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媛攻略——泊烟
时间:2019-03-20 10:42:45

  凌鹤年的表情很冷淡:“我想见一见傅亦霆。”
  “这……”黄明德露出为难的表情,“傅亦霆现在什么都不肯说,我们也只能先拘着,您见他干什么呢?”
  凌鹤年身边的副官说道:“若是没有我们的人潜入爱国会,套到了段一鸣要携款北上的消息,黄厅长也立不了这么大的功劳吧?怎么我们公子要见一个人,你倒为难了?”
  “哪里,哪里。既然公子想见,我这就安排。”黄明德招手叫了一个手下过来。凌鹤年补充道:“我要单独见他,你们谁都不要在场,也不要听我们说话。“
  黄明德不敢说不好。凌鹤年现在代表的是北平政府,话语权非常大,连上海市政府的几个头头都得对他假以辞色,更别说他这个小小的保安厅厅长了。他着人带凌鹤年去扣押傅亦霆的审讯室,傅亦霆要了支烟,正优哉游哉地抽着,丝毫不像个阶下囚。
  凌鹤年在傅亦霆的对面坐下来,傅亦霆对他出现似乎并不意外。
  “你不好奇,我怎么会在这儿?”凌鹤年问道。
  傅亦霆吐出一口眼圈,这种劣质烟其实他抽不惯,但却是最好的放松心神的东西。他现在绝对不能慌乱,更不能叫对方看出一点破绽。
  “凌公子神通广大,出现在这里我一点都不奇怪。”傅亦霆笑了笑,继续抽烟。
  “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以段律师的背景,为何辞去了南京政府那么体面的工作,跑到上海来为你效力。所以我父亲南下之后,我找他要了人暗中调查,果然发现一些端倪,然后再通过各种手段,收买了段一鸣身边的人。但我不是想对付他,我想对付的人是你。只是你太小心,身边的人也对你太过忠心,铜墙铁壁一般。”
  傅亦霆脸上的表情毫无波澜:“不知我何处得罪了凌公子?凌公子要这般算计。”
  “不知道傅先生对多年前一桩女伶溺水的案子还有没有印象?那个叫韩小冬的女孩,大冬天的被人□□,然后丢进冰冷的江水里,悄无声息地死去。而罪魁祸首是你们青帮的四个混混,却被你傅六爷保释了。”凌鹤年的手慢慢握紧成拳,“她是我的师妹。”
  傅亦霆眯了眯眼睛,对韩小冬这个名字并没有什么印象。但他的确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保释过青帮的不少混混,有些是奉了叶三爷的命令,有些则是跟了他多年的兄弟,他不可能坐视不理。至于究竟是什么案子,到底死了什么人,他的确不曾在意。
  “也许在你眼里,那只是微不足道的一条人命,但与我而言,那是从小到大最珍贵的玩伴。所以,就算我查不到那几个混混是谁,也要从你傅亦霆身上讨个说法。你在上海滩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也要尝尝这叫天地不灵的滋味。”
  这些话凌鹤年藏在心里很久了,久到他现在说起来,仿佛就像是另一个人的故事。从刚来到上海,知道韩小冬死因的那个时候开始,他就一直在等待机会,能够对傅亦霆说出这番话。尽管最后不是靠他自己的力量,还是靠了父亲的帮助,但经此一事,傅亦霆不可能再稳坐原先的地位。
  说完这些,凌鹤年也不打算久留,起身准备离开。
  傅亦霆往前倾了倾身子说道:“你要怎么对付我,我都无所谓,但冯婉是无辜的,不该牵扯到这些事情中来。你高抬贵手,放过她。”
  凌鹤年看了他一眼:“我不会对女人下手。”
  傅亦霆稍稍安心,又说:“我要见我的律师,让他们带话回去,好叫她放心。”
  “这与我何干?你自己跟黄厅长说吧。”凌鹤年说完,直接离开了审讯室,只留下傅亦霆一个人。
  黄明德一直在外面守着,也不知道里面的情况怎么样了,见到凌鹤年出来,立刻问:“凌公子,他说什么了吗?”
