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云拿月
时间:2019-03-22 09:52:53

  “到底还是年纪上来了……”
  “没有。”冬稚摇头,“我爸在的时候回家来,经常和我聊。提到您,都说您精神好,看起来年轻,还说以后别人都老了,您肯定老得慢,显年轻。”
  陈文席顿了一顿,眸子看向她,“你爸他以前经常跟你聊我?”
  “有的时候。”冬稚说,“像秋天吃螃蟹的时候,我们家蒸螃蟹,他就一边弄一边说叔叔您最爱吃螃蟹,说您爱吃蟹黄。那年我们不是自己做了点蟹黄油,我爸送了一半来,说过季了您有的时候早上吃面条可以就着吃。”
  陈文席有点感慨:“难为他记得,他在的时候就是,什么事情都办得妥妥帖帖……”
  “我爸跟您吃东西的口味有些相似。您不爱吃的他也不爱吃,像是清甜口的菜,他吃着总说没劲,我和我妈给他拗了多少年都没拗过来。”
  闻言,陈文席一笑,“是了,吃东西他确实像我。我们打小一块长起来的,小的时候我吃什么他吃什么,口味可不就相似嘛。”
  冬稚也笑,不说了。
  陈文席等了一会儿,不见她再开口,问:“怎么不说话了?”
  “没有。”她端坐着,说,“我只是觉得时间过得好快。”
  “你一个小孩子家,感慨什么?”陈文席失笑。
  她娓娓道:“刚上初中的时候我爸总念叨,说要我好好学习,等我上了大学,他就可以轻松一些。我立业成家,去外面闯荡也行,去哪都行。他呢,留在这,陪您做生意,到老了,也有伴一块下下棋喝杯酒……我爸说,我爷爷奶奶去得早,陈爷爷对他好,他都记得。只有这样,才对得起陈爷爷。”
  “说的什么话……”陈文席嘴上嗔着,但脸上略微动容,明显很受用。
  看着冬稚的脸,她的眉眼和冬豫有点像,陈文席不免也想起以前的事。
  冬豫的父母曾经是给他爸陈老爷子工作的,两夫妻没福气,先后得病,早早去了,是老爷子将冬豫养大。冬豫和陈家,没有血缘关系,但陈家给饭吃给衣服穿,还供他上学。
  冬豫这个人有分寸,从来没觉得这样自己就是陈家人,他们俩一起长大,冬豫对他这个真正姓陈的,处处让着,始终只把自己摆在跟班的位置。
  虽然他们偶尔会有矛盾和口角,但都是陈文席单方面发作,日子长了,冬豫的好脾气也把他心里隐约的那点不舒服磨得差不多。
  “以前我常来这里玩的时候,陈爷爷还在。”冬稚又道,“现在我都记不得他长什么样了快,只记得每次回家,我爸都会跟我念叨一遍陈爷爷人有多好,多心善。我爸常说陈爷爷最疼叔叔,把叔叔教得很好,叔叔也是陈爷爷他老人家的骄傲,说要是我长大了也能这么早就当家处事就好……”
  “你爸那是随便夸夸,当不得真!”陈文席谦虚着,唇边隐约弯了些,而后收敛笑意,叹道,“老爷子……老爷子确实,最喜欢我。就我一个儿子……当然是喜欢我……”
  冬稚微微含笑,过会放平嘴角,垂眸不语。
  陈文席抬眸见她斯文的样子,越看越顺眼,“以后没事来家里坐坐,啊。没什么的,你阿姨说什么你别理。她整天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谁她都说!别往心里去。”
  冬稚乖巧道:“我没往心里去。”
  “我跟你爸半辈子的交情,他走得早,你是个好孩子,好好读书,别让他失望。”陈文席拿出长辈的口吻教导,说着想起来,“刚才陈就说你去参加什么比赛……小提琴比赛?”
  “嗯。”
  “拿奖了?”
  “对。”
  “什么奖啊?”
  “一等奖。”
  “不错,不错!”陈文席夸道,“既然学的这么好,就坚持下去,好好学。听到没?”
  冬稚笑着点头,“嗯。”
  不多时,陈就下来,花的时间有些久,下楼脚步匆忙。
  陈文席上楼去书房,冬稚和陈就同他告别,一同出门。
  走出大门,陈就问:“你们聊了什么,我看我爸挺高兴的?”
  “没什么。”
  “没什么是什么?”
  “就是没什么呗,你好八卦啊。”冬稚见周围没人,垫起脚捏他的脸。
  陈就笑着握住她的手,没几秒,谨慎地松开,不再问了,起别的话题。
  冬稚一边应着,笑意稍敛。
  能聊什么?不过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知道他喜欢听什么就挑什么说罢了。
  好孩子?
