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徹吃痛,不恼反笑,觉得她这般羞恼着在他怀中的样子迷人得很,当即得寸进尺,声音里带了诱哄:“乖,叫阿徹。”
顾温凉狠狠瞪了他一眼,面色隐隐冷了下来,沈徹心中一个咯噔,只道自己太过心急了。
他有些遗憾,浅浅一笑就准备放开她,下一刻,便听到怀中的人颤着声音软软道:“阿徹……”
沈徹身子一僵,狠狠吸了一口凉气,一股灼热感从下腹传到脑子里,轰隆一声炸了开来。
顾温凉却借着这个机会脱身了去,嗔怒地望了他一眼,急急地走出了竹林。
她的背影袅袅婷婷,却又带了一丝旁人察觉不到的慌乱,雨丝在她身后飘落,落成了一个朦胧的世界。
沈徹低低一笑,对着空旷无比的竹林道:“去查查林家。”
竹林里无人应声,只有簌簌的竹叶轻响合在这江南的雨幕中。
顾温凉直到进了林府,才恢复了面色,青桃紧紧跟在她身后,也是欲言又止:“小姐……禹王爷,怎么来了?”
顾温凉咬住下唇道:“许是来处理一些事吧。”
话才落,丫鬟挑了门帘,一股佛香味扑面而来,随之落入耳中的,还有老太太的追问声:“可来了?早晓得就不该叫她出了去,外边又落了雨,还不知着凉了没?”
金氏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柔声安抚:“母亲莫担心,温凉人也不小了,且您方才也派了人去找,算来应该已到了。”
老太太这才低低叹了一声,转动着手里的佛珠:“我这老婆子怎么不担心?就怕她随了她母亲的前路!”
顾温凉的步子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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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颠倒黑白
可里头的人已听了动静, 顾温凉听见老太太拐杖落地的声音,急忙加快了步子迎了上去。
“外祖母快坐着。”她虚虚扶了老太太的手,老太太年事已高, 就怕哪里磕着碰着。
“温凉可有着了寒?快!将先前吩咐熬下的姜汤端上来。”
屋里暖和, 青桃替顾温凉解下了披风, 拿在手里候在了身后。
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红枣亲自端了一小碗汤羹过来, 放在顾温凉的椅案上,上头还袅袅冒着热气,一股浓姜汁的味道霎时传遍了屋里。
“小姐快趁热喝了吧,老太太老早就叫厨房备好了。”
顾温凉抬眸, 透过面前一层蒙蒙的热气, 执起玉勺喝了几口, 心里却想着之前老太太与金氏所说的话, 怎么也理不出一个章程来。
看来当年娘亲的死, 另有说法。
她不动声色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如蝴蝶翻飞,遮住了眸子里的情绪,安安静静坐在那显得格外纯良温顺。
老太太瞧着,不知想到了什么, 一双浑浊的老眼里闪过点点晶莹, 又偷偷地用手背擦了,再抬头时,又是一脸慈爱的笑意。
金氏将一切看在眼里,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也说不得什么。
用了午膳,顾温凉回了自己的那间厢房,窗外的雨下个不停,听久了便如夏日的蝉鸣一般,恼人得很。
出来时老太太让拿了些洗净的樱桃,面上还泛着水光,个大汁多咬在嘴里香甜无比。
“老太太真是疼小姐呢,奴婢瞧着这样的好东西,便是林胥少爷也是没有的。”
青桃边说边笑,倒是打心底替顾温凉开心。
虽没了娘亲,但还有这样和蔼的一大家子关心着,总能叫顾温凉心底好受一些。
顾温凉从软榻上起了身,点了点她的眉心,佯怒道:“净瞎说,表哥是家里的顶梁柱,吃的用的自然是顶顶好的。”
“只不过是老太太和表哥都疼着我罢了。”
说完,她自己也掩唇轻轻笑了开来。
也不知怎的,许是因为见着了沈徹,她心里欢欣,面上的笑意也跟着娇软不少。
顾温凉懒懒卧回软榻之上,因为外头连绵的细雨,屋里昏暗了些,青桃便燃了几盏烛火,照得屋里柔和不少。
“将那盒子拿过来。”顾温凉玉手托腮,露出若凝脂的皓腕和虚虚扣在手头的玉镯子。
青桃神色变得肃穆起来,拿了妆奁盒里的乌木盒出来,递到顾温凉的手心里。
入手冰凉,顾温凉手指一动,那小巧的金锁便落了下来,掉落在被褥上。
屋里的烛火被风吹得摇曳一下,顾温凉却仍是看清里里头放得整整齐齐的地契,足足有数十张,而最下边压着的银票数额极大,足保顾温凉十世无忧。
饶是以她的定性,也不由得瞳孔一缩,更遑论在一旁低低惊呼的青桃了。
顾温凉眼底慢慢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她知晓,便是林府再是家大业大,要拿出这样多的家业给一个无甚干系的表小姐,也是极为叫人难以接受的。
可老太太与三房里的人,一个也没吭声,就这样默默地将小半的心血交给了她!
