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啊,这事你别管,我今日一定要见到城主,好好给他跟咱孙女说和说和。”老婆婆撑着拐杖站了起来,颤巍巍朝外面走去。
老夫子见她执拗如此,气得哼了一声,追在后面劝:“城主如今是什么模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他如今已经有了念念小姐,哪有什么心思再婚娶?”
“念念小姐又如何,我就不信她会排斥城主大人再娶一个!”老夫人不满道。
老夫子越听越气,索性也不去劝她了,哼呀嗨的跟着她往外走,庙宇里又只剩下陶语一个人。
她抱着房梁愣了半晌,才猛然回过神来,脑子里第一个问题便是:念念小姐是谁?!这货有新欢了?!
震惊之后,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这个副人格可不是个走寻常路的,说不定杀了她之后,就又找了一个……也不对,如果他有了新欢,刚刚那位老人家怎么可能还要给他介绍对象,这个念念小姐,或许跟他的关系不是她刚刚想的那样。
陶语眼睛逐渐眯了起来,最好不是她想的那样。她这次来,虽然治疗戾气是最终目的,可那一枪也不是白挨的,他总要付出些代价才行。
反正也没什么能危及副人格生命的事,副人格也没有觉醒的意思,那就等她报了仇,再做回自己的工作好了。
想到这里,陶语心里的计划隐隐有了雏形,她收敛神智,看着跟自己还有段距离的地面,开始认真思考自己该怎么从这里下去。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办法,最后还是解了腰带绑住房梁,顺着腰带往下面滑的,可惜滑到一半臂力不支,还是掉了下去,屁股碰到地面的一瞬间,她有种全身都被震碎的疼痛感,不由得发出‘叽’的一声惨叫。
没等她缓一下,外头就传来了脚步声,她瞬间想起刚刚老婆婆口中,‘城主夫人’如今是个什么过街老鼠的形象,慌了一瞬后钻进了供桌下面,借着外头垂地的桌布将自己挡得结结实实,侧耳听着外头的动静。
不一会儿,脚步声便在供桌前停了下来。陶语屏住呼吸,盯着桌布上映衬出的朦胧身影,一时间屁股墩上的疼痛都被她给忘了。
好在那人只是上了柱香,便折身回到蒲团上敲着木鱼,陶语心里松了口气,默默等着他尽快离开。
然而等了一会儿之后,那人不仅没走,反而又进来了一个,声音听起来颇为稚嫩:“住持,方才那两位老人家已经打发了,我让了空送他们到家了再回来。”
木鱼声停了下来,那人又道:“我们日后会警醒些,不要再让这些闲人扰了佛门清净。”
接着陶语透过桌布隐约看到那人点了点头,年轻人便转身离开了。木鱼声再次响起,伴随着悠远厚重的炉香,叫人忍不住心生宁静。
陶语却一点也宁静,只觉得有些烦躁,希望外头的人尽快离开,好让她逃出去。可惜过了许久,那人都没有要走的意思,她要不是怕自己出去了会引起公愤,恨不得立刻冲出去。
好在又熬了一会儿后,年轻人又跑了回来,急切道:“主持,城主府来人了,念念小姐生了高热不肯吃药,还在家中哭闹不停,管家请您现在回去呢。”
又是念念小姐?陶语挑眉。
木鱼声再次停了下来,接着那人便起身离去,庙宇里只剩下陶语一人。陶语不敢耽搁,忍着屁股上的疼从庙里悄悄出去,按照记忆往不常住人的客房摸了过去。
庙宇中只剩下她一根腰带还在梁上系着,孤零零的吊在半空中。
陶语躲进没人的房间后松了口气,看到桌子上摆放的铜镜后顿了一下,找出根绳子充当腰带绑上,接着看着镜子里头自己的脸苦恼片刻,便翻出朱砂和墨对着脸收拾半天,再看镜中人,一块巨大的胎记便印在了脸上,遮住了原先的些许样貌。
她又找出一顶帷帽,戴上后偷偷从寺庙后院离开了,朝着城外偏僻成衣小铺去了。既然要好好欺负一下城主大人,她必须先得把身材容貌都给挡住了才行,这一次,她要做背后那个暗戳戳的人,叫他在明处抓耳挠心。
她朝着城外去了,这边岳临泽听到了念念发热的消息,便急匆匆回了城主府。
管家还是远远就站在城主府门口等着了,见到他后急忙迎了过来,着急道:“念念小姐不肯吃药,非要等您来了才行。”
此时的岳临泽眉头微皱,可眼睛中却并无太多波澜,闻言也只是点了点头。他身着一套僧袍,脖子上挂了佛珠,一副早已超脱世外的模样,只是脚下微微匆忙的脚步泄露了他一丝心绪。
他走进院内,还没进门就听到念念哭得沙哑的声音,眼底瞬间闪过一丝不悦,猛地推门进去后,便看到乳娘正手足无措的站在床边,小声的劝慰着。
而床上的念念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张脸红得泛紫,却只穿了一件单衣坐着,地上满是她往下丢的东西,整个屋里都一片狼藉。
“怎么回事?”岳临泽见状冷淡问道。
念念一看到他,忙伸着双手去找他,一个没注意便在床上踩空了,乳娘吓了一跳,一时间忘了伸手去拦,如果不是岳临泽冲过来接住她,念念这会儿已经磕到了地上。
“爹……爹爹……”念念打着嗝抱住岳临泽,一双肉呼呼的小手里满是汗意。
岳临泽不悦的看向乳娘,乳娘忙解释道:“大夫说要小姐按时服药,我方才想喂她,可、可是她死活都不肯吃,还又哭又闹的,实在没有办法……”
“为什么穿得这么少?”岳临泽摸摸念念的手,发现一片湿凉。
乳娘吭哧道:“小姐她不肯穿……”
岳临泽扫了她一眼,垂眸道:“你下去吧。”
“……是。”此时的乳娘正心虚,闻言赶紧应了一声,逃也似的往外走去。
直到乳娘走远,岳临泽才拍着念念的背轻声哄道:“念念乖,念念乖,不哭了好不好?”
