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从泽看起来轻松愉悦,他瞥了眼助理这呆子似的模样,将手中的车钥匙给丢了过去,“发什么呆?走了。”
助理慌慌忙忙地接住钥匙,有些迟钝倒:“这、这哪来的车?”
贺从泽讳莫如深地看了看他,只道:“没有什么是钱解决不了的。”
如果有,那就用翻倍的钱。
助理腹诽着,在得知自己刚才还真是见证了交易现场后,他便莫名觉得这串车钥匙仿佛有千斤重。
——毕竟也不知道,视金钱如粪土的小贺总,究竟是花了多少钱才从对方手里买下了这辆车。
但是在拉开车门,坐上驾驶座后,助理突然意识到了一个更严肃的问题。
等等,他们之前不是准备找个地方休息会儿,然后赶早上的飞机妈?为什么现在会坐在车里?
“小贺总。”助理侧首转向副驾的人,言语中隐约尚存一丝希翼:“我们是要去找宾馆吗?”
“想什么呢?”然而迎接他的却是贺从泽的白眼,以及一句极为平淡却也极具撼动力的话:“现在上路兴许还能在下午之前赶到朗斯,赶紧的。”
你也知道最快下午才能到朗斯啊!刚下飞机就这么长的车程,这是要他肾虚吗?!
助理登时一阵窝囊,奈何敢怒不敢言,只得满脸苦逼的插上钥匙,打开手机导航摆放好,驱车上路。
外面夜色浓重,路上车辆少得可怜,越野车行驶在宽阔空旷的街道上,显得形单影只,格外寂寞。
“疯了,真是疯了……”助理开口喃喃,语气悲壮如同烈士:“衣服没带,行李没有,连吃的也没买,就直接往朗斯跑夜路……”
“你懂什么。”贺从泽摆摆手,身子向后倚靠着座位,姿态慵懒散漫,悠哉道:“这么多年都没这样赶过路了,还挺新鲜,要学会享受这份新鲜。”
助理:“……”
你不是开车的人,你当然能享受:)
这么想着,助理长叹一声:“是,不吃不喝不睡也要赶到朗斯,去见夫人。”
贺从泽半阖着眼,“不吃不喝不睡算什么?年纪轻轻就该多吃些苦,磨难使人成长,你不要打扰我难得的心境。”
心境!
助理悲愤欲绝,不吭声了,抓着方向盘专心开车。
贺从泽一路想一路看,一路看一路想,满脑子都是江凛那女人,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他就这样望着窗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长夜即将结束,天际泛白濒临破晓,远方浮起飘渺的橙红光影,翻涌腾升。
稀薄的云雾中缓缓透出一抹曦光,直直朝着这方奔来,贺从泽动了动手指,那束光便折过玻璃,融进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熠熠生辉。
贺从泽有些怔了。
那个身在异国,与他近乎半年未见的人儿,她在得知怀有他孩子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她是否与孩子提起过他?怀孕初期身体不适的时候,她又是否如他对她一般,深切地想念着对方?
想到这些,贺从泽心底又甜又酸,抬起手,他轻轻吻了吻那枚戒指,无比珍重,如视珍宝。
——江凛,你等等我,再等等我。
很快了,很快,他就能将他心爱的女人拥入怀中,去见属于他们的孩子。
时间流逝得出奇的慢,似乎等了很漫长的一段时间,越野车终于驶上大道,约莫再过数个小时,二人就能抵达朗斯。
天已大亮,就在此时,贺从泽沉静已久的手机,突然闹腾了起来。
他扫了一眼过去,看到来电显示后愣了愣,随后便接了起来,“喂?”
尾音还没来得及拖远,对面的贺云锋就已经气吼吼道:“贺从泽你这小子怎么才开机!公司会议你怎么一声不吭就缺席了?!”
贺从泽暗中抽了口冷气,被吼得耳朵都有点疼,忍不住将手机拿远了些:“我有点事,昨晚上飞机了,没空看手机。”
“你能有什么事?要是没个体面的理由我……”
不等贺云锋说完,贺从泽便坦然开口:“江凛怀孕了,五个月了。”
贺云锋:“……”
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
彼此都是一阵沉默,贺从泽等着贺云锋给他回应,倒是不急不忙,不再出声。
许久,贺云锋才后知后觉地确认道:“怀、怀孕了?”
“嗯,我也是刚知道。”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没跟我说!”贺云锋蓦地抬高声音,言语中不乏激动之情,“你现在见到江凛了吗?赶紧接她回来养胎啊!”
