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凛鲜少谈起自己的事,家庭背景迷雾重重,就连个人情绪都控制得滴水不漏,将所有事层层埋在心底,她不主动揭开,别人也不主动探索。
可贺从泽能感受到,她心头的坚冰实际上已经在缓缓融化,只是还需要更多的温暖与耐心,才能彻底使其无暇。
清冽又柔和的气息包围了江凛,她垂下眼帘,在抽手和不抽手之间纠结数秒,最终还是没动。
算了,就当人工暖手了。
事实证明,贺公子并没有那么娇贵,破了个手的事儿,他将刀捞起来,照旧在厨房忙活。
生活技能基本为负的江凛,便心安理得地抱着闹总靠在阳台,难得好心情的等起了日落。
闹总在她怀中乖顺无比,毛茸茸的身子软乎乎地贴着她,有种奇异的温柔感自江凛心底滋生,她敛眸瞧着这慵懒的小家伙,不知怎的弯了唇角。
或许,她是说或许——
贺从泽,真的带给了她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江凛心情平静地眺望远方,看见绯色晕染上天际,如同水彩涂抹于纸上,掀起了浅淡绮丽的一角,趋于幻化。
闹总糯糯地“喵呜”了声,江凛的思绪好似这时才被拉扯回来,耳畔响起了逐渐接近的脚步声。
贺从泽不知从哪翻出个杯子来,杯口冒着腾腾热气,他正拿小勺搅着里面的液体,她后知后觉的才发现是咖啡。
江凛温馨提示道:“那是速溶的。”
“我知道。”贺从泽表示不屑,“我再怎么玻璃胃,也不至于喝不下去速溶咖啡,虽然是挺委屈自己的。”
最后一句话完美袒露了他的真实想法,江凛耸肩,倚着围栏看风景。
他蹙眉,“日落就这么好看?”
她摆手,“别打扰我难得的心境。”
贺从泽于是只得闭嘴,他不紧不慢地走到她身旁,侧首打量她。
她在看风景,他在看她。
晖光映上江凛的五官,衬得愈发美好动人,那素来清冽的轮廓也在此时柔和下来,落在旁人眼里实在是惊艳。
难得的岁月静好。
从未有过的柔情涌上心头,贺从泽无声弯唇,开口轻声唤她姓名:“江凛。”
江凛闻声侧首,却猝不及防被掩住了视线。
手掌轻覆于她眼前,光线被尽数遮挡住。
温热的气息迅速靠近,落在她唇畔之上,似初融的白雪,温润纯粹,其中还掺杂着几分醇香。
江凛后知后觉,唇齿间蔓延的是咖啡的味道。
恰逢此时,天边那团橘红色的火终于与地平线相拥,为这大地渡去最后的光和热。焰火沁入了流云,催得它们散成绵软。
有光自二人之间透过,斜斜洒在室内,折上彼此朦胧的面庞,连眼底的情动都尽数隐藏。
贺从泽将这吻进行得极柔极缓,他指腹靠在江凛的下颌,低笑:“我眼里的风景,就只有你。”
——如果时间停在这里,其实也不错。
第29章
在江凛跟前刷存在感之余, 向来睚眦必报的贺从泽贺公子, 并未忘记找罪魁祸首清算。
有本事弄到江凛病例,并将其捅到A院上层的人,不用动脑子都知道是谁。
秦书雅这女人没了司莞夏就蔫,贺从泽不屑动她,而司莞夏这大小姐毕竟娇贵,他不好动粗,于是便用了别的法子。
“欸我说, 你打算怎么处理?”
这日,贺从泽与宋川在高尔夫场休闲,宋川边瞄着方向边问他。
贺从泽半眯了眯眼, “处理什么?”
“装什么傻,江凛那事儿不就是司莞夏折腾出来的?”宋川嗤笑, 出手击球,却还是偏差了些,他无奈揉发。
贺从泽自然明白宋川言下之意, 只是他未立刻做出回应,而是稍加打量角度, 然后下杆随挥, 一球进洞。
宋川吹了声口哨, 颇为感慨地开口道:“老鹰球,咱们贺公子还是高精端。”
贺从泽慢条斯理地正过身子,整了整袖口,“差不多了。”
宋川挑眉, 不懂就问:“什么差不多了?”
“时机。”贺从泽言简意赅,抬腕看着时间,道:“那边应该坐不住,估计能把人逼出来了。”
宋川正疑惑,便听身后传来脚步重重踏过草坪的声响,来人仿佛有万千怨愤无处发泄似的,每一步都走得格外用力。
他好似明白过来什么,暗中给贺从泽比了个大拇指,随后才转过脑袋去看来人——
果不其然,是满面盛怒的司莞夏。
虽然宋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只是看着司大小姐这张脸,就知道她是受了什么大委屈,跑过来找贺从泽兴师问罪的。
不过贺从泽又不能对她做什么,她哪儿来这么大的火气?
