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纷飞。
少年的面色阴冷,紧绷着的下颚角泄露了几丝情绪。他不敢相信,稍稍扬起头静默的看着她。季寒枝支支吾吾把雨伞拿出来:“你怎么来了?怎么不打伞?”
骆正阳没接,眼神暗暗:“他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是真的?”
骆正阳太过于可怕,气压低的能冻死人,比这下雪天还冷。他一字顿一字:“骆钟明找过你是吗?”
“他说的是真的吗?你从来没有,动过真心。”他的话一顿,“……从来没有喜欢过?”
季寒枝冻的耳朵通红,一直跺脚。心里偷偷嘀咕,这骆叔叔太不靠谱了,居然这么快,一点过渡的时间都没有。她还想打磕绊搪塞过去,声若蚊蝇:“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你告诉我。”
季寒枝垂着头痛苦不堪,这简直是身体上和精神上的双重压力。受人之托,如履薄冰。狠了狠心,大不了就撕破脸皮!还能怎么样!阿Q精神的促使下,季寒枝点了点头,鼓起勇气抬起脑袋看他:“是!从来没有!”
“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那些话也只是说说而已!而且我根本不想谈,是你强迫的!”她的嗓音尖锐,像一支尖锐的利剑,能把人逼上绝路:“之前是我不敢,每一次说出来你都发怒,我能怎么办!”
话都说完,季寒枝松了口气,她居然这样说出来了?这感觉有点难以言喻,她在心里想,难道我是个渣女?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很荒唐。
她心里打鼓,不知道怎么继续说,僵硬的抬起头,又低下去。她听见了耳朵边一股嘲讽的笑容,穿透风雪刺进她的耳膜:“是吗?”
骆正阳实在是想不到为什么,他的骄傲无法使自己服输,他抬起胳膊,食指攥住她的下巴用力一抬:“所以,你只是开玩笑的?季寒枝?”
季寒枝大哆嗦,眼睁睁的看着他俯身,他的眼眶好像红了,脸色阴沉苍白,这样一对比,像是魔鬼。
这时候,旁边哐当一声响打破了寂静。
姜航穿着棉拖鞋下来倒垃圾,看见他们目瞪口呆:“阿枝你在做什么?”
季寒枝眼睛一亮,像是看到了希望,往后一缩,跑到姜航身后,只露出来了一双眼睛,犹豫半响,还是狠心:“我不喜欢你,我喜欢姜航哥这样的。”
☆、第 42 章
风似乎更凛冽了, 刮过脸颊, 带的生疼。
骆正阳死死地攥住手指,拳头压的骨节作响。他觉得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和轻视, 尤其是来自她的。他视线更深,在姜航和季寒枝身上来回梭巡,压抑着开口:“你过来。”
这话是说给季寒枝听的。她全身发抖, 完了,这完全就是他发怒的前兆, 她却还是不怕死的把头摇的像拨浪鼓, 重复:“不, 我不。”
骆正阳朝前走,咬牙切齿,更加一字顿一字:“我叫你过来。”
季寒枝像只被逼跳脚了的兔子,狠了心:“我不!你自大狂妄不可一世,还经常发脾气, 我早就受够了!你别过来, 今天我把话告诉你, 我一点都不喜欢你, 我讨厌你!”
骆正阳瞳孔一缩,他揪住挡在前面的姜航的衣领,压低声音警告:“你说什么?季寒枝?”
他语气一顿,又有些哀伤的盯着她看:“你说的是认真的?”
季寒枝看着他面色阴冷苍白,棱角分明的脸上失了几分硬气,反而显得堕落颓废。但是那双眼睛依旧漆黑, 泛着一抹奇异的猩红,怔怔的看着她。季寒枝一时间转不过来,心软也不是,心硬也不是。
姜航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前几天刚刚得知季寒枝居然和骆正阳在一起了,这几天魂不守舍,下楼来倒垃圾,却看见这一出。做为一个旁观者,他自然得站在季寒枝这一边,扶了扶眼镜,姜航温润开口:“有什么事情可以明天再谈。”
骆正阳一把推开他:“不关你的事!”
他眯着眼睛,恨不得把季寒枝提起来,季寒枝怂成一团,只恨变不成兔子拔腿就跑。她实在是狠心,一不做二不休,往后撞住姜航的胳膊,抱在怀里:“我们分手吧。”
“之前我说的话都是真的,我喜欢姜航哥也是真的。伯父的确找过我,他说的话我都同意。”季寒枝抬起眼皮,冷冷的看着他:“我们分手。”
.
