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想不一定成真,但梦想还是要有的。
反正先拿上山屁股的号码牌,轮不轮得到自己就看天意了。
闫震越想越开心,不由哼起歌来。
他漱完口后,刚打开浴室门,一阵阴风吹过他的后脖颈,他猛地打了个哆嗦。
“这里的夜风也太凉了。”他摸着起了鸡皮疙瘩的后脖颈,走到卧室床边,拉上了半敞的玻璃窗。
他看了眼墙上的时钟,现在的时间是11:47。
连着三个夜晚,差不多每到这个时候都会刮起一阵凉风。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闫震觉得这风越来越凉了,瘆得慌。
他决定从今晚起,以后都关着窗睡觉了。
山屁股还没到手,感冒了让人插队他还不得哭死?
就在一墙之隔,裴薇薇的卧室里已经漆黑一片。
躺在床上的是已经入睡的裴薇薇,她的面色在卸妆之后苍白如纸,但是始终带着略有略无一丝愁意的眉头却舒展了,她好像梦到了什么幸福的事,就连睡梦中,嘴角都带着笑容。
不远之处,一条金色的LV手链正在梳妆镜前幽幽流转光华。
第109章
裴薇薇又梦到了他。
就像神明听到她千百万次的祈求一样,终于让她再一次见到她刻骨铭心、死也无法忘怀的那个人。
他们坐在温暖的夕阳下,前方就是蔚蓝的大海,凉爽的海风时不时地朝他们吹来,她的发丝遮住了视野,她却懒得伸手去捉。
和他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那么珍贵,发丝迷了眼只是不足费心的一件小事,她只想紧紧握着他的手,靠在他身上不动弹。
“……我希望白天永远也不要到来。”裴薇薇闭上眼,哑声说。
一只手揽上她的肩膀,安抚地拍了拍,她听到他温柔的声音在说:“这是梦,你还有你的现实。”
“我不要没有你的现实……”裴薇薇眼眶一热,有什么从她紧闭的眼皮下流出,她怀着悲怮的心情,颤声说:“我希望这个梦永远不要醒来。”
“……傻薇薇。”他用温热的手指擦去她眼下的泪水。
裴薇薇睁开眼,定定地看着她深爱的男人……严格来说,是少年。
他还是十七岁的模样,而她,已经二十七岁了。
十年了。
她曾经以为,怎么也熬不过的没有他的日子,她熬过了,十年。
“你还和以前一样,一点也没变。”他看着她。
裴薇薇泪眼朦胧,看着那张并不英俊的脸,眼泪失控地越涌越多。
“我变了。”她说。
她变了很多。
一开始,她想死。她想跟着他去死。
割腕两次,跳河一次,都被救了起来,事情最终以父母的以死相逼结束。
她疯了,这个家也疯了,父母在她面前割腕,逼她不再寻死。
她连选择死亡的权利都没有了。
而父母遂愿。
他死了,她自然就和他断绝了往来。除了他悲痛的父母,一切好像都没有发生过,她又变回了从前那个牵线木偶般的乖乖女。
乖乖备考,乖乖生活,她这一生,除了和他“早恋”以外,唯一的叛逆就是毕业后没有进入父母希望的投行,而是接受星探邀约,成为了一名女明星。
十八线的女星活得不比投行白领轻松,她对娱乐圈灯红酒绿的生活也没有兴趣。
让她踏出这一步的只是他曾经说过的一句话:“薇薇这么漂亮,进娱乐圈一定会大火的。”
她没有火。
“比任何人都漂亮的薇薇”,只存在于他的脑海而已。
从大学毕业以后,家里陆陆续续给她介绍了十几个对象,她无一例外全拒绝了,不知不觉,就到了二十七岁。
在父母的一哭二闹三上吊下,她和一个性格温和的相亲对象不冷不热地处着,例行公事一般地应对一月两次的约会。
两家已经约定好婚事就在明年春天。
没有她的什么事,她的意愿不算意愿,父母总觉得她结了婚就会好了,就像她疯狂求死的时候,父母总觉得,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她还能猜到,等结婚以后,父母会觉得,等生了孩子就好了。
在他们看来,她病了,只有听他们的话,和他们安排的人结婚、生子,这个病才会好。
她的一生都被安排好了。她的父母生下她,就以为拥有了她的全部所有权,她的人生,不是她的人生,是她父母延续的人生。
上大学前,恋爱是一件十恶不赦的事,上大学后,恋爱是一件值得鼓励的事。它们之间的分界线那么明显,裴薇薇却始终无法看清,中间间隔了什么。
十七岁的爱恋,和二十七岁的爱恋,究竟有什么本质区别。
有。
十七岁的爱恋,不看对方有没有车,有没有房,有没有稳定的工作和丰厚的收入,十七岁的爱恋,只看心跳频率。
十七岁的心跳,和二十七岁的心跳,有本质区别吗?
