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皇后有些晃神:“长安长公主?”
她语气有些疲倦:“她又怎么了?不在家筹备婚事,跑来做什么?”
肖姑便咳嗽了一声:“出了些事……袁驸马的弟弟袁贺因为私设赌场,草菅人命被人状告到了顺天府,顺天府又把此案移交至了刑部,现在有御史参奏长安长公主仗势欺人,欺上瞒下,并且直指长安长公主有份参与此事……”
这么说,长安长公主是来求情的?
方皇后想了想,摇了摇头:“她自己的家事,让她自己处置了便是。”
她没心思管别人的闲事了。
长安长公主进宫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卫老太太耳朵里,她看着卫安剥了个脐橙,才冷笑道:“她也有着急的时候。”
可不是得着急。
卫安和郑王一前一后,把她的路都给堵死了。
找麻烦告状的是温远的族人。
温远活着的时候是族里的寄生虫,就是个祸害,可是死了却能帮族里换不少银子。
温远自己没出息,可是他的身份偏生有些麻烦-----他爹是举人,他也算是个读书人所出。
再把他说成一个为了治母亲的病而借了印子钱的孝子,民愤便沸腾了。
何况陈御史还指使了手底下的言官推波助澜。
这件事很快便从星星之火变成了燎原之势。
等到长安长公主发觉这件事并不容易应付时,这件事已经不在她的掌控之中了。
告状的温氏族人是奈何不得了。
而倒霉的是,审案的人也照样不是长安长公主可以收买的-----审案的是刑部侍郎安庆和,他出了名的铁面无私。
“这个事最终还是不会影响到长安的地位。”卫老太太有些惋惜:“长安长公主反应已经算是极快的了。”
可不是,一出事,她便迅速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
本来赌场和印子钱就都是袁贺在操持,明面上大家都只知道袁贺,不知道长公主。
长公主又动作申诉的销毁了账册和证据,这件事最终也只会让袁贺倒霉,影响长安长公主的声誉,却不会真的对她造成什么根本的影响。
卫安却摇了摇头:“也未必啊。”
她把启程剥好了递给卫老太太,轻笑着道:“我听说她很喜欢袁贺,这么多年待袁贺始终不同。从前不管驸马知不知道,至少明面上是没人敢提的……”
她看了卫老太太一眼,拿了帕子擦手:“可若是这件事被捅破了呢?”
若是这件事被捅破了?
养个把入幕之宾倒没什么。
可是私通自己的小叔子那却是匪夷所思了,毕竟兔子还不吃窝边呢……
最主要的是,私通小叔子的话……让袁驸马到时候如何自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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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4章 毁于
长安长公主很快便尝到了如坐针毡的滋味。
继袁贺出事被抓,通州赌场被毁之后,坏事就一桩接着一桩------京城中不知何时起,竟有了许多关于她的不好的传言。
说袁贺其实都是仗着跟她有不轨的关系,因此才能在外面仗势欺人横行霸道,又开设赌场又放印子钱,逼死那么多人。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现在参奏她品行不端的奏折已经满天飞了。
而她进宫许多次也没能见到方皇后。
连德妃都把她拒之门外。
这危机来的又快又急,一件事没完另一件事便又蹦了出来,让她措手不及。
在这样的攻势下,连女儿仙容县主的婚事都难免受到了影响------按照规矩,成婚当日,女方是中午要宴请亲朋好友的。
可是请帖发出去了,倒有一多半回了帖子说是不能来的-----袁贺的事影响实在太大。
偏生这种流言又恶毒又让人难以招架-----现在只不过是流言而已,她不理会便不能坐实,而一旦她当众否认……
会被好事者抓住把柄传扬的更广。
实在是嫩豆腐掉进了灰里,吹也不是,不吹也不是。
她这里的烦心事还未完,仙容县主便哭着跑进来,一脸气恼的问她:“母亲,到底是怎么回事?!外头都在传……”
长安长公主冷哼了一声,听着他的话头戛然而止,便冷声问:“说什么?”
