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里卫生间的门外面看是个衣柜,打开里面别有洞天,磨砂的玻璃窗干净透亮,干湿分离的卫生间,素净的水泥地板水泥墙面,配上精致洁白的卫浴,营造出一股禁|欲的格调。
三楼有四个客房,面积稍小,都是两个床的标间,装潢陈设与二楼一致,墙上有别致的织锦或印染布画,充满年代感的旧式原木桌椅,临窗都是茶台蒲团和满满当当的书架。
四层是个露天阳台,有繁盛的藤蔓植物傍生,不知名的花卉盆栽环绕,两张木桌,四散的竹椅,闲散舒适。
整座客栈就像精美的艺术品,每个细节都是景致。下楼时,闫妍感慨的说道,“你们老板真是有钱。”这种客栈前期投入和平时运营成本太高了,很难盈利,更像是满足心愿不惜成本完成的奢侈品。
明雨柔点头,“我们老板确实是有钱,他一年来住不了一个月,但他觉得能住几天都值了。也多亏老板在这里开了客栈,我们两口子都喜欢山里,可是山里没什么适合我们的工作,自己开店又没钱。”
“我倒是觉得你们老板很幸运,找到了这么漂亮的大堂经理和那么可靠的后勤人员。”闫妍笑了,因为心情愉悦,笑的眉眼弯弯。
客栈的晚饭和这里的陈设一样,精致又美味。
古朴的当地特色陶制餐具里,时令菜蔬,后厨自己腌制的火腿,山林馈赠的野兔和山鸡,当地种的稻米,明雨柔自己酿的米酒。
明雨柔因为还要关顾着另一栋的客人,所以陪着喝了一杯酒就自去忙了。三个男人把酒言欢,王哲和方浩回忆着当初在部队时的点滴,董未晞总能适时的调动气氛和话题。
闫妍从那些只言片语里,逐渐还原出了方浩五六年前的样子,似乎和现在的他有些不同。
酒过三巡,方浩和王哲去了卫生间,大堂里只剩闫妍和董未晞。
闫妍思考再三,还是忍不住开口,“明天五一了,节目组放假吗?”
董未晞多有眼力的人,一听就明白了大概,“你们有出行计划?”怪不得师父去找孙导,原来是请假去了。孙导那种人,没事都要给自己加戏,问他才没用呢。
想起自己的计划,闫妍顿时面颊微烫,好在她也喝了一点米酒,刚好掩饰,她垂眸道,“周末是你师父生日,我们约好去大理玩的,我刚刚才意识到刚好是五一黄金周,没有提前预定估计哪哪都人多。”
董未晞心念一转就有了计划,他笃定的展颜一笑,“放心,师父答应你了,就肯定能去。”他说完就掏出手机发短信,做好事不留名,请叫他董雷锋。
一晚上接触下来,闫妍已经对董未晞路转粉了,她也笑了,笑容恬淡,换了个话题,“你呢,打算一直做这种黑红的流量小生吗?你明明演技颜值都在线,何必总接那种粗制滥造的快餐偶像片呢。我很期待,能在百花金鸡的颁奖礼直播上看到你。”
这个话题,董未晞不知道该怎么接。他何尝不知道流量是把双刃剑,说他留恋这种爆红的待遇也好,担忧转型失败也好,习惯了染姐操控一切也罢,总之,他无法下决心拒绝。哦,他忘了,对面清淡如菊的女孩就拒绝过,毫不留恋。
第15章 心路
酒足饭饱,兴至当归。
方浩和董未晞都喝了酒,山里可没有代驾。客栈的工作人员倒是可以帮忙开车,可问题是大半夜的怎么赶回来呢?
反正楼上空着,王哲大手一挥,“你们今晚就住在这里,明天一早再赶回去,都不耽误。”
方浩没有应声,而是看向闫妍。闫妍特别喜欢这家客栈,自然是愿意的,微笑着点头,“学校明天开始放假了,我无所谓的,主要是你们。”
董未晞一直在外面打电话,刚好进来听见,挥了挥手里的手机,“我跟小卫说了,明早我们开工前赶回去就行。”
如此,三人就愉快的决定住下了。
王哲拉着方浩出去吹风,明雨柔带着闫妍和董未晞上楼去房间。董未晞住进了“论语”,明雨柔打开“史记”的门,凑到闫妍耳畔笑眯眯的小声说道,“床头柜里什么都有,随便用。”
她倒是想,可惜不能。闫妍无奈的笑笑,“嫂子,我没想到会住在这里,什么都没带。”
明雨柔以为她说的是洗漱用品,就拉着闫妍往卫生间走,卫生间洗手台上有一面椭圆的镜子。因为镜子和墙面一样平,闫妍之前来时没发现,镜子后面竟然是凹陷进墙面的柜子,里面有旅行装的洗发沐浴品,还有成套的护肤品,全都是欧洲某个知名有机护肤品品牌的定制版。
闫妍接过来,看到里面连眼霜、精华都有,精致迷你的中样让她都有些爱不释手,她忍不住咂舌,“嫂子,你们这客栈房费特别高吧?!”
