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理解啊。艾米瑞达告诉自己。
她努力想去理解提姆,去代入他的视角,就如同他在试着代入自己的视角,去寻找他们逆行的时间线有没有解法。她也试着想要改变什么,哪怕明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只是徒劳。
可在心底不为人知的角落,始终有个声音在对着艾米瑞达呢喃,告诉她就算她能够留下什么痕迹,引发的连锁反应都已经体现在她的过去,她早就知道。
她已经愤怒过,痛苦过,绝望过,孤独过,而她也早就决定了她会接受。
最终,在他们的交流越来越少,越来越像陌生人之后的一天,艾米瑞达在课上遇到一个问题,咬着笔杆思考许久依旧没有头绪之后,她敲了敲提姆的肩膀,“提姆,整数自旋的粒子……”
她自然地问出她的问题,没注意到提姆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目光在她的脸上扫了一圈,才接过笔为她讲解起来。
等到解决疑问,艾米瑞达放松地对提姆笑了下,随口问:“中午你有空吗?”
她知道提姆的身份,作为红罗宾,他平时总是很忙,也很少在大课上出现,这次能遇到他都算她运气好,不过艾米瑞达很理解他,毕竟他还要经常去韦恩企业打卡——知道自己的男友是韦恩企业的总裁时,艾米瑞达的确惊讶过,但想想她逆行的时间线,知不知道也没有什么意义。
“抱歉,我中午恐怕有约,”青年露出歉意的笑容,“不过很高兴认识你。”
艾米瑞达的笔尖停在了纸上。
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难看的摺痕,她粗暴地合上笔记本,想把它塞回包里,手肘却无意中撞到了桌上的文具袋,五颜六色的笔稀里哗啦摔在地上,蹦跳着沿着台阶向讲台滚去。
它们摔落的声响在安静的教室里那么清晰,声势浩大得如同雷霆。
原来这就是他们的初遇。艾米瑞达想。
她不知道这一天是怎么度过的,但她已经从提姆口中听过许多次他们是如何相遇,知道那天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也听提姆聊过他的心路历程,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原来这一天这么近,原来结束的一天这么近,他们相遇的那一天就是他们分离的那一天。
他们的时间线是擦肩而过的,越往前走,越是老去,就越是接近彼此的童年,他们的交集只有那么短的片刻,从开始时终点就近在眼前。
而最好的时光已经结束了。
她眨了眨眼,不去看骤然滚落的泪水,微笑着对他说:“我也是,红罗宾。”
她毕业了,或者说她开学了,她收到了录取通知书,她开始申请MIT,她认真工作,她看着更年轻的父母苦恼于看上去成年的她该如何生活,他们也只是第一次当父母,对于如何应对思想成熟程度和他们相差无几的女儿毫无经验,她和父母试探着相处,她帮助他们度过一个个难关,她听着母亲尴尬地和新邻居介绍自己,“这是我的侄女”,母亲说,而她站在一旁微笑……
又一次搬家之后,或者之前,她回到她的家,打开门时,迎上的却是父母震惊中带着一丝不可思议的眼神。
她的母亲声音颤抖着,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艾米瑞达?你回来了啊……”
艾米瑞达看着她的眼睛,忽然明白了。
她扬起完美的笑容:“妈妈。”
第二天,艾米瑞达离开了家。
离开家之后,艾米瑞达在街头漫无目的地游荡了很久,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去哪里。
她有很多钱,虽然她不知道这些钱是她将会用什么方式挣来,就如同她一直不知道她身上都发生了什么,或许根本没有时间旅行,她只是会不断逆生长,就如同《本杰明巴顿奇事》里那样,只是与此同时,她还在不断失去记忆……但很快她又开始嘲笑自己的异想天开,这个设想根本没有可能,比她正在逆着时间旅行还要可笑,更何况,最开始是提姆告诉她她所走的那条路的。
提姆·德雷克。
想到这个名字,艾米瑞达心中树影婆娑的绿岛上再度泛起了涟漪。
她忽然想,很多年后,提姆看着年幼的自己时,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很快,艾米瑞达来到了哥谭。
她成功找到了德雷克一家,果然在他们家附近找到了自己的房子,也是那一天,她看到了小小的提姆。
怀着酝酿沉淀了二十年强烈而孤注一掷的情感,艾米瑞达看着自己与世界唯一的联系,陪伴着他一点点变小,也一点点走向自己的衰老。
大约是她在这里住了很久,德雷克夫妇也和她熟悉起来,偶尔她也会和小提姆一起玩,给他带玩具和糖果,看着他对自己微笑,同样回给他微笑。
有很多次,艾米瑞达都在想,要不要告诉提姆呢?