贺从泽正要说什么,却听手机听筒中嘈杂了会儿,几秒钟后,电话对面俨然已经换成了崔妍:“你说什么,小江怀孕了?!”
“……是,我现在正在去朗斯的路上,还没见到她。”
“你利索点,见到小江后立刻给家里回个电话,养胎在哪都行,主要是看看她身体怎么样,还有孩子的情况!”崔妍收到了肯定的消息,登时乐不可支,忙不迭道:“哎呦怎么不早说啊,我赶紧去送点补品过去,小江又要怀着孩子又要学习,才缺营养呢!”
贺从泽经母亲这么一说,才想起自己竟然空着手就过去了,不禁在心底骂了自己一声,急忙开口:“对了妈,你往这寄点燕窝和柚子,我太激动都忘拿了。”
“去看自己老婆竟然还空着手?”崔妍啧了声,显然对此有些不满,但现在喜事临门,也懒得管这么多了,“行了,我让人帮忙捎点过去,你只管操心小江和孩子就好!”
贺从泽应声,遂将电话挂断。
两地渐近,现在只等最后的见面了。
-
江凛这天从早上起床开始,就莫名的有些心慌。
不,说是心慌也不完全正确,倒不如说是有种隐隐约约的预感,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
可是她今天并没有觉得身体有什么不适之处,肚子里的小包子也安安分分不闹腾,一切同往常没有任何差别。
这份莫名其妙的感觉一直持续到她结束一天的学习生活,离开IC后她与柳然共同搭车回公寓,此后仍不见消散,反而愈发浓烈。
江凛望着满街的梧桐,地上铺了层梧桐叶,随着轮胎驰过,叶子被风扬起,在空中划过的弧度煞是好看。
不知何时,已经入秋了。
江凛眨了眨眼睛,心想自己当初果然猜对了,这条种满梧桐树的街道,在秋天的确美不胜收。
不知怎的想起了自己许久以前的那个承诺,于是便自然而然想起昨晚没能与贺从泽取得联系,他手机很少关机,江凛推测他也许是在开会,便没有继续拨过去。
想来心里觉得怪异,也许就是因为这个?
江凛想着,不禁摇摇头,怀孕之后自己的情感也丰富了不少,这有事没事的实在想得太多。
回到公寓后,她照常去剥了块柚子吃,然后上楼去卧室中翻阅学习资料。
柳然本在楼下客厅的沙发上写论文,却突然听到了有人将门铃按响。
她将视线挪过去,这时才想起了的确该有个人来了,遂蹬着拖鞋提提踏踏地走到门口,透过猫眼打量来人,没想到他竟然动作这么快。
正暗自感叹着,柳然心里也是高兴的,她将门给打开,不等对方出声询问,便主动道:“在楼上卧室里呢。”
卧室中,江凛靠在床头,捧着书懒洋洋地看。
本来该是安静祥和的时候,然而却有人十分不合时宜地将门给一把推开。
江凛被惊了下,毕竟柳然从来没这样着急地开过门,她还以为是有什么事,便抬首看过去。
紧接着,她浑身僵住。
贺从泽风尘仆仆地赶来,第一眼落在她脸上,确认没有消瘦气色不错,第二眼落在她肚子上,惊喜道:“跟我想象中差不多!”
然而话音未落,江凛便已经腾地从床上一跃而下,直接赤着脚就奔了过来,一把撞进他的怀中!
贺从泽慌忙护住江凛,轻轻揽住她肩膀,低声:“小心孩子!”
她将脸深深埋进他的胸膛,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襟,近乎贪婪地呼吸着只属于他的气息,是久别重逢的安心。
江凛不出声,她阖着眼,几乎要以为此时此刻是场梦境,极度的喜悦淹没了她,连眼眶都是湿润的。
贺从泽的视线紧紧粘在江凛身上,他面上欣喜与不可思议交加,着实看得人心底不自在,她退了下,却被他重新拥入怀中。
“凛凛,我这一路上一直在想,你怀孕该是什么样子,可现在真见到了,我还真是……”他笑出声来,轻轻摇头,声线有些不稳:“……真是语无伦次不能自己。”
“看出来了。”江凛的情绪逐渐平缓下来,她不太自在地撑着他肩膀,“你怎么知道我怀孕的?”
不等贺从泽回答,她便蓦地反应过来,惊道:“柳然!”
这名字刚落下来,“啪”的一声,卧室门被关上了,柳然暗戳戳溜走了。
江凛沉默半晌,终究是发不出脾气来。
毕竟自己,是真的想念贺从泽了。
“嘘,你还怪别人?”贺从泽笑着斥她,半抱着她坐到床边上,“要不是柳医生告诉我,我要什么时候才知道我当了父亲?难不成要等到孩子出生?”