宋川摸了摸下颌,决定当个旁观者,竖起高尔夫球杆便悠哉悠哉地靠在旁边。
贺从泽倒是对于司莞夏的到访丝毫不觉得惊讶,他懒懒掀起眼帘扫过她,不紧不慢地直起身子,从容问她:“司小姐怎么有闲心来这?”
司莞夏咬紧牙关,气愤地跺了下地,道:“贺从泽,你别跟我装傻,我知道是你搞的鬼!”
先前教训江凛的计划被花式搅黄也就算了,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江凛患有心理疾病这件事都掀不起波澜,贺从泽更是亲身上阵公开护短,他就真的把那女人捧在了心尖儿上?!
怒火简直快要将司莞夏点燃,她不知道江凛这滑铁卢凭什么成为自己的眼中钉,还拔不出来。
这些也就罢了,然而更可恶的还在后面。
就在刚才,司振华突然叫助理把她带去了公司办公室,特别严肃地问她:“司莞夏,你最近是不是犯了什么事?”
她搞不懂父亲的意图,也完全没往江凛事件上想,便皱着眉回答:“没有啊。”
司振华脸色有些阴沉,索性敞开天窗说亮话:“你到底怎么得罪了贺从泽?”
几乎是听到“贺从泽”这名字的瞬间,司莞夏就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自己匿名举报江凛的事情。
难不成……?!
看到司莞夏变了神情,司振华就知道自己猜的没错,他烦躁地揉了揉眉间,冷冷道:“最近我和贺家有份合同,本来已经谈妥了,但贺从泽那边提出要再加3%的利索,结果拖到现在还签不下来。”
明显的公报私仇。
司莞夏闻言愣住,难以置信地摇头,“他竟然……”
“贺从泽虽然没个正形,但他的重要程度远高于你想象的。司莞夏,平时你到处捅娄子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回你必须给我解决好。”
这番话听得司莞夏十分不舒服,她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只不屑一顾地轻嗤道:“我们家这么厉害,难道合作对象就非贺家不可?”
“你口气还挺大的?”司振华本就压着火气,闻言就绷不住了,狠狠拍上桌子,怒道:“知道女人心小事多,所以商业上的事我懒得跟你说,平常小打小闹我也不管你,但是这次,你要是不给我处理好就别想回来!”
“平时是我好脸给多了还是怎么,司莞夏,你觉得没了司家的背景你算个什么东西?!哪来的资本成天给我添乱!”
司莞夏从小是被宠到大的,司振华对自己是放养式,因此她鲜少见他发火,这会也是被吓得不敢吭声,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不敢落下来。
心里的委屈,通通转化为对江凛的怨恨。
回忆完毕,司莞夏看着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意气风发从容依旧,仿佛真的不知道他自己做了什么事似的。
“贺从泽,你把个人感情转移到工作上,算什么正人君子?!”司莞夏抬声质问他,一张脸上满是愤怒:“那江凛根本就有病,你就非要护着她?”
宋川闻言,好像懂了贺从泽是如何逼迫司莞夏的了,原来是经济施压,也难怪了。
“我从来没说过我是正人君子,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全看心情办事。”贺从泽唇角还挂着笑,他慢条斯理地摘下手套,“很不巧,你这段日子里的所作所为,让我的坏心情持续了很久。”
司莞夏怒极反笑,嘲讽他:“贺从泽,你还真是好意思啊,背地里搞这种小动作?”
“这点我们彼此彼此。”他说,“倒是我要问你,司小姐,放暗箭放得舒不舒坦?开不开心?”
司莞夏没应声,紧紧盯着贺从泽,看起来就差要扑上去了。
旁边观战许久的宋川把脑袋给撇了过去,没办法,司莞夏吃瘪的模样实在是百看不厌,他憋笑憋得好辛苦。
他想起当初江凛和司莞夏对峙时,江凛给的下马威让司莞夏无话可说,再结合现在贺从泽的这番行为,他忍不住摇了摇头。
好家伙,一个正面杠一个玩阴的,司莞夏真是有够可怜,惹了这么一对黑白双煞。
“合同我不会做出让步,你要是想说这件事,那就趁早回去吧。”贺从泽说,显然是不想跟她多做纠缠。
司莞夏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怒从心头起,她冲上去揪住了他的衣领,道:“贺从泽你是不是瞎了眼,江凛她都不是个正常人,活该她被孤立!”
