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北辰拿筷子敲敲她的碗,“吃饭,想什么呢!”
耿柔放下了筷子,“没胃口,不想吃。”
霍北辰皱眉,“叫你出去吃好的又不去,现在又不吃,你怎么这么多事儿?你现在想吃什么?”
“什么都不想吃。”
“那我去给你买点馄饨什么的?”
“不用。”
“你说你这身子骨,破成什么样了,都几天了还没好。”霍北辰嫌弃啧了一声,递给了她一个大概一米长的褐色暗纹卷筒,“给你。”
“这是什么?”耿柔问。
“打开看看。”
耿柔狐疑接过,从卷筒的一端拧开筒盖。淡淡的墨香飘出来,雪白宣纸卷成两圈静静待在里面。耿柔看了霍北辰一眼,霍北辰用下巴示意了一下。
耿柔小心翼翼地将摸上去柔软细腻的宣纸抽了出来,直觉这里面的东西挺重要的,还转了一个方向,尽量远离餐桌。
耿柔将宣纸展开,上面浓墨重彩,大气磅礴地从左至右写了两个字。
健康。
没有落款,没有印章。
书法向来是文人雅事,耿柔总以为与“健康”这俩通俗易懂的字不搭,甚至有些不伦不类,好歹也写个修身养性什么的。写这两个字,大概是个新手练笔的,但是瞧这一笔一画,一撇一捺,可以说是力透纸背,如果真是新手一枚,估计就是个不出世的天才了。
“这是我让我家老爷子给写的,他刚过八十大寿,回头我去裱起来你挂你宿舍墙上,让他的福气罩罩你,免得你成天跟个病秧子似的。”霍北辰道。
“你让你过寿的爷爷给我写的?”耿柔双目微凝,带了些匪夷所思的不解。
“是啊,我看这俩字还行。”
“还行?”耿柔没想到霍北辰也有谦虚的一天,但这幅不正规的书法,的确也不是行不行的问题。
耿柔愣愣地盯着健康两字,半天没说话。
霍北辰看她神游天外,“怎么,不喜欢?”
耿柔这才从恍惚中回过神,看向霍北辰时显出了一丝慌张,“没有,我……喜欢。”
霍北辰道:“那你先收起来,我今天下午拿去裱。”
“不用。”
“嗯?”霍北辰眯眼。
“我自己去。”耿柔说着,将宣纸小心翼翼地卷起来,重新塞回卷筒里。
“你生着病还乱跑什么?”
“我好了。”
耿柔下午第二节有课,她吃了饭连宿舍也不回,直接出校门进了地铁。霍北辰直接给气笑了。一个小时后,她站在了花鸟街的入口,这个网上传闻字画装裱店最多的地方。
第26章
耿柔在地铁上还在网上查了几家有评论的装裱店,直接先找了评论最好的一家店。店主是个穿中山装留八字胡的白胖大叔,他看两个人都年轻,开口直接说冷裱,一天可取。当耿柔将字画拿出来时,店主眼睛都瞪直了,痛心疾首地质问他们为什么如此暴殄天物,这种字画拿冷裱了事。
耿柔静静地看完戏足店主一段独白表演,然后淡淡问:“还有其他方式吗?”
“当然有,当然是手工装裱!”店主唾沫横飞向两个装裱外行介绍手工装裱的好处,还从柜台下抽出了一本影集,里面全是他的战绩,只是店主大叔指着影集一连说了几个大师的名字,耿柔和霍北辰保持最高品质——静悄悄。
“不是,你们连这些人都不认识,又从哪里得了这副书法?还连个落款也没有。”店主狐疑的眼神在两人面前打转。
霍北辰微微一笑,“关你屁事。”
店主被干脆利落地噎住了,没想到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年轻人这么逆人设,看来是个狠角色。
“最好的装裱多少钱?要几天?”
“五百,七天。”
“好,就是它了,可以手机支付吗?”
“可以。”
耿柔没说废话,拿出手机就要扫码,霍北辰挡了她一下,拿了自己的手机,耿柔推开他,“我来付。”
霍北辰挑眉看耿柔扫码付了钱。耿柔的钱,基本是花在刀刃上的,什么铺张浪费不存在。这一下出去五百块,对她来说算是巨款了,还花得这么眉不皱嘴不撅,看来是心甘情愿了。
耿柔很快付了钱,这是她向来留着用作急用的钱,这会儿花了并不肉疼。她出了装裱店,勾着手数着拿字画的日期,霍北辰将胳膊搭在她的肩膀上,朝她凑近,“数什么呢?”
