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抿唇一笑,没有过多的思考,便提笔写下:
曰归曰归,心亦忧止。
她写完了,便打量全场,想知道这样工整的字迹是出自谁之手。
正巧看见刚刚便蹙眉的楚美人面色不佳,她没有打开那便签,放下那纸张,迈着莲步匆匆地走到殿中央跪下:
“陛下,臣妾身子不适,可否容臣妾先去偏殿整理一番。“
皇上点点头便允了:“去吧。”
楚美人垂眸缓步出去了。
众人的游戏还在继续,由下座几位臣子先开,依次进行,未答出来的罚酒。
这游戏有些无聊,等蔺玉婵念过自己的诗句后,她便寻了个空出去了。
外面冰天雪地,萱儿怕她冷着,便给她披上了大氅。两人在芷兰宫外缓步走着,不时地说两句话。
她原想走到华清宫去看看姑姑,但是想着在宫中走来走去不合规矩,便算了,等着满月宴结束了再随表哥去也是一样的。
她们在外面转了一圈,便准备回去了,离开太久也不好。
绕到另一条路时,蔺玉婵又一时心血来潮想去莲池看看。于是两人又绕到了假山那边。
京都的冬季,莲池也不出意外地冻住了,蔺玉婵和萱儿走到莲池旁,刚想过去,便听见假山后似乎有说话的声音。
“那日华清宫中,该听见的你都听见了。”
是一个男声,声音温润清朗,却又带着一丝冷意。
蔺玉婵抿了抿唇,她认识荀琰多年,他的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
接着是一道柔柔弱弱的女声。
“我……我只是想看看你……”
“不必了。年后我便会向父皇请旨赐婚,你我还是不要再见面的好。”
“可……”
“佟姑娘,”
荀琰的声音似乎有了一丝迟疑,叫了她的名字后,顿了顿:“我从未心仪过你,从前种种,便当做不曾发生吧。是我负了你,今后若有所求,荀琰必倾尽全力相护。”
这话说完,假山后便沉默了下来,两人许是都没有说话。
过了不久,一道娇小的身影匆匆忙忙地跑开了。
蔺玉婵看着那道身影走了,原地站了一会儿,掰着手指头数着,数了二十个数,觉得表哥的情绪估计调整的差不多了,她缓步走到他面前,轻声唤道:
“表哥,我们谈谈吧。”
荀琰诧异地抬头看向她,才发现这里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别人。
眉头微微皱了皱,几不可查地叹了一声:“好。”
宫宴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有宫人悄悄走到皇上身边,不知说了什么。
皇上面色登时大变,锐利的眸光扫过在场的众人。低声问:“四皇子去哪了?”
宁妃也扫了一眼,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总觉得不好,立刻起身答道:“陛下,奕儿许是喝了些薄酒吹去吹风了。”
“吹风?”
皇上讽刺地一笑,看向宁妃的目光登时不一样了:“朕竟不知,堂堂皇子竟然能做出这等下三滥的事情。”
宁妃慌忙欲跪,眼泪也已蓄势待发:“陛下……”
“宁妃姐姐。”
清虞贵嫔抬手放下了手中的琉璃盏,轻声劝道:“宁姐姐莫急,宁姐姐不是最了解四殿下了吗,四殿下能做出什么糊涂事?若是你现在跪了,四殿下无事倒还好,若是当真有事,姐姐是要替殿下抵罪么?所以妹妹劝姐姐别跪。”
宁妃被她两句话说的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
若是跪了,她现在还不知是什么事,平白惹火上身,不值得。
若是不跪,陛下眼里,她便是个怕是的养母,若是四殿下确实没事,她还如何做这个养母。
心中略一思量,她不犹疑地跪了下去:“陛下,臣妾了解奕儿,他定不会做出什么傻事的。若是有人诬陷,还望陛下明察。”
皇上看她一眼,并未开口,似是沉思了一瞬,吩咐身边的宫人道:“你,带人去肃云殿。”
宫人应了正要往出走时,他又唤住了,“宁妃的侍女跟着一同去。”
“是。”
宫人出去后,宫宴一如往常,继续进行着,谁也没有谈论刚刚的事。
蔺玉婵回来的时候,就感觉气氛怪怪的,怎么每个人都是一副沉闷的苦大仇深的样子。
她刚坐好,便见宁妃身边的丫鬟和皇上的人一同回来了。
那丫鬟走到宁妃身边,低声说了什么。
宁妃面色唰地一下便白透了。
抬眸望向高座上的人,便见他闭了闭眼,挥了挥手。
宁妃心道完了,双手扶着桌案欲起身。
“坐下。”
皇上低声呵斥:“宫宴上,成何体统。”
宁妃慌张地坐下了,心中明白,皇上是想将此事暂时压下。
并不是打算放过,只是不想在宫宴上发作,让人议论宫闱秘事。
只是他想压下,却没有那么容易。
“陛下……陛下不好了!”
