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云拿月
时间:2019-03-22 09:52:53

  对这个陈就生活的地方,赵梨洁感觉很新奇。
  青砖黑瓦垒砌起墙面,乍一看外观古朴,正门口廊前却立着四根威风的大圆柱。屋里地板、门窗、墙顶边角,全是棕红色的实木。
  “你们家这个屏风一直都有吗?”赵梨洁小声问陈就。
  他们正在客厅,各坐沙发一侧。
  陈就看了看挡住客厅入口的雕花大屏风,嗯了声,“那是我爷爷留下来的。”
  赵梨洁笑着垂头吐了吐舌,她的好奇不仅不露丑,反而有几分可爱。
  客厅入口响起脚步声,陈太太端着一盘水果从屏风后走来,满脸带笑:“难得有同学来找我们陈就,他平时闷得很,一个人在家也不爱出去玩……来,梨洁,吃点水果。”
  赵梨洁半站起身,托着陈太太递过来的果盘底,连道两声谢,脸上微微有些赧,“阿姨您不用这么客气。”她说,“陈就的东西落在学校了,他走得急,我就帮他送过来,突然跑来真的很不好意思。”
  陈太太掩嘴笑,“你们俩成绩都不错,可以多交流一下,这学习的事我也不懂,你们啊,多互相帮助帮助。”闲说几句,知道自己在孩子拘谨,她说还有别的事忙,起身走了。
  赵梨洁问:“你刚才去哪了,怎么没在家?”
  “刚才有点事。”
  她看着陈就的侧脸,“嗯……冬稚还好吗?”
  陈就帮冬稚挡过好几次麻烦,要说他们有什么特别的关系,两人在学校又甚少交集,之前还有同学私下乱猜,后来见他们走得确实不近,陈就反而和赵梨洁接触更多,大家都只当是陈就心善才总对冬稚伸出援手。
  赵梨洁比旁人知道的更多些。她问过陈就,陈就说他和冬稚,两家是邻居,他们从小就认识。
  她追问:“那个包的事是怎么回事?她又跟别人起冲突了吗?”说着她左右看了看,“冬稚她家在这附近?我来的时候没注意周围,她住得近吗?”
  陈就没答,顿了顿,反而问:“你刚才为什么没打我电话?来之前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赵梨洁一愣,“我,我想快点把东西给你,没考虑那么多。”她小心地瞥他一眼,“我突然来是不是让你不高兴了?抱歉……下次不会了,我……”
  “没有。”陈就见她拘谨起来,安抚地笑了一笑,“我只是说提前打电话,这样我知道你来了,你也不用等这么久。”
  赵梨洁一听,放松下来,笑了笑。而后只和陈就聊学校的事,不再扯其它。
  ……
  陈就单手抱着赵梨洁送来的书,后者拎着自己的书包,上了一段楼梯,刚过拐角,陈就停了停,转身朝后伸出另一只手。
  “书包给我,我帮你拿。”
  赵梨洁抬头,笑着将书包递给他。
  书房在二楼,陈太太说难得有同学来,让赵梨洁多留一会儿,他俩成绩都相当出色,陈太太便让他们去书房一块做作业看书。
  陈就提她拎包,两人继续往上走。楼梯上光线有点暗,赵梨洁差点踩错台阶,幸好撑住扶手。旁边的窗被窗帘遮得严实,只隐约漏出丁点光线。
  “这里好暗,为什么不拉开窗帘啊?”赵梨洁问,“可以拉开吗?”