  凌鹤年关好门:“我跟他有些私人恩怨要解决,没说别的事。他说想见律师,黄厅长还是安排一下吧,免得外面说你们保安厅执法不公正。眼下正是风口浪尖,很多人盯着这里。”
  黄明德愣了一下,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我这就去安排。”
  凌鹤年点了点头,跟副官一起离开了保安厅。坐在车上的时候,副官问道:“公子,暗杀总理的,真是段一鸣那些人吗?他们在社会上有头有脸,做什么不好,非要做这些勾当,一个弄不好,连命都要赔进去。”
  凌鹤年看着车窗外面,神色迷茫:“刺杀父亲的人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线索,无法指证是任何人所为。”至于爱国会的那些人,只是立场不同罢了。恰恰是因为他们拥有金钱和地位,仍然愿意为了国家铤而走险的这份精神,最令人钦佩。
  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人,心中却有如此大义。何其讽刺。
  到了傍晚,去见傅亦霆的两个律师带了话给冯婉,说他现在很好,要她不用担心,出了事也不要慌乱,一切等他回来再处置。可是没过多久,等夜幕降临的时候,一群人浩浩荡荡地闯进了傅公馆。这些人许鹿大都不认识,据王金生讲,有些是洋行的董事,有些是傅亦霆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他们不约而同地前来,来者不善。
  这些人里面,倒是有一个老熟人杨文全。一群大老爷们把客厅占满,摆出要兴师问罪的态度,把许鹿一个娇小的女孩子,围在中间。
  “我们听说了傅先生的事,都十分震惊。”一个年长些的男人看着许鹿说道,“眼下事情已经发生了,傅先生也被请到了保安厅,暂时出不来。傅先生名下的产业势必受到波及,傅太太这边可有什么说法。”
  许鹿温和地说道:“不知是谁告诉大家,傅先生暂时出不来的?他只是被黄厅长请去协助调查,并没有犯什么错。”
  杨文全不以为然地说道:“傅太太何必再瞒着我们?现在上海都传遍了,段一鸣律师拿着傅先生开具的巨额支票,想要北上去解救那些被北平政府抓到的爱国人士和学生。这就是跟公然跟政府对着干,还能轻轻松松地从保安厅里出来?”
  许鹿反问道:“我倒是好奇,杨先生从哪里听得这么仔细,竟然比我这个家属知道得还要清楚?”
  “这你别管!”杨文全故意提高了声调,好掩饰心虚,“我们的大部□□家都交给了傅先生,他若是出事,我们得赔得血本无归。傅太太还年轻,又是女人,不能出来主事。还是得推个有公信的人出来,好歹先稳定了人心再说。”
  其它人纷纷附和,许鹿立刻就知道,是叶三爷怂恿他们来的。在这个非常时期,正是夺权的好机会,叶三爷蛰伏多年,岂会白白放过?
  她不慌不忙地问道:“那么杨先生觉得,我应该让谁出来主事呢?”
  杨文全自然不能直接说叶秉添,那样就太明显了,只是故作沉思道:“傅先生没有兄弟子侄能够出来主持大局,如此就得从关系亲近的人中挑选。傅先生是青帮出身的,跟叶三爷私交又向来很好。叶三爷虽然不管事多年了,但声望还在,有他出面,自然是能稳定住局面的。大家觉得如何?”
 
 
第六十八章 
  众人纷纷附和,叶秉添站出来,总比让他们一群大老爷们听个小丫头片子的好。
  许鹿知道杨文全必定是被叶秉添收买了,对他能说出这番话倒也不意外,心平气和地说道:“方才杨先生也说了,六爷没有兄弟子侄,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敢擅自做主,更不能直接把关系重大的印章交出去,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在座的各位又有谁能负责呢?”
  杨文全被她的话一堵,皱起眉头。
  “至于叶三爷,在上海素来有名望,我也知道。只不过以叶三爷跟我先生的交情,若是他有意帮我这个妇道人家一把,应该会直接来跟我说。哪里需要由杨先生出面呢?还是杨先生有什么隐情?”
  “你可别胡说八道!我全是一片好心!”杨文全叫到。他在纺织厂的时候已经领教过许鹿的厉害,知道这个女子惯是个柔中带刚的,几句话,已经把这烫手的山芋丢回他手里,问他个多管闲事的罪名。
  “我想最后再说一遍,现在六爷只是暂时被带到保安厅,也许明天就回来了,所以大家不要慌乱,回去各司其职。等有下一步的消息,我们再商量怎么做不迟。否则外面还没有乱,我们里头自乱阵脚,不是凭白让旁人看笑话吗?我一个弱女子什么都不懂,还要靠各位多多扶持和帮衬呢。”
  许鹿的表现出奇地镇定,言语间有安定人心的力量。众人原本设想这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应该惊慌失措,结果却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他们也开始有些动摇,觉得事情或许并没有那么严重。毕竟之前也传过傅亦霆被请去保安厅,但很快就被放出来了。
  而且他们一群大男人,在上海都是有头有脸有事业的,趁着傅亦霆不在,在这里为难一个弱女子,传出去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这里面的很多人本就是被杨文全怂恿来的,对事情的来龙去脉并不清楚,此刻已经萌生了退意,便起身告辞了。杨文全虽然不甘心,但也劝不住他们,气急败坏地跟着走了。
  等人陆陆续续地走完,许鹿整个人瘫在沙发,后背全都湿透了。
  王金生说道:“夫人做得很好,我真担心他们会逼着您把六爷的印章交出来。”
  许鹿坚定地说道:“我是肯定不会交的,他们人多势众,欺我孤身一人,但我也不会被动挨打。王秘书,你去备车,我们到叶公馆去一趟。”
  “您去叶公馆做什么?”
