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一路往前,消失在蒙蒙夜色里。许执这才慢悠悠踩了油门,不疾不徐地离开。
他耳朵戴着蓝牙耳机,等一通电话打进来才利落地报了一串数字,“你查查哪家媒体。”
对面不知说了什么,许执唇角弯了个愉悦的弧度,“我知道了,等我从香港回来再见。”
电话挂断,许执不由自主看了眼后视镜里越来越远的小区,眉尖不动声色挑起。
*
许执,中国攀岩运动员,身高185,体重75kg……
陆伊目光匆匆掠过这些信息,视线最终停在职业生涯上。
17岁从京都十四中高中毕业,同年九月考进理工大体育系“社会体育专业”,第二年4月入选国家攀岩集训队。
在此之前相关比赛经验为零。
两年后在世界攀岩锦标赛上以7秒76的优异成绩获得了男子速度比赛冠军,初露锋芒。
之后的履历就像开了光一样,频繁出现“打破纪录”“冠军”“突破”等字眼,直到去年8月份的青海世界杯,许执赛前突然弃权。紧接着有人匿名举报他服用兴奋剂,工作人员在他尿样中检测到19-去甲雄酮含量超标。
对此许执回应:“我从来不服用违禁药物,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
但是检测报告摆在眼前,又没有别的所谓的真相,于是许执被禁赛两年。
两年……那就还剩不到一年时间。
陆伊手托下巴,手指一下一下敲打自己的嘴唇,陷入沉思。
她一直以为别人喊许执许小队是因为他是打篮球的,原来是攀岩的啊。
虽说以前对国家运动这方面不怎么关注,奥运会也没怎么看过,但在陆伊印象里真的没有攀岩这项运动啊。
想着手指滑动鼠标,又看了一些别的信息,陆伊这才对攀岩有了差不多的概念。
“攀岩是从登山运动中衍生出来的竞技运动项目。50年代起源于苏联,是军队中作为一项军事训练项目而存在的。1974年列入世界比赛项目。进入80年代,以难度攀登的现代竞技攀登比赛开始兴起并引起广泛的兴趣,1985年在意大利举行了第一次难度攀登比赛。”
“攀岩运动也属于登山运动,攀登对象主要是岩石峭壁或人造岩墙。攀登时不用工具,仅靠手脚和身体的平衡向上运动,手和手臂要根据支点的不同,采用各种用力方法,如抓、握、挂、抠、撑、推、压等,所以对人的力量要求及身体的柔韧性要求都较高。攀岩时要系上安全带和保护绳,配备绳索等以免发生危险。”[注]
看到这两段相关介绍,陆伊忍不住脑补许执做这些的细节画面。刚刚百度上也有照片,但那些照片明显是用来糊弄人的,巨石上面一点黑影,什么都看不清,还不如之前捡到的那份报纸来的真诚。
说起报纸……陆伊连忙滚到衣帽架,找到那天背的包,找出报纸,仔细盯着照片看了几眼,不知怎么想的就拿剪子捡了下来。
报纸上的内容现在已经不重要了,这一小块照片才是关键啊。陆伊捏着小片报纸,躺在床上笑眯眯地想。
大概是睡前脑补得太多,梦里颠来倒去都是男人有力却不粗壮的长腿,被运动服印出痕迹的腹肌,以及被汗水打湿的黑发。
男人沉稳深邃的模样逐渐取代了记忆里的少年模样,陆伊迷迷糊糊地想起初次与许执见面的画面。
*
南艺女宿舍楼。
陆伊从学生会回来,路过食堂给宋再带了份午餐,回到宿舍才发现宋再还没起。
“哈喽?美女,饿了吗?”陆伊曲指敲了敲床栏。
黑色的窗帘拉开,一张素净的脸露出来,就是唇色不太健康。
“哎哟,您这是又烧了吧?”陆伊看到宋再满脸汗,弯腰从抽屉里找出药,“喝几个啊?”
“一个。”宋再身影单薄,摇摇晃晃地从上铺下来。
陆伊看得心惊胆战,一时间顾不得药,去扶宋再。宋再笑笑,“没那么严重。”
“严不严重你晚上的聚餐都够呛。”陆伊划拉手机不知道给谁回复了什么,安排好一切说,“晚上我陪你一起去,就说我是你保镖。”
晚上七点半,钟楼酒店。
陆伊和宋再从出租车上下来,恰时一辆自行车停在旁边,陆伊下意识瞥了一眼,目光落在一条笔直的长腿上。
这人穿的是运动裤,裤腿一侧两道并列的白线,差不多简单款式的运动鞋,伸长腿时露出一截精瘦的脚踝。
陆伊这才往上看,对上一双黑色的眼睛。他眼睫又长又浓,眨眼之间似乎能搅弄夜色。
“宋再。”他喊了一声。
声音不低,但是很沉,同时夹杂着半成熟的磁性。
陆伊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胳膊肘碰了碰宋再,“认识啊。”
宋再回头,“同学,许执,这是陆伊。”
许执耳朵上挂着耳机,黑色的短发被风吹得有些乱,他随手扒拉了两下,把自行车停在一边,双手抄兜,朝陆伊一抬下巴,算打过招呼,然后看向宋再,“好久不见。”
宋再点头,“是这吗?”
