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戏楼——柳木桃
时间:2019-03-28 09:34:48

  吴师傅赧颜,无言以对。
  这件事霍颜做的确实地道,理亏的是他们。
  也是到这一刻,吴师傅才终于恍然,当初霍颜给他们钱的用意。他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不及桃李之年的少女,竟是第一次打心里生出拜服之感,毫无还手之力。
  霍颜:“所以啊,吴师傅,您跟我讲情分?您讲得起吗?”
  吴师傅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终是无颜在这里继续待下去,正要告辞离开,却又听霍颜话锋一转。
  霍颜:“不过么,吴师傅在霍家班唱了一辈子前声,如今我们的版权官司打赢了,您恐怕也很难去别的地方再找到活干,我若是不让您来霍家班唱戏,只怕是把您往绝路上逼了,是不是?”
  吴师傅脚步一顿,又转过身来,目光中燃起些许希望。
  霍颜:“若是您不嫌弃,我倒是可以让您回来。只是有两个前提,您还要掂量掂量,看看能不能接受。”
  吴师傅嘴唇微动,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一些,“什么前提,霍小姐请讲。”
  霍颜:“一来,您再回霍家班,可不能像以前那样拿着‘第一嗓’的待遇,而是和普通班众一样,按月拿工钱,每月两块大洋。”
  吴师傅脸色微变,每月两块大洋?搁在之前也就是一两多的银子,这,这也太少了吧?
  霍颜继续:“二来,因为您叛离班子一次,若是让我不计前嫌接受您,说句实在话,我还做不到。所以这次您回班,不会再让您接触班子里的核心事务,您的演出排场也不会是特别好的时段,而是补场。”
  这就相当于明明白白告诉吴师傅,以后他在霍家班就是个干活出力气的,连晋升空间都小之又小,至于还想摆元老的谱,那更是不可能的了。
  这个条件对吴师傅来说,可谓是十分苛刻了,然而他又能如何呢?
  吴师傅沉吟良久,最终苦笑:“都已经沦落到这步田地,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就按照小姐说的来吧!”
  于是签字画押,订立契约。当吴师傅从称心楼里走出来时,不禁有种恍惚感。所以他折腾了这一大圈,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而此时在称心楼里目睹这一幕的众人全都目瞪口呆。
  每个月两块大洋就把吴师傅给搞定了?这简直赶上买大白菜了!
  杀威棒打得精彩啊!
  一直默默趴在地上的哈士奇看向霍颜的目光很是意味深长。
  霍颜发现哈士奇一直盯着自己看,在狗下巴上挠了两下,纳闷道:“二狗子是不是饿了?早上不是刚吃了六个包子?”
  哈士奇:“……”
  思考的眼神和想吃东西的眼神能一样嘛?!这么明显的区别都能看错?!
  晚上霍颜回家,忽然问霍刘氏;“对了娘,您那天和爷爷说的那个女武生叫什么来着?”
  霍刘氏:“啊?你说玉清风吗?”
  霍颜:“对,就是这人!她是满春园的,对吧?”
  霍刘氏:“对呀?你问她干什么?”
  “没事没事。”霍颜挠了挠鼻子,心不在焉地溜达回房间,躺在床上开始琢磨,琢磨着琢磨着,她就打了个盹儿,睡了过去。
  她没有注意,哈士奇一路尾随着她进了房间。
  大约过了半个钟头,霍颜忽然被春巧的一声高呼惊醒,一个打滚坐起来,眼睛还没睁开呢就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春巧捂着嘴,指着屋里一角的大毛团子,说不出话来。
  霍颜这才后知后觉地打量起已经变得面目全非的房间,最后目光落在歪着脑袋冲自己伸舌头的二狗子身上。
  霍颜:“……”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一哈顶三虎,三哈沉航母。
 
 
第68章 坤角三
  哈士奇在霍颜的房间内作天作地, 不仅掏空了两个柜子, 还撕烂了三个枕头和一床被子,又把霍老爷子盆栽里的土刨出来, 弄了满屋。
  这种无耻的罪行怎能轻易饶恕?!
  霍颜第二天一早就到王铁匠家打了个狗笼子,把这罪魁祸首关进里面。
  这下可好了,家里有了一只兔笼, 一只猫笼, 一只狗笼,就差狐狸还没有笼子了。霍颜将三只笼子并排放进前厅,阴沉的目光转向狐狸。
  狐大仙立刻表现出适当的仙气, 伏低身体,将毛茸茸的大尾巴遮住半张狐狸脸,只露出一双亮亮的狐狸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霍颜。
  气急败坏的霍颜叉腰指着狐狸:“你要是也敢作妖, 明儿个也给你打个笼子。”
  霍老爷子赶紧将狐狸护在身后,“哎,你以为它和你捡回来的蠢猫蠢狗一样吗?人家可是狐狸呢!”
