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负别人是天经地义的书精,一到别人欺负自己的时候就不干了,她瞪圆了眼睛,用肉呼呼的拳头愤怒地捶着他的身体,从嘟起的嘴巴里发出变形的威胁:“我要杀了你!你这只胆大妄为的爬虫——”
“想想办法怎么出去。”虞泽再次重复。
书精终于挣脱了他的双手,没好气地说:“还能怎么出去?杀出去呗!”
虞泽皱起眉头。
“然后你就会成为家喻户晓的通缉犯,被写进学校的历史课本里遗臭万年!”
唐娜还记恨着他刚刚揉自己脸的弥天大错,仅仅是变成通缉犯怎么够弥补他的过错?
她踩着椅子站了起来,站在椅子上的高度差也不足以让她俯视虞泽,她干脆一脚踩上虞泽的大腿,状似亲密地抱住他的脖子,然后——
在他耳边恶狠狠地说:“你这个愚蠢又无礼的小爬虫!伟大的血腥魔女诅咒你将会在接下来的余生中永远东躲西藏,在下水道中苟且偷生是你的最佳结局!哈哈哈哈哈!”
笑得狠了,唐娜平衡不稳,从虞泽身上一脚踩空,在椅子上摔了一屁股墩。
“……这时候还能玩,你们心理素质可真好。”一旁传来了虞霈的声音。
唐娜转头一看,松鼠已经变回了人,龅牙女妖怪脸红红的,一脸春心萌动的表情看着虞霈。而虞霈则神情复杂的看着他们俩。
唐娜一秒变回甜甜的笑容:“大哥哥你的心理素质也不错呀。”
虞霈谦虚地说:“哪里哪里,还是敌不过你。”
唐娜也一脸谦虚地说:“就是就是,看来你这只小爬虫还有点自知之明。”
虞霈:“……”
唐娜甜甜地笑着:“好孩子就应该像我一样诚实。”
虞霈嘴角的笑容摇摇欲坠,几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虞泽究竟是从哪儿捡回这样一个伶牙俐齿,让人讨厌的小鬼?
他希望虞泽站出来说些什么,然而虞泽紧皱眉头,对两人的对话充耳不闻,只顾执着地拍打着裤腿上始终留有痕迹的小脚印。
“这里的副处长说我们是半妖——一半人类一半妖怪的血脉。”虞霈问:“你觉得谁是那个妖?”
你觉得我们的父母,谁是那个妖?
虞霈的问题让虞泽忽然停止了拍打的动作,他看着依然留在裤腿上的脚印痕迹,低声说:“……不知道。”
审讯室的门忽然被打开了。
虞泽抬起头,在门口看见了面无表情的虞书和一个胖胖的女人。
“小美,让他们出来吧。”胖胖的女人对松鼠妖笑着说。
松鼠妖怪有些犹豫,但还是对虞霈说:“走吧,一定是江政委在叫你们。”
唐娜跳下椅子,拉了拉虞泽的袖子。
虞泽看了她一眼,从椅子上起身,第一个朝他们走了过去。虞霈跟了过来。
走出审讯室后,唐娜马上就听见了赵爽颉和一个男人的说话声。
“即使不能使用妖术,他们两人也是妖怪的后代!应该一视同仁的上户,视做妖怪的一员!”
“不能使用妖术的妖怪还叫哪门子妖怪?这两人你就不用管了,他们归于人类系统。”穿着笔挺西服,有着地中海式秃头的中年男人不耐烦地说。
“虽然他们是不能使用妖术的半妖,但他们依旧有着妖怪的血脉啊!”赵爽颉不依不饶,气得脸红脖子粗,一脸固执地看着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的眼中闪过一丝厌烦,皱眉说:“我们对妖怪的定义是有能力使用妖术对社会稳定造成破坏的类人存在。显然虞家的两位公子都不在这个范畴内。”
不等赵爽颉开口说话,中年男人不容置疑地说:“这件事就这样决定了,我不想再听见你的质疑,如果你怀疑我的决定,尽管向上面报告。但是现在,这里我说了算。”
赵爽颉脸色难看地盯着他看了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我会的。”
类管处里的所有执法人员此时都径渭分明的站在赵爽颉和中年男人的身后,唐娜一眼就看出分界线的一边是妖,另一边是人。
类管处虽然看似人妖和谐,但深层次的种族矛盾一点不比自由天国少。
江政委扔下咬牙切齿的赵爽颉,朝虞书面带微笑的走了过来。
“虞总,处里还有事,我就不送了。有机会的时候,我们再坐下来好好喝一杯清茶。”江处长笑着和虞书握了握手。
虞书露着罕见的笑容:“这次我们能够解除误会,还要多谢江政委的周旋,这个人情我一定记在心上。”
“别客气,我也只是照规矩办事。”江政委笑着说:“妖怪的存在还不宜于公之于众,希望你们能配合我们的工作,在官方正式公开之前,为国家保守这个秘密。”
“当然。”虞书说。他抬眼看了眼身后几人,虞霈马上说:“我们都知道事情轻重,一定会保守秘密。”
唐娜看了眼虞书,又看了眼对虞书无动于衷的袁梦,推断虞泽的妖怪血脉应该是来自他的母亲。
有了类管处政委的保驾护航,唐娜和虞泽在被软禁四十七小时后,终于得以走出这里的大门。
面对陡峭的楼梯,唐娜习惯性地对虞泽伸出双手求抱。
虞泽正要去抱她的时候,虞书朝唐娜投来冷冷一眼:“她没有长脚吗?”
