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孽——桃花照水
时间:2019-03-23 09:56:58

  她只微微一笑,周怀素已觉魂灵出窍,勉强留了一魄尚在体内,也已是不能言语,只晓得呆呆看着她。
  宋卿鸾笑道:“你来了?”见周怀素并未反应,于是起身出了浴池,她只穿了一件玉白纱衣,及地长发披散下来,行动间水滴淋漓,淌了一路。
  她慢慢走到他面前,伸手圈住了他的脖颈,看着他轻轻笑道:“伤都好了么?”
  他慢慢伸手搂了她的腰,低头与她额头相抵,闭了眼道:“都好了。”鼻尖盈满了她身上似有若无的幽香,终于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嗯?让我看看?”
  周怀素笑道:“圣上的言下之意,莫不是想与臣鸳鸯戏水?”说话间呼吸微乱。
  宋卿鸾却慢慢笑了起来,颊边梨涡若隐若现:“那周卿意下如何呢?”
  周怀素呼吸渐重,转而狠狠吻住宋卿鸾,亲吻之缠绵,像是要吸尽她口中气息,把她揉进身体,从此化为一处,永不分离。分离时缱绻地咬住她耳尖,缓缓吐气道:“却之不恭。”一面打横抱起她,径直来到池边,双双下水。
  周怀素入池后将湿衣迅速褪下,想起宋卿鸾方才问话,笑着揽过她身子,横了一只手臂在她眼前,说道:“伤口已经好了,只是留了疤,不过身为男子,倒也不妨事。”又看着她暧昧笑道:“更何况我又不是什么宫中嫔妃,就是侍寝也不必讲究身上有无疤痕罢?”
  宋卿鸾却并不与他调笑,只伸手抚上了那几道狰狞疤痕,问道:“还疼么?”
  周怀素闻言一顿,扶了她的脑袋靠在肩头,说道:“早已不疼了,圣上不必耿耿于怀。”嘴唇轻轻擦过她的脸颊鬓边,低笑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圣上若当真怜我,不如就成全了我这一片痴心罢。”说着低头去吻她的脖颈,一面替她解了衣带。
  宋卿鸾扶了他的脖颈任他予取予求,突然开口问道:“那日在山洞里,我答应你的事,你还记得么?”
  周怀素模模糊糊地“嗯?”了一声,喘息着直起身子,捧起宋卿鸾的脸在她的唇上啄了一口,笑道:“当然记得,你说过要以身相许嘛,君无戏言,可千万不许抵赖。”其实当时周怀素昏迷不醒,根本不曾听见宋卿鸾说过什么,更遑论记得她答应他的事,以身相许云云,不过是他信口胡诌,嘴上讨宋卿鸾便宜罢了。
  不料宋卿鸾竟轻轻“嗯”了一声,说道:“你想要的东西,我并非不能给你,当日你那样对我,加之先前种种,我实是欠你良多,你既有所求,我总要让你如愿的。”
  周怀素渐渐明白过来,脸上的笑意已有些撑不住了,但他在她面前是卑微惯了的,也不计较她到底是缘何动心,若是因了救命之恩,那便也认了。只怕是他会错了意,此番相许,并非动心,只为报恩,到时岂不是空欢喜一场?但心中到底存了一丝希冀,便问道:“我想要什么,公主当真知道么?又当真能给我么?”
  宋卿鸾看着他静默片刻,忽然倾身上前,柔软地吻将下来:“春宵一刻值千金,你想要的,不就是这个么?”
  周怀素乍闻此言,不啻于大冷天一桶冰水浇头而下,四肢百骸无一不是刻骨冰寒:她到底,是不懂的。
  怀中温香软玉却是再真切不过,自己费尽心思,机关算尽,不就是为了这个么?
