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价格挺贵,可不得不说,分量真不少!提在手里沉甸甸的直往下坠。
回到学校后,程冬至挑了个没人的地儿,偷偷打开了饭盒的盖子。几个菜都没太多油水,菜多蛋肉少,颜色较深,闻着还行。
番茄炒蛋就算了,肉沫茄子和回锅肉里的猪肉都不是什么特别好的,以肉皮和碎末居多,然而味道居然还是很不错的,可见厨子有真功夫,能够用这么勉强的食材做出合格的商品来。
程冬至每样都只吃了一小部分就撑得不行了,她想了想,另外拿了一双干净筷子,把剩下的菜挑卖相齐整干净的凑了满满一饭盒,回到了宿舍。
她回去的时候距离下午课还有差不多四十分钟,宿舍其他室友都在,有的在看书有的在午睡。
程冬至把装着菜的饭盒和装烤疙瘩瓜的饭盒全都打开来,放在了平时大家一起使用的公桌上。在上铺睡觉的那个鼻子尖,闻着味儿后顿时醒了过来:“啥东西,这么香!”
“哇,好多好菜啊!”
呼啦啦的,一下子所有人都聚过来了。
“薛奶奶家里来了客人,这都是没动过的,我们一块儿吃!”
程冬至难得大方了一回,以前顶多是互相交换点小零嘴吃,从来没有这样“大手笔”过。
她心里有杆秤。宿舍里的这些女孩儿都心眼不错,平常也经常照顾年纪小的她。今儿她赚了第一桶金,让室友们和她一起开心开心也挺好。
大家都拿来了自己的饭盒和筷子,舍长把这俩饭盒里的东西分成了六份,大家笑嘻嘻地一边吃一边聊天。能够吃得这么好,比过什么节都让人高兴。
“冬枝儿,我真羡慕你,有那么好的长辈疼你!我家爷奶都像死了一样,还是亲的呢,从来没给我送过一次吃的,净顾着他们的宝贝疙瘩孙子。”
“听说立大里的老教授工资很高?难怪这么舍得!这菜要花不少钱。”
薛师娘给程冬至送东西的事情并不是秘密,好几次她都是直接来宿舍找程冬至的,大家都遇到过。
一开始她们还以为薛师娘是程冬至的亲奶奶,后来知道不是亲的,就更加羡慕和惊讶了。不是亲的都这么好,那亲的得好到啥地步去呀?
就在宿舍里一片乐陶陶的时候,宿舍门忽然被猛地推开了。
是她们班上的同学,外号张豁嘴,喜欢到处造谣生事搬弄是非,相当不得人心,这个宿舍里没人和她亲香,不知道这时忽然来干嘛。
“你们吃啥好东西呀?我刚刚路过你们宿舍门口的时候,都闻着味儿了!”张豁嘴自说自话地来到桌子边,也不用筷子,直接用手拿了程冬至饭盒里的一大块肉皮子塞进嘴里:“好香好香!”
气氛顿时有点尴尬,另外五个人都很不高兴,然而这是王冬枝的东西,正主儿没发话,她们也不好代说点什么。
程冬至平常没和张豁嘴打过交道,也没怎么在背后参与八卦,所以不是很清楚这个人的为人。本来她就有些撑,再加上对方吃的是她嫌弃的肉皮子,便随意笑了笑:“亲戚送点东西过来给我补补,我就和大家一起分着吃。”
“你可就好了哎!这日子过的,比那资本家家的小姐都好!不像我们穷人家的丫头,连食堂里的饭都吃不起。你家咋就这么有钱呢?下次有啥好吃的记得叫我啊。”张豁嘴一边吃一边感慨,手上的动作飞快。
舍长不高兴了,把手里的筷子拍在了桌子上:“张豁嘴你瞎嚷嚷啥呢!什么叫资本家家的小姐,你啥意思啊你?会不会说话?”
王冬枝还小,不明白这话的严重性,她可是宿舍的大姐头,怎么会不明白张豁嘴在想什么?
张豁嘴撇撇嘴:“我就随口说说,你们瞎紧张啥呀!真那么清清白白,人正不怕影子歪!”
她还想继续拿程冬至饭盒里的东西,没料到程冬至一把将饭盒子扣住了。
“唉哟,你这人咋就这么经不起说呢?我就开个玩笑,再给我吃点儿呗!我昨儿到现在都没咋好好吃过东西了!”
程冬至说:“你都吃了一大盆的饺子了,还来抢我这点剩饭做啥?”
张豁嘴瞪大眼睛:“你可别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吃过饺子了,那是多金贵的玩意!只有你这种有钱人家的闺女才吃得起!”
程冬至笑:“既然你没吃饺子,咋一进咱们房就飘这么浓的醋香儿?”
大家都楞了几秒,反应过来后齐齐大笑了起来。
本来她们还不是很明白张豁嘴为什么拿了人家的吃的还说闲话,现在想想,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酸哇!
