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自是没有这样的事。
皇太后素来不喜皇后,连带着对沈徹两兄弟也多有不满,而这些不满随着江王日渐成长羽翼渐丰而变本加厉。
而自己温凉阁失火的事,她心底到底也有事,对皇太后自然没有什么好感,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厌恶居多。
这些嬷嬷,说白了就是皇太后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用以掌握禹王府的情况。
偏偏还说得这样冠冕堂皇好听得不得了。
随着婚期将近,他们到底还是忍不住了。
顾温凉慢悠悠地从那些老嬷嬷身边走过,想着先收下日后随意找个借口打发出去,绝不叫她接触内务。
谁知就在那太后宫里的老嬷嬷面露不耐想近一步催促的时候,大将军府又迎来了宫里的人。
这一回,是皇后宫里过来的。
领头的是个伶俐的宫女,穿着一身上好的宫装,气势却丝毫太后宫里的老嬷嬷。
她目不斜视,不卑不亢朝着顾奕怀和顾温凉行了个礼,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眼瞧着大小姐和殿下的婚事提上日程,娘娘生怕叫小人给钻了空子,这才叫奴婢从宫里挑了管事嬷嬷过来,单看大小姐挑哪一个。”
这话说得就有些不客气了,但顾温凉一想起皇后娘娘的性子,也就释怀了。
她漾开一个清淡的笑意,轻轻点头。
太后派来的那人脸上挂不住,涨红了一张脸沉声道:“姑姑这叫什么话?太后娘娘也是一番好心才遣了奴婢过来。”
谁料那名丫鬟眉心一皱,斥道:“你这婆子好不知事,我刚才可有说过什么?你作甚把太后娘娘带进去?”
“若叫旁人听了去,有辱太后娘娘清誉,你这条命都不够罚的。”
那名嬷嬷张了张嘴,却无话可说,只眼神蓦地沉了下来。
她只是太后宫里一个寻常的嬷嬷,而来的这个丫鬟却是皇后身边的一等大宫女,她见了也得称上一声姑姑,哪怕这个姑姑年纪还不如孙女大。
顾温凉瞧着这样的场景,捏着帕子无声地笑了。
大火焚屋的场景仍历历在目,她再怎么着心里都有了怒气,却不得不装成一副无事人的模样,就连沈徹偶然和她提起要替她要回个公道她也只是瘪瘪嘴不置一词。
一是不想叫沈徹为难,他眼瞧着越发的瘦了,二来也是因为其中牵扯太大,沈徹和沈唯因为这个不止一次出过分歧,关系大不如前。
私下底心眼却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大。
现在看到太后宫中的人吃瘪,她眉目都泛着亮光。
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训完了那个嬷嬷,才道:“大小姐,您选一个吧。”
那个老嬷嬷听了这话,又急了。
她前脚才得了太后的旨意领了人过来,后脚皇后身边的人也到了,若说这是一场巧合,她是怎么也不信的。
这要是叫皇后身边的人抢了先,太后那她该怎么交差?
“大姑娘可要想好了。”她还是忍不住出了声,其中甚至带了丝丝的威胁之意。
顾温凉险些被这个嬷嬷气笑,她美目一转,扫过皇后送来的几个嬷嬷,最后停在了一个眉目慈和的胖嬷嬷身上。
“就选她吧。”
太后那边的嬷嬷脸色瞬间就阴郁下来了,她狠狠地咬牙,声音沉到了谷底。
“姑娘可是认真选好了?”
皇后身边的宫女冷冷地望了她一眼,刚想说话,却听顾温凉也陡然冷了声音。
“嬷嬷这是何意?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皆是一片心意,温凉感念于怀,不过是瞧着这个嬷嬷更合眼缘一些,怎么嬷嬷竟还要威胁于我?”
顾温凉说着说着,声音里就带了丝丝的委屈,顾奕怀听了,顿时朝着那面色阴晴不定的老嬷嬷重重地哼了一声。
“大小姐说的哪里话,老奴哪儿敢啊?”
那嬷嬷自知再讨不了好,随意敷衍几句就带着人走了,再没有来时那般趾高气昂的模样。
只剩下皇后身边的那宫女面上笑意深浓,连带着语气也和缓不少。
她望向之前顾温凉指出的那名嬷嬷,笑意更深。
“这位是宫里的陆嬷嬷,入宫几十年,伺候过几位太后,后来娘娘将她提拔到长春宫,为人做事都不错,大小姐很有眼光。”
顾温凉清浅一笑,知晓皇后特意挑给她的人定是经过了层层的选拔,是可以放心用的。
这次小小的给太后添了个堵,顾温凉连带着后几日面上的笑意都没淡下来过。
陆嬷嬷做事十分有分寸,顾温凉观察了几天,她虽然平素不苟言笑,人却老实肯吃苦,也不仗着自己是从皇后宫里出来的而倚老卖老对顾温凉指手画脚。
而秦衣竹就在午间的时候来了,面色不是很好。
顾温凉亲自给她沏了一壶茶,边倒茶水边道:“这是怎么了?可是府里有人给你气受了?”