她伸出的手指有些发颤,再次将这乌木盒落了锁。
屋里便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最后还是青桃抖着声音开口:“小姐,这……这是?怎么会有这样多的地契?”
顾温凉浅浅吸了一口凉气,手里的乌木盒似比一块巨石还要沉重,叫她不知该如何处置。
原以为就是一些银票,她虽受之有愧,但想着日后林胥表哥进了京,有诸多为难之处,便用这银票打点一二,倒也就生受了下来。
可真要看了里头的东西,心里就真真不好受了!
府里众人对她的好,她本就什么可以回报的,如今还接了这个盒子,更加叫她如猫爪挠心。
且这些庄子和店铺,都是置办在京都,这份心思细腻至极,处处都在为她着想。
顾温凉将乌木盒递给青桃,言语间有些疲累:“好生收起来。”
青桃到现在才回过神来,动作有些僵直,也不敢再明晃晃摆在桌案上头了,而是放在了箱拢里头。
顾温凉则是轻轻按揉着隐隐作疼的眉心,起身下了床。
琴心这时从屋外捧了新鲜的月季进来,上头还带着晶莹的雨珠,瞧起来娇艳无比,屋里都似乎亮堂了不少。
“这是哪儿来的?”青桃面色如常,指着那花问道。
琴心不知方才发生的事,面上冻得有些发红,却仍是满面的笑意道:“老太太瞧着小姐对园子里的花草感兴趣,便又叫了婆子特意摘了这些回来,叫小姐放在屋里瞧着开心些。”
顾温凉莞尔,将壁橱上的小巧花瓶拿了下来,吩咐道:“便装在这里头吧。”
而后净了手,又自己系了披风,才对着两个丫鬟道:“我去大舅母那坐坐,你们二人先将花弄好了,再叫厨房熬碗莲子羹,我等会子便回了。”
青桃原是不放心,触及她清冷的眸子,又不得不应了下来。
顾温凉这才执起门口的那柄素色的油纸伞,踱步出了去。
大房离着有些远,天色又越见暗沉,顾温凉走在蜿蜒曲折的水上曲道上,瞧着两面的水纹因为雨珠的滴落泛起一圈圈的涟漪,偶尔几条浑身金黄的锦鲤越出水面吐了几个泡泡又沉了下去。
顾温凉撑着伞,越走心底的惶惶之感便越发的浓重起来。
前头突然出现了个长得珠圆玉润的娃娃,身后跟着成队的丫鬟婢子,他走得有些急,就有些不稳,身后的丫鬟顿时就急了。
眼瞧着他快要磕到,顾温凉伸出手虚虚扶了一把,那男童就入了她怀里,一股子奶香味萦绕在顾温凉的鼻尖,叫她一愣。
那个奶团子从她怀里跳开,奶声奶气叫了一声然后捂住了脸,他身后的丫鬟见状急忙奔过来,见了顾温凉又拿不准她的身份,一时间倒是犯了难。
“少爷,您没事吧?”一梳着双髻头的大丫鬟往那奶娃娃身上四处瞥了一圈,才正眼瞧了顾温凉。
“你这丫鬟怎么这么没眼力见?!我家少爷若是磕着了你可担待得起?”
尖锐的声音响起,顾温凉浅浅皱了眉头,心底莫名闪过一丝不喜。
那奶娃娃眨巴着眼睛,长得倒是冰雪可爱,此时开了口:“你是谁?”
顾温凉不欲和小孩计较,只清浅一笑道:“下回注意些脚下,雨天路有些滑。”
那奶娃娃扑闪着眼睛,模样可爱至极,倒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娘亲也是这样和我说的,你可是这府里的丫鬟?”
他歪着头,学着大人的口吻,稚声稚气道:“不若你跟我走吧,管你日后衣食无忧。”
顾温凉哭笑不得,转而望着自己的一身衣饰,才知晓为何他们都以为自己是这府里的丫鬟。
她今日穿得素淡,天色又暗,瞧着连普通大丫鬟的服饰都不如,也不怨他们辨不出来。
不过这是哪家里来的小公子?林府里可未有这般年岁的哥儿。
这样想着,顾温凉也就释然,笑而不语,撑起手中的伞准备走了。
那娇蛮的大丫鬟却将她拦了下来,言辞间更见蛮横粗鄙:“撞了我家少爷便想跑了?你这个丫鬟倒是好胆!”
顾温凉不喜地退后了几步,与那丫鬟拉开了距离,神色隐隐冷了下来。
“你见着我撞了你家少爷?”
她的声音清冷婉转,却没有丝毫的慌乱,那丫鬟见状更是得寸进尺地大声嚷嚷:“这样多的人都瞧见了,你莫不是还不承认?”
