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朗姆酒——乔其紗
时间:2019-03-24 10:10:13

  只是这幅画面,却流露出天然的熟稔与亲昵感,因为时间的堆积,就是密不可分的一家人。
  盛洛看着他们,心里忽然酸涩,知道大概他永远都插不进去,更走不进蒋柔的心底。
  他站了会,颇有些尴尬,清清喉咙说:“那,我就先回去了。”
  “叔叔再见!”蒋柔刚要说什么,蒋帆脆着嗓子说,小胖手还紧紧抓着他们两个。
  “……”
  盛洛一时无言,最后看了眼蒋柔,发现她的全部注意力仍在陆湛的手上,也没有看他,他没再说别的,拉开车门,长叹一声,发动起汽车。
  夜晚,马路上的车不多了。
  街道安静下来,蒋柔蹲得头有些晕,腿也酸麻,拍拍妹妹站起来。
  “叔叔走了,我们回家吧,困死啦。”
  蒋帆松开了两人,自己蹦蹦跳跳地往家回,一边还催促,“快回家吧!要不然哥哥死了怎么办?”
  陆湛和蒋柔再次目光撞上,又有点别扭地转开。
  “你慢一点,不是累了吗?”
  蒋柔追了上去。
  陆湛抿了抿唇,跟在单薄的她后面,沉郁的眉眼平和些许,似乎也感觉不到自己手背的疼痛。他将帽子戴上,快步跟上。
 
 
第114章 
  蒋柔的家。
  熟悉又有点陌生的环境, 整个家显得有些凌乱, 以往茶几上的康乃馨和雏菊也开败了, 玻璃瓶里的水泛出浑浊、脏兮兮的绿色。
  蒋帆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困倦地拉开自己的小卧室门, 准备睡觉,“小陆哥哥晚安。姐姐晚安!”
  蒋帆打了个哈欠,颠颠进去了。
  陆湛对小孩子总是温和的——更何况是从小看到大的小孩子,挤出个勉强和蔼的笑,“晚安。”
  房间门一关上,整个客厅都安静了下来。
  陆湛拉着蒋柔走进了她的卧室,把盛洛的气暂时压下,急急忙忙问:“出了那么大的事, 你怎么也不跟我说呢?”
  蒋柔翻出家里的医药箱,冷冷盯着他,“手。”
  “别管这个, 你为什么…”
  “手!”
  “没事的, 先说重点, 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你家里的事情?”
  “先把你手给我。”
  陆湛拗不过她, 将右手递了过去,几滴鲜红的血液落在地上,顺着缝隙滚进去。
  蒋柔没好气地拉着他坐下, 拿着棉签沾上酒精,给他消毒,动作很轻柔。
  “你为什么要回来?你比赛呢?”
  “哦, 我弃赛了。”
  “陆湛!”蒋柔忽然狠狠地按在他伤口上。
  陆湛嗷得叫出声,“弃赛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本来就不喜欢帆船!而且那比赛明摆着就是不公平!你先说,为什么你家里的事不告诉我?!”
  蒋柔看见他这种无所谓、轻描淡写的态度就失望了,又狠狠地摁他的伤口:“就是因为你总是这样,我才不想告诉你!”
  “你为什么总要让我失望呢!?”
  “那你要告诉谁?那个垃圾车里的傻逼吗?”
  陆湛压下的火被“失望”两字激起来,直接将棉签抽出来,用力地在地上。
  “陆、湛!”
  蒋柔唰得站起来,脸涨红了。
  陆湛被她的温柔抚平的心,彻底又被点燃:“怎么?戳到你痛楚了?!”
  他刚才一直忍着嫉妒。
  简直没办法想象,自己每天跟她发短信和好,打电话求抱抱,而在他在丹麦的这段时间里,她不怎么理他,却跟别的男人走得那么近。
  “你能不能别莫名其妙!神经病吗你!我不想跟你吵架!”
  “是你先跟我吵的!”
  陆湛说:“你以为我坐飞机回来是要跟你吵架的吗!你家出事了你不告诉我?四处借钱?”
  “不关你的事!”蒋柔跳了起来,说:“不要你操心!”
  陆湛说:“嗯对,不关我的事,反正有那个傻逼穷鬼替你操心!”
  “陆湛,你是不是脑子有病!”蒋柔忍无可忍。
  陆湛反唇相讥,“就你那个傻逼穷鬼脑子没病对吧!!”
  “你简直是不可理喻!!”