明雨柔把牙刷、牙线一并取出来,闻言接口,“平时这间房一晚上两千,像五一黄金周这种旺季,五千一晚。说实话,平时就是挣个开销。”
这话闫妍相信,这一套护肤品中样都得几百。担心小姑娘多想,明雨柔安抚道,“我们是内部员工,你们住不用花钱,放心。”
闫妍倒真没在意这个,那是方浩需要担心的事。这些也都不是她最需要的,“嫂子,我姨妈来了,客栈有备用的卫生巾吗?”
明雨柔恍然大悟,怪不得她进门时开玩笑小姑娘神情有异,她呵呵笑着,“这么好的环境,你家亲戚还真是……你要什么样的?卫生巾还是棉条?都有,我去给你拿。”
闫妍毕竟年纪小,明雨柔开朗直爽,但两个人初次见面不算太熟,她赧赧的低声说道,“一般夜用的卫生巾就好。”
明雨柔见她害羞,也怕自己口无遮拦,将卫生巾送来便走了。隔着玻璃窗,闫妍能看见方浩和王哲在院子里的平台上聊天,想着他们久别重逢应该要聊很久,她就先去洗澡了。
卫生间竟然还有机关,浴室的顶灯打开后,天花板上的遮板收起,透亮的玻璃窗,如果躺在浴缸里可以看见繁盛的星空。如果不是身体不允许,闫妍真想去泡澡。
洗完澡,吹干头发,方浩还没回来。闫妍穿着客栈的靛蓝色亚麻睡袍,从书架上挑了一本《东京梦华录》,沏了一壶清茶,坐在茶台边夜读。
窗外林海涛涛,窗内一灯如豆。
灯下看书的女子姿容秀美、恬淡如菊。
方浩推门进来看见闫妍时,心底的所有繁杂都归于平和,他喝了酒,自酿的米酒度数不低,声音有些沙哑,“怎么还没睡?”
“你回来了!”闫妍放下书,冲着方浩展颜一笑,“等你啊。”
橘黄色的昏黄暖灯,照在女孩身上,她的话语调寻常,平淡又真实,带着奇妙的魔力。
空旷的内心被温暖填满,方浩关上门,快步走向闫妍,闫妍没来得及起身,男人已经蹲下,双臂将她整个人圈起来。
闫妍整个人都埋入了男人的怀抱,鼻尖萦绕着他身上复杂的气息,她忍不住皱眉,“快去洗澡……”。
方浩下巴在女孩细滑的颈项间故意蹭了蹭,痒的闫妍笑成了一团,他才松手去洗澡,“累了先去睡。”
闫妍白天上了一整天的课,早就困了,只是看书打发等他的时间。将书放回原处,她打了个哈欠躺到松软的大床上,如卧云端,很快就睡意袭来。
迷蒙中,似乎她都打了个盹儿,床猛的下陷,身旁靠过来熟悉的温暖的身体,带着浴液清新的气息。平时方浩洗澡都很快,难道他去泡澡了?
闫妍朝右侧躺,方浩靠过去,也朝同一个方向侧卧。火热的胸膛贴着她柔软光滑的背脊,右手塞进她枕下,左手环着她不盈一握的腰,将她整个人都圈禁怀中。
房间猛的一暗,闫妍在他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她睡意朦胧,以为方浩又会黏着她完成每日睡前一握的福利任务。
她等了很久,身后的男人都没有其他动作,反而传来绵长规律的呼吸。竟然睡了?没有花式晚安吻和睡前一握,就这么睡了?闫妍直觉敏锐,回想他进门后的神情,似乎哪里不对。男人悠长的呼吸是最好的催眠曲,她转念一想,他应该是累了一天还喝了酒太疲惫了。睡吧睡吧,她手臂环着他的手臂,也跟着入梦。
不知是换了环境,还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闫妍又做了梦。梦里是各种陌生的场景,部队,训练场,沙漠戈壁,有木仓弹爆破的声音,烟雾弥漫,她步履蹒跚的穿行,到处是影影绰绰的人,有的人身上还有血,她心慌意乱,高声呼喊着。
“方浩……方浩……”
女孩压抑的呼喊声在寂静的夜里特别清晰,那声音饱含恐惧和担忧,颤抖着让人听着难受。方浩其实刚开始是装睡,心里有事,刚刚意识迷糊,一下子就清醒了,他手臂收紧,环着闫妍,低声唤着,“闫妍……宝贝儿……我在,我在这里。”
闫妍被方浩从梦中唤醒,她还沉浸在噩梦的无力与悲伤中,难以平复。她转身,整个人投进他怀里,紧紧的抱着他。梦醒时分,她无比庆幸。虽然有点自私,但她真的庆幸,庆幸他已经退役,不必为了家国大义而时刻有生命危险。
良久,闫妍才呜咽着说道,“方浩,我爱你……”。
呼~头顶上传来男人绵长的喟叹,女孩总是比他更坦诚。
方浩怜爱的蹭了蹭闫妍头顶,把她拥的更紧一些,仿佛要嵌进身体里。
“我没你想象的那么好……”
闫妍抬起头,昏暗中与方浩对视。
方浩松开一点,让她整个人换个舒适的姿势,但仍然圈着她,低声说道,“你不是问我怎么离开部队吗?我不是舍得,而是犯了错,不得不离开。”
男人的声音苍凉低沉,在寂静的夜里听着有种无法言明的寂寥。
“我很小就进了福利院,对父母完全没印象。我也不是读书的料,念书的时候光顾着为了福利院的孩子打架了。十五岁那年,院长把我从派出所接回去,就直接把我的行李打包,一起送到了部队。