众人各怀心事宴饮时,外面传来宫人的喊声:“陛下!陛下,楚美人小产了!四殿下,四殿下他……”
砰!
金制的杯盏被摔在地面上,让呆愣中的众人回过神来。
纷纷望向高位上的人。
“何时的事?”
皇上久久不开口,荀纪只得问道。
“回六殿下,就……刚刚。”
荀纪望向皇上,似乎是要询问他的意思。
皇上则揉了揉眉心:“派人送她回宫里,吩咐太医照料。”
荀纪微微蹙眉:“父皇,娘娘失子是大事,您……”
“谁的孩子?”
皇上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却让众人都愣住了。
他自觉失言,锐利的眸光,环视一周,最后定格在荀纪身上,但话却不是对荀纪说的:“让人将那个贱人带回去!”
“是是。”
宫人哆嗦着应了,便慌忙退下了。
宫宴上一时无声。
小姑姑微微笑了笑,为皇上倒了一满杯酒:“陛下福泽深厚,日后还会有皇子。”
皇上听了她这话,似是看了她一眼,略微沉思了一瞬,低声道:“四皇子荀奕,害宫妃腹中落子,着禁足四皇子府,非朕的旨意,不准任何人探望。”
“皇上……”
宁将军不知发生了何事,闻言欲上前辩驳。
宁妃慌忙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奕儿有罪,陛下教训的是。”
微微福了福身,起身时给了宁将军一个眼神,示意他不要开口。
蔺玉婵听得一脸懵逼,四皇子害楚美人落子?
什么跟什么呀?
再看在场的众人,也是一脸,额,奇奇怪怪的样子。
她悄悄凑到娘亲身边,假装想要吃的,低声问:“娘亲,四殿下怎么会把楚美人的孩子弄掉了啊?”
蔺夫人回手拍了一下她的额头,低声斥道:“不该问的别问。”
总之一直到宴席结束,小姑姑抱着熟睡的小皇子回去,她也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试图去问苏玥卿来着,但是瞧见她疑惑的目光,她果断放弃了。
这丫头比自己还心大,肯定什么也不知道。
满月宴过后,皇上一下子又倒下了。太医也说不出原因,只说是急火攻心,就病倒了。
这一次比往次来的都严重,宫中的气氛肃穆了不少。
如今四皇子禁足,七皇子整日陪伴在蔺贵妃身边,九皇子未长大,其余几位都没有接回宫来。
皇上偏偏重病了,众臣皆在此时上奏请皇上立储。
朝中的风向一时很固定,纷纷吹向了没有母家支持的六皇子荀纪。
蔺玉婵想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
以荀纪的心机,既然已经下手灭了叶家,那自己的退路定然留的十足,如今这情景倒也不足为奇。
让她忧虑的是,皇上前些日子下的旨意。
第63章
那日皇上不知为何恼了四皇子后,禁了四皇子的足,宫里楚美人的身孕还没公布,额,或者说连皇上本人都还不知道就没了,楚美人‘伤心欲绝’,身子将养好后,也不肯出宫,终日自封于寝殿里以泪洗面。
据宫里的人说,楚美人已是多日不曾出门了,就连皇上也不去她那儿了。
蔺玉婵觉得有些奇怪,这架势倒不像事是楚美人自己忧伤过度,反而像是皇上一同禁了两个人的足。
宁妃也消停了不少,宫里最近安静的很,就连前些日子表哥向皇上提赐婚,也没有激起太多的水花。
蔺敬轩寄来了家书,和薛铮说的一样,说是夏末回京。
姑姑的病一如既往,如今宫里病的又加上了个皇上,有种屋漏偏风连阴雨的感觉。
对于表哥奏请赐婚的事情,皇上暂时未表态,唯两次觉得身子不错去上朝的时候,也只同众位大臣提了提立储的事情。
都说一个人病了的话,自己的身子只有自己最清楚。
因此祖父猜测,皇上这是知道自己身子不行了。
当然了,这般大逆不道的话自然不敢当众宣之于口,祖父也只是私下里同她说的。
蔺玉婵听了后问:“那祖父觉得众臣奏请六皇子为储君,这事皇上会同意么?”
