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也不是不懂事的,一听阎温是真的忙,不是故意不见她,心中的那点小情绪顿时就没了,担忧的问道,“从昨夜就一直在水牢,大人可是又亲自动手了?今早有没有用膳?”
喜全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动手了,大人今早只进了半碗米粥。”
半碗米粥都不够一泡尿的,十九想了想,吩咐喜全,“我就在这里等着吧,大人闲下来了你便出来通知我,我劝大人进食。”
“在这里等着?门口吗?”喜全问。
十九点头,回手指了一下,“我就在那大树下,大人若是午间休息,你就来叫我一声。”
喜全看着十九神色复杂,话本上面戏曲里,听说过无数种的痴情女。
海誓山盟,为君自戕,一女不侍二夫,或是丈夫身死,守着贞节牌坊孤独终老。
但可能因为那些都只是存在于话本传言中,听起来会感叹,会憧憬,却并不会真正的触动。
反而像十九这般,执着得近乎执拗,即便卑微,也将全部善意都奉上,倒是让喜全有一些动容。
若有一人这样全心的爱慕自己,小心翼翼步步试探,揣测着你的心思,将自己的爱意赤诚奉上,在你觉得厌烦的时候就守在你能容忍的范围之外,捧着那一颗卑微而火热的心,任由你来将它拿起或是摔碎,这样能够随意掌控一个人的感觉,试问哪个男人会不喜欢呢?
喜全没再说什么,点头答应,转身回了内院,十九则是走向那棵大树,蹲在树下折了一根小棍子,在地上写写画画,心里琢磨着,命膳食房准备一些什么吃什好,什么吃食阎温见了血腥之后也能吃得下……
她蹲在地上,捣毁了第三个蚂蚁洞的时候,青山过来了,站在十九身边不远处躬身。
“陛下,已经正午,”青山已经问明了缘由,朝着内院看了一眼,说道,“若不然陛下先回凤栖宫,老奴在这里候着。”
十九有一些腿麻,朝着青山伸出手,青山便扶着她站起身,她在地上跺了跺脚,摇了摇头道,“再等一会儿吧。”阎温只喝了半碗米粥,本来胃口就不好,见了血腥之后,若是一会儿休息时没人劝着,是绝对不会进食的。
十九突然想到什么,转头对青山道,“你差人去膳食房,把给我炖的药膳送过来,再命人包些茴香的素饺,生着拿来。”
从昨天开始,膳食房给十九送的吃食就都变成了药膳。
十九知道是阎温的命令,虽然无论是什么东西都带着一股药味,有些苦,但是想到这东西是阎温命人做的,而且是为了调理她的身体,十九也就甘之如饴了。
现在想想那个味道虽然有些大,尤其是药粥吃了之后吃什么都没滋味,但若是闻了一上午的血腥味,倒是可以用这药膳压一压。
青山垂头应是,差人去膳食房了,十九没有在捅蚂蚁洞,而是在大树底下缓慢的绕圈,缓解她他的腿麻。
又不知等了多久,等到青山差人准备的膳食已经送来,药粥瓦罐装着便于保温,茴香饺则是装在封闭严密的小盒子里。
十九这回是真的有些着急,眼瞧着太阳都要偏西,阎温难道还不休息,身体能受得住吗?
好在没过太久,瓦罐还滚烫,喜全就急急的跑出来,朝着十九招了招手,看那样子好像他见心上人似的,一脸喜色道,“快进来吧,大人已经回屋了。”
十九这才提着食盒,跟在喜全的身后快步朝着内院走去。
进屋之后,喜全接过食盒,放在软塌的小案上摆好,拿着素饺去小厨房,而十九则是直奔里间,果然在屏风的后头看到了阎温的身影。
“大人……”十九轻声细语,“我来伺候大人更衣可好?”
阎温动作一顿,没有应声,十九缓步转过屏风,见到阎温手中正抓着腰封站在屏风后面。
他的衣襟散开露出劲瘦的胸膛,衣袍上沾染着斑斑血迹,这一次倒是没有前两次那么凶残,可阎温的脸上也抹了几道已经干涸的血印,是人的手印,且看那角度,并不是阎温自己抹的。
十九进来之后,阎温就将视线转向她,从昨夜一直折腾到现在,阎温的双眼中尽是血丝,本就锋利的眉目,此刻像是已经开刃饮血的剑锋,神情阴鸷的令人看上去便胆寒。
然而十九只是脚步稍稍停止,随即快步走到阎温的面前,接过他手中的腰封搭在屏风上,接着从他的眉眼开始朝下看,伸手将他染血的衣服脱下来,没见到他身上有伤口,最后牵起他的手仔细看了看,这才舒出一口气。
阎温视线一直紧紧的盯着十九,十九抬起头看他,询问道,“大人可还有力气沐浴吗?今日沾染的血迹很少,若不然我用布巾为大人擦洗一下?”
