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她这回请他们过来,原本就是想表明这个意思的。
毕竟长安长公主是个聪明人,应该看得出两宫之间的波涛汹涌。
临江王便笑了:“你们妇道人家之间的事,我哪里懂的?既然都说萧家姑娘好,想必便是真的好罢,毕竟大家族出来的姑娘,处事总不会差到哪里。”
长安长公主也低声笑:“可不就是这个意思,既是门当户对,又是年纪相当,我便上了心了。”
又跟心不在焉的晋王妃聊了几句,等到快到宵禁的时辰了,才放众人离去。
临江王破例让沈琛先走,让楚景吾跟临江王妃同乘,自己跟楚景行同乘了一辆马车,上了马车便直截了当的开口问他:“这门亲事是你牵的线?”
再没人比他更知道萧家跟楚景行的渊源了。
当年夏松作为王府讲官的时候,萧彧同样也作为国子监副司业担任临江王府的侍讲,相比起夏松来,萧彧跟楚景行的关系是真正意义上的师傅跟徒弟的关系。
楚景行对萧彧极为尊敬,萧彧待楚景行也很是喜欢关照。
这么多年来,萧家一直都跟临江王府保持着极好的关系。
萧家是极为明智的人家,原本夏松是翰林院的掌院学士,国子监祭酒,跟萧彧是上下级关系,而后来先帝去世,隆庆帝继位之后,夏松继续当官,萧彧却急流勇退选择了退隐。
若不是楚景行在里面牵线搭桥动了手脚,以长安长公主府的牌号,还真的不能跟萧家结成亲事。
楚景行并没有否认,老老实实的应了声是,诚恳的道:“长安长公主看上了萧家的名望,想要跟萧家结亲,她也知道我跟萧家从前的关系,便托到了我这里……儿子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坏事,这样一来,长公主府也跟我们更亲近了一些,便自作主张的先答应了,只是还是让姑姑先问过您……”
临江王沉默的听完,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他知道长子一直都躁动不安,没有安全感,觉得他重视次子甚于他,对他便一直算得上宽容。
可是这宽容也是有限度的。
他盯得楚景行垂下了头,想了想,才道:“我打算把你弟弟跟你一同留在京城。”
楚景行吃惊的抬头,一时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帝后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想我把两个嫡子都留下来。若是我们执意不肯,自己能不能回封地都是两说……”临江王咳嗽了一声,见大儿子神情复杂,便淡淡的道:“我希望你通过这件事能明白,为人父母的,对待子女或许不能做到彻底一碗水端平,可是也不会极端偏袒哪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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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3章 出手
楚景行的重点全放在那一句不能彻底一碗水端平上了,自嘲的笑了笑,露出一个应景的表情来:“我明白的,父亲。”
真要是明白了,话就不会应的这么快了。
临江王背靠着软垫,却坐的直直的,盯着他看了半响:“但愿你是真的明白。”
否则,他真的不止一个儿子。
他跟隆庆帝不同,不会因为怀疑哪个孩子的母亲便连带着对那个孩子也不管不顾。他对楚景谙等人也是一样看重的,至少在教育上,都很重视。
这样下来,虽然不至于个个成材,却也绝不至于出一个废物。
如果楚景行不行,他还有个处处都很好,只是欠缺些火候的嫡次子。再不行,他也还有三个儿子。
楚景行被这话里的含义惊得心跳加速,却又很快镇定下来,一直忍着到回了家,才冷冷的关起了房门。
他父亲的儿子许多,嫡子也还有一个更得他心意的。
哪怕他为了王府留在京城那么多年,幼年便与父母分开,可是仍旧得不到父亲更多的信任和偏宠。
何其不公?
连沈琛那个不是亲生的,一个外人都能得到他父亲的信任和宠爱,偏他这个真正亲生的,原本该是最尊贵的嫡长子却反而什么也不能。
真是可笑。
楚景行笑完了,缜密的梳理了整件事,第二天便趁着袁嬷嬷过来给临江王妃送水仙花的时候,让袁嬷嬷回去给长安长公主带了个消息。
长安长公主彼时正跟白先生商议事情。
大同如今的守将已经换了人,之前一直镇守大同的镇远将军杨家被调去了宣府,大同守将便换成了之前登州卫的指挥使邹颖。
谢二老爷如今跟邹颖混的也差不多了,只是晋地那边的铁器和铁矿却并不独掌在谢家手里,他想寻个契机,把晋地那些大小无主的私矿都收到手里,独霸往关外输送铁器的生意。
这是个极为胆大的决定。
白先生有些迟疑:“谢二的胃口未免太大了一些,他这一下子是想把整个晋地都给吞噬殆尽,事情哪里有那么简单?”