秦衣竹摇了摇头,道:“府里倒没人给我气受。”
顾温凉难得见她这般憋闷气的样子,忍不住问:“与我说说吧。”
秦衣竹左右看了看,将丫鬟了遣散出去。
“温凉,你还记得我前些日子与你说的事吗?”
顾温凉拧紧了眉头,不明白她所指何事。
“就是忠勇侯府世子的事啊!”
顾温凉恍然,秦衣竹自从及笄过后上门提亲的人家多不胜数,她生得美,名声又好,家世更是没话说,世家贵族早早的就看上了。
也是想赶在崇晋帝没下手赐婚之前,为自家的嫡子嫡孙留给念想。
说不定人家显国公府就同意嫁了呢?
而忠勇侯府打的也是这般主意,早早的就给侯府世子钟时贤提了亲。
顾温凉当时听着也就是一笑而过,没有放在心上。
秦衣竹与沈唯这一对欢喜冤家剪不断理还乱,注定会在一起,她也不去瞎操那个心。
“自是记得的,钟浅离的兄长?”顾温凉将一盏滚烫的热茶推到她面前问。
秦衣竹幽怨地望了她一眼,“你倒和钟浅离结上怨了?”
“醋意挺大的。”
顾温凉斜斜瞥了她一眼,倒也没有即刻赤红满面,而是道:“听闻她知晓我好好的回来了气得病了一场,在府里摔东西呢?”
秦衣竹噗嗤一声笑出来,点了点她的额心,才说了正事道:“昨儿个出去,正好遇上了忠勇侯世子。”
“世子人还不错,瞧我排着队在买烤脆鸭,便使人送了我一只。”
“这原也没什么,谁料沈唯竟也在那!”秦衣竹说到这,眸子里都冒着火光。
“不着急,你慢慢说。”顾温凉忍了笑,将茶推到她手边。
“沈唯最近不知怎么了,变了个人一样,见着我就甩脸色,我恨不得躲他三条街才好。”
“才一见了我,就沉下脸呵斥,听了好一通训。而今儿个一早,他又遣人送了一百只烤鸭到府上,说是请我吃。”
说到这,秦衣竹越想越气,扶额长叹:“你说他脑子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我娘因为这事还逮着我说教了许久,这不才跑出来你这里倒倒苦水。”
顾温凉沉沉发笑,双目狡黠灵动,怎么也想不到沈唯追姑娘的方式竟这样奇特。
兄弟两真是出奇的相像。
第62章 夸媳妇(二更)
秦衣竹说得累了, 就端起茶盏轻抿了几口问:“温凉,你最近没有发现沈唯性子特别怪异吗?”
她眉心紧拧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逗乐了顾温凉,她学着秦衣竹方才的模样点了点她额心。
“往日里那样冰雪聪明, 这会怎么猜不出来了?”
顾温凉道:“沈唯欢喜你呀!”
秦衣竹一听就乐了, 她满不在乎地掰着手指道:“心悦我?可莫要开这等玩笑, 我现在就是夜里想起他那张黑着的脸也要睡不着。”
顾温凉轻轻一笑, 端着茶盏小口小口的抿。
外头被风吹落的一两片落叶悠悠在空中打转,而后轻飘飘落在了青石路上,顾温凉眼底的狡黠一闪而过。
点到为止,至于秦衣竹信不信, 就不是她该烦心的事儿了。
毕竟沈唯那儿——谁叫他整日里对她摆脸色呢?
想法一出来, 顾温凉就浅笑着摇了摇头, 觉得自己真是越活越过去了, 明明两辈子加起来都是个老人了, 还越来越喜欢较劲。
不过这事她可真是帮不了,免得等会子反倒弄巧成拙。
闲闲聊了一会后,秦衣竹也就走了,外边的太阳正暖撒在人身上别提多舒坦。
顾温凉叫人搬了一张小罗汉床出来,也就只能睡下一个人,上头再铺些软垫褥子, 顾温凉躺在上头, 入眼就是落叶繁花, 连带着人都精神许多。
青桃原本劝着她进屋去歇着,毕竟她的身子不好。
叫一旁的陆嬷嬷阻止了。
“小姐身子骨弱, 就该多晒晒太阳,难得这样好的天气。”陆嬷嬷身子圆润,笑起来更是不见了眼睛,但让人觉得十分慈眉善目。
顾温凉挑了挑眉,轻轻颔首道:“嬷嬷说得正是,先前太医也是这般说的。”
她身子骨弱,自幼汤药都是免不了的,太医叫她多出去晒晒太阳,房里通气,可偏生她不胜风寒,稍稍不注意就要病一场,也只好作罢。
这两年身子才好上一些,可她惯是不爱出门,习惯已养成了,也就一直这般了。
如今有这个机会好生改改也不错。
倒是这陆嬷嬷出乎她的意料,原以为是个死板得只会守着一堆规矩的,没想到是个心思灵透的。
顾温凉十分满意。
可顾温凉这满意了,总还有人不满意。
慈宁宫的内殿,冷喝之声久久回荡不见停歇,下头站着听训的除了面色铁青的江王,还有哭得抽抽噎噎的言贵妃。
皇太后略显老态的脸上生生扑了一层□□,叫人看着心里就不舒服,想到自己派去的嬷嬷那顾温凉一个也不收,她的面色更是好不起来。
“慎儿,皇祖母听下头的人说,那顾温凉是你和老七派人找着的?”皇太后浑浊的老眼中满是算计和不虞,声音更显得有些阴恻恻。
“回皇祖母,此事孙儿本就有些责任。”
“荒谬!”