阎温没有回答十九的话,在十九自顾自的准备去拿湿布巾的时候,伸手勾住了十九的后脖子。
十九才朝着屏风外走了两步,被阎温给兜了回来,阎温掐着她的后脖子,令她不得不仰着头,而后眯眼凑近十九,近到十九心如擂鼓,近到十九以为阎温要亲她,阎温才停下。
几乎是鼻尖抵着鼻尖的质问十九,“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嗯?”
阎温刚在水牢里刑讯结束,此刻整个人都没能够缓过来,他语调阴冷,听之如毒蛇缠身,即便是凑得如此近,十九也丝毫感觉不到亲昵,满心只有对自己脖子的担忧,仿佛阎温下一刻,就会不由分说的扭断她的脖子。
“大,大人……”十九拍了拍阎温掐着她后脖子的胳膊,颤声道,“好疼呀……大人。”
十九挣扎了一下,阎温便松开了手,闭了闭眼睛,朝着十九挥了挥手,“出去。”
“我帮大人……”
“出去。”阎温又说了一遍,连语气都没有改变,却让十九心肝一颤,不敢再说话,也不敢再忤逆阎温的意思,退出了里间。
阎温在十九出去之后深深叹了口气,他到今天,到此刻才明白,他为什么会一直觉得小傀儡与他的阿娘相像。
她们性情不像,生的不像,唯一相像的地方,便是看着他的眼神。
如出一辙的永远带着关切和温柔,阎温想,这应该就是他一直无法抗拒十九亲近的原因。
他一生没有几人真心爱护,以至于他对旁人真心的关切已经迟钝,但他内心又迫切的渴望着,身体与思想,不由着他控制,如饥似渴的吸吮着这一点善意,再千辛万苦的传递给他感知。
可一个人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对另一个人好,尤其是小傀儡,是从一开始便是一个未知的谜团。
阎温洗漱好换好了衣服,从里间出来的时候,十九正坐在软榻边上,一见到他就紧张的站起来,朝前迈了一小步,看到阎温的神色依然阴沉,又默默退了回去。声音柔柔道,“大人,吃些东西吧。”
阎温没有搭理十九,径自坐到桌案边上,抄起了奏折便开始批阅。
十九站在软榻边踟蹰了片刻,朝着阎温走去,在桌案边站定,抬手搭在了阎温的手腕上,一触即放。
“大人,一天没吃东西,你的胃口,你别……”
阎温将笔“啪”的扔进笔洗,伸手掐了掐眉心,“甜的么,没胃口……”
十九一见他搭茬,立刻打蛇随棍上,捏住阎温的肩头轻轻按揉着,软语哄劝,“不是,是大人命膳食房给我做的药膳,味道很重,几乎吃不出来食物的味道,大人可以试一试。”
阎温现在满嘴都是血腥味,确实需要味道重一些的东西来压一压,闻言还真的朝软榻上看了一眼,而后起身,走到了软塌边上,掀开了瓦罐的小盖子。
里面是药粥,此刻表面已经凝结,但瓦罐还仍旧烫手,十九连忙拿起汤勺,将上面凝结的撇掉。
粥的浓香混合着汤药一般苦味扑面而来,阎温皱了皱眉,十九盛了一碗,递给了阎温,“大人你尝尝。”
阎温抿唇搅动了两下,将药粥送进嘴里,确实是苦,但还在能够忍受的范围,而且这种苦,正好巧妙的压住了他嘴里的腥咸。
“趁热多喝些,”十九说,“我命膳食房包了茴香的小饺子,生着拿过来,这会儿喜全正在煮呢,一会大人吃上几个,保证你吃了将所有东西的味道都忘了……”
阎温闷头喝了半碗,小饺子端了上来,白白的皮儿里面透着绿色的馅儿,十九用小碟子夹了,递到阎温的面前。
阎温看了十九一眼,夹起一个饺子送进嘴里,咬了两口之后,表情一凝,而后端起药粥的碗两口将嘴里的饺子漱了进去。
这味道实在是太重了……
阎温自己又盛了一碗药粥,然后将饺子朝着十九旁边推了推,淡淡道,“陛下还没用膳吧,一起吃啊。”
十九忍着笑意,心说吃就吃,又不是没吃过。
她拿起筷子,一个接着一个,吃得来劲儿,还从药粥的瓦罐里面,又舀出了一勺,添在阎温的碗中。
“大人不喜欢茴香,多喝些粥。”
阎温喝了几口粥,见十九吃的香,又夹了一个茴香馅儿的饺子,这次事先有了心理准备,倒是好了一些。
两人吃过东西,阎温又处理奏折,十九则是在旁研磨,时不时帮着阎温按揉舒筋骨。
阎温实在是忙,晚上十九看着他吃过晚膳之后,就回凤栖宫了。
如此几天,十九日日带着药膳去找阎温一起用,她已经不需在外等着,阎温去水牢,她就在屋子里等着。
这一天早上,十九依旧早起,拎着食盒走到内院门前,喜全已经早早的等在那里。
见了十九便说,“陛下今日先回去,大人出宫了。”
十九愣了一下之后,噩梦中的场景排山倒海将她淹没,手中食盒“哐当”摔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十九:我他妈看这么紧起这么早,你咋还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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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还抽着,红包明天发。今天都拜新年了么哈哈哈,我最不喜欢拜新年……看到小辈给长辈磕头,更是崩溃,简直是魔鬼!
