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墨白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可惜啊可惜,我还是水平不到家啊!虽然感觉那些题目瑾哥儿都和我一起练习过,也给我批改过,可是自己写出来之后再想想,总是少了一点儿味道,比起之前在《状元策》上看到的那些例文差远了,便是比起瑾哥儿写的文章来说也是远远不如的,哎,今科我肯定是中不了进士的,只能期待着下一科再考了。”
周墨白并没有李永富那样的侥幸心理,他深知自己现在的水平就是一个举人的料,此番勉强来参加一次京城的会试主要也是先练练手。便是瑾哥儿这样惊才绝艳的人都要缓个三年才有把握来考进士,他这样平庸的资质怎么可能一届之内连中举人和进士呢?
蔡思瑾的心情却并不见轻松,他的目标并不是考中进士就行,而是为了小命着想,要全力冲击一甲啊!
等待的时间真是漫长而又难熬的,一直等了一个多月,等到四月五日的时候会试才放榜了,同时也公布了殿试的时间是四月十五日,地点自然是在皇上每日早朝的金銮殿内。
这次会试的第一名是张思晨,被称作“会元”,榜单上只是公布他的籍贯等身份信息,没有特意公布他的所在学校,但是所有的举子都知道,张思晨是国子监的学生。
一般情况下来说,会试的榜单虽然也弥录誊封,但是最后草拟的排名出来之后,却还是要根据考生籍贯、所在学校等等之类因素最后调整一下榜单的,以达到一个平衡,或者说是“分猪肉”的效果。多年来都是这样的,大家早就习惯了。
会试的第一名“会元”基本上都会从国子监里面出,至于这个人之后是否会得到皇上的欣赏被钦点为状元姑且不论,大臣们肯定要承认国子监是大晏朝最高学府,这样的学府里面的学子考不了一个“会元”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第二名一般都会是江南籍贯的学子,今科便是一个叫做姜立超的学子,根据李永富打探来的消息,众人也知道了他就读于江南白鹿洞书院,被称作“亚元”。虽然蔡思瑾没有见过这个人,但是也从李永富的嘴中听说过这个人的种种才名和事迹,知道这个人在江南也是数一数二的知名学子,此番考中亚元也算是众望所归。
第三名则是蔡思瑾,籍贯北边的边西省,就读于海西省粤秀书院。蔡思瑾的双重身份让他最大限度地得到了士子们的好感。同是边西省亦或者同是北方的学子可以拍拍胸脯骄傲地说:“蔡思瑾是北地学子,是北地的骄傲!”海西省亦或者是南方的学子同样可以拍拍胸脯骄傲地说:“蔡思瑾是我们粤秀书院的学子,是眉山先生的学生,是我们南方学子的骄傲!”
之后进入会试名单的学子们便是各凭本事了,一般来说江南文风鼎盛,能占了一半以上至三分之二左右的贡生名额,剩下的才是北地学子以及西南、东北、西北等几个边疆省份的学子们瓜分,自然是竞争极为激烈的,一点儿都不可能依靠侥幸通过,全都要凭借真才实学的。遗憾的是李永富和周墨白二人均为考中贡士。不过这样的成绩虽然在意料之外,也算在情理之中。
蔡思瑾等人得知了考试成绩之后,自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蔡思瑾除了因为自己考中贡士而高兴外,心中还是燃起了一丝希望的——自己在会试之中能够凭借自己的实力考到第三名,若是殿试之中能够保持住这个名词,是不是就可以活命了?真是太激动人心啦!