告诉他不要遇到她,不要许下那个虚无缥缈的承诺,不要怀抱着希望立志拯救她。
可是命运已经将她引向了他的身边,她已经试验过那么多次了,无论她说什么,她都不可能改变任何事。
就这样就好。艾米瑞达想。
这是一条只有她一个人的路,在这条路上,她最终只会是一个独行者。
或许时间也不喜欢她这样的旅行者,十几年后,艾米瑞达终于感受到了冥冥之中的召唤,她回到了她的父母身边,看到了处于痛苦崩溃边缘的夫妇,向他们解释自己的身份,看着他们通红的双眼里渐渐燃起怒火,大声斥责她,让她离开这里。
“我会离开的。”艾米瑞达告诉他们。
几年后,她患上了严重的疾病,病入膏肓的她住进了社区附近的医院。
她的病情越来越重,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短,时间的流逝对她来说没有了意义,直到这是,艾米瑞达才感到了真正的放松,她躺在病床上,身体在病痛之中沉沦,心灵却在享受着无与伦比的宁静。
原来这就是死亡。她想。
日子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去,有一天,艾米瑞达偶然听到了护士们的交流,意外地听到她们在谈论一位新来的孕妇,提到她的姓氏是德雷克。
即使在这么多年之后,这个姓氏依旧让艾米瑞达的内心产生了剧烈的波动。
她从没有选择的机会,她的一切都是既定的事实,是决定论下的悲剧,而她只是命运的奴隶,是一个被时间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弃子。
她曾无比渴望成为一个普通人,改写自己的命运,哪怕一个眨眼,但命运甚至吝啬到连这一刹那都不愿意施舍。
视野渐渐模糊,艾米瑞达又一次想起了童年时遇到的D先生。
和早已放弃的她不一样,提姆从来没有放弃过,直到最后,他一定还在为了那个承诺而努力,但那时的她只是一无所知的小女孩。她从没有拥有过希望,却要眼睁睁看着自己深爱的人徒劳无功地试着救助自己,甚至当她想要提醒他时,他却已经忘记了她,或者说他还没有认识她。
当她的时间线逆转时,两岁的她出现在了遥远的未来,到底是谁捡到了她,把她送回她的父母身边的?
艾米瑞达想自己知道这个答案。
在隐约听到了刚出生婴儿的啼哭声的那一刻,病床上的女人终于合上了眼睛。
【红罗宾结局23671—时间旅行者的妻子】
第98章 攻略
又一场电影结束。
屏幕上字幕缓缓滚动,放映厅里回荡着呼吸声,随着天花板上光网一闪,观众席上多出了一道人影,又一个观众在迷茫中睁开眼睛。
杰森的记忆还停留在他搭乘公交前往长岛的路上,他还记得走神之前远处飞过的那只海鸥,随后他感觉到手机在口袋里震动,等他看清手机屏幕上的短信——
“好了,人到齐了。”有谁说,“感谢你们的协助,现在按照约定,我会把你们送出去。”
随着这道声音响起,放映厅的灯光渐渐亮起来,杰森也看清了四周原本隐藏在黑暗里的观众。
他周围并不是空无一人,而是坐着许多熟人,所有人都毫发无损,唯独不稳定的气息暴露了他们的愤怒。
他的右手边是迪克,夜翼此刻没有了笑容,嘴唇抿成了一条僵硬的直线,像是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再往边上是提姆,脸色同样难看,望向说话青年的眼神不带任何感情,最外边的达米安也露出了几欲杀人的狰狞神情,似乎如果有刀在手,他现在就会拔出刀来。
就连布鲁斯都不再是面无表情,而是咬紧牙关,眼角青筋跳动,握紧座椅扶手的手背绷出一根根虬曲的血管,散发出令人生惧的狂怒气息。
他们并没有看完所有的故事,只是和贪婪一起看了他挑选的几个故事,不过这并不代表着他们能够平静面对——这个主君的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对他们的挑衅,无论是修改记忆还是欺骗感情,他只是把他们当做可以随意操控的纸片人,随意摆布他们的经历,欣赏他们的苦痛,把他们的人生当做一场可以重复的电影。
如果不是因为这里是贪婪的主场,而他们似乎都受到这里规则的限制,他们都会乐于先打歪贪婪的脸,让他趴在地上吐血。
虽然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看看兄弟的表情,杰森还是警觉起来。
“真尴尬,”他说,“我睡到了电影结束吗?”
他前方的棕发青年回过头,耸耸肩:“这说明刚刚放映的是一部烂片。”
杰森扬了扬眉,不等开口,一旁的迪克按住了他。
“出去再告诉你发生了什么,现在说不清楚。”他低声说。
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和其他人一样走到贪婪的身边,把他围在中央。
贪婪坐在他们投下的阴影里,仰头看着他们,似乎有些奇怪:“你们不想离开吗?”
