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丰添背抵着墙,猩红的烟头在晚风中明明灭灭,头发被风吹得往一边倾斜。
旁边还站着七八个男生。
手机铃声响起的那一瞬间,丰添站直身体,接通:“都来了没?”
那头的人回了他。
“地址没错吧?”他掐灭烟,“上周你们跟着去她家踩了点,地址确认好了吧?”
过了会儿,他挂断电话。
旁边的小弟问:“添哥,咱们现在就去么?”
“再等会儿,”丰添冷笑,“等顾弥走了,再给她好看。”
上次周厌语把他的脸摁地上摩擦的事,已经传遍了整个学校,尽管大多数人都不信,但丰添仍然觉得丢人,最近就连卫娴娴都在找借口推辞不见他。
嫌丢人。
丰添咽不下这口气,这回就算以多欺少,也要给周厌语一点颜色看看。
街道对面慢慢走来一个人,穿着一中的校服,校服帽子扣在脑袋上,遮住半张脸。
那人身量颀长,清清瘦瘦的样子,两手插进兜里一步一步往前走,左肩上挂着书包。
“周厌语那臭丫头,根本就是神经病!”丰添狠狠吸了口气,一想到上次被摁地上的画面,脸颊上的肌肉开始抽搐,“这次说什么也不能放过她!”
他抬眼,看见对面慢吞吞走在路灯下的一中同学,但他并没有在意,只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抬脚使劲碾了碾地上的烟头。
“行了差不多了,都去周厌语她家附近守着。”丰添说,“事情结束,哥请你们吃饭唱K。”
一群人陆陆续续笑了起来。
没有人注意到从他们前面经过的那个高个儿男生停下了脚步。
丰添拉了拉便服拉链,正欲抬脚离开,忽然听见旁边传来一道慢吞吞的、格外平静的声音。
“你刚才说什么?”
戴着校服帽子的男生缓缓转身,他的眉眼依然笼在帽沿下,下半张脸俊秀好看,唇线平缓,下颌微低。
一中校服的质量不太好,但穿在他身上,居然莫名有种帅气的感觉。
丰添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哪位?”
男抬了抬下颌,帽檐下的眼睛隐约露出,只是就着略显昏暗的光线,丰添并不能彻底看清他的模样。
但他总觉得这人似乎有些眼熟。
男生说:“你刚才说,周厌语?”
丰添皱了皱眉,声音也颇为耳熟,不耐烦道:“关你什么事?”
男生似乎笑了,那笑容微微泛冷,丰添感觉他的表情应该算是乖戾阴沉,但他却是笑着的。
“不关我的事?”
男生微微抬起下颌,晚风从对面吹来,风力低微,他帽檐下的发梢轻轻晃动。
他抬手把帽子往脑后拨,耳鬓短发发梢划过他的耳廓。
昏暗光线下,丰添看见那个男生俊秀的脸庞,男生一双眼睛戾气十足,唇角泛着浓浓的冷。
“我的同桌,不关我的事,关谁的事?”
第23章 小船该翻了01 ...
丰添整个人愣在原地。
这个人他太眼熟了, 不就是上次周厌语揍自己时, 那个给周厌语出主意毁掉自己aj的王八蛋么?!据说还是周厌语哥哥!
这下可好, 自己还没去找他麻烦,他倒是主动送上门来了。
丰添瞬间站直身体。
“是你?”他咬牙切齿,“我还没去找你, 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谢酌掀起眼皮, 眸底映出两点路灯的淡光, 光线幽幽, 犹如野兽出笼。
“你们, 一起上。”
他抬手轻轻招了招,指尖略微向上弯曲,颇有几分轻狂蔑视的意味。
他说的话也格外傲慢。
丰添没有真的拉着所有人上去干架, 他好歹号称一中校霸, 哪能这么怂?
谢酌话音刚落,丰添脸色一瞬扭曲,深吸一口气冲了上去。
刹那的时间, 丰添眼花缭乱半拍,接着整个人被抡到墙上,浑身发疼。
男生瘦削却有力的手臂狠狠勒住他的脖颈, 令他难以呼吸。
“你刚刚是不是嘲笑我同桌是神经病?”
