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脸像朵莲花儿似的,白里透着点粉,嘴唇红润润,眼睛珠乌溜溜,头发也黑密密的,怎么看都不像是挨饿受苦的样啊,倒像是……
王春枝的脸垮了下来,拿筷子尖指着王秋枝大骂:“吃啥好的,你给的啊?每天坐一张桌子吃一个锅里的饭,谁还多出几样来了?小小年纪说话就这么酸,跟谁学的?”
王秋枝压根不理王春枝,继续死死盯着程冬至,既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刻意说给其他人听:“你肯定吃啥好的了,不然你咋长得这么好?”
程冬至翻了个白眼:“还不许我长得好呀?我天生就这样,晒不黑饿不扁,你眼馋也眼馋不来!我随我爸,谁叫你爸不是这样儿?”
王老太若有所悟,脸色缓和了起来。
她想起来,的确是这样。
王卫国从小就是这样,一窝子黑娃儿里就他从小长得白,怎么晒都晒不黑,饿也饿不太瘦,骨架子在那里。要不是她自己心里有数儿,怕也是要以为不是老王家的种呢。
疑惑一解开,又看到王春枝那不善的脸色,王老太决心骂秋枝儿几句,再说几句好话摩挲摩挲这姐俩,显得自己是个明辨是非的好奶奶。
“就你有嘴在那叭叭叭的!你看到人家吃东西了?冬枝儿从小像你三叔,几乎一个模子出来的,你白长这么大,自己姐妹啥样儿都不记得了?这话怕不是你自己想的,是谁教你的?”说罢,意有所指地瞪了周杏儿一眼。
周杏儿还没来得及反驳,王秋枝就狠狠道:“她就是吃好的了!我看见了!”
王春枝和程冬至一愣,还以为王秋枝要甩出什么惊天大料,没想到她居然满眼通红道:“她们偷偷在那个老不死家里养鸡,肯定每天吃鸡蛋了!要不她为啥长得这么好?”
王春枝才要骂王秋枝,程冬至就抢着开口了:“你真看着我们吃鸡蛋了?那你说说有几只鸡,都是啥色儿的?我们一天吃几个蛋啊?”
王秋枝愣了,这个她答不出来。
她只是辗转听说王春枝把自己的工分换了鸡崽子给那个老不死的养,具体多少什么颜色自然无从得知。
这件事在王家并不是秘密,其实王老太他们早就知道了,并不当回事儿而已,只是碍于某些关系不方便提起。
王秋枝却以为自己抓到了一个把柄,并由此自以为推出了程冬至面色好的真正原因,想要在这个时候给她狠狠一击,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却有些不对。
“反正就是养鸡了!”王秋枝涨红了脸,恶声恶气道:“你们有蛋不拿回家来,自个儿偷偷吃了,你们就是吃独食!”
王老太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站起来啪地一下子把王秋枝给打到了地上:“你今天怕是发了疯!不吃糊糊就滚,刚好嫌你这张嘴多了!”
王秋枝捂着脸,难以置信:“奶你为啥打我不打她?我没吃鸡蛋!”
“现在人都没得吃,鸡能吃啥,一个月下的了三个蛋不?还不够那老不死的买棺材的!她就算是王百万,也没这个本事让她俩天天吃蛋!满嘴里都是蛋蛋蛋,我看你像个蛋!”
这就是王老太一直知道太婆养鸡却没什么兴趣的真正原因。
养鸡有什么稀奇的,大家都在养,最穷的人家家里也有两只。
鸡和猪不一样,能抗饿,还能自己扒拉土疙瘩吃,只要不死就是个进项,耐心等等总会有蛋的。
太婆把那五只鸡藏得很好,轻易不让它们出去,再加上那一带都是没人的空房子居多,基本属于一个被隔断开的空间,没人知道那五只鸡每天吃啥,毛色润不润,下几个蛋。
大家都拿自己的经验去推算这件事,便理所当然地认为太婆一个孤苦伶仃的老梆子,守着几只骨瘦如柴的可怜鸡,一个月凑两三个小蛋去供销社换盐吃。就这,有啥好惦记的?
王家再怎么揭不开锅,家里的几只鸡也是能一个月下十几个蛋的,为了那点东西打那老不死的主意,还不够费脑子的本呢!
王秋枝说不出话来了,满脸都是有些扭曲到无法形容的表情。她实在是想不通,不明白……
程冬至心头有股火,这个王秋枝真不是个东西,居然骂太婆是老不死,太婆那么好的老人,招她惹她了?
她觉得这事儿不能这么算了,这个王秋枝不识好歹主动来咬她一口,她还能放过她?不可能!
“奶!”程冬至看着王老太,脸也涨得通红,眼泪都快掉出来了:“秋枝儿撒谎!我没吃蛋!”
其实王老太也不大相信她一个蛋都没吃,可这件事本来就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此时的态度:“放心,奶信你,你是个好孩子!”