的确,晋地做这门生意的实在不少。
大大小小的想要全部吞下来,哪里有那么简单?
“可是若是不答应,谢二那个性子,说不得会做出什么来。”长安长公主冷淡的皱了皱眉头:“这毕竟是个疯子。”
对于一个疯子,最好的办法就是在能维持利益平衡的时候,尽量维持平衡,做到利益最大化。
白先生想了想,正要说话,袁嬷嬷便在外头敲门求见。
长安长公主朝白先生挑了挑眉,便让了袁嬷嬷进来:“楚景行说什么?”
袁嬷嬷压低了声音:“世子说,若是谢二老爷再提出想吞噬晋地私矿的事,便答应他。”
好大的口气。
真是不知者无畏。
长安长公主正要说话。
袁嬷嬷便道:“世子说,他们之前不是已经有平安镖局了吗?继续走镖,西域那边的路线平安镖局最熟,在鞑靼也有人脉……那些人不管走去哪,平安镖局总会知道,多来几次,自然而然就没人敢再做这门生意了。”
长安长公主若有所思,连白先生也听住了。
楚景行的意思是,让平安镖局做打家劫舍的主意吗?趁着那些人走货的时候,出了关外便杀人越货?
这样也不是不行,本来做的就是违法的勾当,那帮人就算是吃了亏,肯定也不敢吭声。
等到平安镖局的名声传了出去,那些还想着往关外做生意的,自然就只能找镖局帮忙走货,而那些小的没能力的,就会彻底被蚕食拖溃。
长安长公主跟白先生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赞同。
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个可行的办法。
白先生抚了抚自己的胡子:“世子志向不小啊。”
同时野心也太大。
长安长公主皱了皱眉头。
这样野心勃勃的男人,实在难以驾驭征服,仙容县主嫁给他,除了服从顺从这一条路,竟是无其他路可走了。
这样的人……
长安长公主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已经又是镇定自若的模样问袁嬷嬷:“除了这个,他还说了什么?”
袁嬷嬷迟疑了片刻才欠了欠身子,不自觉的放低了声音:“世子还说,请公主再帮个忙,给刘必平递个消息。”
刘必平?!
长安长公主右眼皮瞬间剧烈的跳起来。
白先生立即会意,提醒长安长公主:“他的意思是……要对沈琛下手吗?”
可不就是想对沈琛下手。
之前还说缓一缓,知道让谢二老爷收敛,怎么又忍不住了?
长安长公主正要拒绝,袁嬷嬷便道:“世子说,让您尽管去做。”
尽管去做?
是不是觉得反正临江王横竖要离京了,在路上也顾不到沈琛的死活?
还是……
袁嬷嬷没等长安长公主回神,便又道:“世子还说,请您把事做的圆滑些,也告诉刘必平一声,卫家七小姐也牵扯其中。”
这是想连卫安一起赶尽杀绝的意思吗?
长安长公主衡量了一会儿便看向白先生:“先生怎么看?”
白先生仔细思索一阵,便淡淡的点了点头:“也不是完全不可为。福建市舶司圣上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开,不是沈琛也会有别人。沈琛要是死了,圣上对刘必平的不满反而还要更重,这样一来,福建市舶司的开设反而会更加事半功倍。世子恐怕连后续的人选都已经想好了。”
长安长公主还是没能下的了决心。
跟卫安做对,那就是跟郑王做对。
郑王这个人,看着不声不响的,可是真不是个容易对付的。
卫安没出事还好,或者说,事情没涉及到卫安还好,一旦涉及卫安,他是绝不可能袖手旁观的。
若是到时候被他察觉,他恐怕拼命也是敢的。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长安长公主自问不敢跟郑王拼尽力气一碰。
可是她已经身在局中,棋局已经开始,不可能再轻易抽身……
这个消息到底送还是不送?
