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家长甚至开始抱怨,质问为什么要演一场让人这么难受的戏,就不能简简单单演一个像是昨天小猫偷油那样温馨诙谐的故事吗!
有几个小女孩伤心得哭着,眼泪止都止不住,旁边的母亲不停地给孩子擦眼泪,一边哄道:“哦不哭不哭哦,我们再也不来这里看皮影戏了!”
然而就在这时,皮影幕布上,居然出现了两行字——预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同时,如意楼里有检场的伙计出来敲了一下铜锣,对大家宣布:“各位看官,《狐狸与狼》的第一集 结束了,要想知道狼死没死,敬请期待第二集!”
观众席里原本还在哭的一抽一抽的小崽子们,全都在同一时间止住了哭声,一双双水汪汪的眼睛看向检场官。
而原本以为孩子终于不会再来这里看戏,可以省下一笔钱的家长们,在这一刻都在心里为钱包哀嚎。
尼玛这皮影戏居然还是连载的!!!
若是一集完了又一集,一集完了又一集,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
到了散场时,朱河又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见有赛飞燕在此,看看霍颜,没说话。
霍颜起身冲赛飞燕行了一礼,“先失陪一下。”
和朱河到了包厢外,霍颜压低声问:“什么事?”
朱河神情有点焦急:“阿颜姐!不少人都在问我们有没有狼和狐狸的皮影呢!开价都开到二十块大洋一个了!但是咱没有现货啊!霍掌柜都快急出毛病来了,现在嘴里就会说一句话,‘二十块大洋,二十多块大洋’,念叨得眼睛都直了!你看看你啥时候能不能抽出点空来,刻上十几个拿到店里来?”
霍颜听了朱河说的话,不知是喜是忧,最后只能叹了口气,“我哪有那么多时间刻这些?每天用来表演的皮影都刻不过来呢!”
朱河急得抓心挠肝的,“这,这不是眼瞅着白花花的大洋往外丢么?不行我帮你刻吧!你教教我呀!”
霍颜:“我倒是想,但霍家的皮影雕刻不能传给外姓人,你想让老爷子打断我的腿吗?”
朱河一拍脑门,“哎呀,我都把这茬给忘干净了!这可咋办!”
霍颜微微皱眉,想要说服霍老爷子同意她招收学徒的决心更加坚定了。
霍颜;“你先去忙吧,这件事我会想办法的。对了,也宽慰宽慰霍掌柜,拢共才几百块大洋的事儿,别再让自己疯魔了,多大的出息?”
打发走了朱河,霍颜再次回到包厢里,却见赛飞燕正趴在窗口往街上看。
听到霍颜进来,赛飞燕回头,笑道:“霍小姐,今儿个我算是开眼了。您这皮影戏还没有前声呢,光凭影人和音乐,就险些让我眼圈红了,看的忘乎所以。结果您倒是够狠的,搞半天这还是个套戏,今儿个故事居然还没讲完,还得勾着人往下看。”
霍颜:“赛老板过奖了。”
赛飞燕摇头,“可不是过奖,您看看,您这一场戏连个角儿都没有,这上座率就这么高了,都快赶上我们满春园名角儿演出的客流了!啧啧,看来我们满春园是真的不能掉以轻心了。”
就在这时,如意楼门口人群渐渐疏散,忽然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
赛飞燕被吓了一跳,“我的妈呀,这谁呀,青天白日,哭得这么瘆得慌!”
霍颜也走到窗边探头往外看,果然看见不少人正向着一个方向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赛飞燕一脸八卦相,半个身子都要从窗口探出去了,侧着脑袋倾听,忽然神情变得微妙,回头看霍颜:“诶?霍小姐,我怎么听着,好像有人在叫你的名字?而且还……骂的挺难听?”
霍颜面色一变,第一直觉是赛飞燕带人搞的鬼,然而听着听着,她忽然觉得那喊叫的声音有点耳熟,好像是……吴秀才家的媳妇?于是便立刻转身出包厢,噔噔瞪地从木楼梯上奔下去。
出了如意楼,那喊叫声便越来越清晰,霍颜这回可以肯定,就是吴秀才媳妇的声音。
“霍颜!你这个丧门星!你害得我家破人亡啊……我要你赔命!!”吴秀才媳妇声音忽然飙高,喊出这么一句,一字不落地传进霍颜耳朵,以及很多如意街上围着看热闹的人的耳朵里。
而这时人群中也有了一些骚动,只见吴秀才媳妇被几人拉扯着,她衣衫不整地扭动挣扎,似乎极力想要挣脱束缚,看到霍颜后,目光更是像淬了毒一样,好像看到了自己的灭门仇人。
“霍颜!你这个杀千刀的贱`人!”吴秀才媳妇狠狠咬了一口拉着她的人,像挣脱了链条的疯狗一样,冲着霍颜奔过来。
朱河见状,及时冲出去拦腰抱住吴秀才媳妇,“吴嫂子!您冷静点啊!到底是怎么了这是,我们家小姐到底如何得罪您了?您不是昨儿个才从我们这里领了一百块大洋么!”