  蒋柔觉得跟他这么闹下去没有任何结果,混乱又暴躁的一夜,她觉得自己再也没法原谅他了,她努力让自己冷静,沉声说:“你自己清楚,我跟他没有关系,他马上就要去日本了。”
  人吵架的时候,是没有理智的,只想让对方生气,陆湛冷笑:“没关系?!谁信啊。”
  “没有就是没有!!”蒋柔走到窗台边,感觉自己快要爆炸了,僵着声音说:
  “是你自己不想比赛了,你觉得没有面子,你觉得比赛不公平,然后刚好找个理由借着我的名义自己回来,现在又跟我摆脸色!你觉得有意思吗?!”
  “你说什么?”
  这句话显然戳到了陆湛的痛楚,他脸色突然变得青白,两人的争吵又上了一个等级。
  极低的气压散在空气中,像是被抽干了。
  陆湛额角青筋裸露。
  “陆湛,你不觉得自己很不负责任吗?你不觉得你自己很差劲吗?你总是说为了我在比赛,为了我去练帆船,谁需要你为了我啊?”
  蒋柔转过头,声音平静,却像一把锋利尖锐的美工刀,嘶得一声轻松割开一张白纸。
  “我一点也不需要你为了我!!”
  “一点也不需要!!!”
  陆湛怔住。
  他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她,月光落在她的鼻尖,投下了淡淡的阴影,显得眉目清冷,还有沉重的失望。
  “你知道我为什么宁愿跟他在一起,都不愿意跟你在一起吗?对,就是你眼睛里的那个傻逼穷鬼。”
  陆湛不说话,捏紧了拳头。
  “因为我觉得他很像以前的你,我认识的那个你。”
  “是,人家很穷,人家都三十岁了,但是人家都在为梦想去奋斗,到处去唱歌,愿意去日本发展。可是我不明白你,陆湛,你那么有钱,那么厉害,那么有天赋,有那么好的条件,可是为什么,我感觉你一点都不上进,一点都不知道珍惜,你光想着到处游戏,浪,玩,马上比赛了,你还逃训练,拍广告——我都看见了,然后你咋咋呼呼跟我说 ‘你是为了我。’”
  “所以你就可以不负责任,对那些事情无所谓,对吗?”
  “现在你居然打着我的名义去放弃比赛?!”
  ……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但是,其实我以前真的挺崇拜你的。”
  “我从来没有一刻,因为你家很有钱,你很帅,或者什么什么而喜欢你。我就是觉得你很棒,去追求别人不让你追求的,跟我…跟我爸爸有点像。”
  房间里沉默了很久。
  沉默太久太久。
  沉默到蒋柔就感觉自己像过了一个世纪。
  “我不想给你打电话,就是因为我怕影响到你的比赛,你的未来,不是因为别的。我真的希望你会有变化。”
  “希望你真的能成长起来。”
  室内还是很安静,没有人开口,只有风拂过窗纱的声音。
  又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蒋柔都麻木了,陆湛突然扭过头去,声音哑哑地说:说:“我…我有变化,可是他们对我不公平。”
  语气里有像被不公平对待的小孩子般的委屈。
  蒋柔敏锐地抬起头。
  “他、他们…就是对我不公平。”
  “我也,我也担心你。真的。”陆湛仰起头,她看见他连帽衫里一截黝黑的肌肤,那是被阳光暴晒了很久,皮肤和常人不同的粗糙。
  “陆湛,你在哭吗?”
  蒋柔被吓到了,疑惑地问。
  陆湛一句话不说,直接背过身去。
  “你、你在哭吗?”蒋柔小心翼翼问。
  “没有!”
  一瞬间,蒋柔心窝子又被戳了一下。
  怎么办啊。
  蒋柔突然好难过。
  “他们对我不公平,我担心你,担心叔叔。反正他们那么对我,我为什么还要继续,我为什么不能陪在我爱的人身边?你们不比那些比赛重要吗?!”
  “陆湛…”
  “你居然那么说我!”
  “我变了你知道吗,我有变你知道吗!!!到丹麦后,我真的很认真,我特别特别想拿奥赛资格,我真的…算了,你不相信。我就是压力很大,我想证明给你看!!可是不公平!我!?”
