸上。
潇潇不解地看向她,似乎是在质问,她们都不和我玩儿,你为什么要靠近过来?
“草莓...味儿的。”她边抽噎边对视上许绯的眸子,也许是在内心反复确认后给予的相信,但总之,防备心的小朋友给予的信任来之不易。
许绯自己都不知道念及的那一瞬间在想什么,只是单纯顺口道:“吃糖就不会不开心了。”
撕开糖的外包纸,潇潇肉乎乎的手就捧着糖果倒进嘴里,连眼泪都没来得及擦干净。
“姐姐,你为什么愿意和我玩?”潇潇的表情还是那么沮丧,这样的孩子内心定是有强烈的不安的。
“不为什么,你是个好孩子,好孩子应该有糖果的奖励。”说完这句话时,她才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一旁看戏的周立昱了。
“他们都说我喜欢偷东西,但我没有,是有人带头传的话。”说着,她又委屈地小声哭了起来,只能用手揉着眼睛。
许绯迎着周立昱的目光,又喑哑失笑了,这样的经历和遭遇,和自己的童年别无二致。
世界上兜兜转转,她仿佛迎面碰上了那个都不敢和别人对视的小女孩儿,只是这次,自己仿佛乐于当上了周立昱帮助者的角色。
但很奇怪,周立昱上次和她说要考去上海之后,这次的碰面他索性采取对许绯无视的态度。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稍等。
第36章 三十六分甜
“好, 别人不信是别人的事情,潇潇做好自己,成长到可以独自面对这些流言蜚语行不行?”许绯把剩下的一颗橘子硬糖吃掉,又揉了揉小姑娘细软的头发。
她用力点了点头,眸子里写满了坚定,眼角的泪水也随之干涸。
没过多久,庭院里开始聚集起越来越多的小朋友,跑着跳着,用不同颜色的烟花拼凑在一起,汇聚成美好的颜色。
周立昱冷眼目睹了全过程, 等周围人潮涌动时,又隐于夜色之中, 漫步回到客厅里。
等小姨家的年夜饭端上桌, 难得凑到团圆的一家子才开始了一年的“话匣子”时刻。
“阿昱成绩应该不用愁的伐?”
周立昱今天穿了一件米色的短款羽绒服,他一向不喜欢拉上拉链, 这次也不意外,单是敞着,露出内搭的黑色高领毛衣来。
他又拿出那种“别人家的孩子”的形象来, 回答往往滴水不漏, 显得礼貌又疏离:“阿姨过奖, 还是要担心的。”
“是这样的呀,听你爸说要送你去国外留学,跟阿姨说下真的假的啊?”
许绯夹的一筷子红烧肉掉落在餐盘外,听到这个消息她肯定是震惊的, 毕竟在此之前她完全没有听闻过一点点风声。
光影交错间,周立昱的目光突然和她撞了个满怀:“还没有决定,目前是先在国内读本科,如果有更好的机会,再去国外也不迟。”
她的心咯噔一下,用餐巾纸包裹住不小心掉落的菜然后扔进一旁的垃圾桶,一起一座之间确是被那些个亲朋好友给盯上,瞬间转移了“一年一度谈话对象”。
“绯绯呢,好像你和阿昱在一个高中,两人的关系应该还像小时候那么好的吧?”