  却原来不是的。
  宋卿鸾松松搂住他的脖颈,低喃着他的名字,叫他道:“怀素……”
  周怀素望着怀中人的容颜,终是自弃一般,无可救药地吻了下去,两人身子交缠,一齐沉入水底。
  池水波光摇曳,四周纱幔轻垂,渐有呻/吟声从里间漏将出来,分不清是痛苦还是欢愉,只是一味地引人沉沦。
  欲海沉浮间,周怀素浑浑噩噩地想:此生怕再也没有回头路了。其实从一开始便没有回头路可言,眼下情形,不过是在暗黑无边的虚无中偶遇一点光亮,原以为终于柳暗花明,从此步入光明之境,不想却是昙花一现,转瞬即逝。
  那一瞬光亮湮灭后是更加无望的黑暗,可这光亮毕竟是显现过的,岂非也曾得偿所愿?奈何所求的毕竟不是一朝一暮,而是地久天长。
  情/欲之事再是极乐,终不过须臾的欢愉,云收雨散之后却是更加无望的空虚。能够朝朝暮暮,地久天长的,唯有一颗真心。
  却偏是求不得。
  宋卿鸾自以为兑现了当日在山洞里对他许下的诺言,不料对方所求并不止于此。
  他从来自负,自信求而必得,但倘若所求之物已不复原主身上呢?即便无谓给予,却已落失他处,再收不回来,那他又该问谁去讨要?
  转眼过了月余,那日宫宴上一众舞姬起舞助兴,当中一个容貌十分打眼,眉眼间略有几分宋卿鸾的影子,引得宴中宾客纷纷侧目。
  周怀素也不免多看了几眼,见她长眉入鬓,眉梢微微上挑,果然像极了宋卿鸾,然而一双杏花眼秋波似水,脉脉含情,自然生的极美,却与宋卿鸾相去甚远。周怀素不由嗤笑一声,见那舞姬正遥遥望着自己,举了杯盏朝她一敬,抬头喝了。
  他们一番动作正好落入宋卿鸾眼中,宋卿鸾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将杯中残酒饮了,等一曲舞毕,一众舞姬方要行礼告退时,才慢悠悠地开口道:“等等。”转头看着周怀素道:“怀素今年,也二十有一了罢?不知是否有过婚配呢?”
  周怀素隐隐觉得不好,拱了手道:“微臣是否有过婚配,怎么圣上竟然不知么?”抬头深看了她一眼:“不曾。”
  “哦,是了,你是不曾婚配。”宋卿鸾点了点头,于是问道:“那侧室侍妾之类呢?”
  周怀素深吸一口气,勉强答道:“皆不曾有。”
  宋卿鸾沉吟片刻,慢慢笑道:“那么,朕今天就做主给你赐个婚如何?”
  周怀素一时脸色惨白,惊呼道:“圣上!”
  宋卿鸾却恍若未闻,转头指了方才那名舞姬道:“你,朕先前瞧见你与怀素眉目传情,情投意合的很,现下朕给你和他赐婚,你可愿意?”
  那舞姬闻言脸上红霞一片,却是难掩喜色,跪下来叩首道:“全凭圣上做主。”
  周怀素怔怔看着宋卿鸾,仍是恳求道:“圣上……”
  宋卿鸾挑眉“嗯?”了一声:“怎么?等不及了?”心情大好地舔了一口酒水,轻快笑道:“唔,那就今晚成婚罢。”也有一旁好事官员纷纷撺掇道:“如此绝代佳人,周相还不快快谢恩?圣谕已下,周相可莫要扫兴。”
  周怀素自嘲一笑,终于深深鞠下躬去:“臣,谢主隆恩。”
  晚间宋卿鸾沐浴过后,正要歇息,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吵闹动静,小全子苦着脸来报:“圣上,是周大人。”
  宋卿鸾刚要开口问“是哪个周大人?”忽然反应过来:“哦,怀素啊,今天不是他的大喜日子么,怎么,出什么事了?”