谢酌凑近他,脸对着脸,他的呼吸格外浅,相比起来,丰添粗重惊惧的呼吸声就显得相当不冷静。
谢酌微微垂下眼皮, 狭长眼尾掠过一片淡光,他冷冷地嗤笑出声。
天色更暗了。
经过居民巷道口的人很少,偶尔路过几个人,远远瞧见这边凶残的场景也会犹豫一会儿就绕道离开。
一群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们齐齐扑向墙边,兵荒马乱的争斗中不时响起令人牙疼的肉体搏击声。
没人注意到在谢酌刚刚走来的那个方向,也迅速跑来一个瘦弱的女生身影。
她站在几步远之外,静静看着对面。
争斗的混乱即将结束,最中心的男生侧对着她的方向,他的校服拉链被拉开大半,书包早先就被他扔到墙边,这会儿,书包带边还躺着两个头挨着头低低呻/吟的男生。
谢酌踢开离他最近的人,慢吞吞走到墙边,弯腰捡起书包。
他还有力气拍拍书包上的灰尘,把书包重新挂到肩上,抬脚跨过两个男生,径自往人行道走去。
走了两步忽然想到什么,又退回去,低着头在地上寻找。
他在找人,看了片刻,终于找到丰添。
谢酌慢条斯理拉上校服拉链,踢了踢丰添的胳膊,他半蹲下去,对丰添说了一些话。
这些话并没有传到不远处的女生耳朵里。
谢酌起身,不紧不慢继续往前走。
天黑了,路灯也亮了起来。
周厌语将目光从他背影上移开,走到丰添那边,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丰添这会儿浑身都疼,那个发起疯来七八个人都搞不过的男生刚走,他好不容易能喘上两口气,恍然感觉眼前光线一暗,睁眼。
瞬间凝滞了。
周厌语。
简直是恶魔!
那个刚走,这个又来了,要命了啊!
周厌语当然不知道他现在什么想法,只是冷冷淡淡地看着他,直戳中心问:“他为什么打你?”
丰添:“……”
他能说是因为自己要找她麻烦么?周厌语这个恶魔就在他面前啊!
周厌语说:“我刚刚拍了视频,你不说的话,我就把视频交给警察,他的脸我会打上码,至于你们……”
丰添脑子一懵。
他想,这世界到底算怎样?为什么恶魔都是扎堆存在的?
他不再挣扎,一口气把事情来龙去脉交代清楚。
周厌语并没有在意“丰添找人要给自己一点颜色看”这件事,沉默了一下,接着问:“他最后跟你说了什么?”
丰添闭着眼,感觉特别蛋/疼:“他说他叫谢酌,让我找个时间带上所有人去高二十三班给你道歉,如果能跪下叫你爸爸就最好不过了。”
周厌语:“……”
丰添死尸似的躺地上,心想周厌语这次八成不会放过自己了。
周厌语却没有对他做什么,微微往旁边走了一步,侧着身,路灯光线略过她半边身体落下来。
她身后,是灯火万千。
“给我跪下叫爸爸就算了,你只要记得以后见到谢酌,都要喊他一声爸爸就可以了。”
-
谢酌去花草市场转了一圈,带回来两盆仙人掌。
他心不在焉拐过巷道,一抬眼怔在原地。
他家门前台阶上坐着一个人,那人穿着一中校服,脑袋后面的马尾辫被撩到肩前,女生正有一搭没一搭拨弄着自己的头发。
是周厌语。
谢酌放轻脚步走了过去,靠近才听见周厌语正低垂着眼睫小声背诵《归去来兮辞》。
谢酌唇角一弯。
引壶觞以自酌的归去来兮辞。
他刻意蹭了下地面,发出一点儿动静,周厌语也应声抬起了头。
“回来了?”周厌语起身,神色自然,说,“我刚想起来今天还没给你换药,就过来了。”
她之前问完丰添那些话后再跟出去,却发现谢酌已经不见了,她想不出接下来他会去哪儿,只好退而求其次直接到他家门口等他。
不知道是不是谢酌的错觉,她的模样看起来比白天乖巧许多,眉目褪去惯有的冷淡,显露出些许温和。
这样的周厌语,隐隐散发出一股致命的诱惑。
谢酌捧着仙人掌的手指微微一动。
“伤口应该已经好了。”他递给周厌语一盆仙人掌,“帮我拿一下,我开下门。”
周厌语乖巧地接过,一言不发。
几天下来,周厌语进谢酌家这件事,仿佛已经变成了很自然的一件事。
“明天我再去医院让医生看看。”
谢酌把两盆仙人掌放到茶几上,余光瞥见厨房的门。
“我和你一起去。”周厌语戳了戳其中一盆仙人掌,说,“明天我过来找你。”
“不需要这么麻烦吧……”
“需要。”周厌语斜他,“你的信任值很低,我需要亲耳听见医生说的话。”
谢酌哭笑不得。
得,他现在在周厌语眼中就是个不值得信任的坏家伙。
“吃过晚饭没?”谢酌索性不就这个话题接下去,随口问。
周厌语可疑地停顿了一瞬间,戳仙人掌的手一不留神扎到了刺,猛地往回一缩,而后冷静地回答:“没。”
“被扎着了?”谢酌好笑地挑眉。
周厌语默默把手插兜里。
谢酌一拍她肩膀:“哥请你去吃黄焖鸡,楼下有家黄焖鸡味道不错。”
“谢谢。”周厌语说。
谢酌略微诧异,按他对周厌语的了解,她很少会这么干脆地接受别人的请客,她更喜欢一来一往互不相欠。
不过他没多想,拉着她袖子把她手从口袋里拉出来,就着客厅的灯光查看:“先看看你这手,刺扎进去没?”