面对虞书的责难,虞泽没有犹豫地把唐娜抱了起来,率先往楼下走去。
唐娜正在欣慰□□出了一只忠心护主的小爬虫时,虞泽说:“楼梯太高了,她腿短。”
唐娜欣慰的笑容立即转为愤怒的表情。
虞霈因为腿脚不方便,最后一个从类管处的大门里走出。他看着虞泽的背影,笑着说:“大哥真疼唐娜呀,自己亲生的孩子也不过如此了。”
虞书冷冷地看了虞霈一眼,头也不回地往楼下走去。
虞霈在所有人下楼之后,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有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是那个龅牙女妖怪跟了出来,她担心地看着虞泽,小心翼翼地问:“你要我扶你下去吗?”
虞泽抬起头来,脸上露着毫无阴霾的笑容:“谢谢,你真善良。”
虞泽抱着唐娜走出居民楼后,把她放了下来,自己拿出手机查看这几天的未接来电和未读信息。
越看,他的眉头就皱得越紧。
陈韬给他发了几条信息,也打了许多通电话,他的最后一条信息来自一小时前,那是对他的最后通牒:“我最后再等你十分钟,如果你还不来,那就不需要再来了。”
虞泽给陈韬打电话,听到的却是无尽的忙音。
他猜测陈韬已经拉黑了他的号码。
唐娜在夕阳下眯着眼问他:“怎么?”
“打不通。”虞泽说:“先去约定的地方看看吧。”
唐娜马上说:“你真傻,他怎么可能还在那里等你呢?”
虞泽神色坚定:“那也要去看看。”
“怎么去?飞过去吗?”唐娜皱眉看着坑坑洼洼的小路:“这鬼地方连个的士都看不见。”
虞泽打开叫车的软件,却发现这周遭连个拉客的私车都没有,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门口的两辆轿车。
他就是骑自行车去市里,也不想和虞书坐在一辆车里,所以他的选择只剩下唯一一个。
正巧这时虞霈被松鼠女妖搀扶着走了下来,虞泽朝他走了过去:“你接下来要去哪儿?”
虞霈笑眯眯地看着他:“我打算回公司,你也要去吗?”
“你能坐他的车走吗?我有点急事,想借用一下你的车。”
虞霈一脸为难地说:“我倒是可以做爸的车走,但是张助理还要开车去机场接一个重要的客户……”
“那算了,我自己再想想办法吧。”虞泽的神色有些失望。
和虞泽垂下的嘴角相反,虞霈的嘴角刚刚翘起,他就看见虞泽身旁的金发女童正在对他做着无声的口型。
她一脸鄙视地说:“谎话精。”
虞霈:“……”
正在此时,居民楼背后的通道里走出了黑发黑眼的袁梦,她站在路口,对虞泽和唐娜扬了扬下巴:“走吧,我送你们。”
虞泽还在犹豫,唐娜率先朝袁梦走去。
送上门来的顺风车,为什么不搭?
虞泽刚要跟上,虞霈伸手拉住了他。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里来?”虞霈看着他的眼睛,慢慢地说道:“我们兄弟有多长时间没坐下来好好说会话了?”
“你不用管,做好你自己的事。”虞泽不想多谈。
虞霈笑了:“大哥,我们是一家人,我怎么能不管你?”
虞泽沉默着没有说话。
虞霈接着说:“虽然爸什么都不说,但我看得出来他很想你回来帮他。当年妈妈的去世只是一个意外,谁都没有怪你,你什么时候才能放下心里的芥蒂?”