楚景行可真是会为难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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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4章 宽纵
接下来的日子卫安和沈琛都过的很平静。
除了宫里时不时的传召,沈琛便干脆窝在凤凰台不出门,大家都说他是为了季大家在苦练笛子,想以笛音打动季大家。
他也不反驳,只是次次都一笑而过。
方皇后也拿他没办法,倒是临江王和临江王妃因为这事儿又进宫分别找帝后诉苦。
临江王气的不行,言语间颇有后悔把沈琛分出去的意思:“他还小,根本分不清楚是非黑白,一出去就学坏了,您看他整天跟那群狐朋狗友干的都是些什么事……”
隆庆帝便咳嗽了一声,见临江王自悔失言,才淡淡的摇头:“年轻人么,总有不听话的时候。你从前管束的太严了……”
临江王摇头叹气,有些心灰意冷:“养他一场,我有再多不是,总归把他教养长大了。可您看看他……哪里会体会我们的苦楚?”
隆庆帝安慰了他几句,便问他:“听皇后说,你们打算把阿吾也留下来?”
分明是他自己当初透露的意思,可是此刻又要装好人了,临江王心知肚明,却答的滴水不露:“一家子里头,也就他不让我放心。留在京城也好,等再大些,您跟皇后娘娘替他寻个门当户对的好姑娘,我们封地在江州,那里也并没什么门当户对可堪匹配的姑娘……”
说完了这些,又开始絮絮叨叨的说起道观的事:“臣弟还想跟您请旨,江西龙虎山乃是道家正宗,我总想着往其一观,可总没机会。藩王无旨不能离封地,您看看能不能给个恩旨……”
隆庆帝又好气又好笑:“你还真想羽化成仙怎的?”
临江王瞪大了眼睛很是理直气壮:“若是能羽化成仙,岂不是大功德大好事?这有什么不好?”
真是疯魔了。
隆庆帝忍不住咳嗽了一声,见他停了下来,才有些无奈摇头:“你呀你,一把年纪了……”
听说前阵子临江王还差点儿吃丹药丧命。
隆庆帝问了他有没有这回事:“听说都惊动了御医了,若是真可信,你怎的还差点儿出了事?你还埋怨阿琛不听话,你自己这个当父亲的都不能给人家树立个好榜样!”
临江王往后缩了缩,便不那么理直气壮了,带着点儿哀求跟隆庆帝商量去龙虎山的事。
隆庆帝被他磨得没了法子,只好点头暂且答应他,又补充道:“去归去,可是却再不能乱吃丹药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自从锦衣卫打听到了临江王吃丹药险些丧命,孔供奉又说情形着实凶险之后,隆庆帝便对临江王沉迷修道这一说信了七八分。
对他的戒心也淡了许多。
临江王欣喜的无可无不可,立即谢了恩。
倒是临江王妃还在皇后处流连了好一会儿才出宫。
隆庆帝问起临江王妃来做什么,方皇后便笑:“除了说沈琛的不是,还能有什么?我看老五媳妇儿也真是种下了心魔了,一天天的跟魔症了似地。”
哪里是魔症了,是算的太清楚了。
家里闹的这么人仰马翻的,也怪道沈琛铁了心分家,临江王又一心向道了。
隆庆帝若有所思。
方皇后便又说起另一件事来:“丁家姑娘前儿刚进宫来请了安,我瞧她精气神都跟从前不一样了,显见得是要做王妃了,腰杆子都硬了些。”
隆庆帝便难得笑了笑:“郑王那个性子,再配个不会说话的,他不得闷死?既是能改了小家子气,便是好的。”
这倒也是。
说起郑王,方皇后又想起一桩事:“还有件事儿,卫家老太太过了上元节便要启程去惠州了,说是看她大孙女儿。”
隆庆帝手里的动作顿了顿,倒也没放在心上:“去便去罢,她从前是顶喜欢四处走的。”
年轻的时候万千宠爱在一身,大家都纵着她宠着她,老定北侯又是个极爱重妻子的,她想去哪儿都带着她去。
想一想,这么爱游历的人,困在京城却已经数十年了。
隆庆帝想起卫老太太,难免又想起明皇后和大皇子,情绪一下子低落。
他有时候夜深人静的时候也后悔过当这个皇帝。
当初若不是被拱着上了这个皇位,他或许也就不会这么患得患失,变成如今看谁都要疑心的样子了。
可是这世上的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哪里有后悔药可吃。
他顿了顿,跟方皇后道:“赏些仪程。”
方皇后低声应是。
隆庆帝坐了一会儿,觉得索然无味,跟方皇后相对无言,坐着尴尬,干脆便借口要批折子出了凤仪宫。
等到路上,想一想,如今宫里能说的上话的,竟只有林淑妃和德妃了。
德妃那里又更好些,毕竟有五皇子在。
想起五皇子,隆庆帝面上便不自觉浮起一丝微笑,吩咐安公公摆驾去了揽月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