  小全子回道:“奴才也不知,只是那周大人非要见您,奴才无法,只好前来请示圣上。”
  说话间,周怀素已被众人推攘着闯了进来,宋卿鸾见他身穿大红喜服,束发高冠,一眼望去,竟是十分惊艳。又见他面带醉意,目光迷离,却是喝了不少酒。
  宋卿鸾于是轻轻叹了口气,挥手屏退众人,看着他慢慢踱过步子去:“这大喜日子,你不去洞房花烛,却来我这里干什么?”
  周怀素挑眉一笑:“圣上明鉴,臣此番前来,正是为了洞房花烛。”忽然倾身搂住宋卿鸾,将她打横抱起,一面朝里走去,慢慢将她放在床榻上,立即俯身压上:“今天我特意穿这一身与你入洞房,你喜不喜欢?嗯?”缠绵地吻了上去:“下回换你穿给我看——这就叫礼尚往来。”伸手扯下了床帘。
  宋卿鸾忽然有些失神,往事渐渐浮了上来,心底深处是一种钝钝的疼,其实并不如何痛,却是一丝一缕地缠成了一张网,直把整颗心缚在里面,一旦忆起那人笑貌,网便倏忽收紧,疼痛于是加剧,又渐渐回归麻木。
  忽感肩头一阵剧痛,宋卿鸾“嘶”了一声,怒骂道:“周怀素,你发什么疯!”
 
 
第71章 是孽非缘
  宋卿鸾雪白细腻的肌肤上是两排细小的牙印, 有细密血珠沿着伤口慢慢渗出来,周怀素温柔地将其舔舐殆尽,抵着她额头道:“谁教你又走神?总该罚你吃些苦头——也正好在你身上留个印记, 教你永远忘不掉。”
  宋卿鸾冷冷道:“你要做就做!别在我身上弄什么乱七八糟的痕迹——我同你说过很多次了!”
  “哦?可我偏偏喜欢,那该怎么办呢?”低笑道:“何况……圣上肤若凝脂, 稍一用力便留青紫, 微臣也是无可奈何啊……”
  宋卿鸾扬手便给了他一巴掌:“周怀素, 我警告过你很多次,喝了酒便不许来见我, 好端端的又耍什么酒疯!”
  周怀素忽然就笑了起来,眼眶却渐渐泛红:“那你当初又为什么要救我,索性就心硬到底,把我扔在那儿, 我也就解脱了, 又何苦今日还要受你这一巴掌?”
  宋卿鸾再不料他会说出这一番话来, 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不过……不过就轻轻扇了你一巴掌,何苦就要寻死觅活?”
  周怀素苦笑了一下, 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肩头,说道:“我一双手臂,十几条疤痕, 你却连小小两排牙印也不肯让我留,当真这样绝情?”
  宋卿鸾不免去看他的手臂,心中不忍,叹一口气道:“我若真是绝情, 你此刻也不会在这儿了——左右你咬都咬了,难道我还能割了这块皮不成?”
  周怀素听她语气放软,便低头吻了她的眉心,与她调笑道:“割皮不成,割我的脑袋也是一样的,我若是死了,这印记自然也就没了意义。”话说到最后,终究还是带了几分苦涩之意。
  “我又哪里舍得要你的性命?”宋卿鸾只觉与他应对间颇为疲累,但仍是继续哄他道:“你不要说这些生生死死的话威胁我了,你要什么,我一一答应就是了——今日那个舞姬,明明是你自己看上的,我好心成全,怎么反而落了不是——不然你大晚上的不去洞房花烛,做什么来找我不痛快?”