虞泽避开他的视线,伸手按掉他的手,低声说:“离开家是我自己的选择,和他人无关……我既然走了,就再也不会回去。”
虞泽转身离去,虞霈在他身后说:“你都不好奇我们的半妖身份吗?”
虞泽头也不回地说:“知道了又有什么不同吗?”
虞泽走了。走得毫不留恋,干脆利落。虞霈望着他冷酷的背影,拳头在裤腿旁攥得发疼。
黑色奔驰里,金成祥从后视镜里看着虞泽两人跟着袁梦消失在小巷之中。
“虞总,虞泽跟着袁梦走了。”
坐在后车厢里闭目养神的虞书睁开眼,古井无波地说:“……走吧。”
金成祥望着后视镜,说:“虞霈过来了。”
虞书沉默。
过了一会,奔驰车门被虞霈从外打开,他带着笑容坐了进来。
“爸,不介意我搭个便车吧?”
虞书没有说话,沉默就代表默许,于是金成祥启动了汽车。
“二公子,你要去哪儿?”金成祥问。
“都可以。”虞霈说:“你们是回家还是去公司?”
金成祥从后视镜里瞅着面无波澜的虞书,后者张开薄唇,低声说:“回家。”
“那我也回家吧。”虞霈神色轻松地说:“出门在外这么多天,我可想念赵姨的好手艺了。爸,她收到我寄的礼物了吗?我猜她会喜欢那瓶香水的。”
虞书想起新妻子前几天似乎是对他说过香水的话,说:“那是你送的?”
“对啊!我还在当地的一家百年手工定制店给您定了一套西服,回去就拿给您试试。”
虞书点了点头。
虞霈又详细地说了说这次出差的收获,虞书面无表情地听着,等他说完后,再统一指出他行动中的不足之处。
不像父子,父子的对话不会这么冷冰冰。。
也不像上下级,虞书对下级不会这么耐心指导,不好用就换新的——他只会挑人才,不会费心去□□人才。
虞霈知道他们之间的相处不像普通父子,但他从来不会因此感到失望,因为他们本来也就不是普通人,在豪门之家,冷淡的家庭关系才是常态,大家拥有得越多,替代也就越多,亲密无间的关系只能是不可及的奢望。 。
半小时后,黑色奔驰停在了虞家的别墅门口,虞霈开门下车,看见他的新继母就站在别墅门口,像是一个勤勤恳恳的女佣,等着接过男主人的公务包。
自取其辱,虞霈在心里发出一声冷笑。
果不其然,虞书无视新继母伸出的手,将重要的公务包交给了他的心腹金成祥。
新继母尴尬地收回手,转而对虞霈嘘寒问暖起来。
在途径花园的时候,虞书忽然停下脚步,虞霈从他鼓起的面部肌肉上看出了他隐藏的磅礴怒火。
他沉声问:“这是谁动的?”
新继母愣愣地看了眼花园,茫然无措地说:“你说什么?”
“爸问你,是谁动了花园。”虞霈说。
他从出生起就住在这栋别墅里,偌大的花园里永远只有玉兰树林,春天的时候,花园里满树花朵、芳香扑鼻,夏天的时候郁郁葱葱,秋冬的时候冷肃寂寥,每一年都是同样的景色,从来没有变过——除了今天。
玉兰树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如火盛放的灌木玫瑰和一些他叫不出名字的娇艳花朵。
这个新继母内心也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无欲无求,刚刚结婚没多久,就开始迫不及待地想要在这个家中证明自己的地位了……真是愚蠢。
“金成祥。”虞书说。
金成祥预料到了什么,把公务包转手递给了虞霈,然后恭恭敬敬地站到虞书身旁:“您说。”
“把这里恢复原貌,那些玉兰树应该还没有被转手或者销毁。”虞书说。
“是。”金成祥点头。。
虞书看也不看另外两人,冷着脸朝大屋一旁的独栋书房走去,金成祥也接着离开,为了还原虞家的花园。
“赵姨,你做这些事之前怎么不先问问我呢?”虞霈等两人都走远后,故作惋惜地说道:“院子里的玉兰树是爷爷奶奶时代起就有的东西了,你扔掉了玉兰树,不就相当于扔掉了爷爷奶奶留给爸最后的东西吗?”
“这可怎么办……”赵姨这时也意识到自己触犯了虞书的逆鳞,她满脸不安和焦急,只能求助于她唯一能够求助的人:“虞霈,你一定要帮帮赵姨……”
“玉兰树如果死了,谁也帮不了你。”虞霈耸了耸肩,漫不经心地说:“我会帮你祈祷的。”
留下无措的新继母,虞霈向着主屋走去,身后传来微弱的哭泣声,他却反而露出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