耿柔将他的手推下去,“没数什么。”
霍北辰被惯性拒绝,直接扣了她的手,耿柔看他,他眉毛一扬,将她往人少的巷子拉。
“干什么?”耿柔不让他拉。
“你看我这都送豪礼了,你不应该表示表示?”
“表示什么?”
霍北辰心想这姑娘大概是他交过的最没情趣的女朋友了。“亲我一个呗!”
“不要。”
“那给我亲一个。”
耿柔直接甩了他的手,直接往地铁方向走。
霍北辰啧了一声,追了上去,“耿柔,你老实说,你这人是不是冷感?”
耿柔停下脚步,抬头看他,认真地点了点头。
霍北辰的脸色很是一言难尽,“你倒是实诚。”
这脸色,是要分手吗?那幅书法,他不会要回去吧?耿柔犹豫了一下。
还没等耿柔想明白,霍北辰已经重新握了她的手,他冷哼一声,“算了,就当爷挑战高难度了,我就不信还有人能看不上我。”
耿柔放心之余又有些无语,她特认真的问:“霍北辰,你是不是抖m?”
霍北辰听了,眉毛差点抖成m型,“我抽你你信不信?”
虽然脸色凶狠,但耿柔不怕,“不是吗?”可她真觉得他有点像。
“不是!”霍北辰简直被气得没脾气了,“贫什么,跟你说正事!昨天死的那个,是你前天晚上一起在小西楼吹风的那女生?”
耿柔沉默了一瞬,“哦。”
“她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
“那你大半晚上的,跑到上面去抽什么风?”
“抽风还需要理由吗?”
“……”霍北辰觉得自己的忍耐力在不断突破极限,只因自己有个特么二缺女友,“她的死跟她抽风有关系吗?”
“警察也没说是自杀还是他杀。”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同一节奏快步走下通往地铁的台阶,霍北辰夹了一下耿柔的手,“不要给我说这些没用的,你跟这事儿有没有关系?”
“没关系。”耿柔连一秒也没有停顿。
“呵呵。”霍北辰假笑,连唇角都不想上扬。
地铁刚到站,出站自下而上的人突然汹涌而来,霍北辰扯了一下,将耿柔拉近自己。
二人见缝插针进了地下通道,耿柔有地铁卡,霍北辰没有,拉着耿柔去买票,自助售票机前面没有多少人,霍北辰拿出几张大钞,手伸向耿柔,“把卡拿来。”
“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帮你充值。”
“我还有钱,不用。”
“你怎么这么磨叽,叫你拿来就拿来。”
“说了不用。”耿柔直接将卡放回口袋了。
霍北辰觉得自己快佛了。
他买了票,到检票入口与耿柔排队等通行,一对穿粉身心型情侣装的年轻男女从旁边的出口刷卡,两人搂着抱着跟连体婴似的挤在一处用一张票同出了出口,女孩还得意地咯咯直笑。
耿柔奇怪地看了那对情侣一眼,但不过匆匆一瞥,那对情侣就走远了。
“怎么了?”霍北辰问。
“没事。”耿柔摇头,应该是认错人了。
这个时间段的人不多,居然还有位置坐,霍北辰先让耿柔坐在边上,自己紧挨着她坐下,耿柔的腿碰到了他的大腿,让他往旁边挪挪。
“一会还有人,挤挤又能坐了。你怎么这么没公德心?”霍北辰道。
耿柔看看他旁边大概只有火柴人才能挤来坐的空隙,抬头瞟他一眼,霍北辰给了她一个“你得再教育”的眼神。
结果坐了一路,也许是乘客都嫌自己胖了,没人挤到霍北辰身边坐,霍北辰老神在在,拿手机打游戏,高兴了拿腿顶顶她。
耿柔被挤在角落,都快成纸片人了。
好不容易到了站,耿柔看看时间,已经离上课时间很近了,耿柔心不在焉地刷卡出站,想着打电话让室友帮她拿课本。耳边传来“哔哔”声,她步伐一顿,前面的挡板没有打开。
耿柔再开一次。
【余额不足,请充值。】
就怕空气突然安静。
耿柔缓缓回头,看向霍北辰。
霍北辰一个暴栗弹在耿柔的脑门上,“钱够不够都不知道,猪脑子。”说完,他不耐烦地拉着她去充值。
耿柔闷哼一声,捂住额头被霍北辰拉着走。她抬眼看着霍北辰的后脑勺。
她还以为他会笑话她。
顺利充了值,两人相安无事地出了地铁进了校门,霍北辰将耿柔送到教学楼下,突然拽住要进去的耿柔。
耿柔回头,霍北辰正色看着她,“耿柔,以后不要掺和那些事。”
“什么事?”