张豁嘴家里情况很不好,她也是拼了老命才来想办法进了这个学校的,难怪会嫉妒有人送饭的冬枝儿。可家里情况不好的人又不是只有她一个,比她更困难的特困生都没她这样的,人家堂堂正正受人尊重,大家不但没有瞧不起,还羡慕他们的成绩,说到底还是个人心眼儿问题!
张豁嘴悟到程冬至说的是什么意思后,顿时把脸涨得通红,恨恨地走了,走时还把门重重地甩了一下。
没人看的时候,她把刚刚沾着油汁的手指放在嘴里吮了好几下,心里既羡慕又愤恨:
不就是仗着家里有个好亲戚吗,有啥好嘚瑟的!难怪说矮子矮一肚子坏,这个王冬枝就不是啥好东西!
第80章
张豁嘴心里怀着恨,想尽办法到处说程冬至的坏话, 可惜她是个什么样的人班上的同学早就清楚, 再加上程冬至那么受欢迎, 是个脑袋正常的都知道该信谁的话。
因此, 无论张豁嘴如何添油加醋地描绘程冬至那优越无比的吃喝,都没一个同学当回事儿, 反而大多数都不搭她的腔,还有反讽张豁嘴的:“又没吃我家的粮,关我啥事啦?吃你家粮啦?”
张豁嘴急了:“不是, 她凭啥吃这么好呀?那是资本主义做派!”
“啥叫资本主义做派,厂里的工人工资还分那么多级呢,领高级工资的都是资本家了?她是投机倒把了还是剥削了,你这话说不清那可是大事儿, 我要告老师去!她家要是查不出啥问题, 那你可就是栽赃好人,居心不轨反.革命啦!”省城的孩子毕竟有见识,天天听父母谈论这些词汇, 不至于被张豁嘴给忽悠住。
“别,别呀!我就顺口那么一说!我可没说她就是资本家呀,只说做派!”张豁嘴一听到告老师顿时慌了,连忙否认。
“今天我懒得和你计较, 你再到处瞎说, 我不告也有人告你。”
“是是, 你最好了, 我再不瞎说了。”
吃了这么一顿吓后张豁嘴再不敢对程冬至的作风问题有什么异议了,可是她心里却依旧在嘀嘀咕咕的,翻来覆去想的就是那么两句话——凭啥?她凭啥呢?
这些事,程冬至都不知道。
比起这点疙里疙瘩的小事情,她更在意的是薛师娘那边的销路状况。
像肥皂袜子这些日用品毕竟不是粮食,消耗的速度很有限。再加上薛师娘身边的老姐妹们就那么几个,即便那些老姐妹们儿孙满堂是大家庭,那又能买多少去呢?等用完更不知道啥时候了。估计也就前两天卖得快一点,后头就饱和了。
然而,出乎程冬至意料的是,薛师娘那边老姐妹团们的需求量似乎完全没有上限,无论她给拿过去多少,很快就能卖个精光,并还极为热切地等着下一批。薛师娘虽然没有直说,可从话里话外的意思能听出来,那些老太太是觉得货太少了不够分呢!
程冬至很纳闷,便直接问薛师娘:“肥皂这东西不是一个月使个一两块就够天儿了吗?为啥她们要买这么多呀,放在家里还占位置呢。”
薛师娘笑:“你当她们全买了自己用啊,那怎么也不能用得了这么多,八成是买了转手卖或者送给其他亲戚朋友。”
程冬至恍然大悟。
她不是没去过商店和供销门面,肥皂的价格行情也算是清楚,知道薛师娘卖的价格有多实惠便宜,哪怕再加个几毛钱转出去也多的是人要,不加钱转手卖也是天大的人情。这些老太太,都是聪明人儿!
虽然知道薛师娘做事很靠谱,可程冬至还是要提醒提醒一下:“奶奶,要是别人问你是谁弄来这些东西的,你可千万别把我和我妈供出来呀!我妈好不容易才在那大院里混了点事情做,这事要是嚷嚷出来,别说她没了工作,我爸那边怕是也要被赶出来!”
倒买倒卖,这事的性质可轻可重,后果如何全看个人机缘和当时的大环境,以及处理此事的人的标准,而标准是模糊又有变动的,比明面上写死了的规矩更让人心里没底。
遇着手松的,也就是做做检讨罚点钱罢了,完事儿了该怎样还是怎样;遇着手重的,不好意思,上街去。
检讨在哪里做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私下检讨还有个余地,一旦把这事闹到场面上去,在众目睽睽之下挨了批,那可是有很深远且复杂的负面影响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算账上了。
然而,尽管风险如此大,可“倒爷”却从来都不缺,这大概就是利润使人胆子大,心眼活儿想要改变自己生活的人无论何时何地都会有。
薛师娘自然也知道程冬至的顾虑,笑着说:“你放心,我一个字儿都没透出去,他们还只当是你那几个叔伯姑姑弄来的呢。他们时常全国各地跑,能弄来不少稀奇玩意儿,我那几个老姐妹们从我这里买惯了,啥事都没有;我也找她们买过,她们的孩子也有在外头跑的。虽说不太好,可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谁还能多说句啥呀?你杨爷爷前儿也买了两双袜子回去,他都买,就更不怕了!”