只可惜的是殿试的出题人都是皇帝,而且只考一天、只考一题,基本上考完之后也不会有人公布题目、考卷等,一切都很神秘,他再也没有提前熟知考题的这种便利了。他只是模糊记得,这一届的考题仿佛与治河有关,具体的题目却是并不清楚的。
周墨白觉得有些失望,却也不是太想不通,准备留在这里看看蔡思瑾考殿试。
李永富还是有些失望的,他本以为依靠着猜中考题就能像上次秀才试一样勉强通过,没有想到还是不行,只能悻悻然地收拾心情准备之后带着蔡雨桐回粤秀书院继续念书。幸而他此番考中了举人,回到粤秀书院之后直接就可以从乙班升至甲班念书了。只不过他和蔡雨桐自然也是要在京城等着看大舅子蔡思瑾考殿试的结果的。
而另一边,在国子监里,考中会元的张思晨自然也是兴奋不已的。他此番考中了贡士,成绩还这么好,也算是能对自己母亲和师傅都有个交代了。本朝殿试是不罢黜学子的,就是说他考殿试只是重新排名一下而已,绝不会有落榜的情况出现,而且他的成绩这么好,妥妥的一个进士身份放心口袋里,甚至是至少一个庶吉士的身份放在口袋里,百分之九十九能留在京城里了。
张思晨自然是心中一定。赶紧写信回乡报喜,并嘱咐母亲和妻子一同上京来与他共同居住,也与蔡思瑾、李永富、周墨白等人大宴几天放松一下。
相比之下,考中第三名的蔡思瑾却还是有些担惊受怕,毕竟他现在第三名若是在殿试之中能保持住,也算是抓住了一甲的尾巴,若是一个不小心,殿试的时候就会落入二甲去了!一甲和二甲可是天渊之别啊,对他来说要更严重一些,简直很有可能就是生死之别!所以他还是一直心情忐忑,无法太过于开怀的。
在蔡思瑾惴惴不安的心情之中,四月十五日的殿试到来了。
第53章 进行殿试
殿试顾名思义,是要到皇帝上朝的金銮殿上去进行考试的。前朝的时候, 殿试之时并未将考场设置在大殿内, 因为觉得大殿是四品以上的官员们上朝才能去的地方, 贡士们还未达到这样尊贵的程度,随随便便在大殿外的广场上设置考桌让他们考一下试就行了。
可是京城的三月并不暖和, 偶尔会出现贡士在广场上考试被风吹了以后得了风寒, 之后一病不起、一命呜呼的情况。亦或者天有不测风云,本来是晴空万里的日子,忽然间下起雨来,将考生们身上淋湿了不说,试卷也全都毁了!更有甚者, 下雨的时候某些考生为了护住自己的试卷抱住就跑去廊边躲雨,形容狼狈、惊扰圣驾等等。
大晏朝晏高祖登基之后,便废除了这样的规定,将贡士都视作“天子门生”,给予了这些读书人相当尊贵的身份, 准许殿试将考桌设置在金銮殿内,让所有的贡士都能在金銮殿内参加考试,不惧风吹雨淋、不惧病痛,最大限度地发掘出考生们的最大才华, 然后钦点状元、榜眼、探花、传胪以及前十名贡士的名次。
这样的做法颇有深意, 一方面自然是晏高祖雄才大略,是一个英明的开国君主,十分体恤臣民。另一方面却也是因为大晏朝刚刚建立, 他们急需人才的缘故。老牌的世家自然能培养出各方面都优秀的人才来,但是作为皇帝却不愿意看到朝廷的官位被老牌世家所垄断了,他自然希望有新鲜血液能够注入,便要利用自己的手逐渐推动。
类似于前朝的那种殿试方式,老牌世家自然知道得清楚,准备得充分,即便遇到刮风下雨也不会不顾身份的狼奔豕突、形容狼狈、冲撞圣驾,他们会淡定地掏出一块小油布将自己的试卷赶紧盖上,然后等待一旁的太监来收卷,因为家人早就已经嘱咐过了!一般遇到突发情况失态的,可不都是没有任何底蕴的寒门学子么?