他话音刚落,念念的哭声便小了许多,跟过来的管家见状松了口气,或许是天生的父女缘分,念念自小便亲城主,只要城主说了什么,她必然是听话的,相信经过城主一哄,她肯定会乖乖吃药。
这般想着,管家便放心的在外面把门关上了,给这父女二人一个单独相处的时间。
屋子里,念念还在呜咽呜咽的哭,圆圆胖胖的脸上湿漉漉的,一双大眼睛也有些红肿,看着说不出的可怜。岳临泽耐心的哄了许久,等她稍微冷静些后,才将她抱到床上用被子盖住。
“你想吃蜜饯吗?”岳临泽问。
念念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半晌点了点头,岳临泽浅笑:“不如你将药药喝了,我们再吃好不好?”
“苦……”念念嘴一撇,又是要哭。
岳临泽这次却没有再去哄她,只是安静的看着她。三岁多的孩子已经会察言观色了,此刻感觉到气氛不对,立刻软塌塌道:“要吃药药。”
岳临泽这才笑了起来,捏了捏她肉呼呼的脸后将药端了过来,扶着她的背给她送服下去。等药喝干净了,他才去捏了块蜜饯喂到她嘴里,原本还苦哈哈的念念立刻笑了起来。
父女二人又说了会儿话,原本就已经闹累的念念,这会儿喝完药很快便困了,可是她却不愿睡,眨巴着眼睛看着岳临泽,睡眼朦胧道:“爹爹不走。”
“嗯,你睡吧,爹爹不走。”岳临泽温柔道。
小姑娘撇撇嘴,眼看着又要哭:“每次都骗人……”
“这次真的不走了,睡吧念念。”岳临泽无奈道,念念却不想睡,她仅有的几年为人经验里,眼前这个人是她最亲的爹爹,可最亲的爹爹却总是骗她。
可惜她再不愿意睡觉,最终还是抵不过睡意沉沉睡去。岳临泽安静的坐在旁边等了许久,直到她的睡眠稳定了,才给她盖了盖被子,转身离开了。
一出门便看到管家正坐在院子里发呆,听到他这边的动静后忙迎了过来:“城主,这么晚了,您今日在家里休息吧,明日一早再回寺庙。”
“不了,我这就回去。”岳临泽淡淡道。
管家顿了一下,只好勉强笑着答应,跟在他后面送他出去。二人一路沉默的走到大门口,岳临泽在上马车前微微侧目:“明日再给念念找个新的乳娘,今日那个,让她回去吧。”
“是。”管家垂首应道,很快耳边就传来了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等他再抬起头时,黑暗中马车只剩下一点点影子了。管家在原地站了许久,最终还是叹了声气转身回去了。
夜色中,岳临泽的马车朝着郊外的寺庙去了,旁边一辆牛车和马车擦肩而过,岳临泽若有所觉的扭头,却什么都没看到。
陶语躺在牛车上头一点一点的,眼皮已经沉重的闭上了,可惜还没等到睡着,牛车主人便高声道:“姑娘,已经到了。”
陶语恍惚一瞬,看到前方的客栈后忙擦了一下嘴角,下了车后朝牛车主人道谢,又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当做酬劳,这才拿着包裹往客栈去了,等入住了厢房,已经是后半夜的事了。
她瘫在床上躺了许久,才爬起来检查自己新弄的包裹,看着桌上所剩不多的银钱,沉重的叹了声气。如今她身上那些首饰已经全当了,那些银子如果只是生活的话,足够她用很长时间,可惜她弄了一堆行头,导致钱只剩下这么点儿。
所幸她明天是打算混入城主府的,到时候那边包吃包住,她就不必再为生计发愁了。这么想着,陶语便躺下睡了,快入睡时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万一城主府不招人怎么办?!