那奶娃娃在一旁咬着胖嘟嘟的手指,有些不明白自己的丫鬟怎么会这样说,但瞧着那个漂亮的丫鬟姐姐并未哭着求饶,便也没有说话。
这样大的声音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不远处便有十数人匆匆赶来,灯笼的幽光照在回廊上显得有些阴森。
不多时,一妇人便寻了来,见了这样的情况,先是抱住了地上的那名男童,这才厉声问那名丫鬟:“吵吵嚷嚷的所为何事?!”
顾温凉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那妇人,只见她目光如刀,穿着有些上好的云锦裙,手腕上几个明晃晃的云纹金镯更显得富贵逼人。
那丫鬟声音瞬间小了下去,指着顾温凉狠狠道:“回夫人话,奴婢等带着少爷出来玩,才到这儿少爷便被这丫鬟撞了一下险些跌倒,偏这丫鬟态度差得很死不承认,奴婢这才失态。”
顾温凉面色冷淡,望着那丫鬟颠倒黑白,眼里泛着寒气,险些被气笑。
那妇人这才将目光停留在顾温凉身上,随即不屑地冷笑一声:“林府竟教出了这么个好丫鬟,今日我儿若是出了什么事,你且等着抵命吧!”
那奶娃娃被妇人抱在怀里努力蹬着腿,显然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当即就扯了他娘亲的衣袖说:“娘,是孩儿自己不当心,不关这丫鬟的事。”
那妇人却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目光带着火气,对着身后的丫鬟道:“去,把林府的老太太和大夫人请过来,今日这事,务必要给我张府一个交代!”
顾温凉目光一闪,这才知晓这对黑白不分以势压人的主仆是张府的人。
不过是一从六品的小官,哪里来的胆子来叫她抵命?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么~
突然想开一本兄弟系列的,写沈唯和秦衣竹,我怕是疯了(??ㄑ_???)卑微
第36章 打脸
外头的雨下得越发的大了, 顾温凉眉眼淡淡,望着屋檐上滴落下的雨滴,耐性越来越少。
那妇人坐在亭子里, 怀中的奶团子一点不安分, 解释的话根本就没人听, 顾温凉突然觉着有些惋惜。
这样的奶团子, 本性不坏,怎的身边尽是些没脑子的?岂不教坏了孩子?
不仅没脑子,还没眼力!
自己站在这里许久,未向任何人见过礼, 明眼人一瞧便知怎么也是府里的正经主子, 偏他们不管不顾, 硬要扣了她在这, 等老太太和金氏来了给个说法。
又等了好半晌, 远处才有灯笼的光亮传来,那妇人这才将手里的奶娃娃递给奶娘,踱步走到了顾温凉的跟前。
她居高临下地凉凉瞥着顾温凉,一脸的鄙夷不屑,借着微弱的光亮瞧清了顾温凉的正脸, 尖着声音道:“小蹄子倒是生得一幅风流模样, 却不知想勾引了谁去?”
顾温凉狠狠皱眉,眸光里的冰寒有若实质,两辈子加起来也未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过。
“夫人自重!”她到底还顾念着一些林府,怕叫他们难做, 毕竟府里众人都待她极好,但饶是这样,顾温凉也出言警告,语气冷得有如寒冬腊月里的落雪。
那妇人一愣,显然是没想到一丫鬟有这样的胆子还敢出言顶撞,反应过来后更是暴怒,一双不大的眼睛都瞪大了许多。
“放肆!林府就是这样教的丫鬟?!等你主子来了,非要把你发买了出去活活打死!”
这妇人平日了横行惯了,因张家在当地显赫,她又有一个争气的大儿子张子佑,自然是日日被吹捧着的,就是林府的大夫人金氏,往日里也是陪着笑的。
这就是商户与官员之家的差距。
这次大儿子张子佑来找林胥商讨学术上的事,乔氏便带了小儿子过了来,心里也打了小算盘。
盖因这几日林府风头大盛,乔氏一问之下才知,原来林府里来了个不得了的金凤凰!
乔氏心里不由得打起了小九九,她还生了个体弱多病的嫡小姐,生得貌美,模样一等一的好,若是能随了未来的王妃去了京都,随便许个公子哥儿也不知比这好上多少。
光是想想,乔氏心里便激动不已,今日索性借着由头来探探风,谁知才一提这事,金氏便变了脸色,只说是来了一位表小姐,旁的便再也不肯说。
眼瞧着竹篮打水一场空,乔氏哪里还欢喜得起来?儿子有了出息,女儿却也是心头肉啊,怎么能不为她以后筹谋一番?
再加之小儿子出了这等子事,她自然是紧揪着不放,越想越是来气。
往日里她来这府里的丫鬟婆子哪个不是恭恭敬敬的?这如今那表小姐一来,全变了个样,随便一个小蹄子就敢不将她放在眼里了!
天色越发的暗沉,间或夹杂着几声闷雷的声响,顾温凉站在亭子外延,被雨打湿了长发。
再是好脾气的人都忍不了了,更何况顾温凉向来未受过这样的恶言恶语,她彻底冷了脸,面若冰霜。
“我再说一遍,贵公子摔倒与我无关,你休要再胡搅蛮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