程冬至这才放了心,连连点头。正如薛师娘所说,杨主任都被“拖下水”的话,那的确是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薛教授去外地有事不在省城里,饭桌上就程冬至和薛师娘俩人,吃的很简单清爽,就是普通的小菜拌杂合面圪塔汤,程冬至那一碗里还额外滴了几滴香油。她正美美地吸着汤汁,忽然有人敲门。
薛师娘去开了门,只见是经常来她这里买东西的老姐妹之一,人称曹三奶的。
“这两天我一直没见着你人,你咋了?身上不舒服?”曹三奶是见过程冬至的,知道她在附属中学念书,是薛家亲戚家的孩子,便冲她笑了笑:“小丫头今天也来啦?”
程冬至乖巧地打过招呼,曹三奶拍了拍她的头。
薛师娘太了解自己的老闺蜜,笑话她:“你是惦记我呢,还是惦记那些东西啊?平常有点啥头疼脑热的不出门几天,也没见你这么慌里慌张的!”
曹三奶爽朗一笑:“还不许我人和东西都惦记啊!我看你说话这么有劲儿,看来是没啥大毛病了,那些东西咋说的,啥时候到?”
薛师娘不自觉看了程冬至一眼,曹三奶误会了她的意思,嚷嚷:“你怕啥?她这么小知道个啥呢,我看她也不是个没心眼的,肯定不会出去乱说,对小丫头?”
程冬至忍住笑:“我啥也不知道,啥都没听到。”
“真乖!”
曹三奶摸了一把她的小脸蛋,一把将程冬至抱到自己膝盖上放着,眼睛却依旧是急切地盯着薛师娘:“你该不会是背着我给了其他几个人,那我可就不依了!几十年来都是我和你最要好,啥时候轮的着别人插.我前头了?”
薛师娘无奈:“我还没说一句呢,你倒是喘口气给我个插嘴的鼓点儿!你当人家是开店的,说能弄来就弄来,就算开店的也不能这么厉害呀。”
曹三奶悻悻:“那倒也是。这么着,有了货必须第一个叫我!”
“那还用说?咱俩最要好!”薛师娘给曹三奶安心。另外又给了程冬至一个只有她俩才能看懂的眼色:瞧,你拿来的那些东西多受欢迎呀。
两人又谈论了一些家务事,话题不知道怎么的又歪到了另外一件紧俏货上。
“你家那亲戚怪能耐,好不好替我问一句——他能弄来的确良不?这玩意儿真不好撞,价格老高就算了,还有这么老些人买,没个确切消息白排一天队,腿都站肿了还买不到。前儿不知道是谁瞎放的风,说是省城百货那边进了一批的确良,我一听见立马就去了,结果还不到几分钟人就散了,全卖完了!你说咱们省城咋就这么多有钱人呢?”
薛师娘也不是很确定:“找着机会了我替你问问,你要买的确良?”
“我家那个外孙女,心心念念这玩意好几年了,今年刚开秋的时候她考上了南平第一女高,我想着说啥也要弄些的确良料子给她做件小短袖褂子……”
的确良大量正式投入生产还是差不多十年后的事情,现在市面上流通的的确良料子属于高价稀缺产品中的典型代表,全国仅有两家工厂能够生产少量,所以无论把价格定得有多高,始终都是供不应求的超级抢手货。
这种时候,百货公司的售货员的身份就会陡然水涨船高,为了得到确切的进货消息,或者内部排队号码,都需要打点这个至关重要人员,杂七杂八所需的花费也远远比明面上要更多。平常关系好也就算了,关系一般的话,想走这个门路,难道还不得提包点心啥的上门唠嗑吗?还得是高价点心,普通的人家不一定瞧得上!
比如,眼下省城的百货公司的确良属于随缘进货,目前柜台标价是十八块三毛一尺,另外三尺布票抵一尺的确良,统共一身衣裳做下来没有个两三百块打不住。这个可怕的价格在随后的时间里逐年慢慢降下来,差不多七八十年代的时候降到了一块多一尺,但也算是相当贵的了。
如果说在十几年后穿着一身的确良衣服属于小资情调,那么在现在拥有一套的确良衣服可以算得上是极端炫富了,高级工人两三个月的工资不吃不喝才能弄到这么一套,堪比后世的某些奢侈品牌。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周屯的人不依不饶,一收到刘金玲寄回去的的确良定礼后立马变笑脸的缘故。那可等于后世姑娘还没过门,婆家那边就送了一辆好车的意思,是个人都被拿下了!
程冬至在听了她们说的价格后,很是心动了一阵子,可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只能忍痛放弃。
没办法,这东西利润虽然大,可也太显眼了。
偷偷摸摸弄几尺赚得不过瘾,等赚过瘾了她也凉了。市面上莫名出现这种招人眼的东西,其他人想买的话肯定会打听,总会漏出点马脚,到时候薛师娘恐怕也包不住。
还是先老老实实卖些日用品的好,暂时不要引火烧身。钱再好,也得有福气去消受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