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匠们都趁着这会儿过来感恩戴德,毕竟他们原本算是贱籍,不受重视不说,连待遇都不好。自从开始给林公子做事,能够拿到的工钱多了很多,现在,还能借着林公子指导出来的技术,成了工部专属的工匠,简直是修来的造化啊!
这块地方以后会被专门的圈起来,做成了朝廷的作坊,要扩大规模也是在这一片,以后,会有兵部的人专门来守卫这一片。无缘无故靠近的人都会被捉起来。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锦衣贵公子猛的一下子推开了面前的笔墨纸砚,墨水戚戚沥沥的洒了跪在堂下的人一身。
墨水从那人的头上落了下来,他连动都不敢动一下,更何况去擦了,就这个样子跪着,却叫贵公子更生气了。
“叫你们去查查那家作坊到底是干什么的,背后的主人是谁,你们倒好,查来查去,现在作坊被工部接管了?你自己说说,我留你们有什么用处?”贵公子的胸膛起伏不定,很难抑制自己的怒气。
他又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脚步声都透露着他的怒气,“我叫你们小心些,小心些,结果呢,你们不仅什么都查出来,还造成了现在这个节目,自己说说怎么办吧?”
堂下的人说,抬起了那张被墨水弄污的脸,“殿下,都是我的做事不够谨慎,我派了人去作坊里,本来想趁着夜晚,再偷一袋原料出来,谁知道他们那么警惕,还有人守夜,所以没偷到,还被发现了。”他也很郁闷啊,谁知道一个普普通通的作坊的,看管的这么严密?不仅用的锁头是最好的,还有人巡视,最扯的是还有人巡夜?他派出去的人一跳下围墙,因为大意就被发现了?
“你这是在掩饰你的无能。”锦衣贵公子居高临下,眼神冰凉。
“是,殿下。”堂下之人明白推脱责任,只会让这位殿下更加的愤怒,所以闭上了嘴巴,不再说话。
贵公子在屋子踱步,终于感觉自己的怒气平息了些。他坐下,手支撑这额角。“算了,我还是想想怎么弥补这件事情。”
发都发生了,就是把手下的人全砍了也没用。他必须要搞清楚,东西是真的在工部手上,还是在他的某个竞争对手手上。如果是前者,大家不输不赢,如果是后者,只说明他已经输人一筹了.....
他看着面前还跪在地下的人,长呼一口气,“先起来吧,把脸上的墨水擦干净。”
“是,是,”堂下之后知道碍了他的眼,默不作声的起来,在铜盆里努力的用水洗脸,可惜这墨水质量实在过硬,洗了两次还是在脸上这么明显,他知道要是没洗干净,更加很惹的殿下生气,所以手下使了力气,就算把脸蛋搓红,还是尽力把墨水洗净。
洗完之后他的原本模样露了出来,贵公子嗤笑了一声,“哼。”
“能够博殿下一笑,是我的荣幸。”那人脸皮多厚啊,立马打蛇顺棍上。
“好了别耍嘴皮子,我要的是能够替我办事的人,不是逗乐的戏子,不要让我后悔选择了你。”贵公子扔下了这么一句话,抬腿就走。
如果林明岚正好站在这里,就能够想起这人是谁。
大概三年前,有一次他在国子监不小心错过了回家的时间,然后在空房间复习的时候,正好碰见了堂下挨了一砚台的那个。
那人当时在训斥着国子监的会主,没想到今天也挨了自己主子的一砚台,真是报应不爽啊。
此人等到贵公子真走了,才敢叫了丫鬟进来,丫鬟一进来,就发现自己的主子满脸都擦红了,心疼的说,“少爷,我给您拿冰块敷敷。不然这红肿消不下去。”
“快去吧,我脸上疼的厉害。”那人催促着。
丫鬟速去速回,拿着冰块,过着丝帕,小心翼翼的在他脸上滚动,生怕弄疼了他,“少爷这么辛苦,奴婢真的心疼的跟针扎似得。”
“不辛苦不辛苦,等以后少爷出人头地了,当了大官了,赏你个夫人当当。”
“少爷现在还不够出息啊?”偌大的家业等着他继承?
那人也学着嗤笑了一下,家业?落到谁头上还不一定!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就是为了自己打算,等以后拿到从龙之功,老头子才知道谁对谁错!
手头的东西交了出去,以后也犯不着林明岚操心了,翰林院的同僚们也混熟了,小日子过得别提多美了。
就是原来不敢出来见人的李泽也拖着自己的堂兄过来了,“二哥,我们玩的游戏,缺个人,你就来试试呗!”