她怀里搂着另一个人的胳膊,格外刺眼。
她和他站在两个对面,就像隔了天涯海角。之前的她的笑,她的抱怨,她的撒娇,难道都是假的?骆正阳难以置信,浑身颤栗,胸中堵塞着千万句话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捏着拳头,恨不得把眼前碍眼的男生一拳打倒在地。
他的确是这样做的。
骆正阳浑身都是力气,坚硬的拳头像是块烙铁,姜航那样文弱的身体当然受不了。季寒枝急了,还未劝道,就看见从两旁飞速涌出来几个黑衣男人,为首的那个抓住骆正阳的手,恭敬劝道:“少爷,别冲动。”
“你们都给我滚!”骆正阳气急,眼睛惨红,气息不稳。他的拳头被人抓住,眼神带着疑惑落在季寒枝身上。季寒枝不敢和他对视,只能怂怂的拽住姜航的胳膊往后走,走之前还把骆正阳的围巾扔在地上,说道:“你走吧,话已经说清楚了,没什么好讲的了。”
围巾被扔到雪堆里。
那之前明明是他戴在她脖子上的。
骆正阳张了张嘴,想叫住她,徒劳的发出几个单音节词。雪花越来越大,开始随着呼啸的北风飞舞。迷在眼睫毛上,化成了水,他的视野一片混乱,不明白事情为什么变成了这样。他只能当做被抛弃的那一个?
秘书朝季寒枝偷偷使眼色,转头恢复清冷的表情:“少爷,很遗憾看见您分手的画面。可是您要明白,女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生物。她们想要的东西都很多,可是未必能够全然实现。当她得不到自己想要的,自然而然就会离开。”
骆正阳怒吼:“你闭嘴!”
他一反往日的样子,把人都挣开,透过模糊的视野朝她大喊:“你他妈不是元旦还要约我出去吗?季寒枝,你说的都是屁话?你站住!我最后一次警告,你站住。”
季寒枝脚步一顿,觉得如芒在背。犹豫三秒,头也不回的走到楼梯间里。
骆正阳,对不起。或许我们……真的不合适。
过了一会儿,雪几乎停了。平整洁白的雪地上,蜷缩着一团灰黑色的大围巾。似乎是被主人遗弃,已经被沾湿了,一大半埋在雪里。
寂静的加长轿车里。骆正阳闭着眼坐在后面。秘书也是正襟危坐,时不时观察着骆正阳的脸色。
过了会儿,秘书咳嗽一声:“少爷,您……”
骆正阳脸色苍白,放空力气闭着眼睛问:“林秘书,女生都是这样?随便答应别人然后像是感叹今天天气不好一样把人踹掉?”
秘书一顿,推了推眼镜搪塞:“少爷,您不必太过于伤心。”
骆正阳没睁眼,按着眉心冷声回:“我有什么可伤心的?都是出来玩玩而已。”
话是这么说,他的眼眶却没骨气的越来越热,太阳穴又冷,一收一缩的疼,像小矮人拎着锤子一下一下的敲。脑子里快要炸了,全都是她的影子。在公交车上,在学校里,在他车座后面,她总是笑着看着他,小心翼翼的,像个动物。她笑起来,一双波光潋滟的大眼睛都能挤没,变成了两轮弯弯的月牙,总是问他:“你生气了?”
怎么可能真生气,只是吓唬吓唬她而已。
结果,他反而成了被甩的那个。
秘书笑了笑,一副看淡世间红尘的淡然样子:“季同学是个好姑娘。可是,好姑娘不一定代表着合适。少爷,您还能遇见更好的。”
骆正阳嘁了声,他平常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无法忍受自己受到如此大的感情挫折。这种傲骨和拧劲儿,使他的忍受力也超乎常人,更善于伪装。即使是痛苦,舍不得,他也会装作云淡风轻:“我父亲什么时候找的她?”
秘书从实回答:“就在前几天。季同学似乎一点都不吃惊,还表现出……深受困扰的样子。”
“深受困扰?”骆正阳冷冷嘲讽,眼底一片森然,想起来那条被扔在雪地里的灰色围巾,他沉默:“我输了。”
临下车的时候,林秘书继续安慰:“爱情的方面并不分输家赢家。以后再见,谁笑的出谁才是赢者。但是话说回来,少爷,您输了,就要接受惩罚。”
“说。”骆正阳一脸不耐烦。心底却难受,说不出来的难受。
林秘书翻开文件:“据骆总所说,如果赌输,您要出国进修经纪学。毕竟在这个世界里没有得到的东西,可以在另一方面弥补回来。”
出国?
他心里憋着股气,难以发泄。成绩好的?姜航?他的脑子一团乱麻,好,成绩好的,逼他出国去学?林秘书下了车,骆正阳坐着没动。过了会儿,他下车。骆钟明早就在客厅里等着。见骆正阳一脸冷漠的回来,心中早就分明一二:“怎么回来了?是海誓山盟还是一片情深?我早就说了,人家小姑娘根本不乐意。”
骆正阳脚步一顿,冷冷看向他。
过了会儿,他似乎是无力的吐出一口气,拿起机车头盔出门,骑车绝尘而去。
林秘书实在是松了口气:“骆总,真是惊险。您刚刚没有看见,少爷那副样子,简直能杀人。”
骆钟明点了根雪茄:“要是我喜欢的女孩子当着面拒绝我,我也会杀人。”
“那少爷?”