仙容县主又不说话了,垂下头搅弄着衣摆,一时无言。
父亲最近都已经搬出公主府,回了袁家去了,她心里知道,这件事大约有七分真了,看着母亲便觉得别扭。
长安长公主眉眼肃然,看了她一眼,片刻后才淡淡的吩咐:“婚期将近,去准备你的事,若是出去了不开心,便不要出门了。”
今天仙容县主是赴了陈家姑娘的约,去陈家做客了,大约是也是从陈家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
仙容县主知道母亲心绪不好,低声应是,又有些迟疑着问她:“二叔他……会有事吗?”
他其实是想问,这件事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长安长公主看出女儿眼里满满的担心,便轻声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不会有什么事的,你只管放心去筹备你自己的事,过段时间便好了。”
这世上的事哪里有那么巧的?
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长安长公主闭了闭眼睛,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郑王和卫安。
正巧,二夫人也是同样的。
袁二夫人从事发之后便一直惴惴不安,脑海里浮现出卫安问话时候冷静的脸,忍不住便打了个冷颤。
卫安问她的那些话现在想来也太奇怪了些…她是不是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想着对付长安长公主了,所以才一直问自己那些话?
自己还告诉了她许多袁家不为人知的隐秘…
那时候她是气急了-----丈夫整日不着家,不是在跟长公主私会就是在外头妓院里乱来,从来不顾家里。
对她从来也没有好脸色。
她被卫安戳中了心里最隐秘不堪的心事,说的话也就口不择言,每句话都带着深刻的恶意,把袁家不为人知的事都告诉了卫安……
如果她现在跑出去说这件事是卫安做的……
她打了个冷颤,觉得自己身上有些冷,手脚发颤的去拿了手炉抱在怀里,觉得自己连血液都冻僵了,半响才摇了摇头。
她不能说。
她在这个家本来就够难了。
丈夫一开始就不喜欢她,对她所出的儿女也都是冷冷淡淡的。
这个人心肝都黑透了。
何况长安长公主更不是好惹的。
要是知道是她出卖了他们……
二夫人简直都能想象到自己的下场。
公公去世了,婆婆一味溺爱儿子。
一旦知道是她,到时候她轻则被休,重则送去家庙或是庄子上一辈子。
她的儿女就完了!
不不不……
她咬紧了牙关,那个男人从来没有尽过当丈夫和父亲的责任,他不过就是长安长公主的姘头……
他要是去坐牢或是干脆死了还更好些,至少她仍旧是袁家的二夫人,她的子女也能得以保全。
不能说……
她想到这里又瞪大眼睛-----卫安之前敢用真实身份过来问她这些话的时候,是不是就已经想到了今日,也想到了她的处境,知道她根本不敢透露一个字?
那这样的话,这个年纪小小的女孩子的心机…真是让人想一想就觉得毛骨悚然了。
长安长公主这么精明的人,恐怕都要栽在她的手里!
她打了个哆嗦不再多想,只是吩咐人替她梳妆打扮了,领着儿女们去给婆婆请安,哭求婆婆救救二老爷。
至于能不能救得了,她已经不抱希望了。
长安长公主却很快就从打击中回过神来-----她只不过是一时没料到卫安和郑王竟然敢这么胆大,等回过神来,很容易便猜到了这场清算背后的主使------除了郑王和卫安,不做其他人选了。
也只有他们才有这个本事。
她攥着拳头,想着是哪里出了问题。
郑王和卫安本该因为明家遗孤的事对她投鼠忌器才是,为什么会忽然这样穷追猛打?
还是说…
是他们已经察觉到了不对?
她咳嗽了一声,袁嬷嬷便马上近前替她按捏肩颈,让她放松一些:“公主,您也不必太过担忧。”她说:“二老爷他都明白的。”
长安长公主便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实在不得已的时候,就只能舍弃袁贺了。
这当然不是她乐意见到的结果。
可是现在看郑王和卫安的架势,却分明就是不让她掉一块肉不甘心了。
她倒是没想到卫安竟然这么有能耐,不过这么短的时间里便能迅速反咬人一口-----要知道,明家那个孩子的生死她都还不知呢,她竟然就敢冒这么大的险了?
长安长公主咳嗽了一声,很快便吩咐袁嬷嬷:“送密信给白先生,问问他进展如何。”
又问袁嬷嬷:“上次我让你查卫家,卫家的人确定出发去曲靖了吗?”
袁嬷嬷便点头:“的确是卫家那个很受卫老太太信任的老家将带人去了曲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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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5章 嚣张
那问题到底是出在哪里?