“只有我们吗?”提姆问。
“不,其他人在另外的放映厅,不过既然电影散场了,我就会把你们全部送走的。”贪婪微笑着说。
他说着站起身,不等他们反应,轻轻拍了拍手,放映厅顿时像是镜面般破碎,无数碎片倒飞,形成了巨大的漩涡,将他们猛地卷了进去。
片刻后,迪克在客厅里睁开了眼睛,低下头,和达米安四目相对,纷纷看清了彼此眼中的愤怒。
“我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的,他要为这样看轻我付出代价。”达米安眼中闪过凛冽的杀意。
迪克吸了口气,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机:“他说自己叫伊森·卡特,虽然不能确定这个名字的真假,但是这也是一条线索……”
说到这里,他忽然一怔,抬头看向对面的沙发,看到沙发上空无一人时,迪克眼瞳猛地一缩。
他蓦地站了起来:“拉妮娅呢?”
和他之前看到的电影一样,原本坐在对面的拉妮娅消失得无影无踪,弥漫庄园的黑雾不知何时也失去了踪影,客厅里恢复了冰冷的安静,只有记忆里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里萦绕。
……
虽然没有留下记忆,但客厅的监控视频还在,也给了所有人一个了解不久前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机会。
和之前不同,这一次失踪的不只有拉妮娅的血肉之躯,连带着杰森身体里的黑雾也一并消失了,就算杰森也不知道她到底是陷入沉睡还是就此和他彻底分开,不过他没有把自己的情绪表现出多少,至少表面上,他看起来只是沉默了点。
在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之后,阿尔弗雷德很快调出了不久前的监控视频,让视频投影在客厅里,投影的光洒在所有人脸上,将他们的表情映得有些僵硬。
一开始监控里一切正常,他们难得忙里偷闲坐下来聊天,随后提姆在工作的召唤下匆匆离去,而在拉妮娅和达米安继续折腾“逃亡计划”的面具设备时,迪克随手点开了手机浏览器。
异变在这一刻发生。
沙发上的迪克眼睛忽然失去了焦距,猛地向后仰去,摔倒在沙发里,同时达米安手中的面具眼睛陡然亮起,罗宾只来得及放下面具,就倒在了地毯上,被蹿出的触须接住。
面对突如其来的异变,拉妮娅先是愣了下,一下从地毯上站起来,黑雾立刻从四周涌向她,牢牢将倒下的迪克和达米安保护在内,以防有敌人隐藏在暗处,随后小姑娘的目光落在了从达米安手中摔落的面具上,顿了顿,几根纤细的黑雾触须托起面具,递到她的面前,彷佛在和拉妮娅对视。
几秒之后,面具的眼睛在空气中投影出淡蓝色的界面,密密麻麻的文字自上而下铺满了界面。
提姆把监控画面放大,文字立刻清晰地显示出来。
“用户协议?”杰森念出那行字。
因为光芒太强烈,更小的字看不清,需要进一步分析画面,因此提姆没有在这里停顿多久,便继续播放视频。
画面中,拉妮娅一目十行读完了用户协议,后退了一步。
小姑娘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出离愤怒,那双宛如幽火的蓝眼睛眨了眨,四周的黑雾却像是感应到她的情绪,滚开的热水一样骤然沸腾,随着她伸手点击投影下方的“同意”,一股吸力从面具上涌出,将所有雾气和拉妮娅一起吸进了面具里。
房间里恢复安静,没有触须支撑的面具也摔落在达米安的身边,不再有动静。
“她还在那里。”
任何转移都会留下痕迹,在彻底检查过客厅之后,提姆将一台古怪的仪器连在斯塔克无限公司寄来的面具上,看着仪器显示屏上数据不断变化,微微皱眉。
他说的“那里”不是别的地方,而是指贪婪把他们拉进的那个游戏里,他在游戏结束之后把他们全部放了出来,但很明显,他并没有放走所有人。
提姆把仪器接上电脑,在沙发上坐下,手指在键盘上翻飞:“痕迹指向面具……那里是‘斯塔克现实’。贪婪能把我们拉进去是借助了斯塔克的‘逃亡计划’,他入侵了这个游戏创造出的虚拟现实,之前我们全部被拉进了这个游戏里。真想知道钢铁侠知道有人偷他的技术会怎么想。”
“你不如猜猜他有没有被抓进去出演电影。”达米安嗤笑一声。
“为什么我们没有看到拉妮娅?”迪克不解地问。
现在事情已经清楚了。抓住他们很好理解,对于主君而言,他们只是没有超凡力量的人类,想要把他们抓进那个奇怪的游戏里并不难。但拉妮娅不一样,之前的主君已经用他们自己证明了面对拉妮娅时,除非是能毫无限制地发挥本体的力量,否则在皮囊的限制下,他们只有被黑雾吞噬这一个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