提起一百块大洋,吴秀才媳妇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笑声,她本来岁数不大,然而生活的磨难,让她皮肤苍老松弛,一张脸比同龄人衰老七八岁的样子。此时面无人色的面皮贴在一把干枯的骨头上,再加上扭曲狰狞的表情,看着更加可怖。
“一百块大洋!哈哈哈哈一百块大洋!”吴秀才媳妇一边笑一边死死盯着霍颜,忽然抬起手,用一根手指指着霍颜的脸,“就是你!你这丧门星,就是你给了这一百块大洋!把我们家害惨了!”
霍颜耐着性子在旁边听了半天,也没听懂自己到底是怎么得罪了吴秀才媳妇。
赛飞燕也跟出来看热闹,听到这里,早就开始向人群求助,搜取八卦信息,终于得到了第一手资料,满意地凑回到霍颜身边。
赛飞燕:“听说是这女人的男人用你给她的一百块大洋,去抽了鸦片,因为吸食过量,直接过去了,人刚刚死在大烟馆里,发现的时候人都凉了!哎呦,可真是吓死人了!”
霍颜听得一愣,看向身边的人群,不少人都小声点头附和着:“确实是这么回事!”
还有人补充:“吴秀才从前清倒了以后,就一直郁郁寡欢,不知受了什么人撺掇,竟是抽起了鸦片,都快把家底败光了,要不是吴秀才媳妇一直苦苦撑着,只怕现在他们一家人都要去喝西北风了。”
“以前没钱的时候吧,就一点点地少抽。结果这吴秀才媳妇中奖了,吴秀才立刻卷了一百块大洋躲进大烟馆子里,将一百块压在老板那里,尽情地抽!这不,竟是把自己抽死了!”
赛飞燕在旁边听得兴致勃勃,还在感叹,“哎呦,不就是死了个男人么,至于这么寻死觅活的嘛?要我说啊,这男人死得好,这傻女人算是解脱了。”
旁边有个大婶看不惯赛飞燕这一身的风骚劲儿,不满道:“说得轻巧,一家的男人死了,女人还带着孩子,可怎么活?”
赛飞燕不服气,“怎么活不是活?实在不行,就去八大胡同打个短工嘛!女人自己就是资本,皮肉生意还不好做吗?”
“呸!这话怎么说的出口!还要不要脸了!”先前那大婶啐道。
赛飞燕冷笑,“脸?脸和命比哪个重要?”
“够了!”霍颜冷冷地瞥了赛飞燕一眼,目光中含有警告,“赛老板,您要是不想一会儿离开这里时被人套上麻袋打一通乱棍,最好还是少说两句。”
赛飞燕果然乖乖噤声。
而就在如意楼门前闹得鸡飞狗跳时,谢时正坐在六国饭店的总统套房里,一脸阴沉地看着面前的谢大帅。
谢大帅坐在沙发上,抱着肚子笑得都要抽过去了,“你说什么?你在那么关键的时候居然变回猫形了?哈哈哈哈……”
谢时的目光若是能凝为实质,只怕谢大帅此时都会千疮百孔了。
“这是我第一次不受控制地变回猫形态。到底为什么会这样?”谢时冷着脸问。
谢大帅摸了摸笑出来的眼泪,“为什么?你情绪太激动了呗!就像小孩学走路,多加练习就好啦!不用担心。”
谢时神情总算没有那么僵硬了,随即又和大帅谈论起此次肖旅长军变。
谢时:“肖旅长还是逃了。”
谢大帅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逃了就逃了吧。”
谢时脸色沉了沉,他最讨厌他爹这样,总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就算他不怕死,那几位人类姨太太该怎么办。
这种人……怎么会是他的父亲!
谢时:“肖旅长之所以忽然发动军变,我觉得还是和他勾结鸦片贩子有关。我已经让人查明北平城一带的鸦片来源,是一伙土匪。我想要点兵剿匪,彻底断了这个鸦片来源。”
结果谢时还没说完,谢大帅便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沉川,你别忘了,我们的天职是什么。”
谢时眉间微蹙,陷入沉默。
谢大帅:“我们之所以会经营军队,就是为了威慑逗留在这里的九州异兽,至于人类的事情……我们还是少插手的为好。”
作者有话要说: 二合一!
放心吧,人家只有第一次不太熟练呢
第108章 集结一
朱河为了保护霍颜, 一直死死抱着吴秀才媳妇的腰, 吴秀才媳妇又是挠又是抓,竟是一下在朱河脸上挠出了两道血印子, 只差一点就伤到了朱河的眼睛。
霍颜原本冷眼看着吴秀才媳妇在那里发疯,说不出是觉得她可怜还是可笑,直到这一刻, 看到朱河受伤, 才脸色骤变,对吴秀才媳妇说:“吴嫂子,您要是再敢伤他一根头发丝, 休怪我不念街坊邻里的情分,对您不客气了。”
吴嫂子自己唱了半天的独角戏,正愁没人唱对台戏呢,又是嗷一声哭号出来, 落在朱河身上的巴掌变本加厉。
“我男人死了!我家里什么也没有了,你这丧门星,都是你把我们家害成这样的!我也不想活了!我什么都不怕了!你倒是给我个痛快, 弄死我吧!”