跟我一起入伍的都比我大,很多人都是被家里人硬送去的,自己根本不愿意。我不一样,我的命是部队救的,我一直觉得我就应该报效国家。再苦再累,煎熬打磨,我都甘之如饴。
那几年顺风顺水,我也觉得自己天生就是部队的人。我就是那时候认识的董未晞,你也听到了,我那时候有多轻狂。”
方浩说到这里,自嘲的笑了,“录完那个综艺节目,我就被抽调到了特种部队,尖刀连预备队。全部是各个地方的精锐,我也是那个时候认识了沈星宇。那时候连里大部分人都是跟我一样从基层选拔上去的,剩下一部分则是空降的,沈星宇就是从国防大学空降到连队的。
而且他报道的时候,有专人负责陪同,部队高层还特意过来跟他打招呼。这种事其实常有,我从来都不理会,我一直都只相信实力。但他却对我有敌意,第一天来就跟我单挑。我自然不会怕他,但那小子也有真本身,就是实战经验少,输了反而越来越不服。
打那之后,连队就以我和沈星宇为首分裂成两派,我这边全是平民出身来自基层的,他那边都是有点背景或者军校出身的。连队看上去风平浪静,私底下斗的水火不容,小到内务大到演习,都得争出个一二来。换做平时,我可能不会那么幼稚,但那时候的我有些自负,而且有些嫉妒沈星宇。”
方浩摩挲着闫妍露在外面微微泛凉的滑嫩肩膀,“这世上真有这种人,长的好看,读书厉害,学什么都快,出身好,父母疼爱,还有一个青梅竹马不离不弃的爱人。沈星宇就是,他好像都没有学不会的,没有缺点。
我们的争斗持续了两年,各有输赢,直到两年一次的南北演习。我们要代表整个南方军区,自然要摒弃前嫌团结一致。当然,为了争队长的位置,我们两个僵持不下,最后都惊动了军区高层。最后我是队长,他是副队长。从对手到队友,我们却出奇的配合默契,带着小队披荆斩棘,最后拿下了建番后的第一个首胜。
我和沈星宇两个人也自此冰释前嫌,其实主要是他,莫名其妙的敌对我,又莫名其妙的就认输了。演习后没多久,我们就被从预备队转正,开始组队,天南海北刀山火海的出任务。队员牺牲、伤残,唯一不变的就是我和沈星宇。我们是可以托付后背的队友,也是肝胆相照的兄弟。
三年前,也是五一,沈星宇22岁生日。我们刚好刚结束任务休假,他就说要办生日聚会,请我们所有人去他家。他说他终于等到了法定婚龄,可以向她心爱的姑娘求婚。那是我第一次去他家,我才知道,沈星宇的父亲竟然是军区首长,最重要的是,也是当年救我推荐我进部队的人。
那一天,沈星宇向他的青梅竹马求婚成功,女孩乖巧可爱,为了追随他在部队医院工作。我那晚陪沈叔喝酒聊天,终于理解了沈星宇为什么对我有敌意。沈叔说,他第一次见我,就知道我是天生的军人,沈星宇在他眼里却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他没想到沈星宇竟然一气之下真的去了特种部队,还干的风生水起,他又骄傲又担心。我答应沈叔,会保护好星宇,等他结婚后劝他退二线或者转到别的部队。”
方浩突然沉默,似乎陷入回忆。闫妍能感受到他呼吸变得紊乱又急促,她把自己整个人贴过去,靠着他的胸口心脏的位置,温柔的呢喃道,“都过去了……”
“我辜负了沈叔,也辜负了星宇。”男人的声音悲伤无助,“那之后我们接了一个任务,本来都很顺利,结果出现了情报之外的意外情况。星宇劝我立即暂停行动等待最新指令,我却固执己见,觉得拖下去人质就会更危险。他最终服从了我的决定,本来是他负责留守我负责行动,结果他说他这是最后一次任务了,他已经提交了调离申请。我应该拦着他的,可是我没有……”
哀伤的情绪弥漫四散,闫妍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用力抱着他。
“他刚离开,我就收到了上级撤退的指令。我没来得及通知他,那整栋建筑就炸了。冲击波的威力大到我们在外围都无一幸免全都挂了彩。”方浩声音很低,“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啊,刚刚跟青梅竹马求婚成功,调任的新单位也是他最喜欢专业对口的二|炮。就因为我的武断,全都化成了灰……”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感受到无声的悲怮,闫妍抱紧他的手松开,像哄孩子一样上下安抚着他的脊背,“出现新的情况,没有新命令前,你根据情势做出合理的决定,并没有触犯条例……那是个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