“也不由得皇上不同意了。”
蔺国公品着手中的茶,悠悠地叹息。
皇上要强一辈子,绝情一辈子,临终了却被自己宠妃和儿子算计。
啧啧,虽然这宠妃是自己的女儿,但是蔺国公不得不为皇上叹息一声。
大云这年春初,皇上病重,念及大云千秋万代,六皇子生性仁厚,为政谦明,百官皆服,特赐六皇子储君之位。
此诏书可说是如今的百官心之所向了。
或者说,不是心之所向,而是不得不选。
蔺玉婵后来才知道,原来四皇子当日之所以被禁足,是因为有宫人撞破了他和楚美人在肃云殿里苟且。
她想起那日楚美人在宫宴上的异常。
她那时的难受倒真不像是装出来的。
也许这两人早已暗通款曲,只是一直没有人发现,那日被揭露出来,也许掺杂了谁的手段。
不过自古成者为王败者寇,没人会去想原因。
只是可怜了苏玥宛,一心为着四皇子,却不知他与宫妃苟且。
皇上一道下了三道旨意,一封储君,二为赐婚。
至于赐婚的对象,自然便是荀琰和蔺玉婵了。
其实蔺玉婵没弄明白皇上啊的想法,一边抬起荀纪,一边给他们赐婚,是希望他不要在朝中一人做大么。
可是他此举除了会让父子离心之外,在蔺玉婵看来实在是没什么作用。毕竟后来荀纪登基后荀琰可是辅助他的大权臣。
她围着一个苏玥卿刚送给她的狐毛围领,坐在窗下吹着风。
初春的风凉凉的,吹久了也有些刺骨,她半眯着眼睛,白皙的小脸被冻得有些红了。
但是萱儿怎么说,她也不肯进屋。
婚宴订在下月初,因是为着姑姑,所以有些匆忙,但是该准备的总要好好准备,所以再三商议过后,决定于下月初举办婚宴。
她现如今唯一的任务就是待在家里绣嫁衣。
娘亲不许她出门了,说是婚前总来回走不好。
许是怕她无聊,苏玥卿和薛宁倒是总来找她玩。
她坐了一会儿,便见苏玥卿和薛宁来了,身后跟着一个亦步亦趋的小滑头蔺敬延。
这个小家伙,自己的姐姐这些天神思不属他都不知道关心一下,每次薛宁来了他跑的倒是快。
苏玥卿和薛宁来了之后就拱着她进了屋,非要看看她绣了什么样的嫁衣。
蔺玉婵脸一红。
倒不是她不想给她们看,而是……她还没绣啊。
“嗯,这个,你们还是等等吧,我还没开始绣呢。”
“什么!”
薛宁瞪大了眼睛:“下月初就要婚宴了啊,你还没开始?”
蔺玉婵鼓鼓嘴,“着什么急嘛,有绣娘怕什么。“
苏玥卿很不赞同她这种想法:“你自己的终身大事,当然要小心仔细啦,怎么能全都依赖绣娘啊。”
她眼巴巴地看着她的样子,好像一个吃不到葡萄的小可怜。
蔺玉婵拍了拍她的头,“知道你那点小心思了,反正哥哥夏末就回来了,他此次带着军功回来,你们两个也可以修成正果啦。”
“去你的。”
苏玥卿打了她一下,说的好像她要修仙一样。
蔺敬延在一旁扫视了一圈。
这个小家伙渐渐地长大了,跟蔺敬轩长成了两个完全不同的性格。
她总觉得蔺敬轩傻得可怜,但是她现在又觉得蔺敬延有点滑头的过分了。
连她这个姐姐都不放在眼里。
瞧瞧那一脸的傲娇。
到午间的时候,娘亲叫她们来吃饭,因为这几日都闷着蔺玉婵,看着她的小圆脸都露出了尖尖,作为娘亲也是心疼。
恰巧这日她们来了,便允她们下午去外面转转。
于是用过午膳之后,几人连午觉也没睡,便风风火火的坐着马车去了城西首饰铺。
蔺玉婵表示,每次买首饰都去城西,其实她的热情已经不多了。
但是难得的出门时间,她觉得自己还是要保持一个好心情。
一路上她都在掀着马车的侧帘,看着街上人来人往第一次觉得心情很好。
苏玥卿和薛宁算计着一会儿要买两个红色的唇脂还有一些喜庆的首饰。
这两个人为着她的亲事简直不要太操心。
她也不理她们两个叽叽喳喳的,兀自呼吸着自由的空气。
路过蔺敬轩和苏世勋平时爱去的酒馆时,蔺玉婵也往里面打量了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