  陆湛满腔的委屈,像是无路可走又被主人抛弃的小狗狗,语无伦次起来。
  “陆湛…”
  蒋柔表情挺怪的,她心情很复杂。
  就是。
  怎么办啊。
  你喜欢的那个少年,他阳光高大,帅气伟岸,他美好得就像电影里的男主角,完美无缺,你崇拜他,仰慕他,身上都在发光。
  但是有一天,发现其实他和普通人一样,会变得那么平凡琐碎,甚至有好多缺点,有小毛病,有让你失望的地方,可能也不能够让你依靠,只是又发现,失望归失望,你还是很喜欢他。
  他虽然变了,但从未变过喜欢你。
  可能是时间积累的感情。
  可能是有些感情,可以不受其他特性吸引。
  我喜欢他的优秀,坚持,为梦想努力;但是他不这样了,我也不会放弃他啊。
  因为如果我有一天失败了,迷茫了,难道他也要狠心把我抛弃吗?
  蒋柔心底更是柔软酸涩,她咽了咽喉咙,轻轻叹了一口气,好像也意识到自己也有问题,再忍不住朝陆湛走去。
  “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
  蒋柔伸出手臂,从背后轻轻地抱住了他,轻声说:“别哭了陆湛。”
  “谁哭了!谁哭了!”
  陆湛这么说着,背脊更挺得僵直,单薄的连帽衫贴着健硕的背肌,不是健身房夸张的塑造,而是经历十多年训练的风吹日晒。
  蒋柔咬了咬嘴唇,将头枕在他温热的背部,“算了,没关系的,哭就哭吧。”
  陆湛浑身一颤。
  或许是吧,作为朋友,可以包容劝解,鼓励。而作为恋人,她要求得或许太完美,就在他稍微不像过去那般耀眼时,她就产生了这样失望的情绪。
  或许陆湛也有不对的地方,但是她也太棱角尖锐。
  “不哭了…”蒋柔轻轻地哄着他,“好了好了,小可怜。”
  蒋柔像个大姐姐一样,抱着他劲瘦的腰。
  过了会。
  陆湛才极其生硬地转过身,却仍扭着头不去看她,眼角还是泛红,鼻头也有点红。
  “你以前…真的…唔,崇拜过我吗?”他忽然问。
  还是没有直面看她,往后侧扭着脖子,但是余光扫过来,显得有几分滑稽。
  “嗯。”蒋柔点点头。
  “那、那我…怎么才能让你再崇拜?”
  “回去比赛。”
  “他们判了我第二次,还会判第三次的。”陆湛委屈巴巴。
  蒋柔说:“无论他们判你几次,你都要去比赛。”她说着,突然想到什么,手指凌乱地抓了抓头发,突然拉开写字台的桌子。
  “这是什么?”
  “我前几天写的。”蒋柔疲倦地递给他一个小本子,上面有很多分值和排名,还有Mike,Joe等前三的选手名,好像统计图一样。
  “什么东西?”很多很多页,乱七八糟。
  “我算的你拿到奥赛的概率,只列了对你有威胁性的选手。这都是一些可能性,拿奖牌没有希望,但是拿到前七的奥赛资格,不要再被取消成绩,是有一定可能性的。”
  陆湛捏紧了小本本,下颌线条僵硬,一时没有说话。
  “陆湛,丹麦奥胡斯这几天都休赛,听说有一部分选手都提出抗议,组委会都乱成了一团。我想,或许你还能回去。只要你有勇气继续。”
  “放弃需要勇气,但是回头坚持更需要勇气。”
  陆湛:……
  “你赢不赢都可以,只要你有重新回去的勇气,我想…我就会再崇拜你的。”蒋柔认真地说。
  “真的么?”
  陆湛可怜兮兮地问。
  “真的。”
  蒋柔拉过他的拳头,坐在床上,重新拿出干净的棉签,沾上酒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手背上的伤口。
  “明天早上有飞机。”陆湛看着她颤抖的眼睫,吸溜了下鼻子,将差不多涂好药的右手收了回来,说:“那我们快走。”
  “去哪?”
  “医院,叔叔不是出事了吗?我想去看看他,然后帮你把剩下的事情都弄好,能弄多少是多少,弄不好我让KEN来,我明天早上就回去,一定回去,我去跟教练认错,跟组委会认错,无论怎么样,我都回去,好吗?”陆湛的声音渐渐平静温和。
  蒋柔看着他的眼睛,咬着唇点了点头。
  “那,我们和好了吗?”
  陆湛和蒋柔确认帆帆已经睡熟,等她醒来蒋柔肯定就回来了,他们仔细地将门锁好,走到楼下的小区。
  “我们……”蒋柔低下头,看着两个人的影子。
  “我知道…没有。”陆湛让自己的影子和她的影子重叠。
  蒋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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