  窗帘晃了晃,在赵梨洁好奇地伸出手想看看窗帘外的风景之前,陈就“啪”地摁下墙上的按钮,“有灯。”
  头顶的吊灯被打开,通透明亮。
  赵梨洁看向造型精致的小灯,轻轻“哇哦”一声,撩窗帘的手收了回来。
  陈就没多说,带着她走向二楼书房。
  ……
  陈太太原本想留赵梨洁吃晚饭,赵梨洁竭力推辞,说家长不允许她在外蹭饭,连番推辞,陈太太才略带可惜地和陈就一起送她出去。
  厨下准备得差不多,还没等开餐,陈太太接到电话,抱怨了几句,忙不迭回房换衣打扮。
  半个小时后。
  一身外出装扮的陈太太手上挂着个小包,敲开书房的门,看书的陈就闻声抬头。
  陈太太摆摆手示意他不用站起来,“你爸那边在应酬,晚上有个饭局,突然打电话让我去,你一个人在家,等会记得吃饭啊,晚饭已经做好了。”
  陈就颔首,“知道了妈。”
  “一定要记得吃饭,别看书看太久!”陈太太再三叮嘱,而后理了理鬓角,让司机送出门。
  陈就一个人在家,今天当值的帮佣不是冬勤嫂,是另一位,帮佣婶子上来询问他什么时候吃饭,他推说没胃口,婶子只好将菜煨起来。
  在书房待了十几分钟,陈就把书一合,趿着室内鞋下楼——没去楼下厅里,到楼梯拐角就停了。
  他轻轻撩起拐角处的窗帘,外头天还没黑,一眼就能看到冬家的院子。
  冬稚正在门前写作业。
  她房间窗户太小,朝向不对,光线一直很暗。冬勤嫂嫌她天不黑就开台灯浪费电,总是让她在门口写作业看书,说院子里光亮。
  冬稚坐的是便携的小矮凳,再用一张高一点的木凳作桌,木凳漆红漆,年岁太久,红漆掉得七零八落,她的书和试卷就铺在上面。
  陈就在窗前站了一会儿,给她发消息。
  “我教你做题。”
  院里的冬稚因为手机动静停笔,看完消息,抬头朝陈就在的方向看来。陈就没躲,但她只看了一眼就低下头,飞快摁了几下屏幕。
  他收到她的回复,两个字:“不用。”
  不知是做完还是累了,没多久,冬稚收拾东西进了屋。
  门口再没人影,只留下一张矮凳,和一张掉漆的红色木凳子。
  ……
  休息日结束,礼拜一的空气中充满疲倦和忙碌的味道。
  下午第四节 课是自习,负责值日的,一向都将自习当做“劳动课”。
  冬稚做完试卷,自习已经过半,这才带齐工具到操场外开始清扫。从操场边缘的铁丝网外起,直至艺术楼前,这一片都是她负责的区域。
  教学楼离得远,隐约能听到篮球场上传来打球的动静,间或夹杂哪个班体育老师吹的哨子声。
  树枝上的叶和花坛里的丛木,不时轻晃,飒飒作响。
  艺术楼里,悠扬的琴声从不知第几层传出。
  手挽手的女生经过,朝艺术楼上望一眼,边走边感叹。
  “真好听!”
  “是赵梨洁吧,她的小提琴拉得好好……”
  “学艺术的就是好,下午最后一节全都不用上。”
  “人家文化分还高呢……”
  冬稚仿佛没听到,在楼的正门前一心扫地,竹扫把尖儿划过地面,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和琴声是两种极端。
  转过墙角扫到楼的另一边,石凳上躺着个人。
  是个没穿校服的男生。
  冬稚不爱管闲事,低头忙活自己的。
  听见声响,石凳上的人翻了个身侧过来,没瞧她一会儿,支起手肘托脑袋,侧躺着不动了。
  他盯着冬稚看,冬稚任他看。
  “你鞋脏了。”他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挑眉。
  冬稚不理他。
  他也没不高兴,就那么看她从自己面前一路扫过去,从他脚尖的方向到他脑袋朝着的那边。
  楼上的小提琴声一直没停。
  他往上瞧一眼,跟冬稚搭话:“这琴拉得不错,你觉得呢?”
  冬稚认真把地上的小石子扫进畚箕里,石凳上的人或许压根没觉得她会理会,她抬头看过去的时候,他明显愣了愣。
  她说:“我觉得很一般。”
  他一个挺身坐起来,“你倒是不客气,人家拉得多好听啊,给你说的这么不值钱。”
  “我不是不客气。”冬稚淡淡道,“我只是比她拉琴拉得好。”
  他乐了,“你还真敢说,你……”
  脚边是装垃圾的畚箕和铁桶,手里拿的竹扫把又笨又重,她鞋上有灰,和别人都一样的校服边角隐约泛白。
  她一脸平静,也不在乎他信或不信,蹲下用手捡起难扫的三两小纸屑。
  石凳上的男生不笑了。
  也没什么。
  就是看着她,他忽然觉得她说的是真的。
 
 
第4章 火火火火
  清理完艺术楼周围,冬稚绕道去倒干净垃圾,打铃之前回了班上。
  和石凳上的那个人没有太多交流。
  他和冬稚搭了几句茬,见冬稚没有聊天的兴趣,不多会儿又懒散躺回去。
