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起牵着秦穗的手,走在一侧。
门房为了多看寿穂长公主两眼,不顾辛苦地一直守在外面,眼见长公主就要离开,声音颤抖道:“眼见着就到饭点了,公主留在这里吃口饭再走。”
秦穗停了下来,转身,慢吞吞地回到客厅,坐下,等开饭。
院落外,管家给门房作揖,“多谢老哥了。”
阁老府中的人多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人,一块上战场拼过命,感情深厚,没有其他府宅的那些严苛的尊卑。管家和门房以前都是跟阁老东征西战,门房伤了腿,来阁老府中看门,难得囫囵个的管家来阁老府处理前院琐事。管家给门房作揖,门房不慌不忙回礼,面色坦然。
“老弟,咱们的这份寿穂长公主是天仙下凡,不同常人,你给长公主多备些饭,只要公主的筷子没放下,你就让小丫头不停地上菜。”
管家也在皇城中听过寿穂长公主的传闻,急忙派小厮去买肉和菜,越多越好。
阁老夫人抱着秦宝生,一个劲地看,整个人还没有缓过来,浑浑噩噩地喊着秦宝生的小名。
管家让丫鬟照顾着老夫人,他带着小厮迅速地找到环境最为清凉安静的水竹林,把饭桌摆在这里,恭恭敬敬地请长公主来到这里。
饭桌只是四人小饭桌,饭菜却是源源不断地上。吃完一盘,小厮便极有眼力见地收起盘子,再换上新饭菜。
秦穗敞开了吃,吃了很开心,一双澄澈的眼睛兴奋地眯了起来。
为了赶上长公主吃饭的速度,整个阁老府都忙了起来,忙着处理各种活物,忙着做各式饭菜,忙着去水竹林送饭菜,忙着洗干净瓷盘继续盛新的饭菜。
阁老处理完事务回府后,会寝室换衣的一路上没有看见任何的人。
阁老心头稍起疑惑,回忆着昨晚老妻有没有跟他说她带着人出去拜神。
阁老把朝服换下,换上洗的有些发白的旧衣,背着手来到书房,看了三页书,起身去吃饭。
阁老看着老妻怀里的孩子,恍惚片刻后,手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
孩子脖颈上有他大孙子刚出生就有痣。
“长、公主、送、回来的吗?”阁老声音颤抖无力地问着老妻。
已回过神来的阁老夫人点了点头,拿着勺子,一口一口地喂秦宝生吃蛋奶。蛋奶是她孙子最喜欢吃的饭,在给她的信中写有蛋奶的做法。她看着信中写的做法,在小厨房里亲手做的。
阁老坐到秦宝生的面前,一动不动地看了许久。
阁老想要抱一抱孙子,阁老夫人抱着亲宝生躲开,沉声道:“这是我的孙子,不是你的,你的已经被你亲手送到了东陵,被毒死了。”
阁老手足无措地看着老妻。
阁老夫人心软,把孩子轻轻地放到他的怀里。他这一辈子,对不起孙子,对不起儿子,对不起儿媳,唯独对的起她。儿子和儿媳出意外,走了。她要是再不跟他好好过日子,这个家也就散了,他也熬不下去了。
孙子回来了,甚至比离开时还小,他需要他们来照顾。
为了孙子,他们两人再老,也要再熬二十年。
孙子没爹娘照看,不等孙子娶妻生子,就是老死也咽不下最后一口气。
在阁老夫人和阁老的挽留下,秦穗留了下来。
阁老夫人和阁老在没有孙子任何消息时就个固执地抱着一个念头,孙子一定会回来。
两人舍不得大吃大喝舍不得穿金戴银,就想给孙子多留点家产。
“这是老爷还是夫人这十多年来攒的。”管家拿着钥匙打开库房,给长公主看他们阁老府的家底,“咱们阁老府比不上喜欢娶富商女儿的将军府,但在皇城中,咱们的家底也是排的上号的。当年,阁老带着人攻城找到的珠宝,一件也没卖,全给小少爷留着。”
“公主放宽了心吃,吃不垮哥阁老府。”
秦穗看到了阁老府的底气,没有多留,与阁老和阁老夫人告别后,踏着夜色进入安泰殿,把趴在奏折上睡着的三哥唤醒。
秦裕醒来,揉着脖子,对秦穗撒娇,“七妹,我浑身难受。”
秦穗站到他的身后,循序渐进地给他活动了下筋骨。
秦裕舒服地伸了个拦腰,“让被人给我按摩,胆子小的,力道轻,按了也没跟没按一样,没用。找个胆子大的暗卫给我按,按第一下就疼的我受不住了。还说,按摩想要起到作用,非要这么疼。胡说八道,七妹给按的又有效果又不疼。”
秦裕扫了一眼房梁,“听见没有,跟长公主学着点。”
房梁上传来闷声闷气的话,“长公主是小神仙,有仙法,我们凡人学不会。”
秦裕被逗笑,掀过此事。
“何事?”秦穗在余国时收到信,让她回来见一见他。
秦裕从奏折最底下翻出五个密封的奏折,“大哥二哥他们在封地上听了很多七妹的事情,想要来皇城见一见面。”
“藩王离开封地,不得带兵,但他们说路途遥远,恐出意外,一定会带上兵防身。”
“他们的心大了,想来皇城试探七妹的态度,七妹现在深得民心,如果七妹站在他们一方,这皇位,他们就坐稳了。”
秦裕说的委屈巴巴的,他不是委屈七妹比他跟深的民心,他委屈先皇既然让他继位了,为何还给他们联合起来足以跟他抗衡的兵力。
现在越来越觉得,先皇把他当成了一个傻子来戏耍。
呵,想让他猜疑七妹,没门!