第44章 你活该。
十九手中食盒掉在地上, 她连忙上前两步问喜全, “大人是何时走的?!”
喜全指了下门口,“才走……从水牢后院出去的, 定崇门命人备了车架,估计这会儿……”
喜全话说了一半,十九已经提着裙子, 顺着转身朝着内侍监的门口跑去了。
青山见到十九急匆匆跑出内侍监的身影,连忙也带着小太监跟在十九的身后, 可怜青山一把老骨头,没几步就气喘吁吁。
十九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回头一看, 急急的挥手,“不必跟着,我去定崇门, 与大人一同出宫, ”
十九边跑边说,“青山你去太医院好歹抓住一个太医, 命其医候在宫中,等我回来!”
青山连连应声, 跑了几步再跟不上了, 忙命身后的小太监追上去, 十九心中惶急,步子迈到最大,头上的珠翠发簪都跑掉了, 头发散开也顾不得,提着裙子在宫道上一阵狂奔。
十九急的眼前的景物都有些发花,在转过一个小角门的时候,不慎和一个手中端着东西的姑姑撞在一块儿。
老姑姑许是仗着在宫中是老资历了,手中的东西被撞掉,一看十九形容狼狈,后面还追着人,没仔细看,就只以为十九是个犯错的小宫女,顿时面露厉色,飞快朝着十九的前面一伸脚。
十九猝不及防拌在了上面,直接朝着青石地面摔了上去,手肘手掌,外加下巴,娇娇嫩嫩的皮肤,一下子全都磕掉了皮。
下巴磕到还将舌尖给咬了,十九疼的眼泪顿时就冲出了眼眶,手肘都磕的没有知觉,在地上爬了两下,才咬着牙,勉强站起来,满嘴都是血腥味。
“你个小蹄子,走路都不看是吧!”十九才一站起来,找到方向正要继续跑,老姑姑却伸手一把揪住了十九的耳朵,拧的十九不得不被迫歪着头,一张嘴嘴角就流出了血来。
“放手!我是女皇!”十九挣扎着,心里急的几乎着火,可是这老姑姑也不知道是不是练过,在十九的耳朵上拧了一圈,正拧在了她先前受伤的耳垂上,手劲儿大的十九原地嚎了一声。
老姑姑笑出猪叫声,“你是女皇?我还是王母娘娘呢!”
这时候跟着十九身后疯跑的小太监也追了上来,手中还拿着十九一路跑掉的珠翠,到进前一看,见女皇陛下被个老姑姑拧的嗷嗷叫。
其中一个小太监瞠目欲裂,登时怒喝一声,“狗胆包天!竟敢冲撞陛下——”说着轻灵的飞起一脚,踹在老姑姑的膝盖上,将她踹倒在地。
十九耳朵得到了解救,也不敢耽搁,回头看了一眼,记住了小太监的英姿,赶紧转头继续朝着定崇门的方向跑去。
但是到底还是晚了,到了定崇门的门口,并没看到喜全说的车架,想来阎温已经走了。
十九要出门口,被守门的拦下,她也不再说自己是什么女皇,免得再冒出两个玉皇大帝,索性直接道,“阎大人忘了东西命我送来,你们快放我出去追车架!”
定崇门的守门确实是阎温的人,但并不是阎温身边常活动的,因此并不知道十九这个新鲜出炉的“宠儿”,没有出宫令牌,铁面无私如假人,寸步不让。
身后那两个小太监这时候也气喘如牛的跟上来,十九询问了一下,两人身上同样没有出宫令牌。
十九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原地直转圈,旁边那个小太监见十九形容实在是狼狈,头发都糊到脸上也不管,形容如同疯妇,实在有损女皇威仪。
“陛下,你这……”小太监试探着抬手,见十九没有抗拒,大胆子上手给十九理顺了下,十九侧头看了他一眼,正是先前那个帮她踢老姑姑的小太监。
他五指为梳给十九拢发,不知怎么的,一下勾到了十九脖子上的绳子。
十九正准备折回去,到阎温的房间偷个什么东西充作令牌,她今天必须要出宫,必须要在阎温喝了那一盏茶之前,找到阎温。
脖子上绳子被勾了下,小牌子被带动,脖子上凉凉的,十九突然灵机一动,将小狗牌子亮出来,举到守门的两个人面前。
“这个能……”十九才想问问这个能不能充作令牌,话没等说完,门口两人已经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