正是因为这样,晏高祖将殿试地点放进金銮殿这个旨意一出,还是有很多人反对的,理由千千万万,什么“于理不合”什么“身份不够”等等,核心思想只有一个——他们这些老牌世家是原有制度的既得利益者,不愿意出现这样的变化!但是晏高祖那可是推翻了前朝新开创了一个朝代的开国君主,自然是乾纲独断的,根本就没有理会那些声音。
同时,在前面的几届科举之中,晏高祖将自己人安插到各个省份、各个州府去,大大降低了科举考试的强度,提拔了好多寒门出身的士子。论理蔡仲迩的学识其实不算太高,可是他在当时那个年代就是能考中举人,要是拿到今时今日里来,却也说不准了。
晏高祖一直打压各大老牌世家,在科举上压了他们好多年,一连几届科举一甲之中全都是清一色的寒门,或者是普通的官宦人家,世家子弟一个都没有!沈朝炎和缪令则的那一段公案,虽然传出来两个版本的闲话,但是一个都没有切中要害。
真正的原因其实是——当时晏高祖一心想要打压老牌的世家,所以根本不可能让出身世家的沈朝炎考中一甲!给他一个二甲传胪确实是压了他一头,以他的才学水平本来确实是应该得更高的名次的,但是和缪令则长得好、年纪小什么的确实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主要是当时缪令则并非世家出身!
只是皇上这样的心思不足为外人道也,这样猜中皇上心思的言论也不可能在外面流传,所以市面上的流言就是前述那两个版本的。
后来,晏高祖明显地感觉到他治理国家不顺畅,老牌世家给他的阻力很多,他这个皇帝当得有些不快活。但是没有办法,治理天下毕竟不是打天下。打天下可以运用自己强大的武力将别人通通折服,拳头大的就有理!拳头大的人说话就算话!
可是治理天下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有时候人心难测。那些世家虽然明面上倒向你了,可是若是你的旨意不和他们的意,他们确是会暗地里阳奉阴违、消极抵抗,让你的政令不通不说,还让你有些无从下手惩治他们!
当晏高祖意识到他不能凭借自己的武力和皇帝的身份打压下一切反对的声音,意识到他不能杀尽天下的世家,意识到自己如果需要治理好这个国家就不得不对世家宽容一些,在一定程度上与他们合作之后,便一定程度上改变了他立国之初的一些方针,还让当时是太子身份的当今皇上迎娶了大世家沈家之女,也是沈朝炎之妹沈语棠。沈语棠比沈朝炎小十岁,是沈朝炎的嫡妹且是幺妹,二人感情极深,沈语棠也极得其父兄宠爱。
成婚的时候是大晏朝立国第三年,沈语棠与当时的太子如今的皇帝这段联姻拯救了当时几乎要乱起来的大晏朝,皇家和世家之间得到了和解,气氛从剑拔弩张趋向于缓和,大晏朝也渐渐走上了正轨。
晏高祖从中看到了世家的能量,心中对世家更为忌惮,但是却也没有一个好的方法进行限制,也没有时间对世家进行限制,天不假年,大晏朝开国皇帝晏高祖的寿数不算高,他登基建立大晏的时候是四十岁,大晏立国地十年的时候,他就驾崩了。
在逝世之前,他将这些知心话全都告诉了自己的太子,并让自己儿子头脑清醒一些,一定要提防世家,尤其堤防太子妃的娘家沈家。自古外戚为祸的朝代就有不少,更别提沈家还是老牌的世家了!