“嗯,走,进去。”许执嘴里嚼着口香糖,走起路来漫不经心,大概是年轻,多少有点吊儿郎当的样子。
找到包间,里面早已站满了人,许执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吹了一个溜长的口哨。
众人回头,看到许执纷纷“哟呵”一声,过来打招呼。
陆伊凑到宋再旁边打听,得知这人是他们班的体委,为人还不错,大家赠送外号:许小队。
许小队显然人缘不错,被一众人围着。但是陆伊莫名看他不爽,这种不爽具体表现在喝酒的时候针锋相对。
许执也不知道是不是和陆伊一样看对方不顺眼,喝酒的时候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
饭局结束,陆伊走路都是飘的。她没能喝倒许执,本来心里就窝了一肚子火,偏偏这人还凑上来找骂。
“可以啊,没少练吧?”
他凑过来的时候呼吸就在耳边,裹着酒精的呼吸比夏天的风还烫,陆伊忍不住躲开一点。
许执注意到这个细节,轻飘飘扫了陆伊一眼,翘着唇走了。
嘿这人是在鄙视我吗?陆伊想也没想就追过去揪住许执的领子,“一会儿敢不敢继续!”
她瞪着眼睛,眼眶里藏着雾蒙蒙的水汽,嘴唇因为喝了酒变得很红。
仰头威胁人时吐出让人心猿意马的呼吸,许执下意识往后躲,企图避开,却被陆伊拽得更紧。
“躲我?”她红唇微启,眼睛里一抹得意,“怕我。”
许执抬手慢条斯理地拿开陆伊的手,弯腰,俯身,唇角晕开一抹笑,“怕你是孙子。”
两个人初次见面,却剑拔弩张,本事都用在喝酒上。
KTV,灯红酒绿的包厢,毫无专业可言的歌声,碰撞发出清脆响声的酒瓶,酒杯里波荡翻涌的酒水。
角落里,陆伊和许执一杯接着一杯,双方不甘示弱。
最后陆伊成功喝断片,第二天醒来被人告知她大半夜不睡,跑到许执床上八爪鱼一样攀到人家身上,谁拉咬谁。
然后在许执脖子上咬了无数个牙印。
陆伊“……”
这种不堪的事即便现在想想仍然觉得羞耻,也难为她能面不改色做梦做一夜。
顶着一头炸毛坐在床上冷静了一会儿,陆伊才想起来自己今天要给光大网友一个回应。
她想到昨晚跟踪自己的那几个人,连忙打开微博,赶在昨晚那家媒体上班前发出相关回应。
[@陆伊:没有接吻,好友生日,整蛊游戏。]
几乎是同时,中国攀岩队官网微博发出一个律师函,文案简洁写道:[转发超500……]
然而吃瓜群众不信,毕竟另一个主角还没回应。
[又是这一套,能不能换个花样?]
[烦不烦啊,一个烂瓜没完没了。]
[@许执,请给老婆粉一个交代,别忘了你也是有粉丝的。]
不知道是不是许执粉丝太坚强,没过多久许执就用那个上一条消息停在三年前的微博转发陆伊微博并说:[单身,初吻还在。]
陆伊:“……”
大兄弟,会不会抓重点啊。
第5章
比起许执,广大吃瓜网友显然比较会抓重点。
[意思就是你们俩确实是朋友咯?啊,虽然粉丝管不到正主交友,但还是有点难受]
[在脱粉边缘试探]
[不知道粉丝在矫情什么,自己正主都不干净,又何必管他和谁做朋友呢]
[路人说一句,既然是国家的人,那就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谢谢]
陆伊作为一个还算有点名气的设计师,以及一个火出中国的国际男模的姐姐,平时微博还是有几个粉丝的。
于是钟声拉响,战火四起。
[六一姐姐大秀的事情还没有水落石出,你们那么着急讽刺就不怕被打脸?]
[都过去那么久还没有水落石出,到底是真相太深还是某人心虚?]
[无脑黑,质疑陆伊实力的拜托去看看她以前的大秀好吗?]
[英雄不提当年,有本事把真相甩我脸上!]