他七妹是走仙道的人,不愿理会这些凡尘俗世,要不是他求着七妹帮忙,七妹走修炼成道飞升而走了。
他诚心诚意地把皇位递给七妹,七妹会接吗?不会,七妹会揍死他,再提出小十一来接这个皇位。
“打发回去,我去看他们。”秦穗留下一句话,牵着余起的手离开。
秦裕乐滋滋地把秦穗的原话写到圣旨里,七妹开了口,他们几个要是不听七妹的执意带兵入皇城,七妹一个人就能灭了他们。
房梁上的暗卫听到呼噜声,死鱼眼地看向梁下,不出所料,秦裕又趴在奏折上死了过去。
暗卫眼里多了些无法与人言说的憋闷。
他这个皇帝当的太不要脸,纵观他们暗卫界保护过的帝王,没有一个是他这样不要脸的。
大事难事丢给长公主去解决,重要的事丢给十一皇子和三皇子去解决,其他的琐事小事丢给朝臣去解决。
他一个皇帝从早到晚,清闲的不得了。
清闲也就算了,历史上无为而治的皇帝也不少,但他还装成自己很忙很勤奋的样子。
不要脸!
第064章 .火山
火山密布, 行路难。
秦穗受秦裕委托, 来到火山脚下的县衙。
县衙中, 县长苦巴巴地劝说着各个村的村长迁移。
“县长,您带着家眷走,我们火耕族信奉的是火山神,山神震怒,我们不能一走了之。”
县长又听到这个回答, 气的把这些顽固不化的老东西给赶走。
县长看到秦穗的腰牌后,开始痛哭流涕, 把即将爆发的火山和村民的不听训的事情一股脑地全部倾诉了出来。
“按照县衙宗卷, 这火山,每隔两百余年便会爆发一次。眼看着今年是最后一年,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爆发了,这村民宁可死了也不搬。”
秦穗安静地看着他,等他情绪稳定。
余起坐在门槛上, 看着县长的小孙子玩陀螺。
县长小孙子余起一个陀螺,想跟他比赛。
余起转头看了一眼穗穗,又瞥了一眼还在哭的县长,回过头来,把陀螺放在地上,运转无相功的风无形, 让一束风围绕着陀螺。
县长小孙子的陀螺已经停了三四次,余起的陀螺还在平稳地转着。
县长小孙子看余起的眼神,充满了敬仰。
“你好厉害, 你怎么做到的?”县长小孙子想拜师学艺。
余起没有理会他,站起身,走到秦穗面前,拽着她的裙摆,坐到她的脚下。
秦穗摸摸了他的头。
县长小孙子经常看见他爷爷哭,他能根据哭声熟练地判断出他爷爷需不需要他哄,现在判断出他爷爷不是伤心只是一时之间无法控制住眼泪,便放他爷爷一个人安静一会,把秦穗和余起请到他的小院子里。
县长小孙子年岁不大,跟着县长学了不少待客的礼节,把秦穗和余起安排的妥妥当当后,他跑出县衙,把一群小伙伴们全喊了过来,让他们一块来看他找到的陀螺王。
县长小孙子喊来了几乎整个县镇的萝卜头,他们带着陀螺,挤满了整个小院。
陀螺王争霸在这群孩子中进行了一年多,迟迟选不出陀螺王,当听到王水泽说有了陀螺王,各个都不服气地挤了过来,一传十,十传百,乌拉拉地,来了一群摸爬滚爬后脏兮兮的调皮蛋。
王水泽期待地看着余起,让他再上演一次陀螺转。
余起随意地扫了一眼挤不进小院而趴在院墙上的黑球,转过身,不搭理王水泽。
王水泽一着急,把他所有的玩具从卧室中抱了出来,堆到余起的面前。
余起瞥都不瞥一眼,自顾自地看着唐璞编写的《机关巧术》,他想用碎晶给穗穗做一个手镯。
送玩具的路子走不通,看小伙伴们都开始叫嚷着他在骗人,想了想爷爷的待客之道,让随身小厮从厨房端来了他最喜欢吃的甜饼。
秦穗的视线从远处起伏的山脉回到甜饼上,托着下巴,歪了歪头。
秦穗拿起放在余起身前的陀螺,运转无相功,让陀螺旋转起来。
在王水泽惊喜的蹦跳中,秦穗又指挥着陀螺围绕着他旋转。
甜饼被秦穗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完,陀螺也停了下来。
聪明的萝卜头们已经明白了吃食和陀螺之间的关系,一嗡子地跑出小院,呼朋唤友地去山边摘野果捉鱼找虫,烤成吃食,全部捧到秦穗的面前。