袁嬷嬷犹豫了片刻便又提醒长安长公主:“可是公主,咱们之前能想到声东击西的计策,未必卫家想不到……”
意思是说,卫家派人去曲靖可能也只是个幌子,为了避开人的耳目而已,是打算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可是问题是,如果卫家真的这么做了。
那就是说卫家已经知道明家那个孩子现在还不在她手里,且不在曲靖了。
那问题便来了,卫家是怎么知道的?
长安长公主想不明白,心里便着实忍不住有些烦躁:“当初老头子临死的时候可是说过,这世上唯有他一人知道这个秘密,连那个姓庞的人也不知道那孩子的身世?”
她说的老头子是袁老太爷。
长公主之前告诉卫安和郑王的那番话也不全是编的,的确是袁老太爷把这个秘密保留到了现在,当初袁老太爷的确是于心不忍,觉得明家冤枉可怜,因此留下了那个孩子。
可是带来京城又太过显眼了。
袁老太爷虽然良心未泯,没有跟刘云等人同流合污,可是要他跟刘云和楚王做对,那也万万不能的。
他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给那个同样是由在富源县捡回来的姓庞的年轻人找了个媳妇儿,将这孩子充作了他们的孩子,让他们教养。
后来又远远的把他们给送去了西安。
就是怕是非多。
到临死的那一天,袁老太爷才把这件事吐露出来,他原本是想对袁驸马说的,可那阵子袁驸马正好在外办事,他知道自己等不得了,便把事告诉了长安长公主。
让长公主代为转告袁驸马。
最终长安长公主还是没有告诉袁驸马。
她直觉这件事能带来不少好处。
事实上她也的确猜对了。
这个孩子对郑王和卫家都至关重要,是用来要挟他们的绝好把柄。
可是这情报本该只有她一人知道,那才值钱。
若是还有别人知道……
袁嬷嬷便肯定的摇头否认:“老太爷亲口说的,这件事连老夫人都没告诉过……谁也不知道……”
她有些迟疑,却还是硬着头皮问:“会不会跟二老爷有关?毕竟这回出事的也是二老爷……”
长安长公主见不到袁贺。
安庆和那个家伙不知道是抽了什么疯了,竟不准人进去探视。
若不是她动作快,早一步转移了账册和关键人证,这件事只会闹的更大。
是不是袁贺还真不知道。
毕竟这件事,长安长公主只告诉过白先生和袁贺。
可袁贺不会那么蠢告诉郑王和卫安的。
而且他知道的也有限,只知道明家有个孩子还活着而已。
关键还是不在这里,她整理了思绪吩咐袁嬷嬷:“不必管那么多,先去信给白先生,让他务必快些把那个孩子抓回来。”
只要人在他们手里,就不怕卫家和郑王翻出天来。
而现在……当务之急不是想法子给袁贺洗清罪名------郑王和卫安显然是有备而来,这波攻势来的又急又快,就是冲着让她断掉袁贺这个臂膀来的。
袁贺固然重要,可是也并没有重要到让她舍弃现如今拥有的东西那么重要。
她要做的事还有许多。
她见袁嬷嬷应是出去,便很快召来了管家,让他严格约束府中众人,又把儿子袁洪文叫来,沉声问他:“你最近是不是跟沈琛胡混在一起?”
袁洪文有些诧异母亲为什么问这个,却还是老老实实的缩着脖子应了一声。
母亲最近好像越来越不喜欢他跟沈琛一起玩了,他是知道的。
可是京城里头的纨绔就没有不跟沈琛玩的,何况沈琛总能找到有意思的地方和有意思的玩法……
长安长公主并没有再多问,只是清了清嗓子道:“现在你妹妹的婚事在即,你二叔又出了事,我们家不能再出事了。你自己也要谨言慎行,这阵子便不要再出去胡混授人以柄了,老老实实在家里帮些忙,你年纪也不小了,别人家的孩子到了你这个年纪,哪里有不做事的?”
袁洪文哦了一声,原本准备走了的,想起什么又回头去,挠了挠头道:“母亲,二叔他……他不会有什么事吧?”
显然是有事的。
这个案子因为惊动了隆庆帝,又事关长公主,刑部审的尤其快,在袁贺痛快认罪的情况下,很快便判了下来。
袁贺因为私设赌坊和残害人命,被判流放南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