  陈文席一口一个,倒是会说。若不是碰见她在门口,他怕是根本想不起来她是谁,还有那个,他口口声声惦念的、将大半辈子都奉献给他的早亡的跟班,他真的记得?他真的像他表现的那么重感情吗?
  对她和颜悦色,不过是那丁点良知还没死绝,加上她的话说到他心缝里去了。
  行吧。
  既然进了心缝,那就照着那条缝,再狠狠地,往里深入。
  冬稚踩下脚底的小沙子,平静抬头。
  她永远不会忘记,冬豫死去的那个雨夜。
 
 
第41章 焱
  私人影院的好处有一点很明显, 那就是私密性强。双人包厢的空间,比起电影院的两个座位, 要大得多。
  点的饮料和水果以及其它吃的快速上来以后, 门一关,除非按钮, 否则店员绝对不会出现。
  靠在柔软的双人躺椅上,十分惬意, 电影可以自主选择点播,温度也正好。
  冬稚换了几个姿势, 最后微微偏头向着陈就那边, 裹着毯子不动了。
  “喝水?”陈就比她高, 她的头歪过来,刚好靠在他肩上。
  “不喝。”她盯着屏幕聚精会神, 摇了摇头。
  陈就将毯子往上扯了点, 替她掖得严实。
  放松的时间, 冬稚懒怠得甚至有些困。靠着陈就的肩,眯瞪着眼, 眼皮张张合合, 要睡不睡。
  刚觉得困意上头,被隔壁的声音一吓,略微一惊。
  “……什么东西?”
  陈就朝那边看了眼, 低下头安抚地轻轻拍了下她的脑袋, “没什……”
  话音未落, 隔壁“啊”地一声, 传来尖细的娇嗔。
  冬稚一愣,搁在她脑袋上的手也停了。
  随着方才那一声,隔壁开始“吵”个不停。
  “隔音……”冬稚滞愣道,“这么差吗?”
  “可能他们声音比较大。”陈就接了句,一说完,感觉不对,脸上微赧,暗暗低咳了声。
  屏幕上画面还在变换,电影如常播放,这边两人有点不自在。
  隔壁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中途停了半分钟,以为要消停,谁知道越来越过分。
  这个年头,该知道的早都知道的差不多,毕竟也是要成年的年纪。陈就和冬稚,一个强装镇定,一个当做没听到,竭力作出一本正经的样子,试图屏蔽不该听的东西。
  冬稚到底也是个女孩,不可能全然无动于衷,眼神只在屏幕和旁边水果饮料上来回,尴尬地不敢往陈就那边去。
  而陈就,板着个脸,看似没有半点异状,可那发烫的耳根和眼底飘忽不自在的神色,仔细一看,将他出卖得彻底。
  电影画面再转。
  隔壁也进入新阶段,细□□声只有一个音节,渐渐变得高昂而短促。
  光是听已经能想象得到那频率。
  “……”
  “……”
  陈就脸发烫,手摁上座椅边的按钮,将电影音量加大。
  一格,两格,三格……保护听力的设置,音量有上限,盖不住对方的表演。
  来私人影院是因为私心里,陈就想和冬稚两个人待一会,电影院人多,这里只有两个人,气氛也不相同。
  但没想周全,没想到会碰上这样的情况。
  陈就正不自在,冬稚吸了一口气,忽地侧身,一头扎进了他怀里。他一愣,冬稚捉起他的两只手捂在自己耳朵上。他低头看,能隐约看到贴着自己怀抱的那张脸,眼睛紧闭,眉头皱得死紧。
  “……算了。”过了许久,他才轻声宽慰,“忍一忍。”
  她往他怀里蹭,陈就用手臂抱着她的脑袋,揽着她的背,轻轻拍。
  他不知道冬稚听不听得到,他其实心跳得无比快。如果她抬头,或许会看到他发热的脸颊,红得并不正常。身体里每一条血管仿佛都是干涸、烧灼的状态。
  用力抱紧她一点,她身上清淡的沐浴乳味道随着呼吸进入身体,这样才勉强将那股燥意压制。
  陈就没有对冬稚说过,也羞于启齿。
  从前不明心意,后来隐约察觉自己的心理,再到后来因为她而彻底挑破。
  他开始感觉自己暗藏着、压抑着的某种卑劣、执拗的情绪在疯狂生长,在她看不到的时候,他注视着她的视线变得越来越热切,甚至有时候自己都惊讶。
  如果非要形容,就像此刻抱着她,或者像每一次抱着她,他有无数种冲动,又无数次平息下去,他想要将她揉进骨头里。
  谁都不能碰,谁都不属于,只有他。
  揉进他的血管骨缝,彻彻底底只属于他。
  然后她的一切、她的全部,就连她的呼吸也要统统占有——
  他好像开始有一点不受控了。
  ……
  萧静然从朋友儿子的婚礼回来,已经是快要开学的时候。去了一趟海岛,尽管防晒做得够足,仍然避免不了被晒黑。
  皮肤黑了几个度,这对她来说可是了不得的大事,见天开始美白,不是在美容院里做护理,就是在家里美容滋养。
  暑假这最后几天,萧静然因着待在家里休息的时间多了,便察觉陈就总是出门。不是下午出去就是晚上出去,晚上一出家门,不到十一点绝不回来。
  心疑之下问在家干活的,都说这个暑假陈就没少出门。
  前两年,她用棍子打都打不出去的儿子,今年和冬稚那个小贱胚子搅和到一起去之后,天天不着家,有的时候她不催,连家门朝哪开都不记得了。
  还能是跟谁混在一块?!