“秋枝儿是怕我告她状,才故意咬我一口!她怕我把她那件事说出去!”
“啥?”王老太和老大一家的人同时开了口,连周杏儿都竖起了耳朵,瞪大了眼睛。
周杏儿并不大瞧得起王有义一家人,尤其是这个又蠢又坏的嫡亲小姑子。
可她已经嫁了大蛋儿,那就是一条船上的人。如果事情发展对他们不利,她还是会站出来的。
王秋枝张大了嘴,又气又懵:“你胡说,我能有啥事?”
“偷吃独食的是你!那天被我撞着了,你就看我不痛快,生怕我给捅到奶那儿去!你是想让奶疙瘩我了,我说啥都不管用,是不是?”
“你胡说!!我吃啥独食了??”
程冬至微微一冷笑,丢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我看到你偷偷喝奶粉了!!旁边还有好大一个奶粉罐子,还是蓝色的!”
第28章
“你胡说!我没有!……”王秋枝气得哇哇大叫, 却被风一样刮过来的王老太一脚踹开, 急切地按着程冬至的肩膀, 瞪大眼睛声音颤抖:“冬枝儿,你给我说仔细点, 那是个啥样儿的罐子?”
这是王老太一直隐藏在心里的毛病之一,直到现在还心心念念的。那天她把老四一家搜了个遍都没找出其他东西,要不是邓翠兰娘家人住得非常远, 那么短的时间不可能偷偷运过去,她都想撕破脸去亲家里搜一搜了。
搜亲家, 这可是前所未闻的事情, 可王老太真的是被逼急了。
那可是她攒了多年的私房啊, 那么一大笔!搁谁不肉疼心疼呐?
她一直想不通,就才一会儿的功夫,那么老些东西去了哪?
老四和邓翠兰都在地里劳作,有社里的人作证, 二蛋儿三蛋儿也和同村的孩子们混, 这都是别人眼睁睁看着的。
在场的就只有四蛋儿这一个熊崽子,他怎么把东西给弄不见的?难道是有鬼吗!
此时听到程冬至说起这个话, 王老太像是抓着了什么救命稻草般追问。奶粉罐子也是莫名失踪的东西之一,要是能找到点儿什么线索,说不定能把那手帕包给找出来!
程冬至抬头挺胸:“蓝色儿的, 上面画着一个娃娃, 其他的我就看不清啦。秋枝儿一看到我马上就过来打我, 我就跑了!”
王老太猛地一拍巴掌:“对!那就是丢的那罐子奶粉!!”
周招娣吓傻了, 王有义也是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虎着脸吼道:“冬枝儿,小孩子可不兴撒谎!没凭没据的事情不许胡说,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程冬至缩头缩背,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
王老太立即拿手恶狠狠指着王有义,怒喝道:“老大,你吓唬谁呢?要是没影儿的事,你心虚个什么劲?”
王有义急得百口莫辩:“这,这不被这孩子的胡说气傻了吗?什么奶粉罐子,我一家子见都没见过!这冬枝儿肯定是骗人,那罐子她也见过,照着说一遍有啥稀奇的?”
程冬至从王老太背后伸出脸:“这事儿就是前些时的,奶粉肯定没喝完在你们房里,搜一搜不就知道啦!奶,你尽管去搜,搜不到随你咋打我!”
王老太气得浑身打颤:“好,好冬枝儿,要是搜到了,我保准不亏你,给你浓浓地泡一碗!老大,这事儿咋说,你肯不肯让我搜?”
当时她把所有的怀疑都放在了老四一家身上,后来虽然搜了全家,可其他地方不是重点,只是随便扫了扫了事。现在想想,真是千防万防装憨儿的最难防,居然忘记把老大一家的好好看看。
王有义看向周招娣,房间都是她收拾的。周招娣想想没啥要紧东西,就昂首挺胸:“娘你随便搜,搜到了东西,随你咋打我!”
王老太点点头,是黑是白就要看这么一搜了:“那行,冬枝儿你跟我一起过来,你指给我看看这小贱货是在哪儿喝奶粉的!”
“等等!”
一直围观没怎么出声儿的周杏儿忽然走到程冬至身边,笑着说:“进去搜之前,你得让我搜搜,成不成?”
王老太狐疑:“你啥意思?”
“这孩子聪明,我怕她身上夹着啥东西掉在房里,那就不好说了。”周杏儿并不太想得罪王春枝姐妹,可冬枝儿这次出手太狠,真出了事她们一房人都逃不了干系。
王老太觉得周杏儿就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嗤笑道:“你怕是瞎了眼!那么大的奶粉罐子,她这么小一个孩子还能揣腰头了?”
周杏儿摇摇头:“奶粉罐子肯定藏不了,就怕藏点别啥的,奶搜到了还以为咱爸妈吃独食呢!”
王老太想想倒是这么回事,便和蔼地对程冬至说:“你让她随便搜搜,不怕,等会儿奶给你找回场子来!”