“第一,我说过我不是正人君子,所以我不想跟女人动手,不代表我不会动手。”贺从泽面色如常,将司莞夏的手给掰开,笑容却添了几分威胁:“第二,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关于诋毁江凛的话……”
他稍作停顿,低下头靠近她,逐字逐句:“我就让你后悔,这辈子做女人。”
贺从泽俯视着她,眼神冰冷喋血,司莞夏从来没见过他这么阴冷的模样,只觉得不寒而栗,抱着臂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以宋川的角度,没能看清楚贺从泽的表情,但他透过司莞夏的反应,也知道估计是贺从泽把他那张好人脸给撕下来了。
“时间不早了,我们之间好像也没什么可聊的,你回去吧。”贺从泽直起腰,又恢复了往日似笑非笑的样子,对司莞夏意有所指道:“可别让你父亲等太久了。”
语罢,他转过身子背对着她,垂眼整理自己刚才被揉皱的衣领。
司莞夏好似全身被冷水从头到尾淋了个彻底,她胸腔中的怒火不断扩散,熊熊燃烧着,一寸寸将她的理智烧尽。
最先察觉出不对劲的是宋川,他余光瞥到司莞夏拎起了金属球杆,心底便警铃大作,不祥的预感升起。
宋川刚来口,提醒的话语还没来得及酝酿好,刚堵在喉咙间,司莞夏便已经有所动作。
“贺从泽你就是个混蛋!”她喊道,双手抡起贺从泽放在旁边的球杆,趁着他背对自己的空档,直接朝他后背砸了过去!
幸好贺从泽反应及时,把身子侧转过去,但距离最近的右臂还是遭了殃,被擦出了一道血口。
几秒后,伤口便开始涌出汩汩的鲜血,十分骇人。
宋川早些年打架打惯了,倒是见怪不怪,第一反应是估摸着贺从泽得缝上几针。
“操……” 贺从泽忍不住爆了个粗口,拧紧了眉,伸手便揪过司莞夏:“你他妈是真觉得我脾气好?”
司莞夏刚才那瞬间再怎么凶狠,终究也不过是一时昏头,她是个豪门大小姐,哪里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当即就吓得浑身发麻说不出话。
她潜意识里想要赶紧逃离这个地方,但贺从泽似乎真的动了怒,力量大得吓人,她根本挣扎不开,急得眼泪都要冒出来。
贺从泽本来就恼,见司莞夏这副快露出来的样子就更烦了,直接松了手,不耐道:“赶紧走!”
他简直都佩服自己的绅士品格。
“你……是你自己活该!”司莞夏张皇失措,临走前还不忘撂下一句,忙小跑离开了高尔夫场。
宋川拍拍手,十分感慨:“女人啊女人。”
贺从泽打量了一眼自己的伤口,啧了声:“我就该要求再加3%。”
“行了行了,你这伤怪吓人的,我给你处理去。”宋川哈哈着揽过他,边说边将人往休息区那边带。
贺从泽却问:“这离A院是不是挺近的?”
“对啊,到不了十分钟。”
“去A院。”
宋川看怪物似的看着他:“不是,贺从泽你什么时候这么娇弱了,这点伤去医院?”
“你懂个屁。”贺从泽轻嗤,“能见到我家凛凛,这伤还不算白受。”
宋川:“……”
好一个痴汉:)
-
江凛到达手术室的时候,贺从泽正坐在台子上,大爷似的翘着个腿,表情不爽。
而他身前的小医生,正战战兢兢地给给他手臂上的伤口消毒,从江凛这边看过去,那小医生的手抖得几乎肉眼可见。
江凛:“……”
这是有多害怕贺从泽?
她蹙了蹙眉,看了眼贺从泽的脸色,黑得骇人,难怪把人都给镇住了。
听闻手术室后门传来的声响,房内二人不约而同地侧首看过去,在看清江凛的那一刹那,小医生面露喜色,仿佛是看到了从天而降的救星。
贺从泽的表情也稍有缓和,他将身子向后倚,好整以暇地挑眉看着江凛。
好像恭候多时似的。
江凛抬手将长发一撩,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上前对小医生道:“你先去忙吧,我给他处理。”
“好的好的,江医生,麻烦你了!”小医生有如得了特赦令,闻言忙不迭直起身子来,摆摆手离开了手术室。
江凛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也没多说话,她站到贺从泽跟前,收拾着手边的器械用具,翻出了针线。
“你有够忙的,还得让我托人去喊你过来。”贺从泽唏嘘道,侧脸打量着江凛,唇角弧度浅淡:“怎么,有什么感想没?”
江凛连白眼都不屑于给他,低头专心处理他手臂的伤口,问:“怎么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