“随他去吧,反正人已经骗到手了。收了心,他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外面虽然不再飘雪,但风依旧寒冷。吹过眼睛,睫毛都像是结冰,骆正阳一刻没停,一路到了酒吧,打电话叫纪泽出来喝酒。
纪泽风尘仆仆的赶过来,也是迷糊,第一句话就是:“诶,阳哥,怎么只有您一个小嫂子呢?”
骆正阳叫了两杯烈性酒,嘴角一勾:“分了。”
纪泽:“分了!怎么可能!这才几天您微信头像不还是那张照片吗”
骆正阳阴恻恻的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在嘲笑他:“分了。有什么稀奇的?离开她我还能死?”
纪泽当然选择摇头:“不不不,当然不是。今天还下着雪,这么着急把兄弟叫出来,我还以为有事。”
“没事。”骆正阳一仰头,把酒灌进嘴里。喉咙像是有刀子挂过去,血淋淋的生疼:“哥们要走了。”
纪泽简直是反应不过来:“您?不是,阳哥你可别给我开玩笑。您生病了?绝症?能走去哪儿?”
骆正阳骂了一句脏话:“出国。”
他又要了几杯酒,烈性酒喝起来多爽,割过喉咙,什么都能忘了。纪泽见骆正阳不高兴,也一脸严肃的跟着喝。两个人都有些喝高了,太阳穴一炸一炸的疼,骆正阳又要了一杯,冰凉的液体顺着下巴流淌到衣领上,脑子里朦朦胧胧:“你说,这女生,怎么能这么狠……”
“说不要就不要。……说扔就扔……”
骆正阳一边灌酒:“我难道,就天生的命?我他妈还就不信了,她……真他妈狠心。”
纪泽尚有三分清醒,赶紧趁自己还能打电话的时候叫了车。骆正阳完全是往死里灌自己,他的心就和外面冰天雪地里的石头似的又硬又凉。以前是没经历过,嘲笑别人。现在真像是报应,真的有这么一天,心里可真难受。
“不行……咳咳……”骆正阳把酒杯一摔:“我,不行,我得去找她,问清楚。我就不信了……之前的话都是假的?”
他说着就要起身,一个趔趄差点没栽在地上 ,纪泽眼疾手快立即拉住他,扛在肩膀上出了酒吧。骆正阳脑袋又疼,又不清醒,浑身酒气,埋着头嘟嘟囔囔:“走!是兄弟就去找她!跟着我一起!……嗝,我就不信了。”
纪泽一个头两个大,这明明喝不了酒,非得逞英雄。
☆、第 43 章
季寒枝进了单元间一直没敢上楼, 连脚步都是软的。姜航一脸担心, 生怕她跌倒。过了好久,季寒枝才缓过来。耷拉着眉头的小脸儿上煞白, 面无表情,叹气了好久。
姜航犹豫着开口:“阿枝,刚刚是怎么一回事?他怎么大半夜的来了?”
季寒枝找了个台阶坐下, 脸上愁意未褪。她点了点头:“唉,说来话长, 这下子是完了。刚才一时冲动, 话都没想好, 姜航哥,谢谢你,被当了一次挡箭牌。”
姜航心不在焉,他无法想象刚才季寒枝攥住他的胳膊说喜欢的时候心跳之快,听见季寒枝这样说, 姜航连忙摇头:“不, ……没事。”
他们两个是分手了?
看出来了姜航心里的想法, 季寒枝用胳膊抱住膝盖, 小声解释:“这件事情很复杂。当时答应他的时候,我也有赌气的成分,根本没有好好考虑过。这下子断了就是断了,我就担心他那个脾气做出什么事来。也是我的错。姜航哥,你先回家吧。”
“你都这样了,我怎么能放心呢。”姜航也坐到了她身旁, 动作里带着拘谨。他柔声安慰:“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你也别太难过。”
季寒枝多的不是难过,而是愧疚。刚才她转身离开,身后面好像有针。她的确没有胆量去看他一副颓废不堪的,被伤透了的样子。解释不清楚,正好顺水推舟,要不然她真的坚持不住多久。
两个人说了会儿话才各自回家,回家之后,季寒枝拉开窗帘,透过细缝里往外看。地上已经雪白,似乎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雪地里有一团疑似灰色的东西,她想了想,又是一阵愧疚,赶紧跑下去,把那团被遗弃了的围巾捡起来,走到楼上。
骆钟明打来了电话。说计划进行的很顺利,要找时间谢她。季寒枝赶紧婉拒,又是一番客套的推辞,挂断电话,她觉得手掌心在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