  萧静然心里有疙瘩,等陈就出门后,让人去后面冬家看,冬稚果真也不在家。
  不是一回,连着几天,回回都这么“巧”,但凡陈就不在家,冬稚必定也不在家!
  想也不用想,他们肯定没少见面!
  问陈就,陈就偏不承认,每回都跟她打马虎眼,说:“跟同学出去了。”
  要么就是:“出去有事。”
  又一天两人都不在家,萧静然心里的火腾腾往上冒,正好赶上陈文席回家,她端了一盏茶去书房里抱怨。
  “你有空多管管你儿子!”
  陈文席喝一口茶,怪道:“又怎么了?”
  “还能怎么?还不是冬家那个女儿!这一个暑假,我就没见儿子有一天在家里安生待着不出门的,每回他出去了,冬家的那个也不在,一回两回算了,回回都这样!咱们儿子前脚进家门,冬家院子里后脚就有动静!你说哪有这么巧的事?!”
  陈文席听她这番话,先是一愣,然后皱眉:“你还盯着两个孩子什么时候出去什么时候回来?”
  “我能不盯着吗?”萧静然白眼一翻,“我不盯着,儿子什么时候被那佣人家的女儿拐跑了都不知道!”
  “我说了少操心,让你少操心!”陈文席语气加重,“你就不能消停点?”
  萧静然生气推他一把,“哦!那是我一个人的儿子,不是你儿子?”
  “儿子出去玩就出去玩,你管那么多干什么!这么大的人你非要把他拴在家才好?”陈文席不理解她,责怪道,“还有,你一口一个佣人、佣人,能不能好好说话?”
  “我管得多?我不好好说话?我势利?你是这个意思是吧?行行行,我势利我势利……!”萧静然眉头倒竖,“我势利你就不势利?坏人都我做了,就你来做好人!”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玩意!”
  萧静然发脾气:“我就是不喜欢那个冬稚!我看见她就来气!”
  陈文席眉头紧皱,睨她,“一个孩子家怎么惹着你了你要这么大气性?我看冬稚那丫头就挺好,斯文懂事,看着也乖巧!”
  “她好?她好什么好,你就让她这样天天拐着儿子出去?”萧静然声音都尖了,“我这么多年累死累活照顾儿子,为了培养他成才,我费了多少心血,花了多少力气,我好好一个儿子眼看着就被这么个破落户耽误了!她是什么臭鱼烂虾也想勾搭我儿子,做她的白日梦!你管不管?你就说你管还是不管——”
  “你有完没完!”陈文席用力一拍桌,“说了多少遍了,孩子的事情别瞎管别瞎管!本来就是一起长大的伴,感情好正常,一起玩也正常!我跟冬豫多少年的交情,我爸在的时候是什么样,现在又是什么样?我看都是你,要不是你这样,人孩子会吓得不敢上门?你是我陈文席的老婆,不是菜市场买菜的,小肚鸡肠成这样,一点容人之量都没,你像什么话!冬豫好歹跟了我这么多年,你在这一口一个破落户骂他的妻女,你照照镜子,自己看看自己那尖酸刻薄的样!”
  萧静然气得胸口起伏。
  “我告诉你,这个家我当家做主,轮不到你在这发疯!我还就让冬稚常来家里玩,你能怎么样?!她是冬豫的女儿,从小在我陈家的院子里跑大的,我爸抱过哄过,你疯一个我看看!”
  “你——”
  萧静然还要说,被陈文席一声怒吼打断:“滚出去!”
  深呼吸,萧静然面色难看,强忍着没有继续发作,咬着牙扭头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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