  周怀素闻言只觉胸口气血郁结,却又不忍对宋卿鸾发作,一时竟要憋出内伤来,好半晌才恶狠狠地道:“我看上的人,自始至终就只有你一个,想要与之洞房花烛的,自然也就只有你一个。至于那名舞姬,我已将她赏人了,你往后却不必再白费功夫。”说完不管不顾倾身压了上去。宋卿鸾挣他不脱,也就随他去了。
  不料这一番折腾竟持续了半夜,直到三更时分方才堪堪止歇。
  宋卿鸾软绵绵地靠在周怀素怀里,浑身上下已是一丝力气也无,周怀素怜爱地替她将几缕散乱地鬓发拨到耳后,好笑道:“累坏了罢?”不免又有几分心疼。
  宋卿鸾瞥他一眼,冷哼道:“以后你瞧不上哪个,千万记得与我提前说明,只不要如今日这般,倒将气全撒在我身上。”
  想起当时情景也不容他明说,一时懊丧非常,又想起他方才所言,不禁一顿发作:“别说什么你只要我一个,难道你日后都不娶妻生子——我就不明白了,照理说我同你一处也这么久了,你还有什么不曾满足?缘来即聚,缘去则散,岂不知这人世间的缘分就是这‘好聚好散’四字,大智如你,竟也这般想不开么?”
  周怀素微微苦笑道:“只怕是孽非缘,一旦沾惹,便是万劫不复,永不超生了。”
  宋卿鸾只好道:“真是冤家!也罢,既然你仍不能放开,我再与你相处一段时日便是——反正我如今,也是无所谓的了。”
  周怀素挑起她一绺头发绕在指尖慢慢打转,轻飘飘地道:“至死方休——我却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宋卿鸾迷迷糊糊正欲睡去,听闻这话不由回了他一句:“人心不足蛇吞象。”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周怀素忽然就生了恼恨,恼她好似事不关己,恨她根本无动于衷,只留他一人备受煎熬,折磨之至,耳边倒还要听她平静说下断语!却又偏生拿她没法子,只得望着她的背影恶狠狠地道:“那我现在就把你吞了!”说完翻过她的身子,再度俯下身去。
  如此又过了几月,天气日渐寒冷,已是入冬季节了。
  今年较往常来的更冷,方才立冬,京城便下了第一场雪。
  这场大雪足足下了一晚上,等到了第二日上头,整座宫殿已是银装素裹,当空日头一照,白灿灿地泛着刺眼的光。
  宋卿鸾身子一日比一日差,尤其到了冬季,被这寒气一逼,总要咳嗽起来,一声不断一声。
  小全子端了药给她,她只喝一口便放下了,转而紧了紧手上的暖炉,透过案上袅袅的药气望向窗外,只见一群宫婢正从地上捧了雪来捏成雪球互相摔打,偶有被打中的,碎雪四下飞溅开来,碰湿了衣裳,却也漫不在乎,嘻嘻一笑,只复掷了雪球,定要雪耻。
  那群宫婢大约十四五岁,正是最鲜活的年纪,童心未泯,一举一动皆透出这个年纪的天真烂漫。
  宋卿鸾忽然就心生羡慕,她想起儿时也曾与宋折卿,雪影等人一起打过雪仗,其中雪影年纪最小,颇受宋折卿等人照顾,又因其性格刁蛮,向来只有他打别人的份,从不教别人讨了便宜去,偏生对宋卿鸾是个例外,扔打摔掷全随她去,往往为了博她一笑而弄得一身狼狈,这时宋折卿便要夸她道:“好卿鸾,打的好生解气!全当替我们出了这口恶气!”又回头取笑雪影道:“小雪儿,我和你师哥舍不得打你,你倒好,直挺挺站在那里任卿鸾打,落得一身雪泥,也是活该!”
  宋卿鸾思及此,淡淡一笑,恍惚竟有隔世之感。
  渐渐又起了咳嗽,小全子忙道:“奴才去取件大氅过来。”
  宋卿鸾轻轻“嗯”了一声,由他去了,等他甫一离开,便起身走了出去,有宫婢想动身跟上,却被她抬手阻了,外间积雪渐渐消融,正是最冷的时候,她也全不在意,信步而去。此时天地间茫茫一片白色,她一时竟不知去往何处,一刹那生出了无限苍凉寂寥之感,仿佛这偌大天地间就只剩下她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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