李瑾实在拗不过他,还是来了。
这段时间他一直都避免出现,因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真等他来了的时候,林明岚的态度跟以前一模一样,点头,“来了。”就好像不知道他的身份一样。
李瑾在心里悄悄的吐了口气。
李泽兴致勃勃,“我上次说的游戏就是这个,需要三个人才能玩。”他抽出做的很精美的扑克牌,把斗地主的规则说了一遍,“来战!”
本来以为很简单的游戏,等李瑾真正上手玩的时候才发现,林明岚玩的有多熟练,一局下来,杀的这两人片甲不留。
李泽默默的把盘子里的玻璃珠抓了出去,顺手把李瑾面前的也抓了。
十局十输。
李泽这才知道,原来林明岚是有多手下留情.....两个打一个都打不过!
越是打不过越是激起了他的性子,他花了很大的功夫开始记牌,终于扳回来一局。
李泽满腹辛酸的看着赢回来的那颗花珠,当成宝贝一样,放在他盘子里。他对面,李瑾的盘子里还剩五颗,林明岚面前堆了一堆,什么花色都有。
“对了林兄,你的铺子最近怎么没开了?我路过商业街好几次,都看见关着门。”李泽盯着这光泽亮度都十分完美的玻璃珠,突然想起一件事。
“卖货速度太快了,送金陵送货过来为了安全,总要两个月时间,结果一天就卖完了,差点把铺子挤塌了。所以我干脆关门歇业,货到了再卖。”
李泽若有所思,他想起自从他把那个牡丹花瓶作为寿辰贺礼送给了姑母之后,姑母喜爱非常,常常摆在见客的大殿上。
至于他娘,更了不得,那个茉莉花瓶也是摆在正堂上,成天吹嘘全天下只有这么两件,一件在皇后身边,一件在她手上,虽然也是事实,但是难免的,就引起了一阵贵妇人买玻璃制品的热潮。
以前图新鲜买过的人简直乐开了花,大呼买得值,没买到的,千方百计的想办法买,买不到就收购别人手里的。
还有人为了利润,大老远的从金陵送过来,不过金陵那边同样限购,一次只能买两件。搞得所有的玻璃都贵了起来。
这样的事情应该跟他没关系吧,呵呵,他心虚的想。
“铺子空着,岂不是太浪费?也许能卖点别的东西。这个玩具就不错。”李瑾突然开口,说了上门来第一句话。
“算了,不跟小民争这个利润了。”钱又不缺,何必咬准了不妨?自己吃肉,也要别人喝汤啊!
有时间,他还可以想想,有什么东西是在古代环境也可以复刻出来,然后让生活变得更舒适的,官道修好了,以后想要去什么地方都很方便,不如想办法改造一下马车?
第九十八章
虽然他做事的原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但是总是架不住有人要作死啊。
这天,他还是在翰林院上班,跟同僚们说说闲话, 研究一下典籍,就接到盛学士的嘱咐。
“我看各位来了很长一段时间, 相信对翰林院平时的流程也是很熟悉了吧?”
“是的, 学士。”
“既然这样, 最近有个事情,要安排你们去做, 晒书。”
“?”
“对的,就是晒书,图文馆里有多少书,我都说不清楚, 而且每年都会增加。所以在每三年的七月, 需要把典籍们都整理出来, 对于残缺的部分,看看能不能补上, 然后还要分门别类。”盛学士看着下面的编修们都没有异议,满意的点头,这批进士还挺有眼色, 不会说一句问一句。
“所以呢,现在要分成五人一组,先整理甲馆的书籍,一组人负责把书搬出去, 一组人负责登记,书在什么时间拿出去的,就要怎么的回来,明白了么?”
“是,盛大人。”众人躬身整齐的回答。
“对啊,再有不明白的事情,就去问其他有空闲的侍讲。从明天开始这个任务。”
盛学士走了,剩下的人才开始商量,该怎么分组。
“既然盛大人没提,就是让我们自己解决。我们自己凑成五人就行了。”
“对啊。”
公事这么长时间,对于同僚是个什么性格,他们也摸的差不多了,自己很快就分成了五人一组。
林明岚这边,除了沈清寒,还有一个三十余岁的钟显宗,一个二十余岁的孔郁,一个年近四十的章长庚。
想到这里,林明岚突然问了一句,“沈兄是永昌几年的生辰。”
沈清寒疑惑道,“永昌六年。”
喔,合着这里站的,他年纪最小。
“林兄呢?”
