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休息得怎么样？”
“挺好的。”
“……”
身后哑声一笑。
“……你笑什么？”丁玖玖不解地转回头去。
寒时错开视线, 往一旁望，语气带点浅谑。
“我原本以为昨晚说完那些话, 你今早是该顶着熊猫眼出来的, 哪里想到你这么没良心。”
“……”丁玖玖被他说得一阵心虚。到进了电梯间她才慢半拍地回过神, 皱着脸儿转回去：
“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怎么就没良心了……”
女孩儿的目光正迎上身后男生始终垂落在她身上的视线。
两相交接, 丁玖玖便见眼前那人低了眼笑着说：“我发现这件事的那天，可是一整晚都没睡。”
丁玖玖想了想，语气严肃：“那你确实需要锻炼一下心理素质了。”
话音刚落，不等身后男生反应，电梯门嘀的一声打开，丁玖玖快速地溜了进去。
当着梯厢几个陌生人的安静，寒时没说什么，懒洋洋地勾着唇角踏了进去。
然后他转身站到了女孩儿身旁。
梯门合上，电梯徐徐下行。
梯厢内的一片安静里，丁玖玖在心里松了口气。
而就在电梯快要下降到楼底、电梯里也是最为寂静的时刻，丁玖玖突然听见身旁那人哑着声笑了句。
丁玖玖心里咯噔一下，却已经来不及阻止那人开口，只能认命地听着那个沙哑带笑的低声躬到耳边——
“怎么办呢小领导，我想了想，好像所有跟你相关的事情，我的心理素质都不太行。”
感受着后面一整个梯厢的陌生人在大清早刚起来就被塞了一嘴狗粮的怨念目光，丁玖玖面无表情地绷着脸儿——
“办不了，没救了，送火葬场吧。”
旁边那人却笑得更愉悦了。
丁玖玖在心里叹了口气。
那个叫秦楼的，昨晚对这人的评价还真是中肯得不能再中肯了吧。
——
到乌蒙阿木和保镖的房间外接了人，丁玖玖蹲在走廊边上软声问着男孩儿的情况，而寒时则站在另一侧，和那保镖说着什么。
确定了阿木这边没什么情况，丁玖玖便起身，牵着小男孩儿站在一旁，等寒时那边结束。
没过太久，那保镖便离开了。
寒时则转身走了过来。
丁玖玖开口：“我们带阿木去医院看望一下阿依吧？”
寒时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点头，“好。不过在那之前，至少先把早饭问题解决？”
“啊……我怎么把这个都忘了。”
丁玖玖皱了皱鼻，随即弯下腰去问身旁的小男孩儿，“阿木，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姐姐带你去好不好？”
身形瘦小的男孩儿此时在这完全陌生的环境里似乎有些局促和不安，他只犹豫地看了丁玖玖一眼，摇了摇头，便缩回去了。
丁玖玖无奈地直起身。
寒时唇角微勾了下。
“酒店楼下的那间港式早茶很有名气，不少人开车越过小半座城市也要来这边——今早不如一起去那里吃？”
丁玖玖迟疑地皱起眉。
不等她开口，寒时目光微闪，手从裤袋抽出，就势俯身下去，到乌蒙阿木面前——
“你说好不好啊，阿木？”
山里这个年纪的孩子哪懂得什么港式早茶，只愣了两秒便茫然地点了点头。
“……那走吧。”
计谋得逞，某人哑声笑了，顺势牵起小男孩儿的另一只手，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乌蒙阿木发懵地被牵着手迈开步，而丁玖玖无可奈何，被小男孩儿不安地攥着手，只能也跟了出去。
她有些气哼哼地睖了走在前面的身形挺拔修长的某人一眼。
“……啧，小领导，我怎么感觉有人在瞪我呢？”
那声音的主人没回头，语调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女孩儿憋了憋，终于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了句。