[键盘侠不配得到真相]
[啧啧,脑残粉没眼看]
[站六一,就凭她是零爷姐姐]
[别什么事都拉零爷,这个锅零爷不背]
粉丝口中的零爷是陆零,陆伊的亲弟弟,当下炙手可热的国际男模。两年前陆零和陆伊的好友宋再全网公开在一起,前段时间陆零法定婚龄一到两人就扯了证,现在不知道在哪个国家度蜜月。
都是姓陆的,一个爱情’事业双丰收,一个没有爱情’事业坎坷,太惨了。
陆伊忍不住给自己的老板发了个微信:[老板,早]
老板并没有因为她有礼貌而温柔:[有屁快放]
[哦,我就是觉得有人在整我,您觉得呢?]
老板平时脾气差归差,业务能力还是很强的,[废话,给你放假不是让你在家睡大觉。下周香港的F&B大秀记得参加。]
[咦?我自己吗?]
[怎么?想让我陪你一起?]
陆伊果断发了个告辞的表情包,想起香港那边的吃喝玩乐,决定提前两天去。
于是赶在周末,陆伊踏上了飞去香港的短途旅程。
作为一个服装设计师,一天一套衣服是基本,所以即便陆伊清楚这个香港之行也许时间不到一周,她还是拎了一个半大的行李箱。
办好托运,陆伊在vip等候室休息了一会儿。她闭眼假寐,把头上的黑色盆帽盖在脸上,期间耳边一直传来叽叽喳喳的吵闹声。
“攀委会那边到底什么情况啊?”一个声音偏柔的女生问。
“我怎么知道,怪我们队长呗,啥时候闹桃’色新闻不好,非在这个节骨眼闹。”这是个男生。
说起桃色新闻,女生显然很兴奋,“我看了那个新闻,有点真啊。”
“真个毛线,就咱们队长那油盐不进的样,三十岁前能脱单我盛字倒着写!”男生很笃定地说。
“切。队长那是不想谈,他那么帅,追他的人肯定排成队!”女生不屑。
“滚蛋!队长是要为国家奉献的人!你们女生就是肤浅!”男生不耐烦地拽了女生一下,“走了,登机了。”
声音渐行渐远,陆伊隐约听到“许执”两个字。睁开眼睛,拿开帽子,回头,两道身影在电梯口一闪而过。
此时广播通知航班开始检票,陆伊慢悠悠拎起一个小挎包,踩着高跟鞋往电梯口走。
头等舱有优先登机的权利,陆伊找到自己的位子,打着呵欠正准备睡觉,忽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许队,你位子在哪啊。”是刚刚等候室那个女生。
陆伊一顿,扭头,看到拿着票找座位的许执。他手里拎了不少东西,看上去都不像是他自己的。
穿的依旧是运动服,袖子随意挽着,露出精瘦的手臂。
手里的重物拉扯他的手臂肌肉,线条非常漂亮。
陆伊一瞬间心情好了不少,她往后一靠,歪着头,正大光明打量许执。
许执还没有发现她,只是路过旁边的位置,他扫了一眼号码,“在这,不急,先把东西给你们送过去。”
“谢谢队长!”
“许小队我爱你!”
“许队你到底什么时候娶我啊!”
身后声音此起彼伏。
被一群小姑娘调侃,许执也没觉得丢人或者不自在,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
他嘴角勾了勾,声音懒洋洋,“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更何况我不是兔子。”
“切~”四面八方传来失望唏嘘。
陆伊唇角一扬,故意插话:“就因为不是兔子才更要尝尝草好不好吃,是不是啊小姐姐们。”
许执闻声偏头看过来,陆伊弯眸一笑,挥手,“嗨,许小队,好久不见。”
她笑起来明眸皓齿,头发没扎起来,随意散在肩头,发尾弯出几个卷,像海上凭空卷起来的浪。
在这光线不算强的机舱里有些扎眼。
许执不由自主眯了眯眼睛,溜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轻轻一颔首,回头对个个瞪着眼睛看戏的队员说:“看什么?在这站岗?当神仙?”
一群人瞬间七零八散地往前走,有人按捺不住好奇心,笑眯眯地问:“队长,你朋友啊。”
许执看了陆伊一眼,掠过她嘴边的笑意,移开,冷淡道:“不是。”
有人认出了陆伊就是那天酒吧里和许执当众调’情的设计师,正要说话一听许执否认了,立刻闭上了嘴。
陆伊听了不恼也不怒,看着许执把所有人安顿好,回到座位上,她才慢悠悠说:“许队不是兔子是狼吗?”
许执斜过来一眼。
陆伊眼尾淡出一抹笑,“那你猜我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