皇太后眸光一厉,怒喝出声,指着沈慎的手指头都在发颤,可见其内心波动。
“哀家和你母妃含辛茹苦把你养大,没被皇后迫害了去,你如今反倒出息了?若顾温凉就此没了,老四和老七的兄弟情必然破裂,我们从中谋划好处多多。”
“我们不惜付出代价,让你有了一争之力,怎么你反倒帮着皇后那头去了?你是觉得皇后整不死哀家和你母妃吗?”
沈慎站得笔直,灰白色的嘴唇抿得死紧,瞧着是一幅恭敬的样子,实则眼里全是淡漠和不耐。
什么话听多了都嫌烦,更别说这些话被他母妃和皇太后反反复复念叨了十几年,他腻得不能再腻了。
就是再香甜的糕点,吃了这么多年也该弃了,更别提这话本就不好听。
更何况,他这样的身子,注定是登不上太子之位的,将来如何,还不都在沈唯的一念之间?
可偏偏她们不肯认命,不仅不讨好着皇后,甚至处处寻衅,就拿这次的事来说,若不是崇晋帝压着,她们哪还有这样的好日子过?
华衣美食、仆僮成群的日子给她们,偏偏不要,想着将权势通通拿捏在手里才好。
人心不足蛇吞象,她们怎么不想想,顾温凉找回来了沈徹都闹成那样,若是找不回来……
他突然觉得殿里有些凉意袭上身来,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太后骂了一会儿见他面色不对,也不敢逼急了,转道骂言贵妃的时候就毫无顾忌狠多了。
“够了。”
他微掀起眼皮冷声道。
言贵妃和太后都望向他,见他虚虚咳了几声,以为是气得狠了,刚要着人去请太医,就见沈慎开了口。
“皇祖母、母妃,你们莫要折腾了。”
“父皇给我取名为慎,是为谨小慎微之意,沈徹和沈唯都是皇后中宫所出嫡子,论功绩都不比我差,就别异想天开了。”
沈慎说完,眼也不抬的就走了,只听到身后摔物件的声音和怒骂声。
真是累啊,本来就活不长,这样闹一回,只怕都要减寿一年。
而此时的长春宫里,皇后坐在凤座上掩唇发笑,身边站着一袭素服的舒妃。
而沈徹和沈唯就坐在下首的位置,手边放着上好的普洱茶。
“老七的这个王妃有些意思,倒是本宫看走眼了。”皇后瞧了瞧回来复命的大丫鬟,声音懒懒的又带着浅浅的笑意。
沈徹听到自家母后难得夸顾温凉,顿时来了精神,他放下茶盏,冷硬的面上也泛出笑意。
“温凉面上瞧着冷清清的,实则可关心儿臣了。”他厚脸皮地道,就当没看到沈唯一瞬间不可思议的眼神。
皇后多少年未见他这般情态,也是哭笑不得,摆摆手道:“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经过这次的事情她也看开了,看到老七那样不吃不喝的模样,当娘的心里更痛,左右盼着他好,就由着他去了。
“不过太后这次没往你府上塞成人,想必心里不痛快,本宫怕她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母后放心,儿臣会时时留意。”沈徹面上的浅淡笑意不绝,明晃晃的晃了沈唯的眼。
殿里就他坐得最端正,面上一丝笑意也没有。他不由得想起了秦衣竹那个不识抬举的女人。
忠勇侯府的世子她也能瞧上眼?长得又丑又没有本事,能不能养活她还另论,一只烤鸭就被收买了!
真要想吃自己不会去买啊?退一万步说,她好歹也是一未出阁的女子,这么随意就接了陌生男子的东西,也不怕人家东西里放毒?
再一想到遣人送过去的一百只烤鸭都被那不识时务的女人分给下人自己一口也没吃,心里更是火烧火燎的难受。
沈唯越想越不是个滋味,面上不动声色,手里却拿过一旁滚热的茶水,一口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