为什么,十七岁的心跳,就那么十恶不赦?
“你这个年纪懂什么喜欢?!”父母说。
也许她是不太懂什么叫喜欢。
因为这辈子,她只喜欢过一个人。她想不到,也猜不出来,喜欢另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两种喜欢,究竟有没有本质区别。
英俊的人很好。
富有的人很好。
风趣的人很好。
沉稳的人很好。
但都不够好。她最喜欢的,最无法忘怀的,还是那个会和她手牵着手,一起走在夕阳的放学路上的,并不英俊,并不富有,并不风趣,也不沉稳,傻乎乎的,把整颗心都掏给她保管的那个少年。
他那么傻。
父母没收了她的手机,每天接送她上学,请老师盯梢,把他们的所有接触渠道都封死,他不愿放弃,每天照样来楼下接她,送她回家,即使被恶言相对,他也不断恳求她的父母给他一个机会。
无论他如何保证不会影响她的学习,不会把她带坏,她的父母都不肯让他们见面。
甚至,他们准备给她转学,搬家带她去一个很远的城市,以彻底摆脱少年。
她被锁在房间里,哭得喘不上气,无能为力地看着暴雨中的他跪在父亲面前,求他不要带走她。
“叔叔,我发誓会对她好的……我真的会一辈子对她好的,你相信我吧……”他的哭声传得很远,字字锥心泣血。
砸在她的心头,砸得血肉模糊。
那天晚上,他在暴雨中一直站到凌晨两点,后来终于回去了,她倒回床上,一直哭到天明。
第二天,她听到他车祸身亡的消息,在回去的路上,浑浑噩噩的他横穿了马路,被一辆大卡车卷入车底。
送到医院时,已经走了。
曾经有一个人,比世界上任何人都对她好。
她着凉生病了,他比谁都先察觉,她一声咳嗽,他翻墙出去给她买药。
她喜欢卤鸡爪,他买来一袋鸡爪,他吃爪子,她专吃掌心的那一块肉。
一起走路回家,他护着她,总是让她走在人行道的里面,过马路时,他会特意绕到有车辆来的那一边。
上课的时候,前后桌的关系也不能阻拦他们在桌下牵一节课的手。
吃鱼的时候,他会先把盘中的鱼刺挑干净,再来和她的换。
一直都是她对父母百依百顺,没想到还会有一个人,对她百依百顺。她要他好好读书,他就好好读书,手机不玩了,网吧不去了,他从吊车尾,慢慢爬到了中流水平。
他们曾经约定一生。没想到,一生那么短,眨眼,就没有了。
这个人已经不在了。永远也不会有了。
“别哭。”他擦去她汹涌的眼泪,轻声说:“我会在梦里永远陪着你。”
“你走之后,我每天都在给你写信。”她说:“我把信锁在你送我的曲奇罐里,我每天看,每天看,害怕有一天把你忘了……”
“忘了也好,你应该有自己的新生活。”他低声说。
“我不要新生活……”她流下眼泪,紧紧抱紧少年的身体:“我只要你还在我身边。”
少年刚要开口说话,天空发出咔嚓一声碎裂的声响,在她抬头去看的瞬间,少年消失在了她的怀中。
“楚峰?!楚峰?!”裴薇薇再次陷入十年前失去他的惊慌和悲痛,沿着海边大喊起来。
世界,在她的注视下分崩离析。
她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唐娜所在的别墅,灯火明亮。
当少年凭空落出,跌到地上的一瞬间,一个幽蓝色的囚牢就从天而降,将他封锁了起来。
唐娜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打量着少年,虞泽就坐在她身旁。
监控的开关在她手里,她已经关掉了整栋别墅的自动摄制,刚刚,她利用附魔过的手链得知了梦境中发生的一切,从裴薇薇对少年的态度来看,他们关系匪浅。
唐娜立即联想到了不久前发现的母子恶灵。
和刚开始录制节目相比,裴薇薇的面色一天一天苍白,继续下去,迟早会和母子恶灵一样,沦为合体恶灵的一部分。
少年从地上坐起,一转头就看见了沙发上的二人,愣住了。
“你叫什么名字?”唐娜问。
少年迟疑片刻,说:“……楚峰。”
他倒没有骗人,虚假梦境崩坏前,裴薇薇叫的也是这个名字。
从他身上发出的能量波动来看,顶多只是一个伯爵级恶灵,按理说来,这种等级的恶灵没有很高的智慧,但眼前的这个看起来却和人类无异,不仅口齿清晰,还清楚记得生前的事。
显然是幕后制造高级恶灵的人的手笔。
“你和裴薇薇什么关系?”唐娜问。
涉及到裴薇薇,楚峰立即露出警惕的神色,闭口不答了。
他看起来年纪不大,可能只有十六七岁的年纪,在这个年纪就死了,裴薇薇对他的态度又不像是弟弟,唐娜说:“……初恋情人?”