“永昌八年。”
“这可真是,看不出来啊。”沈清寒吐出一句。
“我就当你是夸我了。”他长得高,看起来比实际年龄稳重多。
既然人已经分好了,就该商量商量怎么干活了。
一共是五十人,分成了十组,有两组人负责登记书籍的进出,剩下的就负责搬书。
图文馆的后面,有一大片的空地,先把书桌搬出来,再挨着挨着的登记拿出去的书本,傍晚时分在放回去。
其实这样挺麻烦,但是图文馆里的每一本书都可以说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不少的还是孤本绝版,遗失了一本都要被追责。
所以在麻烦,还是要这么走流程。
第一天,基本上就没晒多少书,因为动作太慢,磨磨蹭蹭的搬桌子都花了一个时辰。有人干脆就提议桌子暂时不用搬回去,等全部书籍都翻腾了一遍,再来搬动。
这个提议一致通过,谁也不想每天光忙着搬桌子了。
登记进出书籍这个活儿就麻烦的多了,这两组十个人都要埋到登记册子里,还是赶不上速度。
“不急不急,一本一本的来,千万不要漏登记。”盛学士看着他们自己安排的差不多,还挺满意,再次强调了不要登记错了。
中午的时候书本都翻晒好了,去附近的饭馆吃饭的时候,不少人手都抬不起来了。
“手臂酸 ,幸好要等到下午才需要把书搬回去。”年轻些的孔郁一头栽都到桌子上,都不想吃饭了。
年长些的钟显宗说,“你也该多活动活动,不然,还真的成了文弱书生了。”
孔郁道,“我在家又不用干这些,我爹娘恨不得我梦里都在看书。”
章长庚就说,“我小时候还经常帮家里干活呢。现在不过是搬点书罢了,一点都不重。”
“林兄你呢?”孔郁问。
“我?我还好,东西重的话慢慢搬就好了。”林明岚想想那些书,“我从来没想到图文馆有这么多的书!怕是穷其一生都看不完啊!”
“那是当然了!”孔郁也特别兴奋,“我上午的时候看见了一本绝版书!还是我小时候在我爷爷的书房看见的!我爷爷说他苦心收集了半辈子,才找到了前两册!没想到图文馆里居然有全套的五本!”
“就是就是,我也看到一个绝版的书!”钟显宗也很兴奋于上午自己的发现,“我们应该可以跟盛大人说一声,下午就先看这些书吧?沈兄觉得呢?”
“最近没有其他的公务,也不需要编撰典籍,所以才安排我们晒书,要是想看书,给盛学士说一声就好了。”沈清寒云淡风清的讲。
相处了段时日,其余四人都习惯了他的语气,自顾自的说,“这敢情好!我下午就不动了,就站那里看书好了!”
都是些书痴,难得有这样的机会,真是恨不能把书塞进脑子。
这等小要求,盛学士当然答应了。这三人说干就干,真的就这么站着看书。
林明岚是一边翻书一边看,晒书,不能是光摊开了就完事,还需要是不是的翻动,看看书籍上有没有虫蛀的痕迹。
图文馆里放着放虫的香料,可边边角角的,总免不得有些损耗,或者是书籍上的装订线腐朽了,或者是封面上的字迹模糊了。
如果这时候有人进翰林,简直是一副奇景,各个人都站着看书,看的如痴如醉。
盛学士站在角落里,观察着这群新人。
他旁边还有另外一个神出鬼没,同僚们都只知其名不见其人的另外一个颜学士。
“你看看这批进士怎么样?”盛学士指着他们问。
颜学士懒洋洋的说,“不怎么样,都是些心思简单的,光长岁数不长心眼的。”
“你外甥也在里头。”盛学士对于他的评价很是无语,“你外甥也是这样?”
“一样的,没什么不同。”颜学士换了个姿势,“家学渊源,自视甚高,保不齐那天就栽了个跟头,他们沈家人,都这样。”
盛学士无语,沈清寒在外头的评价可是沈家璧玉,未来的首辅,落在他舅舅嘴里,就差说成是不学无术了。
“沈家人,高傲的很,只看到头顶的云彩,看不到脚下的坑。”颜学士又抛出一句。
在这点上盛学士倒是不能否认。沈家长房的人还好,不论是做什么,在外头总能维持个面子情,只要面子过得去,你好我好大家好嘛。
除了长房,其他的人做事就有单不太讲究了。当然,这还是嘴下留情的说法,背后何止是不讲究。
不过当人面吐槽别家姻亲总有点不厚道,所以盛学士把想附和的话都硬生生咽了下去。
“既然他们做晒书做的不错,过上半月,可以安排他们抄写一下前朝的诏书,看看他们的心思。”颜学士淡淡的说。
他一定没注意到,他说话的表情,跟他嫌弃的要死的外甥有多像。
“那是当然。”盛学士点头,“我们当初也是这么着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