仙人掌刺儿多,有时候扎着人的确疼得慌。
他的手松松环着周厌语小臂,隔着几层衣服,周厌语也能感受到他手指上的力道。
她迟疑着偏眸看向他的脸。
男生微微垂着眉眼,认认真真检查她的手指,侧脸轮廓迎着明亮的光线,显得温情而真实。
比大半个小时之前暴力揍人时真实。
也更好看。
谢酌好像过分好看了些。周厌语想。
“没有吧。”她移开目光,忽略刚才一瞬间产生的怪异心理,心不在焉地搓了搓食指和拇指,“不疼,没有刺。”
同样的,就着灯光,周厌语看见他的手指骨节泛着淡红,皮肉略微鼓起一点,大概是他揍人时太过用力的后果。
不过没有皮外伤,也许一夜过去,指节上的淡淡浮肿就会褪去。
“那走吧。”谢酌松开她的袖子。
袖子落下,衣料贴住皮肤那一刹那,周厌语心头轻轻一荡,好似刚接着什么东西转眼就弄丢了那东西。
谢酌说的黄焖鸡店就在他家附近,出了巷道左转,没多远就是黄焖鸡店。
这会儿正是人潮高峰,店里几乎没了空位。
老板娘对谢酌印象深刻,长得好看的人就是有优势,就连老板娘家五六岁的小女儿都记得谢酌。
小女孩迈着小短腿往谢酌身边跑,到了他面前又停下脚步,揪了揪衣摆,腼腆地叫了声哥哥。
“晓晓又高了。”谢酌微弯腰摸了摸小女孩脑袋。
小女孩甜甜一笑,又怯怯往他身后瞄一眼。
谢酌笑了笑:“她是哥哥朋友。”
小女孩盯着周厌语看了会儿,语出惊人:“哥哥的女朋友吗?”
谢酌:“……”
周厌语:“……”
谢酌哭笑不得:“晓晓,你这么小,知道什么是女朋友吗?”
“知道呀。”
晓晓仰着小脑袋,偷偷指了指旁边一个桌子,那边坐了两个人,一男一女,晓晓拽了拽谢酌手指,示意他弯腰。
谢酌就弯下腰。
晓晓凑到他耳边,说:“就像那桌的哥哥和姐姐那样,对不对?”
晓晓往周厌语那边看一眼,摸了摸脸,有些害羞,说:“姐姐比晓晓好看呀,晓晓不能给哥哥当女朋友了。”
谢酌:“……”
周厌语:“……”
敢情这小屁孩之前都打着找谢酌当男朋友的算盘吗?
年龄不大,想法挺大啊。
“晓晓,别拦着哥哥,快让哥哥找个位子坐下。”老板娘从后厨出来,拉了拉晓晓,看向谢酌,面带歉意,“抱歉,晓晓又来打扰你,对了,今天人有点多,估计没有单独的空位了,你们介意拼张桌么?”
正说着,那边就有人招呼老板娘结账,恰好空出一张桌子。
老板娘赶紧收了东西,擦好桌子,谢酌和周厌语坐下,点了晚饭。
等晚饭送来的这段时间,俩人对坐着面面相觑。
谢酌是觉得周厌语今天好像有什么话想和他说,但每次话到嘴边又会立刻憋回去装作没事的模样。
等了几分钟,店里人也陆续进进出出,周厌语喝了半瓶雪碧,终于率先开了口。
“抱歉。”
“抱什么歉?”
周厌语咬了咬吸管,半掀眼皮瞅了他一眼,沉默片刻,说:“我有个朋友在EA工作。”
朋友?
谢酌不动声色。
他没怎么在意EA。
“平常有时间我就会去EA看她,偶尔也会帮个忙。”周厌语低下眼睫,手指拨弄着吸管,淡淡说,“我今天也去了EA,然后不小心就看见你了,还有上次,我也看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