  “今天的事情就是叶三爷指使的,先前六爷对他客气,处处留了后路。可现在情况不同了,他若是落井下石,我也不会客气。”许鹿握了握拳头说道。
  她上楼到傅亦霆的书房,打开抽屉,里面有个夹层。这是傅亦霆托律师带回来的,要她看看夹层里的东西。
  那是几份文件,全是关于叶秉添的。有关于傅亦霆名下产业他参与的分红,还有前些年傅亦霆帮他做的几件违法的大事所留下的证据。傅亦霆到底是留了一个心眼,这些东西,应该足够挟制住叶三爷了。
  许鹿挑了几份出来,将其余的都锁了回去,拿了个大的袋子,把文件全塞进去,迅速地下楼。
  没过多久,王金生便开车到了叶公馆。叶秉添正在餐厅里用晚餐,留声机传出沙哑婉转的女声,有一种沧桑悠远的味道。马老七从外面走进来,叶秉添放下餐具,问道:“杨文全那边有消息了?”
  马老七摇了摇头:“是冯婉,冯婉跟王金生来了。”
  叶秉添正在用餐布擦嘴,闻言愣了一下:“她来干什么?”
  “想必是被杨文全他们为难,招架不住,主动找三爷投降来了。”马老七笑嘻嘻地说道。
  叶秉添觉得有道理,让马老七去请人,自己则起身走出餐厅,在沙发上坐下来,悠闲地看着报纸。
  许鹿和王金生跟着马老七进门,看到叶秉添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心中便簇起一团火。这些年叶秉添名下的生意或因为经营不善,或因他触犯法律,大都停止了,有一部分被傅亦霆接手,傅亦霆念着当年的旧情,始终分他一份红利。
  可是就这样养着供着,叶秉添还是不满意,暗中做了多少动作,傅亦霆都没有揭发。现在傅亦霆有麻烦,他半点昔日的旧恩都不念也就罢了,竟然还撺掇杨文全上门闹事。许鹿觉得,所谓的恩情,早就该还清,也不应该再姑息了。
  有些狼,怎么都喂养不熟,只会反咬一口。
  她在叶秉添旁边的沙发坐下来,叶秉添这才收了报纸:“你怎么来了?可是想通了?”
  许鹿说道:“叶三爷,明人不说暗话。不久之前,杨文全领着人到傅公馆要我交出印章,还要请三爷出来主事。这都是三爷的意思吧?三爷在上海也是响当当的人物,有什么话当面不能说,非要在背后做这些小动作?”
  叶秉添故意推脱:“这话你可就冤枉我了。我跟杨文全素来不识,他做什么与我有什么关系?”
  “三爷不承认也没关系。我今天来,也不是为了这些事。我知道您跟政府向来走得很近,这次六爷出事,你便想着把六爷手里的权力全都接过来。可您想过没有?六爷为上海政府出面,谈拢了租界跟日本人的事情,政府尚且卸磨杀驴。三爷投靠他们,下场就一定会好吗?”
  叶秉添拿起放在旁边的烟斗,慢慢地装烟叶。
  “您跟六爷都是从青帮出来的,同气连枝。说句不好听的,六爷如果出事,青帮脱不了关系,您也脱不了关系。六爷名下的产业,大部分都有三爷您的分红,这些年他也帮您兜着不少事,对吧?您怎么不想想唇寒齿亡的道理,就算您拿走了印章,接管了产业,不会成为政府的下一个眼中钉吗?您还能像年轻时一样,跟他们斡旋争斗吗?”
  这世上最无奈的,便是英雄迟暮。叶秉添就算不想承认,年纪也已经摆在那里,折腾不动了。
  “夫人,您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吗?”马老七开口道。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许鹿呵斥了一声,马老七一怔,叶秉添抬了抬手,他只能退到后面去。
  叶秉添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女人说的有几分道理。这些年,他花了多少心血跟政府的人打交道,钱和女人都用了不少,可那群喂不熟的狼,贪得无厌,非但没给他什么实质的好处,反而要把他的血吸干一样。他就算顺利把傅亦霆手里的那些东西抢过来,难保不成为政府的下一个眼中钉。
  而且他年纪大了,许多事渐渐感觉力不从心,争权夺利的事情太费心力了。
  许鹿接着说道:“如果六爷能够平安出来,给您的分红不会少,还会加大。另外,我可以把我名下的洋行,纺织厂的盈利各让出两成给您。虽然现在不值很多钱,但您可以享用终身。只请您能够高抬贵手,放过六爷。”
  叶秉添吸着烟斗,在仔细斟酌她的话。他此时逼着冯婉交权,只会落个趁人之危的口实。而且那些给傅亦霆效力的,都是跟了傅亦霆多年,忠心耿耿的手下,就算有了印章,也未必就能够全盘接管。万一日后傅亦霆真的出来了,会因此事跟他彻底闹掰,那些丰厚的红利就等于断了。
  如此想来,或许他暂时按兵不动是对的。
  “哎,我心里也着急,想救老六,但实在是没办法。政府的事情本来就十分敏感,谁沾上,都脱不了干系。原本还有个段一鸣可以想想办法,可他现在自身难保……对了,段一鸣跟邵华的关系不错,你不去找他想想办法?或许他能救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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