王水泽不愧是孩子王,闹哄哄片刻后,他就组织着小伙伴站成一排,挨个来。
秦穗接过所有人的陀螺,运转无相功。
所有的陀螺,像有意识一般,各自找到自己的小主人,绕在他们的身边跳舞。
兴奋的尖叫声在小院中炸裂。
整理妥仪容的县长来到小院,就看见这幅热闹的场面,心里最后一点疑心消散。
能用心逗孩子开心的又怎是那心机深沉之人,想来先皇册封的寿穂长公主是名副其实。
待天色暗下来,家中的大人在街道中喊人,秦穗让陀螺跳到他们的手中停下来。
一群萝卜头与秦穗依依惜别,相约明日带着她去山脚下的林子中找翠翠鸟。
秦穗摇了摇头,她明日探查火山,完成三哥的委托。
王水泽极力劝说,讲完翠翠鸟的肉香味美,仰头,眼巴巴地看着秦穗,撒娇地拽着她的衣袖晃了晃。
秦穗心软,缓缓地点了点头。
县长看到长公主与小孙子伸着小拇指拉钩的样子,满脸的慈笑。
秦穗把三哥让她捎带的信递给县长。
县长从头看到尾,眉间的皱纹渐渐变深,把信放入书房。
秦穗疑惑地看向县长,她三哥写了什么?
县长没看懂秦穗眉眼间清淡的疑惑,余起代她询问,“信中写了什么?”
县长叹息道:“圣上——”。
话说到半截,县长摇了摇头,长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
余起猜出了县长的未尽之言,对秦穗道:“皇帝说你能解决火山的困境,县长不信。”
秦穗浅浅地点了点头。
县长有些尴尬地起身离开去处理公务,留下更为年轻的账房来招待长公主。
“从去年开始,县衙中的人就陆陆续续地离开,整个县衙就剩下我和县长,所有的事都需要县长亲自去做,有招待不周之处,敬请原谅。”
账房说了些客套话,就拿出随身携带的公文和笔墨,侧着身子开始处理。
时间紧迫,陪同客人的时候,还能兼顾处理公文,账房又在心里自我赞美了一番。
四周安静无声。
秦穗闭目养神,余起盘着腿坐在地上,一手握着她的脚腕,一手翻着唐璞的《机关巧术》。
炊烟起,厨房端来一盆盆的大菜一笼笼的大蒸饼。
县长没有全信秦裕写给他的信,却也明白事情的轻重,即使饭食准备的多了吃不完,还可以放起来,下一顿继续吃,总归是不会浪费的。
秦穗没有多想,一口一口地吃饭。
待秦穗放下碗筷,账房和县长已从震惊变成麻木。
账房看向县长,单纯道:“我相信圣上的话,长公主非俗世之人,能解决火山忧患。”
县长心中有了一丝希望,还是不肯相信长公主能解决火山忧患。
无人能阻止火山爆发,除非山神亲临。
秦穗吃饱,心中餍足,不需睡眠,带着余起来到火山口,运转无相功,细细地探查火山。
余起运转无相功的第一层的气无形,无果,又运行第三层的火无形,依旧无果。
余起抿抿嘴,仰头看着秦穗。
“穗穗,你能看到地下吗?”
秦穗浅浅地“嗯”了一身。
余起低落道:“我看不到。”
“七层。”
余起认真点了点头,“这一次只能穗穗一个人来解决了,我现在已经四层,很快就能达到七层。”
“不急。”
余起下定决心,要一口气突破无相功第七层,有穗穗在,他不会走火入魔。
秦穗知晓如何解决火山忧患,回到县衙中积存内力。
这一次使用内力,她要谨慎,已经第十一层了,第十二层便是无相功的最终,她对十二层有了些许的猜想,她现在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还有许多的人放不下,她现在不能突破第十二层。
火山惠及了山脚的树林,温暖的气候让树林郁郁葱葱,翠翠鸟赖以生存的厚木虫,吸叶汁而活。
翠翠鸟有刚硬如铁的利爪和锐利的眼睛,若有动物不小心触怒了它,它会用尽方法抓瞎它们的眼睛,不死不休。
是以,整个树林中的野兽都不敢招惹它,它在树林中称霸称王许多年,它唯一的天敌就是这群人类小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