“你后脑勺长眼睛了么……”
……
丁玖玖原本以为寒时口中的早茶店应该只是个普通的小店面，到了酒店二楼，出了电梯她才发现，这间港式早茶大大方方地占据了一整层楼，看装潢布置，也俨然是一副高档消费会所的架势。
梯门刚开，站在两侧的两排迎宾便面带微笑地躬身问好。
丁玖玖明显感觉到，手里牵着的阿木往回缩了一下，然后才怯怯地露出眼睛来看着外面穿着相同迎宾服饰的礼仪小姐们。
站得最近的一个女侍应生直起身，上前一步，在看清迎面站着的男生的长相后，她先怔了下，然后才微红着脸开口：
“这位先生，请问您有预约吗？”
寒时微一挑眉。
——
这个地方还是他刚刚从保镖那里问来的，自然是第一次来。而搁在以往，预约这种事情也不需要他自己操心，所以下来之前，他确实不曾想到这一环。
沉吟两秒，寒时开口：“劳驾你查一下两个房间的预订情况，房间号是……”
他这边话声刚到中途，便听旁侧一声低呼——
“噢哟，这不是小寒总吗？”
寒时话声一敛，侧身望过去。
迎面过来的是个穿着西服的中年人，油头梳得锃亮，满脸堆笑地从旁边快步走过来。
两排迎宾见了，都神色收敛地低头喊了声“经理”。
而话间，那人已经停到了寒时面前，笑得脸上褶子都拧到一起了——
“听说您来酒店下榻，还是楼爷亲自安排的房间，我一早便等在这儿了——没成想还真让我碰着您了。哎哟……能见小寒总您一面，我说出去可有面儿了！”
中年人脸上堆着笑，眼神顺着寒时飘到他身后的女孩儿和乌蒙阿木的身上。
眼神闪了闪，中年人面上情绪却不变：“小寒总这是跟朋友一起来吃早茶？”
“……”
寒时在记忆里寻了一圈，也并未找到跟这人相关的——显然面前这人他确实并不认识。
而这样的情况，他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于是他只点了点头，眼底笑色薄得衬着些凉。
中年人也不在意，仍是一副恭维讨好的模样，不忘扭过头去装模作样地训斥之前上来问预约情况的女侍应生——
“幸亏是我今天遇上了，不然还真让你们得罪了贵客……一点眼色都没有！下次小寒总过来，你直接去办公室找我，听到了吗？”
那女侍应生按捺着委屈点了点头。
寒时自然知晓对方的话是说给自己听的，眼见那中年人还要说话，他回头，低声问手里牵着的小男孩儿——
“阿木，现在饿不饿？”
不等阿木开口，旁边中年人竖着耳朵转回来。
“……哎，小寒总，您瞧我，都分不清轻重缓急了，真是对不住——来，我带您几位去厅里景儿最好的桌。”
说着，中年人笑容满面地冲寒时和丁玖玖做了个请的动作。
对于这种近乎长辈年纪的人在自己面前做出唯诺模样的场面，丁玖玖显然并不习惯。
她本想开口，但犹豫了下，又迟疑地看向寒时。
似乎是觉察了她的目光，站在前面的男生回过视线。甫一与她相望，男生眼底笑色便浓了几分。
“怎么了？”
“我们直接过去，就不用他领了吧？”丁玖玖说。“我看阿木有点怕生的样子。”
“……”
顺着丁玖玖的话，寒时低眼望下去，果然便见瘦小的小男孩儿正扒着丁玖玖的腿想往后躲。
寒时没犹豫，先伸手把小男孩儿带到面前。
丁玖玖被这动作搞得一懵，眨着眼看寒时，寒时却一本正经地蹲下去，“阿木，不能这样抱玖玖老师，男女授受不亲，知道么？”
说着，寒时把乌蒙阿木的另一只小手包进掌心，一动不动地攥稳了。
丁玖玖：“……？？？”
旁边离得近的几个女侍应生也听到了，这会儿正表情古怪地偷眼打量着这牵着手站了一排的两大一小三个人。
“…………”
丁玖玖被他们看得耳廓都发热，直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她微恼地轻睖了寒时一眼。
寒时却笑得无谓，“现在可以走了，小领导。”
“……”
之前中年人已经走出两步去，听身后没人跟上来，此时正回头耐心地等着三人。