这个问题一出,她立刻打了个激灵,接着又因为困到了极致,破罐子破摔一般睡着了。
这一觉一睡就是几个时辰,等她醒来时,外头的天已经大亮,她急忙爬起来洗漱,接着将买来的厚厚棉衣穿在里头,又在外面套了薄薄的外衣罩住,形成了一个逼真的水桶腰。
她照了照镜子后觉得脖子太纤细了,便给自己围了条围巾,接着用买来的特殊药水涂上眼尾,一眨眼睛眼角便粘住了,一双大眼睛瞬间变成了小眼,整个人的面相都变了。
陶语看着颇为满意,弄了些胭脂水粉涂涂抹抹,很快一个塌鼻梁、小眼睛的黑胖姑娘便出现在铜镜中,莫说是别人,就是她自己一时间也有些认不出来。她本来打算弄个胎记什么的,但想到城主府的人都还算周正,如果弄的太夸张说不定会不让她进去。
如今这幅模样倒是刚刚好。陶语站起来原地转了一圈,接着便下楼去了,打算去城主府碰碰运气。
只是这运气似乎不用她去碰,就已经主动找上门来了。她一出客栈门口,便看到前面告示栏前围了一群人,她好奇的走了过去,定睛一看发现是城主府在找乳母。
“城主府找乳母做什么?”她不由得奇怪道。
旁边的妇人看了她一眼:“你是外地来的吧?咱们念念小姐还小,夫人又不在身边,自然要请个乳母。”
又是念念?陶语嘴角抽了抽,只觉得这个名字这两天出现的实在是太频繁了,她有心套套话,只是还没开口,另一个妇人便厌恶道:“她从离开无还城的时候,便已经算不得咱们的城主夫人了,你做什么这么尊敬的提起她?”
“我这不就是解释一下吗?怕外地来的朋友听不懂。”妇人叫苦。
两个妇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陶语在旁边根本插不上话,但也很快听明白了:这个念念小姐如今刚刚三岁多,是城主和离家出走的城主夫人的唯一女儿,如今这个念念小姐要请乳母照顾。
……那么问题来了,她什么时候给岳临泽生的这么大一闺女的?陶语想到这个副人格是能给她下蛊骗她有孕的狠角色,眼神瞬间生无可恋起来。
算了算了,那男人就是如此,别说是个孩子,就是别的奇怪东西,他想要也是能弄到的。
陶语啧啧两声,问:“我初来乍到,正巧需要些生计,也想去碰碰运气,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被选上。”
“你可想好了,这生计可是要每日里都在城主府的,虽然报酬高,可却要一直陪着念念小姐,没有一点能回家的时间。”旁边的妇人说道,无还城里哪个女人对这活计不动心,只是城主府的要求太过严苛,但凡有孩子的,都没办法长时间离了自己孩子,而没孩子的城主府又不要。
陶语笑了起来:“我与夫家闹掰了,孩子也留给了夫家,如今孑然一身,能有这样的好活计,自然要去试试。”
她这话一说出口,登时旁边妇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陶语也不在意,转身朝城主府走去。
到了城主府,来应聘的人果然不多,可个个看起来都是精明能干的,陶语这会儿才开始心里没底,觉得自己除了看起来挺‘壮’,其他的似乎一无是处。
这边寺庙中,众僧人齐聚在主殿中,仰着脑袋对着半空中的房梁指指点点,有一行动灵活的,已经拿了梯子架在梁上,准备上去把东西取下来。
岳临泽进来后,周围立刻安静下来,他眉头微皱:“你们在做什么?”
“住持,您看上面。”一个小和尚立刻说道。
岳临泽扫了他一眼后抬起头,看到房梁上悬着的那根腰带后顿时愣住了,在上面的和尚手要碰上时,冷声道:“不准碰!”
那和尚吓了一跳,忙看向他,只见他脸色更加不好:“下来。”
“哦……”和尚赶紧顺着梯子下来。
在这个间歇中,刚才的小和尚嘴巴闲不住了:“今日一早我们来做早课时便看到了,应该是昨日寺里闭门前就已经在了,只是不知道是谁挂在那里的。”
岳临泽静静的盯着那根腰带,等梯子上的人下来之后,立刻顺着梯子爬了上去,将腰带解下后抓在手里看。
他的指尖因为用力已经逐渐发白,手背上的青筋也爆了起来,许久之后才被下面的人唤回了神智,当即冷着脸下了梯子,转身往外走:“叫人备马车,去城主府!”
城主府内,陶语看着自己叠得微乱的被子,再看旁边几位的成果,讪笑一声捏着嗓子对考核的管家道:“若是不能做乳娘,不知道府里可有粗活给我做?我想留下来谋一份生路。”
管家扫了她一眼,歉意道:“府内如今只有小姐一人需要照料,家中奴仆已经足够,恐怕不能留你了。”
……这就是面试没通过的意思了?陶语心里叹了声气,觉得白瞎自己这身打扮了,幸好现在天冷,她穿着还不算受罪,出去后再想别的办法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