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大晏朝立国三十三年了,当时的太子成了如今的皇上,当时的太子妃沈语棠成了如今的皇后沈语棠,皇上还是无法彻底和世家翻脸,更是不得不受着世家拿祖宗之法的逼迫,立了沈后所出的嫡子作为太子。
其实皇上心中对这个太子是不够满意的,这个太子虽然是他的嫡子,但是并不是他的长子 ,又从小被他母亲教育得与世家子弟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让他心中总是忌惮胜过喜爱。但是如今太子并无什么错处,又是自己正宫皇后所出的嫡子,他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废太子的事情来。
再不济,太子的舅舅,自己的大舅子沈朝炎现在还当着大晏朝的丞相,在那里盯着自己呢。皇上随时觉得芒刺在背,看着沈朝炎和太子都是审视的目光,随时怀疑这两个人要联手把自己害死,然后推现在的太子、沈朝炎的侄子上位,篡夺了他们家的天下!所以皇上明面上对皇后、沈相、太子、五公主各种赏赐、各种尊重、各种宠爱,其实都是不得已装出来的,他时时刻刻都在想着如何把这一系人都给收拾了。
谢玲珑是个很有美貌和才华的女子,她在进宫侍寝之后就敏锐地察觉了皇上的小心思,知道了皇上的一些想法,也知道了皇上对沈皇后、对太子、对沈相的深深忌惮,于是假装娇憨地向皇上表达了她对皇后、五公主的小小不满,将自己与戚昭元之间的私情略去,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自己曾经和一个没有见过面的表兄准备定亲,但是却被五公主破坏了,还处处针对自己,让自己在京城的闺秀圈子里面大大丢脸。
这样的一番话半真半假,既交代了她与五公主、皇后、太子一系不和的理由,又将她与戚昭元之间的私情隐去,说得冠冕堂皇,让皇上心中先入为主对五公主和皇后的所作所为不喜。之后,五公主在进宫的时候,为了打击现在正得宠的谢玲珑,果然仗着皇后对自己的宠爱在进宫的时候将谢玲珑之前定亲的事情大肆宣扬,想让皇上对谢玲珑不喜,分了谢玲珑的宠,若是将她厌弃打入冷宫就更好了!
没有想到皇上听了这番话之后勃然大怒,惩处的竟然不是谢玲珑,反而是五公主!他怒而罚五公主回公主府闭门思过,抄写一百遍女戒,无诏不得入宫!
这样一来大家都震动了,不知道五公主和沈皇后一系早就遭了皇上的厌弃,还以为谢玲珑媚术了得,迷得皇上五迷三道的,于是对谢玲珑也不敢再造次起来,很是让谢玲珑出了一把风头,成为了盛极一时的宠妃。
谢玲珑出身谢府,而谢府并不是世家,有着天然的优势。但是她又不是不知礼数的村妇,她的父亲、祖父是依靠着念书被晏高祖提起来的寒门新贵,也算是诗书传家,这么些年来受到良好的教育,与皇上相处自然是有分寸的,很会不着痕迹地给人上眼药,也很会不着痕迹地提携他人。
她在殿试之前就笑着对皇上说道:“皇上,我父亲常常和我说,他这一生遇到的最欣赏的两个学子,一个就是被他收入门下的学生张思晨,也就是今科的会元,另一个却是唤作蔡思瑾,乃是今科第三名。看来父亲眼光很好啊!看中的学生都是人才,没有失过手!”
皇上自然很有兴趣地打听了一下张思晨和蔡思瑾二人的事迹,当听到谢玲珑说蔡思瑾因为妻子喜欢海西,想要看海,就拒绝了谢正卿的推荐,没有选择到国子监念书,而是不远万里跑到海西求学的事迹,忍不住笑了笑,说道:“没有想到这个蔡思瑾还是个痴情人!”却是在殿试之前就对张思晨和蔡思瑾二人有了些印象。
在殿试的时候,考生进入大殿都是要排队的,第一名会元张思晨站在左手边第一个,第二名亚元姜立超站在右手第一个,其他学子按照顺序依次站在他们身后。皇上一眼就看到了张思晨的样子,惊叹了一下他的俊美长相,当然也重点看了看站在他身后的第三名蔡思瑾。
考生们对皇上三跪九叩之后,自然就按照考桌径自坐下,桌上只有白纸一张以及笔墨纸砚。
然后,皇上站在金銮殿上面口述了一遍今年殿试的考题,由考生手抄。之后再由太监高声在大殿之中复述数遍考题,然后绕场一周,确保所有贡生都将考题抄写好了,才由皇上宣布到:“殿试正式开始!”
考生们拿到题目之后或多或少都要思考一番,只有蔡思瑾赶紧奋笔疾书——他又猜对了,前世的消息果然没有错,今年殿试考的题目大概意思就是如何治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