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朗姆酒——乔其紗
时间:2019-03-24 10:10:13

  说不定,还能管着陆湛。
  这个位置就是给陆湛留的,老程指了指,“那里有个空座,班长旁边,去吧。”
  陆湛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稍稍一顿。
  女生正在低头看书,手里握着一只中性笔,有些昏沉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皮肤白皙,眼角下一颗淡棕色的小痣。
  面孔清淡秀丽,还有几分眼熟。
  察觉到男生的目光,蒋柔抬起头,朝他礼貌回视。
  蒋柔也认出了他,想到早上自行车棚的事情,想到那个漂亮女生的眼泪,心里却不太舒服。
  她对混混痞子无感,毕竟个人有个人的路,只是她不喜欢欺负女孩子的混子。
  陆湛自然看得出她的不情愿,心里冷嗤一声,背着包走到她身侧,微微偏头,“让下吧。”
  老程安排的位置是里面,靠窗,蒋柔不得不站起来,把旁边桌上的作文本拿走,收进自己位洞。
  陆湛将书包撂到里头桌上,大摇大摆坐下。
  陆湛有一米八四,人高马大,这位置对他来说实在拥挤,他推了推桌子,前面的同学很快往前;他又挪了挪椅子,后面的同学也赶紧往后退。
  哐当哐当的。
  声音很响,已经开始上课的老程略一停顿,四周同学也看过来。
  蒋柔实在忍不住,瞥了一眼这位大爷,眼里有警告。
  然而,你大爷还是你大爷。
  陆湛,我行我素。
  三分钟后,陆湛总算结束侵略,完成版图扩张。
  蒋柔终于松口气,就在她觉得终于可以安静听课时,旁边的男生换了个坐姿,一只红黑相间的大AIR球鞋伸到她这边来。
  蒋柔:???
  蒋柔抿紧嘴唇,看向他。
  男生神色疏淡,不是那种普通地翘二郎腿——他半条腿都横过来,左腿脚踝搭在右腿大腿,极占位置。
  还,一晃一晃。
  “喂。”蒋柔忍无可忍,握着中性笔点了下。
  他们挨着窗坐,本来就不如中间同学宽裕,陆湛这个姿势,腿和脚完全伸到她这边。
  “不好意思啊,班长。”
  陆湛挑了下眉,长腿放下来,往前伸展,诚恳地给她演示着,“老子腿太长了,你看,放不下。”
  果然,他一伸腿,就踢到前面同学的椅子。
  前面是一个胖胖的男生,已经很挤了,但还是委委屈屈地往前挪了挪。
  陆湛踢了一下,收回来,又踢一下,“放不开啊。”
  他重新翘起腿,耸了耸肩膀。
  一副“我也没办法”的样子。
  蒋柔沉默一会,把整个桌子和椅子都往过道移了五公分。
  两个课桌中间露出一道空隙。
  “你干什么?”陆湛偏头看看那道缝隙,嘲弄着问:“三八线?”
  蒋柔瞥他一眼,五指合拢,手比成刀状,顺着缝隙往下比划一下,认真地说:“列国自有疆,懂么?”
  陆湛没听清楚,“什么玩意儿?”
  “列国自有疆,明白吗?就是你离我远点,别侵占我的地方。”
  陆湛噗嗤笑了出来,他第一次听到这么文绉绉的说法,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假正经的女生,乐了半天,“行行行。”
  他腿往里挪了一点点。
  蒋柔深吸几口气,忍下不满,没再搭理他。
  她认真地看向投影仪,听课。
  余光里,那只鞋还是一晃一晃,NIKE的勾子晃得她眼花。
  她几次转过去,看见男生低着头,大咧咧地翘着腿,嚣张地玩手机。
  黑发遮着高挺鼻梁,桀骜不羁的模样。
  “怎么?”
  男生认真斗地主,懒得抬头。
  蒋柔看向讲台上,老程真是一点也没管他的意思。
  她轻轻叹口气,转回去。
  “…没事。”
  她知道无可奈何,只能忍了又忍,好在除去他“过于长的腿”以外,没什么太多问题。
  算了。
  *
  蒋柔这一上午过得不太顺心。
  从食堂出来,离午休铃还有一段时间。
  同学们喜欢在操场上走走,去小卖铺买点零嘴什么的,聊聊天,吃吃东西。
  午后的太阳温暖一些,不像清晨那般阴郁,校园里栽有高大的法国梧桐,还有几棵樱花树,浅淡的日光从繁茂的枝叶中遗漏下来,斑斑驳驳投在地上。
  蒋柔初中考上来的人不多,有一个男生倒跟她分在一班,叫战一白,但他们并不相熟,军训时也只说过几句话。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分到了二班,她从小到大的好朋友…
  “蒋柔!”此刻,宋贝珊刚从卫生间出来,脸色不太好,“我们走吧。”
  “…怎么了?”蒋柔狐疑地往后面看。
  “没什么,走吧。”
  她们拉着手往前走远了,宋贝珊才说:“有好几个女生在里面抽烟,真讨厌。而且她们妆都好浓,吓死人了。”
  “啊?”