许绯想了想没敢先回答,但周立昱却是恰到好处地站到前面:“劳烦阿姨惦记,我待绯绯一直像妹妹。”
“那好的呀,以后两个孩子彼此也能互相照应。”
虽是松了一口气,但逢场作戏还是得表现得当,许绯小抿了一口饮料,又冲着那八卦的阿姨露出乖巧的笑容。
一席散罢,孩子们也闹着要“守岁”,今天气温仍然不高,许绯却注意到庭院里的草坪枯黄的植物里依稀能看见冒头的浅绿嫩芽。
仿佛征兆着春节一到,悄无声息的,春天也重返到世界了。
好不容易,顾行倦的父母齐聚在餐桌前,江恩曼父亲一到就送上精心准备的茶叶与红酒,顾林乐呵地接过:“老江带的茶叶可算是一绝,我每次喝完的都特别快,每年可就盼着你这茶叶登门了。”
老战友之间的交情肯定是没的说,两家又是熟识,客厅间顿时热闹了起来。
江恩曼无声无息地布置好餐盘,黑直又柔顺的长发散在雪白的狐毛大衣后,橘色的灯光印在她如瓷的肌肤上,无论谁来看,只会觉得眼前的小姑娘懂事又好看。
“曼曼这孩子太懂事了,赶紧坐下来吃饭。”顾母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对江恩曼不知道多满意,岁月的流逝仿佛没能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仍然是个气度雍华的美人。
只见她细眉一挑,好看的眉毛蹙起:“卷卷这孩子还待在房间里干什么呢,客人来了也不知道,我去喊一声。”
顾行倦将笔记本电脑啪嗒一合,乌黑的瞳孔里平静地如没有波涛的海面,只是淡淡地接了句:“来了。”
“伯父伯母好。”顾行倦的态度是犀利清冷的,却也不会让人觉得太有距离感。
酒杯轻碰间,上一辈人之间已经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了聊天。
“顾林,听说你最近参与了新的研发项目啊?”
顾林面色算不上好,夹了一筷子下酒菜道:“是个国家的保密项目,但目前为止,进度不算顺利。”
“我看行倦这孩子很有你年轻时候的样子,肯在科研这方面努力下功夫,将来定成大器啊。”
为人父母的,所有的究极话题都逃不过孩子的成长。
但在别家面前,顾林自然是不会开口夸赞的,更别说他平日里对顾行倦言语上的严苛了。
顾林把酒杯一放,摇了摇头道:“这小子虎的很,以后的路还长,让他慢慢走。”
顾林又看向一言不发的江恩曼,问道:“和行倦在学校相处的还好吧?”
江恩曼眼波里都噙着温柔似的,声音低软:“顾叔叔放心,倦哥很关照我,并且倦哥现在结交了很多新朋友,和他同桌的关系特别好。”
顾行倦虽然眉目清秀,骨子里总是隐隐透露着几分不羁的,面对江恩曼的这一次“情况汇报”,他显然直接把不悦的态度摆到了明面了,连演都懒得演了。
顾林没注意饭桌上的对峙,只是淡然道:“听老叶和我说了,是个成绩优越的女生啊。”
“我吃完了,先上楼。”顾行倦根本没怎么动筷子,末了,又补充道:“伯父伯母慢慢吃。”
顾母为了化解尴尬只得起身给江家倒酒:“卷卷过几天有个重要的比赛,最近闭门不出研究他那无人机呢。”
江恩曼瞬时间感到的只有无止境的手脚冰凉,嫉妒、不安、羞愤所有的情绪似打翻了的颜料盘,一时间竟是混杂在一起,乱了她所有的心绪。
进了房间,顾行倦没着急开灯,多亏了某人的提醒,自从医院一别,如隔十几秋他也认了。
万家灯火一时间通明耀眼,赶在新年的第一刻,他划开联系人一栏,简单明了地发道:“新年快乐。”
回过来的是一个视频,漆黑的夜里,孩童的欢笑和手里的烟花更衬得他此刻孤独的狼狈。
女孩儿也带着些小心思的,在“新年快乐”四个字后面跟了个小表情。
新年的第一份祝福,是要送给心尖上最珍重的人呐。
两个人那个晚上的心情,都如同坐了过山车一般跌宕。
张明芮和张明翰得知第二轮比赛的划分后,纷纷在群里感叹道九人要剑拔弩张地变对手了。
张明芮像是置身事外,不闲事大地在群里踊跃发言:“嘻嘻,我可是会尽全力的哦。@顾行倦 @许绯。”
顾行倦:“......”看来,他是对张明芮这种幼稚的行为表示无话可说了。
许绯也被她这种假装放狠话的行为逗乐了,敷衍道:“行吧行吧。”
张明芮跟了个气呼呼的猫咪表情包:“你们都这么看不起我的吗?!决赛赛场见。”
决赛的考察更多针对无人机的设计思路,和第一阶段的团体作战不同,无人机的操控和变换并不是考察重点,恰相反,从无人机的设计出发,有点返本归根的意思了。
许绯在场馆外面等某人,手指划开手机屏幕,一看,居然已经等了快二十分钟了,关键的是,她又不好意思发个信息过去催,心心念念想着,不会是放寒假的慵懒延续,让顾行倦睡过了头吧?