  斜后桌的女生在赶作业,埋头苦写,冬稚去吃晚饭,接了她的钱,顺便帮忙带回来一份。只是回得稍晚,踏进教室的时候离晚自习打铃没剩几分钟。
  对方没嫌弃,忙不迭接过来一口一个谢谢,边吃边继续赶。
  班主任和平时一样,在晚自习的第一节 课出现。不同的是平时只露露脸盯一会儿就交给班长管纪律,这趟还带了个人来。
  “来了一个新转来的同学,要在我们班待一段时间,大家欢迎一下。”
  班主任在讲台上带领学生鼓掌,让转学生自我介绍。
  男生站到讲台前,身量跟178的班主任差不多,看着还要高一点点。他一双眼睛不小,但是单眼皮,整张脸属鼻子长得最好,笑起来比不笑好看。
  全班人坐着,需要稍微抬头才能好好打量他。冬稚在他站到讲台前时扫他一眼,他好像也瞧见了她,和看别人一样,看她的眼神没有半点不同。
  下午在艺术楼前,他躺在石凳上,也和现在差不多,都有些懒散。尤其笑起来,骨子里就没有紧张的成分。
  “大家好,以后就是同学了,多多关照。”他拈起一根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两个字,回过头笑嘻嘻对众人说,“这是我的名字,我懒得念了,大家随便记一记,记不住也行。”
  班上响起一阵轻微的笑声。
  黑板上的那两个字细瘦,写的是:温岑。
  温岑被安排在倒数第二排坐,前面都没位置,就这还是后边挪来换去腾出来的空。
  他没什么意见,坐哪里对他来说大概都一样,从讲台下来后,他拎着个看起来就没装几样东西的书包往后座去。
  经过冬稚身边,他的手肘不小心把桌角的笔袋碰到地上。他蹲下把东西一样样装回笔袋,放回她桌上。
  “对不起啊。”
  他冲冬稚笑,冬稚只觉得他高,一站起来,她跟前的光都没那么亮。
  “没事。”她说。
  他低头,拍拍书包底因蹲下沾上的灰,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
  周二下午,冬稚回家吃的晚饭。在家吃的晚饭一向简陋,不到五分钟,冬稚吃完饭,搁下碗筷就去帮冬勤嫂的忙。
  冬勤嫂当值的时候,不用她开口,冬稚能分担的都会主动帮着分担,但她总催,冬稚慢慢就养成了在家吃饭争分夺秒的习惯。
  陈家的厨房很大,和正厅之间隔着一小段距离,远近不论,反正烟火气怎么都不会飘过去。
  冬稚在摘菜叶,冬勤嫂去储备间找东西,刚出厨房的门,陈就进来了。
  听见声,冬稚抬头见是他,手里动作停了一瞬又接上。
  陈就在她身边蹲下,抿了抿唇,“冬稚。”
  她不吭声。
  陈就声音也不大,“你生气了?”
  冬稚摘下一片菜叶子往盆里扔,权当回答。
  “我只是不想你跟他起冲突,他是男生,而且那么多人,你一个人肯定会被欺负。”陈就温声解释,“我……我确实不该没有问清事情经过就先对你态度不好,我只是有点急,你一直不肯回答,我才……”
  “好了,我知道了。”冬稚打断,轻轻推他的胳膊,怕弄脏他的衣服用的是手背,“你出去吧,我妈马上回来了。”
  “你不生我气我就走。”
  “……”冬稚垂眼,又摘了片叶子,轻飘飘道,“我不生气了,你走吧。”
  陈就盯着她的侧脸看,她斜眼过来,“还不出去,你想害我挨骂?”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那条手链。
  “你戴上,我特意给你买的。”
  “我不戴。”
  “为什么?”
  “不戴就是不戴,没有为什么。”
  “……是不是因为赵梨洁也买了一条一样的?”陈就没傻到家,虽说学校里什么东西一流行起来,几乎每个女生都人手一份,但不喜欢和别人用相同东西的人也是有的。他道:“那我再给你买一条,换个颜色?或者换个款式?”
  “不用了。”
  “你不喜欢这条那就换别的。”他坚持要往她手腕上弄点什么。
  冬稚很想问他为什么非要送自己东西,然而冬勤嫂估摸着快回来了,她是不会说陈就什么,却会怪冬稚把陈就叫来这种地方。
  厨房这种地方是陈就该来的么?
  当然不是。
  冬稚无奈,从他手里拿过手链,“好了,就这条,你出去!”
  “你戴上我就走。”
  她没办法,扔下菜叶子,把手链戴在手腕上,“可以了?”
  陈就这才笑了。仿佛她收下,就代表她真的不再生气,那天的事也彻底翻篇。
  “那我走了。”
  冬稚低下头继续忙活,不轻不重“嗯”了声。
  陈就走出去,又倒回来,从厨房外探进来半个身子。
  冬稚蹲着昂头看他。
  她皱眉还没说话,在她赶他之前,陈就一笑,叮嘱:“很好看,别摘下来。”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