  这个卫生间是建在操场上的,单独一栋,俗称大茅房,蒋柔很少去,听她这么说,回头看了看。
  门口台阶上站着几个女生,穿着改得瘦瘦的校服裤,露着细白脚踝,散着头发,很妖娆。
  是那种有点社会,又有点学生气的漂亮。
  蒋柔刚要转回头,撞到一道淡淡的视线。
  陆湛从男厕出来,嘴里斜叼着一根烟,一只手拿着打火机,懒懒地拨弄着,但没点。
  他脱下校服,T恤袖口挽在肩上,小麦色的肌肤,看上去比穿校服要壮一点。
  大大的一只,很惹眼。
  可能陆湛比他们大的原因吧,蒋柔总觉得他比班上的其他男生成熟一些。
  他后面还跟着几个男生,身型都很高大,看上去不怎么好惹。
  几个漂亮女生围了过去,说说笑笑,打打闹闹。
  蒋柔当作没看见,跟着宋贝珊走进教学楼。
  厕所门口。
  陆湛连敷衍她们都懒得,摘下嘴里始终未点燃的烟,微微眯起眼睛。
  “陆哥看谁呢。”于子皓问。
  于子皓是高二七班的,也就是陆湛以前班上,还有两个是高二别的班的。
  最后跟着两个男生,周正和王白扬,是新高一1班的,有点兴奋地跟着陆湛,早就听高年级男生说过,只是没想到能跟这位大哥分到一个班。
  “我们班长。”
  “班长?小眼镜?”于子皓以为他说的是以前班长,看了一圈操场也没找到。
  陆湛没解释,收回目光。
  他刚打完球,黑发湿湿的,浑身都是汗,见操场上人越来越少,预备铃要打响,他把烟头一丢,走进卫生间,用凉水抹了把脸。
  发梢淌着水滴。
  他弓着腰,身上也没纸巾,直接卷起T恤下摆擦了擦。
  劲瘦的腰身,腹肌精壮,肩背宽阔。
  已经隐隐有了成年男性的样子。
  于子皓走进来,拍他肩膀,“你伤怎么样了?”
  陆湛手摸了下背,将衣服放下,“差不多了,你们什么时候训练?”
  于子皓嗯了一声,“刚开学…估计这周五就第一次训练了。”
  “没问题。”
  于子皓松口气,冲外面嚎道:“夏安蕊,听见没,帮你问了,陆哥身体行了!”
  外面传来女生“傻逼!”两字。
  紧接着,夏安蕊又补充一句,声音娇娇的:“陆哥,我不是说你,我说耗子!傻逼!”
  “滚你妈。”于子皓笑骂。
  陆湛倚着墙,笑容漫不经心。
  于子皓洗了把脸,也想起一事,又说:“陆哥,李曾你记得吗?”
  陆湛:“谁?”