  狐狸就不拆家吗?太天真了!上辈子又不是没看过那些养狐狸的宠物播主被气疯的样子。
  这些毛茸茸的四脚兽就没有让人省心的!
  等霍颜气哼哼地走了, 霍老爷子笑呵呵地摸了摸狐狸的头,说今天要给它煮水果羹, 去了厨房,于是前厅里就只剩下三只动物。
  狐狸给笼子里的哈士奇丢过去一个眼神:你怎么回事, 真把自己当狗了?
  哈士奇给狐狸丢回来一个眼神:哎,控制不住啊……一变成狗形态,不刨点什么咬点什么就难受。
  兔子盯着饭盆里的白菜, 生无可恋地四爪朝天仰面躺下,给狐狸丢了个可怜巴巴的眼神:周可温,你晚上给我偷个鸡腿呗?
  狐狸摆了摆大尾巴,给兔子回过去一个眼神:你没听霍颜说吗?再作妖我也会被关进笼子里了,现在她正在气头上,可不能顶风作案。
  兔子唉声叹息,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啊!他想吃肉!!!
  狗也垂头丧气,还是谢时那小子鸡贼啊!人猫转换两不误,既能变猫软玉温香入怀,又能变人山珍海味吃遍,即便关进笼子里,那也是立刻就放出来,还被抱上床与美人同枕共眠。真是好事都让他一个人赶上了!
  霍颜到了称心楼还在生气,不过很快又觉得自己这气生得很可笑。她难道不知道哈士奇是哈士奇吗?所以既然领回家,为什么还要报以幻想?之所以会成为拆家犬,那是因为人家本来是雪橇犬呀,需要在雪地里进行大量的运动呀!你把人家关在北纬四十度的院子里,闲得无聊当然就拆家了啊。
  所以狗子有什么错呢?要有耐心,有爱心,慢慢教,一定能教好的!
  霍颜给自己做足了思想建设,总算没那么生气了,甚至觉得把她家二狗子锁在笼子里有点太狠心了,正琢磨着要不要回去看它一眼,这时街上响起报童的叫卖声。
  报童:“燕京公报!最新一期的燕京公报!谢少帅挥师南下,一夜扫平河南,不日即将凯旋!燕京公报!”
  而与这卖报声共同传到霍颜耳朵里的,还有一阵马蹄声。一个士兵在称心楼门口拉住了马缰绳,走下来,这人和昨天那个不是同一个人,但显然也是谢时派来的亲卫。
  士兵:“霍小姐,这是少帅给您的信!”
  霍颜原本稍缓的神色又黑下来,她客客气气接过信,等士兵离开,却连拆都没拆便直接将信丢给了春巧,让她找个没人瞧见的时机把信扔了。
  春巧:“阿颜姐,你不看了呀?”
  霍颜呵呵冷笑,“嗯,不看我也知道里面写的什么。”
  春巧总觉得,她家小姐正在气头上,做出的决定都不理智,万一以后气消了又想看少帅的信怎么办呢?所以她暗暗将信收好,准备什么时候小姐后悔了,再将信拿出来。
  称心楼这天的生意还是冷冷清清,期间徐金刀“无意”路过戏楼门口,还进来说了两句风凉话。霍颜算了算收支,发现与其这么耗着,还不如趁早关门,赔得还能少一点。
  然而正当朱江朱河准备出去上板子,却有一个人驻足在称心楼门前。
  这是个身材袅娜纤细的女子,穿着浅藕色土布中式上衣,下面穿着黑色裤子,看着像是从乡下进城来的,打扮得再平凡朴实不过,偏偏头顶戴了黑色帷帽,遮住了容貌,有些惹人注意。
  朱河看向女子,见她不像是来看皮影的,便问:“这位姐姐,您有什么事吗?”
  女人的帷帽微微转动,似乎在转过头看朱河。
  “请问,这里是霍家的皮影戏班吗?”
  朱河一听帷帽下传出的声音,立时精神一震。这嗓音一看就是有过功底,吊过嗓子的!难不成这也是个以唱为生的?
  朱河:“是啊,您有什么事吗?还是说,要找什么人?”
  女人:“我想找你家小姐。”
  朱河警惕,“您要找我家小姐?敢问这位姐姐的名号?我该如何进去通报?”
  女人笑了:“我的名号不重要,你只要说,我是你们家小姐此刻特别想见的一个人。”
  朱河觉得这女子神秘兮兮,但总归不能放着不管,便跑进去,如实将女人的话转述给霍颜。
  霍颜听了,微微一愣,自言自语道:“莫非是她?”
  春巧听得一头雾水:“阿颜姐,你说的是谁呀?”