江凛默了默,最终还是挣扎了一句:“……没那么晚。”
“那也已经很迟了。”他看她一眼,随即垂下眼帘,看向了她的肚子,那里正孕育着他们生命中最美好的事物,再过不久,那个小家伙就要降临到这个世界上。
想到这里,贺从泽眼底便不由的温和下来,如同融了秋水,好看得教人挪不开眼。
江凛有些出神地望着贺从泽,她不知怎的便觉心底微酸,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轻声:“小家伙,这就是你爸,我之前跟你说了许多次,却让你迟到这么久才和他见面……是我的错。”
贺从泽便也语重心长道:“小家伙,你妈真的是个狠人,对你爸我始乱终弃不说,好不容易肯负责了,还怀着你跑国外去了,留我独守空房,实在是个无情的女人。”
江凛拧起眉头,这哪门子的胎教,怎么净说她坏话?
“不过,你妈这样也是因为体谅我。”贺从泽轻笑,话锋一转,语气温柔:“她怕自己在国外怀着你,如果这消息被我太早知道,肯定是宁愿扔下工作也要赶过来陪她的,她不想让我耽误自己的事,所以才瞒到现在……你要明白她的这份心。”
江凛闻言抿唇,心底的忧虑被贺从泽这番话打消不少,她起先还在纠结该如何向他解释这件事,但却不曾想贺从泽是如此了解她,理解她的所作所为。
“而且……”贺从泽缓缓直起身子,望着江凛似笑非笑道:“我似乎记得有个人对我说过,这里的秋天会很美。”
江凛顿住,一刹那的恍惚。
“所以我特地过来了。”他道,俯首去寻她的唇,低声:“因为这世上所有的美好,我都想与你们一起分享。”
他说,“你们”。
——她,与他们的孩子。
江凛的眼眶蓦地酸涩,她将他抱紧,深深回吻他。
这颗漂泊的心,终于也有了归宿。
第71章
江凛半靠在贺从泽怀中, 他虽是揽着她,却仍在小心翼翼地避着她的肚子, 一副想碰又不敢碰的模样。
江凛瞧着他这样,不免觉得有些好笑,然而下一瞬当她望见他眼底藏不住的倦意,登时便生出几分酸楚来。
她便忍不住问道:“你什么时候从京都赶过来的?”
“前天……不对,昨天?”贺从泽笑着摇摇头,几分无奈:“我倒时差都倒昏头了, 放你这里的时间,应该是昨天白天。”
“因为中途需要转机,那个航班太晚了, 所以我就和助理开车过来,幸好一路上也没堵车, 不然真是要把我急死。”贺从泽说道,轻叹了口气:“我已经迟到太久了, 一分一秒我也等不及了。”
江凛按照贺从泽说的,简单推算了一下时间, 发现他竟然是一天一夜都不曾好好休息,直接从京都长途跋涉而来。
难怪他看起来这么疲惫。
江凛有些不是滋味, 蹙眉道:“反正迟早都会到,怎么都不好好休息,把自个儿当铁人了?”
贺从泽哭笑不得,被她这句话给气得怒也不是叹也不是,便将人给扒拉过来, 下颌放在她颈窝处,偏过脑袋吻了吻。
熟悉的女人香充斥鼻息,大老远满身风尘地赶过来,他一颗心躁动难安,只放在此时此刻,才得以平静了下来。
但念起这近半年来的毫不知情,若不是通过旁人之口,他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会知道那个孩子的存在?再等半年?或者孩子降生?甚至足月?
愈想愈觉得愤愤不平,贺从泽又不能真拿江凛怎么着,只得隐隐咬牙:“你这女人也是好意思说,到底是谁把自个儿当铁人,嗯?”
江凛开口,正想出声,然而却觉得他环住自己的手臂收紧几分,那些被他隐忍许久的焦灼,终于在她面前袒露出来。
贺从泽的语气十分复杂,教人分辨不出究竟是喜还是急——
“你为什么要瞒着我这么久!”
“你在IC进修、养胎、救死扶伤,自己在异国的压力该有多大,我们每天通话,你竟然也不肯跟我说你怀孕!”
“我是你的丈夫,是孩子的父亲,可我错过了多少重要的日子?你身体不适的时候我一无所知,甚至不能陪在你旁边,你知道我有多自责吗!”
“江凛啊江凛,我真是迟早要被你给气死!”
因为贺从泽埋首于她颈侧,因此她对于他此刻的神情不得而知,只是她能清晰感受到他的呼吸几分不稳,情绪上的波动显而易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