  “高二八的那个大块头,现在高二的……老大。”
  陆湛认真地想了想,还是没想起来。
  “你鱼吗,记忆只有七秒?休个学啥都不记得了,说认真的,李曾可能会挑你事。”
  陆湛轻嗤一声,全然不感兴趣,“挑呗。”
  ……
  下午第一节课是体育。
  也是他们高中生涯的第一节课,上内堂。
  这一年,S省刚刚公布他们取消体育高考的决定,也就是说,他们不会再有八百米、跳远、仰卧起坐之类的成绩算在高考分中。
  既然无关升学,那么,体育课已经可有可无了。
  体育老师们除去带好天中的体育特长生、保证他们拿奖升学以外,对这些普通的课也很无所谓。
  也就高一的同学上上了。
  高天远老师却没受影响,他拿着两本书,一本《体育素质健康》,一本蓝皮的厚书,兴致高昂地走进高一1班教室。
  他不到四十岁,长相周正,理着板寸,身材保持得也还不错。
  蒋柔将同步练习册塞回位洞,打量着讲台前的老师。
  可能都是练体育的缘故吧,她觉得他的气质和蒋海国很像。
  只是蒋海国是小学体育老师,高天远可能是教高中的缘故,显得更有文化、精干一些。
  蒋柔这么想着,有些走神,也没注意到老师喊“上课”。
  直到耳边传来咚咚两声,好像有人在敲她的桌子,蒋柔视线跟过去,看见陆湛屈着手指,骨节一下下弹着,神色不耐。
  “上课!”高天远又重复一遍。
  “…起、起立。”蒋柔猛的回神,赶紧说。
  “老师好——”
  同学们都站了起来,开学第一天,大家都还算礼貌,声音也很有精神。
  唯有旁边的男生,嘴唇都没动,双手插兜稍稍抬了抬屁股,便坐下,大喇喇地翘起腿。
  一只大球鞋仍伸到她这边来。
  蒋柔看了看他,没说什么。
  “寻思啥呢。”陆湛吊着眉梢,在立体环绕的“老师好”中,淡笑着问。
  “谢谢。”她轻声道谢。
  她真的还没适应做班长,无论是管纪律,组织班会,还是喊“起立”这些,都很不习惯。
  陆湛不置可否。
  体育课他明显比上午还放松,倚着靠背,从位洞里翻出一罐益达,晃了晃,倒出两粒。
  他晃的声音有点大了,加上那只大AIR也跟着晃,蒋柔没忍住,又睨他一眼。
  陆湛嘴巴里嚼着口香糖,误会了这个目光,倒出两粒益达在掌心,从桌子底下伸过去,语调懒洋洋地: “要吗?”
 
 
第3章 
  白白的两粒口香糖,躺在男生手掌。
  他的手很大,骨节分明,手指粗长有力,其实是一只挺漂亮的手,就是被晒得稍有些黑。
  然而蒋柔心里不自觉地想到——这个男生有点不讲卫生啊…
  他是不是刚打完球来着?
  而且…她也没上课吃东西的习惯。
  蒋柔摇头说:“不用,谢谢。”
  怎么的,还嫌弃他手了?
  陆湛似笑非笑瞟她一眼,将那两粒口香糖塞自个儿嘴里,咀嚼起来。
  四粒薄荷味的口香糖一块嚼,滋味那叫一酸爽,凉得他舌头发麻,嘶嘶抽着气。
  高天远目光落在他们这里,看似训斥,语气却熟稔,“陆湛,你吃面条呢?”
  同学们都好奇地看过来,蒋柔垂下眼睛,没去看他。
  陆湛不咸不淡回应,态度似跟朋友搭话,“昂。”
  “赶紧吐了去。”
  “没事,咽下去了。”他张张嘴,一呼气,浓郁清凉的薄荷味飘到蒋柔这边。
  高老师知道他没咽,但也没再管他,开始上课。
  高天远打开投影仪,把两本书往讲台上一拍,清清喉咙说:
  “同学们,你们知道08年的时候,咱们国家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同学们:……
  这体育课怎么上得跟小学生似的。
  陆湛继续嚼着口香糖,哼笑了一声,去年他就上过高天远的课,知道他又开始忽悠人了。
  “北京鸟巢奥运会。”
  投影仪上出现当时的开幕式照片,高天远点击鼠标,“那你们知道,咱们琴市跟奥运会有什么关系吗?”
  “没人知道吗?”
  “协办城市。”
  终于有人附和,高天远很高兴,说:“对,咱们琴市作为协办城市,所有的水上项目都在东部的奥帆中心进行,其中就包括风帆运动。”他又切入下一张幻灯片,循循善诱:“你们知道风帆运动吗?”
  ——天中的帆板队很厉害。
  蒋柔脑海蓦地窜出父亲的这句话,她抬了抬眼睛,视线刚刚好跟打量同学们的高天远相接。
  确认过眼神,是能回答问题的人。
  “陆湛旁边那个女生,你知道是吧?来讲一下。”
  这一刻——蒋柔打心眼里佩服这些老师,无论是数学老师还是体育老师,看一眼就知道学生的想法。
  蒋柔确实知道,有蒋国海那样的父亲,她怎么可能连风帆运动都不知道。
  她站起来,并不扭捏:“嗯…风帆运动只是统称,包括帆船、帆板、风筝板什么的,但一般国内指的都是帆船帆板运动,不过大多都说帆船运动。”
  琴市承办过奥帆比赛,学生们或多或少都科普过,高天远不意外,上下打量她一眼,眼睛一亮,“你对帆板运动了解多少呢?”
  “……了解一点。”
  “说说看。”
  陆湛慢悠悠地嚼着口香糖,手指却停在斗地主页面,没出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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