  霍颜却没有回答,沉吟片刻,对朱河道:“你快将那位客人请进来,领到二层的雅间,不要声张。”
  朱河见霍颜这么严肃的样子,也郑重起来,出门将那女子带进称心楼,按照霍颜的吩咐,将女人领到二层。
  霍颜坐在雅间内,看到带着帷帽的女人进来,忙站起身,仔仔细细从上到下打量她。而帷帽女子显然也在做和霍颜相同的事,双方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霍颜先打破沉默,“不知这位贵客如何称呼?”
  女子声音淡淡:“贵客不敢当,倒是霍小姐,如今已是名动北平城的大人物了。”
  霍颜笑:“什么大人物,不过是生活所迫,舍得出一张脸面。”
  女子也笑:“这混乱的世道,谁又不是为生活所迫呢?在下玉清风,今日得见霍小姐真容,实在万分荣幸。”
  霍颜惊讶地“啊”了一声:“竟然真的是玉老板!”
  这回轮到玉清风惊讶了,“霍小姐居然已经猜到我是谁了?”
  霍颜:“实不相瞒,即便今日玉老板不来找我,我可能也要想法子去找您呢!”
  玉清风:“哦?霍小姐找我做什么?”
  霍颜:“哦?那玉老板找我做什么?”
  两人一交手,便知道彼此都是千年的狐狸,竟有些心有灵犀地同时笑起来。
  霍颜礼让道:“玉老板此来便是贵客,快坐下说话。”
  玉清风也不客气,大大方方落座,也不再和霍颜打哑谜,直言道:“霍小姐,不管是我来找你,还是你来找我,想必我们心里都有个囫囵的猜测了,咱们也就不要耽搁时间。”
  霍颜:“我也正有此意,那么是玉老板先说,还是我先说?”
  玉清风端起桌上的茶,端到帷帽内轻轻呷了一口。
  霍颜也不急,就这么噙着笑,安静看着她。虽然玉清风只是穿着一身土布衣服,还戴了帷帽,但光看那举止身段,便知道一定是个美人坯子。霍颜最爱美人,不论男女,颜好即是正义。
  玉清风喝完了茶,才不紧不慢开口:“霍小姐,容我冒昧地问一句,称心楼最近的光景是不是不太好?”
  霍颜笑:“玉老板,这个问题有什么好冒昧的?明眼人都看着呢,现在称心楼已经快被对面的如意楼挤兑得开不下去了。”
  玉清风:“哦,那霍小姐有没有想到应对的法子?”
  “应对的法子?今天不就来了么?”霍颜目不转睛看着玉清风,眼中笑意愈深,“不是……就在我面前坐着么?”
  玉清风哈哈大笑,“霍小姐果然是个妙人!原来已经猜到了我的来意!”
  霍颜:“玉老板也不是庸碌之辈呀!您啊,是知道我要什么,所以才肯登门呢。”
  两个女子又是一阵相视而笑,彼此心中都是同一个想法——棋逢对手!
  玉清风笑够了,正色道:“不错,我今日登门,就是为了你们称心楼和如意楼之间的这场争端。我会来你这里唱前声,帮你将客人从如意楼里再抢回来!”
  霍颜:“如意楼靠情`色段子吸引人,若想要将客人重新吸引回来,那我可要打着您玉老板的名号了。”
  玉清风笑:“你可以打你的,但我却不会承认。”
  霍颜也笑:“这个您自然不用承认,否则今日玉老板也不会遮掩容貌而来了。若是我没猜错,想必是玉老板已与满春园定下契约,不可再为其他班子献声的。”
  要不怎么说,和聪明人说话办事就是舒心呢!
  霍颜从来就没觉得和人谈生意是一件如此愉快的事。而玉清风也从来没觉得和人说话这么省心省力,她甚至不用多费口舌去解释,对方便已经明白她所有用意。
  玉清风:“看来我之所想,霍小姐也早已想到了。”
  霍颜:“就是不知道,请动玉老板出山,我需要付出什么呢?”
  玉清风:“一个为人诟病的女戏子,还能需要什么?不过是钱财这些俗物罢了。”
  霍颜:“那玉老板想要开价多少?”
  玉清风:“一万块大洋。”
  霍颜挑眉:“玉老板,您这可真是不开口则已,一开口惊人啊!”
  玉清风:“一万块大洋,换回霍家祖传的如意楼,霍小姐,这笔买卖您不亏!”
  霍颜也不反驳,就这么掂量着看向玉清风,“八千块大洋,不能再多了。”
  玉清风:“成交!”
  霍颜:“爽快!”
  两人再次同时轻笑出声,双双端起茶杯相碰,一饮而尽。一场堪称巨额的谈判,就这么干脆利落地一锤定音了。
  霍颜亲自送玉清风离开称心楼,玉清风对霍颜道:“霍小姐,希望我们之间的交易,能够彼此保密。”
  霍颜点头,“这是自然,不会让玉老板在满春园那边难做人。但是有一个疑问,不知道玉老板是否愿意如实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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