程冬至哪会怕这个?她还巴不得进门前来个自证清白,然后待会儿重重一脚踩死王秋枝呢。
“我没啥夹着的,你们随便搜,我不怕。”她配合地举起双臂。
周杏儿感受到了王春枝虎视眈眈的目光,可她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摸了摸一些容易藏东西的地方,又看了看有没有暗袋。
村子里孩子的棉袄都是一个样式儿的,除了里头小衣不同,都是一件夹衫再套个袄子,直筒筒的,想要藏点啥不容易。
周杏儿检查了很久,连鞋袜都翻过了,最终只能承认:“是没夹东西。”
“行!我就知道咱冬枝儿是好孩子,来,跟奶过来。”
程冬至欢快地跟在了王老太的屁股后头,王有义一家人也想进去,被王老太吼住了:“都进去干啥!想趁人多眼杂把东西拿开?想都不要想!除了冬枝儿,谁都不许进来!”
王有义无奈,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的房门在眼前重重地关上,震落一些灰土。
他低声问自己女人:“真没啥要紧东西?”
周招娣得意地压低声音:“好东西不都给杏儿了么?有啥怕的!”
王有义想起这茬事,顿时放心了不少。
大蛋儿成亲那天,他们夫妇俩把平时偷偷攒的东西都交给了周杏儿,虽然不多,却也是个做公婆的心意。大蛋儿是他们的命根子,就他这么一个儿,不给他给谁?
王老太如恶虎般在王有义夫妇的房里横冲直撞,恨不得掘地三尺,这翻东西的架势着实看住了程冬至,差点忘记自己是来干嘛的了。
她和大姐不在家的时候,这个死老太婆是否也像这样翻过她们的东西呢?
其实王老太经常有翻她们的房间,但动作并不像现在这么粗鲁,而是很谨慎很克制,大概检查一下就行。
王春枝是个麻烦的角色,翻太乱了又少不得被她歪缠,还是要小心些。
趁着王老太把箱子里的东西丢得满炕都是的时候,程冬至靠近一个她还没来得及打开的柜子,把手掌心贴在了上头。
这是系统的一个极其便利之处,可以根据系统的等级来决定东西出现消失的位置点,有点类似“隔空取物”或者“隔空现物”。
程冬至的系统现在是6级,所以这个距离大概在6厘米左右,足够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东西塞进或拿出有障碍的地方,比如这个上锁的柜子。
虽然听起来并不怎么样,可这个特点一旦利用好了,那就是非常厉害的能力了。
王老太翻了许久一无所获,最终只能把目光盯向那个柜子。
其实她最不怀疑的反而就是这个柜子,一是这柜子的锁她有钥匙,老大一家都知道;二是这柜子在顶显眼的地方,按理说不该放这儿。
可整个房里除了炕洞以外都搜过了,干脆顺手也搜一搜。
王老太从裤腰带处摸出钥匙串,把柜子打开了来,兴趣缺缺地扫了一眼。
而正是这一眼,让她的目光凝住了。
一堆乱七八糟的杂物里,赫然夹着那个当初失窃的奶粉罐子!
“杀千刀的兔崽子呀!!!”
王老太尖利地呼啸了一声,连奶粉罐子都没拿,就红着眼冲出了房间劈头盖脸地撕打王有义夫妇,还有王秋枝。
她的爪子是如此地老辣狠厉,三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抓了个满脸花,顿失战斗力,还是周杏儿和大蛋儿一起拦着才没被继续放血。
“奶,咋了,有话好好说!把身体急坏了不值当!”周杏儿知道事情不好,忙卖乖安抚王老太的心情。
大蛋儿现在是老婆做什么他做什么,也跟着没口子地乱嚷:“奶,别生气!好好说!”
王老太一口啐在了大蛋儿和周杏儿的脸上:“你俩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藏了奶粉,还能不给你们喝一口?你们一家子合起伙来做笼子,把我老太婆蒙在鼓里!!”
周杏儿委屈不已:“奶,你这话可就屈心了!我长这么大就没尝过奶粉啥味儿,我要是喝了,就天打雷劈!”
“你妈赌誓和喝水一样,坏事做了一箩筐,就没见她被雷劈过!放手!再不放我连你俩一块儿打!”
老四夫妇心里笑开了花,面上却还是要做一做样子,不急不慢地过来象征性地阻拦了一下王老太。
邓翠兰皱着眉歪着头:“娘,你到底看见啥了这么生气?兴许里头有啥误会呢!”
“误会?我还六会呢!你们自己进去看看,那奶粉罐子是不是在柜子里头?这可是我亲手搜出来的,谁还能赖!”王老太气喘吁吁,恶狠狠地盯着逃开一边儿的王有义夫妇:“是我错看了你们哇!还以为你们是老实人,居然也知道把东西藏在我不过眼的地方!我柜子里头的其他东西都在哪儿,给我一并交出来,不然我让你们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