“别给我装傻,以后管好你自己,不要管别人死活。”说完,霍北辰就走了。
耿柔注视他离去的背影,眉头微皱。
215宿舍的三人自从罗美莲死了之后,就一直闹着要换寝室,这两天也全都挤到别的宿舍里住去了。米阳和申昭昭也怕这些鬼啊死啊的,也怂恿着宿舍里的人换宿舍。指导员在这事上不能强人所难,但又觉得换两个宿舍麻烦,就让她们自己商量一下,不换的可以一起住216,换的人给她们腾个新宿舍。两个宿舍都不同意,指导员只好又在楼上腾了两个高年级的宿舍给她们。于是215变成了615,216变成了616。
耿柔搬宿舍那天,霍北辰去帮忙,耿柔的东西并不算多,又已经打包好了,霍北辰只来回两趟就搞完了,还帮耿柔把床上的帘子装好了。
关泽楠对着自己的行李箱犯愁,她的行李箱是宿舍里最大最重的,她自己一个人掂都掂不起来。她就悄悄的叫耿柔,让她请霍北辰帮她搬一下。
耿柔对她这种效率表示费解,她自己叫不就完了,为什么非得要绕她一下?上次也是一样。
“你自己叫,不用避嫌。”耿柔道。
“我避什么嫌,我是怕我面子不够大,喊不动他!”关泽楠道。
“怎么喊不动?”
“不信我喊给你看。”
关泽楠喝了口水,跑到坐在耿柔椅子上打游戏的霍北辰旁,笑容满面的道:“霍北辰,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拿个行李箱上去?”
霍北辰抬头瞟了她一眼,然后转回头继续专心致志地打他的游戏。
关泽楠转头,给了耿柔一个你看吧的眼神。
耿柔道:“霍北辰,二姐跟你说话呢,叫你替她搬行李箱。”
“知道了。”霍北辰退出在线游戏,“哪个?”
耿柔指指宿舍中间竖着的半人高行李箱。霍北辰二话不说,连拉手也不打开,抬起行李箱就往外走。
关泽楠连忙扬声喊了声谢谢,她挤到耿柔身边,小小声的说:“你看,公子哥!”
七天后,耿柔独自一个人拿回了装裱好的字画,挂在了前一天晚上就贴好的墙壁贴上。
室友们都不明觉厉,一致认为这书法虽然不正规,但莫名其妙非常高大上。
“在哪买的?我也去买一副,说不定以后会升值!”米阳问。
“霍北辰送的,说是他爷爷写的。”
“我去,霍北辰他爷爷亲自帮你写的?还写了这么两个字?行啊你,耿柔,这是见家长了啊!”
“我连见面礼还没买,你想太多了。”
耿柔坐在床上,盘腿对着悬挂的“健康”两字,神游天际。
这种送健康的体验,对耿柔来说是陌生又新鲜的。
耿柔三岁时候,爸爸杀人坐了牢,妈妈骂了一年,在她四岁生日后改嫁了。耿柔母亲将她留给了爷爷奶奶,偶尔会寄一丁点生活费回来。耿柔爷爷奶奶卖了一辈子的豆浆茶叶蛋,为了她没能安享晚年,被逼着天天鸡不叫就起床,佝偻着身子推着小摊出去卖早点维持生计。
两个老人家已经为了生活操碎了心,没有精力再关心耿柔吃穿以外的事情,幸好耿柔打小懂事,连叛逆期都转瞬即逝。
所以耿柔习惯了自给自足,不太习惯别人这溢出字面的关心,就好像有蚊子叮了她一口包,很痒,但挠一下又很舒服。
“感动了?”大柔的声音没有起伏。
耿柔沉默了一会儿,道:如果你是我,你不感动?
“怎么不感动,我不就是被这些小恩小惠给打动的吗?”
耿柔低头,小恩小惠吗?
说完这一句,二人半晌没说话。
突然她们又同时开口,“你……”
“你先说。”大柔道。
耿柔没有再谦让,而是问道:霍北辰,他真的不喜欢我吗?
“他喜欢你,我还会沦落到这个样子吗?”大柔突然拔高了音量,“咱缺爱,是,没错,但能不能别这么好骗了,你知不知道最痛苦的不是从来得不到,而是得到了之后再失去!”
耿柔倒在床上,狠狠地捶向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