半晌后,楚峰开口,警惕的视线扫过唐娜和虞泽,说:“你们是道士?”
“你才是道士。”唐娜说。
“……我不是道士,我是鬼。”楚峰说。
唐娜哑然,这小子还算有点自知自明。
“你知道你是鬼,还去缠着裴薇薇?”唐娜说。
楚峰从地上站了起来,向前一步,身体碰到幽蓝色的囚牢,随着滋啦一声电光闪烁,他的身上冒出黑烟,而他倍感痛苦地后退了一步。
“……这是什么?”他呆呆地看着从身体里冒出的黑烟,似乎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虞泽脸上露出不忍的神情。
“这是你身体里的恨。”唐娜说:“你不仅是鬼,还是无法转世投胎的恶鬼,你的心中充满恨意,你的恨也将伤害你身边的每一个活人。”
“怎么可能?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别人。”楚峰说。
“这和你的意愿无关。”唐娜顿了顿,说:“你的存在就是灾厄。”
楚峰呆住了,片刻后,他沙哑着声音说:“你们要消灭我吗?”
唐娜用沉默代替回答,如果不杀死楚峰,裴薇薇就会死,世上会多出一个邪恶的合体恶灵。
用生前最爱的人做母体,孕育出更为强大的恶灵,多么邪恶的方法。
邪恶到就连自称“血腥魔女”的她,都为之不齿。
“……我从来没有害过她。”楚峰怔怔地看着两人,说“我绝对不会害她,请相信我,我什么都不会做,我只想在梦里陪着她。”
沉默了一会后,唐娜开口:“你在现实中有见到裴薇薇的样子吗?”
楚峰愣住,不明白她问这句话的用意。
“如果没有……你可以去看看她现在的样子。”唐娜说:“因为你,她快要死了。”
唐娜话音未落,幽蓝色的囚牢中已经空无一人。
“怎么了?”虞泽站了起来,警惕地望着四周。
“……裴薇薇把手链扔了。”唐娜说。
恶灵寄居在裴薇薇的体内,她只能利用手链暂时将他转移过来交流,却无法将他一直困在这里。
“你要怎么做?”虞泽问。
“等。”唐娜说:“明晚他不来找我,我就去找他。”
找他做什么,很明显了。她不能放任邪恶妊娠在她眼皮子底下成功,她有种直觉,这不一般的邪法还是和尼贝尔有关。
他越来越迫不及待了。
给楚峰一天的时间考虑,是她能给予的最大让步。
有好一会的时间,两个人没有说话。
虞泽先打破了缄默,他说:“如果有一天我死了……”
“放你的狗臭屁。”唐娜没好气地打断他的话,恶狠狠地说:“你要是敢死,我就把你变成恶灵,拴在我屁股后面继续陪我。”
虞泽忍不住笑了出来。
“好意思笑?!”唐娜扑过去打他。
其实,刚刚她也想同一个问题。
如果她死了,虞泽一个人在世间活得如同行尸走肉,她是希望他继续坚持下去,等待那说不准来与不来的“曙光”呢,还是宁愿他从痛苦中解脱,和她一起陷入死亡冰冷的怀抱呢?
能成为恶灵的只是极少数人。
双双死去,双双化为恶灵在地狱继续陪伴,比相约下辈子还要在一起的誓言还要缥缈。
活着,不论如何都要活着,只有活着,才能遇到更好的事。
她一直坚持着,不论经历了什么地狱,她都顽强地活着,所以遇到了虞泽,她人生中的所有幸福都从遇见虞泽开始。
但是其他人也有这种幸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