手机屏幕一明一亮,侧面验证出她此刻的不安。
九点五十二分。
意味着离第二场比赛正式开始,只有八分钟。
许绯着实有些着急,在群里发消息,问张明芮和张明翰知不知道顾行倦的行踪,没到比赛正式开始,她的心里总是包含着一丝希望的。
那个对于自己喜欢的事情寸土不让,谈论起无人机会闪闪发光的少年,不可能把这么重要的比赛置于脑后。
但是,这样的信念感,在胡院长上台讲话宣布比赛开始时,瞬间分崩离析。
就像久久的酝酿汇聚成的万千的积雪,在某一刻,雪崩了,淹没了所有的想法,空余最后的一丝窒息感。
既然她来了,比赛开始了,就容不得放弃,容不得因为心情受影响而丢失这样的机会。
她没问顾行倦没来的原因,只是在参与设计前,最后发了一句:“我要开始比赛了。”
发出的信息石沉大海,没有激荡起一丝涟漪。
张明芮过来和她打招呼,顺便问道:“怎么了?不会是顾行倦今天没来吧?”
“嗯,应该是有原因的吧。”许绯走到自己的参赛通道,分别前淡淡地扔下这么一句。
张明芮挠了挠头:“哥,顾行倦居然没参加二轮赛,我真是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失望。”
张明翰用手指敲了敲她的脑袋:“小脑袋瓜天天东想西想的,我们要做的只是做好自己,顾行倦没来,别人肯定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噢......”张明芮懊恼地应了一声,哼哼唧唧道:“再多敲一下,你妹妹机智的脑袋瓜就要被敲傻了。”
身边空落落的,但比起周围,心里的塌陷显得更为致命。
在此之前,她还从来不知道,原来顾行倦对于自己的安全感有这么重要。
寒假时独自一人的努力不能功亏一篑,即使顾行倦因为一些原因没来,许绯心想,那她也要做好本分,不能百分之一百,也要尽力呈现好顾行倦想要的效果。
比赛是残酷的,原本是两人共同完成的无人机设计,但是由于队友没到这样的情况,只能一人独自完成。这对许绯并不公平,甚至可以说是一个极大的挑战。
张明芮和张明翰在平日斗嘴斗的厉害,可真正到了无人机的比赛时,两人兄妹的默契在台面就尽显出来。几乎不用过多的讨论和磨合,简单分工后,两人就开始了对各自部分的设计。
许绯想着那一次在天台见到的顾行倦的飞机模型,一只唤作布谷鸟的无人机,应该是顾行倦做出来的不知道第几个版本。
反应过慢,所以她可以调整声敏装置的位置;飞行速度不行,那就减轻机翼的负荷,使用最轻薄的制造材料......
总之,这段时间的所学她几乎全投入到了比赛设计的使用中。
胡院士虽然站在看台上,也掐着秒表看着台下的完成情况:“还有最后十分钟。”
张明芮和张明翰在完成最后的拼接工作,进行的有条不紊,肉眼可见的,他们的无人机主打“稳中求胜”路线,外形在无人机中不算吐出,但是扁平结构和强大的机翼足够让无人机的兼容性和测试性过关。
许绯知道自己上一步出现了致命的问题,眼下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继续完成,在完成度上能够争取到分数,而是临时改变,拼死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