霍颜冷笑,厉声道:“你男人死了, 你也不想活了,所以觉得可以肆无忌惮为所欲为了?好啊, 那你就去死,你不是还有个儿子吗?你信不信,我会用我一切的力量, 让你这孩子在以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若是不心疼你儿子,我还会对付你的娘家人,你的父母兄弟,让你死都死不消停!”
这番话说得太毒了,倒是真的将吴秀才媳妇给吓住了,不敢再对朱河动手,最后只能瘫软在地上,拍着大腿嚎啕大哭:“哎呦!!!这是什么世道啊!我们这些没钱没势的人算是没有活路了啊!这是诚心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啊!”
旁边有人终归是看不下去了,“吴秀才媳妇,这就是你不讲理了,人家霍小姐怎么你了就把你往死路上逼?人家给你一百块大洋,你们本来可以置办一座宅子吃租子,是你男人自己不争气,将钱败光还搭上了性命,关人家霍小姐什么事?”
“就是啊!大家都是街坊邻里住着的,怎么能这样昧着良心呢?”
周围的人你一句我一句,都在数落吴秀才媳妇,吴秀才媳妇哭得越发崩溃,眼中满是绝望和羞愤。
霍颜看着坐在地上被众人指指点点的吴嫂子,原本的指责和羞辱之词,生生卡在了嗓子眼里。
霍颜上辈子在生意场上向来果决强硬,对就是对,错就是错,碰到像是吴秀才媳妇这种碰瓷的人,她宁肯花费上百万的律师费,也不会让这些人拿到一毛钱。为此,她常被媒体和同行诟病,甚至她的很多下属也会在背地里议论她,说她铁石心肠,没有人情味,怪不得一直嫁不出去。
对此,她向来不屑。
也许按照她上辈子的行事风格,对吴嫂子根本不会多看一眼。然而,在经历过那晚大帅府被炸,她以为谢时死了,当时真的有那么一瞬间,愤怒和悲伤蒙蔽了理智,她恨不能多些人给谢时陪葬才好!不仅是促成灾难的肖旅长本人,就连他手下的士兵,他的亲信,亲信的家属,甚至是赛飞燕,都可能被她迁怒,成为日后伺机报复的对象。
一个情绪极度崩溃的,完全丧失理智的人,根本就没有道理可讲。
霍颜深吸一口气,走到吴秀才媳妇身边,温声道:“吴嫂子,我知道您现在伤心绝望,肯定是在想,要是没有这笔钱,要是从来就没有这一百块大洋,也许吴大哥他就不会死,你们一家也不会遭到这样的变故。所以我明白,您为何会迁怒于我,换个位置想想,我或许会和您一样。”
吴秀才媳妇原本以为霍颜走过来,又要口出恶言,已经准备好了新一轮的装疯卖傻,就地撒泼。然而,她却没想到,这个一向牙尖嘴利的女孩,这次居然会用如此和善的语气和她说话,不由愣住了。
从出事以来,从她的丈夫被人从大烟馆子里抬出来,她痛哭,她无助,她用一双路都走不稳的小脚,将丈夫的尸体背回家徒四壁的房子,一路所承受的都是那种看可怜虫的目光,和满含幸灾乐祸的闲言碎语。
“本来就是个苦命相,得了一百块大洋也留不住,反而招来灾祸。”
“哎,要不怎么说,不该得的财不能要呢!”
“看看,我就说吴秀才媳妇是个方夫克子的不吉利女人!怎么样!”
“啧啧太可怜了,昨天还欢天喜地逢人就说自己中了一百块钱的大奖呢,还说自己的好日子要来了……”
吴秀才媳妇不明白,明明不是她的错,怎么就处处成了她的错呢!
她只是拿了一百块大洋回家,这是好事儿呀!可是,为什么就好像是她亲手害死了她的丈夫呢?!
霍颜见吴秀才媳妇神情哀切,不再像之前那样疯癫,继续道:“吴嫂子,到底是谁害死了吴大哥?难道您心里不明白吗!不是给了您一百块大洋的我,也不是拿了一百块大洋回家的你!是那昧着良心开大烟馆的人!是那些为了赚这种损阴德的钱,将鸦片贩卖给我们这些老百姓的人!”
吴秀才媳妇呆呆地看着霍颜,忽然泪如泉涌,却不像刚才那样撕心裂肺地嚎叫,只是无声地流着眼泪,时不时拿袖子蹭一蹭脸上的泪水,把一张脸都揉花了。
霍颜示意如意楼里的伙计上前扶吴秀才媳妇起来,又亲自递了块干净手帕给吴秀才媳妇擦眼泪,这才又道:“说起这鸦片,且不说您家了,就是咱们这如意街上,又有多少人家里有亲戚朋友,被这东西害惨了?”
“说得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