寒时率先经他面前，薄唇微勾着，笑色却疏离。
“我们自己选位置，你不要跟。”
这话里话外半点客套的余地都没留，那中年人面上笑容僵了僵，随即又赔着笑点头：“成，那小寒总您随意——宾至如归，您就把这儿当自己的家，有什么需要随时让人招呼我一声就成。”
寒时站在原地，点了点头。
中年人也没动。
两边僵持了几秒，寒时侧眸睨过去，似笑非笑的，漆黑的眸子里却噙着两分凉意。
“还不走，是等我送？”
中年人尴尬地笑了笑，又客套两句，才转身走了。
寒时转回身，眼底凉意和微凝的情绪剥离，重衬上丁玖玖熟悉的疏懒笑色。
“唔，现在该我给小领导还有我们的小阿木服务了——阿木，你想坐在哪个位置？”
“…………”
大概是流日不利，这顿早茶吃得都格外不顺利。
——
寒时三人选了桌儿坐下，丁玖玖领着阿木去洗手间洗手。
这边茶点不等上桌，寒时身旁就又来了不速之客。
“……小寒总？？”
“……”
寒时眼都未抬，像是没听见，那声音的主人却也不介怀，径直从桌旁不远处到了桌边——
“昨晚上听他们传在这酒店下面的pub里见到您了，我还以为是他们谣传，没想到是真的呐。”
“……”
听那声音由远及近，寒时目光终于冷了下来。
——
他不过想趁着清闲，找丁玖玖一起待会儿，哪想到会有这么多人不长眼的上来打扰？
这一波又一波的，他心里那点耐性几乎已经要磨干净了。
于是桌旁那一对年轻人等到寒时抬眸时，正撞见的便是那人侧颜凌厉眉眼微凉的神色。
来者里的那个男人，也是刚刚开口的人笑容顿了顿。
平时在旁人面前这人也是拽得二五八万的，还真没几个人敢给他这脸色看；他都忍不住想拿腿走人了。
只是一转念，想到此时桌旁坐着的这个不过二十年纪的青年背后的来头和能力手段，他不由心里怵了一怵，然后面上的笑容更热切了——
“我确实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小寒总，仓促得很，连点见面礼都没备——小寒总您别见怪。”
说着，他默不作声地轻拐了一下陪他同行的女人。
“楚楚，怎么这么没礼貌，见了小寒总也不打个招呼？”
“……小寒总好。”
被叫“楚楚”的是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女孩儿，黑长直的头发，脸蛋清纯，化着点淡妆，看起来小鸟依人，声音也细软得讨人喜欢。
只可惜那双扑闪扑闪的眼睛里，看人时却透着藏不住的市侩和欲望。
只淡淡地扫了一眼，寒时便敛回视线——
“有事？”
男生眼底那点疏离淡漠，任是谁都看得清楚明白。
那年轻人心里咬了咬牙，有点很不舍得地看了自己身旁的女孩儿一眼，然后便笑着把她推了推。
“小寒总，这是我……我妹妹；我们正准备下来吃个早茶，不过好像没什么合适的位置了，您看要是不介意，我们就跟您拼一桌？”
“……”
寒时眉眼间笑意冰凉。
他都不必细想，也知道面前这人心里打着什么样的算盘。
侍应生之前斟上热茶的杯子被他翻了茶杯盖，啪嗒一声扣住。
那女孩儿坐到他身旁空位，要往他身边蹭的动作也不由地一停。
这一厢静寂，寒时低垂着眼，冷白清俊的面上看不出情绪，几秒后他缓声开了口，抬眼，似笑非笑的。
唯独两点眸子里漆黑冰凉。
“谁让你坐的？”
“……”
这极轻的话声一起，那女孩儿便本能地哆嗦了下，慌忙要站起来。
对面也要落座的年轻男子脸色一变，连忙赔笑：“我妹妹年纪小，不懂事，小寒总您千万别跟她计较。”
“……妹妹？”
寒时撇开视线，轻嗤了声。
男生侧颜的线条清隽好看，只可惜那薄唇一开一合，出口的话声却薄利得很——
“开了房往床上带的那种么？”
“…………”
这话声如同一把开了锋的利刃，倏然便撕了两人那层假笑的画皮。
桌旁正是尴尬的时刻，后面来路上却突然响起个迟疑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