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别的兄弟比起来,他多让隆庆帝省心?!
削减封地护卫军,减少俸禄等等一系列的事,他就没有不答应的。
可是到头来,隆庆帝竟这样对他!
薛长史等他抱怨完了,才咳嗽了一声又劝他:“其实事情也未必就糟糕到了这样,只是咱们西安防患于未然罢了,还是再看看吧,邸报都来了,想必朝廷有什么举措,咱们很快便能知道了……”
这是实在话,晋王提心吊胆的过了两天,不时的差人回去打听消息。
可是总是探听不到什么具体的有用的消息。
越是得不到消息,他心里的焦虑就愈发的严重。
命悬一线的滋味实在是太难熬了,他整日吃不下睡不着,很快便瘦了一圈。
可同时他心里又隐约升腾起了些希望-----要是一直这么风平浪静,是不是就说明,其实事情的确是没他们想的那么严重?
到最后他甚至开始想,或许真的是景盟一时不忿做错了事呢?
毕竟这个儿子被他宠坏了,做出些错事来陷害哥哥,这也是可能的……
还没等他从胡思乱想中解脱出来,消息很快便送到了,这一晚半夜,他正辗转反侧睡不着觉,便听见外头砰砰砰的敲门声。
外头的水声混合着这拍门声,他一个机灵,很快便从床上一个翻身起来,声音低沉的问:“是谁?!”
护卫长就在外头禀报:“王爷,来消息了……”
晋王立即坐起来,一面喊人进来。
他胆战心惊,一见到护卫长便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怎么样?!”
护卫长同样的也是一副受了惊吓惊魂初定的模样,努力镇定了情绪才道:“王爷,大前天夜里咱们一走,第二天便有当地官府的官员前来拜访……被王妃她们挡回去了以后,还是借故又去了二三次……”
他也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听王妃派来的人说,咱们府里的人还发现,似乎当地来了京官……”
来了京官,又不停的想要去见他?
晋王惊得手脚冰凉,不知怎的更觉得紧张:“后来呢?”
“王妃觉得事情不对,遣了人搭在渔船上一路过来报信了,现在还不知道王妃那里怎么样了。”护卫长语气有些沉重。
毕竟那人赶过来也用了两天,谁知道这两天里会发生什么。
晋王便更加肯定自己之前的推测是对的了。
肯定是隆庆帝故意借着这个事来整他的,想要把他们这些碍事的兄弟都给扫除,给他的儿子们开路。
他想了又想,心里憋着一口气,之前的害怕不知怎的反而消散了不少,也不抖了,半响才问:“薛长史呢?把长史找来!”
他要跟薛长史商议商议之后的事。
薛长史也没有睡,已经大半夜了,可是他的船舱里却还是亮着昏暗的蜡烛,他坐在方桌前,轻声问:“事情都办妥了?”
只点了一根蜡烛,光线昏暗,昏黄的灯光中很难看清屋里人的脸。
坐在他对面的人掩映在黑暗里,咳嗽了一声清楚的答:“您放心,都办妥了。上头的意思是,趁着这个机会,一不做二不休,要做便要做的最好。”
薛长史没有犹豫,伸手拿了旁边的刀片挑了挑灯芯,看着火焰噼啪升腾起来,才道:“船上都是熟人,你一个生面孔,很容易引起注意,虽然说是借着送补给的由头上来的,可是照样不能掉以轻心,要辛苦你了,天这样冷。”
那人立即便道:“您言重了,小的奉命而为,没有什么辛苦不辛苦。”
薛长史便点了点头,看着烛火跳跃,忽而又道:“替我告诉上头一声,在下一定竭尽所能。请上头放心。”
黑衣人声音平版无波,并没有推脱,很快便答应:“大人心里都是有数的,您为他办事也这样多年了,您放心。您的家小早已经都安顿好了,上头一定会好好照顾,您请放心,不必有后顾之忧。”
薛长史的面色和缓,如同松了口气一般,半响后才道:“在下一定不负所托,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那人似乎等的就是薛长史这一句话,听完便满意的一笑。
外头的门已经被敲响了,护卫长忙着请薛长史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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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7章 错综
薛长史很快披着一件衣裳开了门,像是睡着了被叫起来的惺忪模样。
护卫长瞧他一眼,忙请他穿好衣裳:“王爷那里有事请您过去。”
薛长史一瞬便清醒了,打了个哈欠应是,关了门穿好衣裳再出门。
护卫长恍惚间似乎听见有什么重物落水的声音,噗通一声闷响,不由站住了认真听。
虽然开了年化了雪了,可是天气仍旧冷的吓人,若是有人跳进这冰凉的河水里……
等了一会儿,仍旧半点动静也没有,他才有些茫然的伸头往外面瞧了一眼。
水天相接,在月光照映下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瞧不见。
并没有人。
他松了口气,觉得自己是多心了。
这么冷的天,真是朝廷的追兵,也用不着这么费尽不要性命。
薛长史已经回过头来问他了:“护卫长还有事?!”
他便连忙摇头,大踏步跟上了薛长史。
晋王已经等着他许久了,一见了他便迫不及待把护卫长刚才通报的消息如数告诉了他,皱着眉头道:“看来是一定要本王死了。”
他说这话,手还在微微颤抖,连声音也颤的厉害的。
薛长史连忙上前一步搀扶住他,焦急的问:“王爷,难不成……难不成真的被我们料中了?”
晋王捂着脸瘫坐回椅子里,厌烦又恐慌的差点儿哭出来:“京城都来了人了,咱们走的第二天便去了官员,非得要见我。王妃挡了一次,也不晓得能不能挡过第二次……”
薛长史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显然也是担忧到了极点了,过了片刻才道:“王爷,那您如今想怎么办呢?”
他见晋王猛然抬头看着自己,不闪不避的也望着晋王提醒:“若是咱们的猜测成真,那咱们可就算是逃到了封地也没用的。”
他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只要这天下一天还是隆庆帝说了算,那么成了他眼中钉的晋王就不可能真的逃得过。
晋王被这提醒弄得更加焦躁不安,整个人都暴躁起来。
可是就算是暴躁到了这个地步,他也还是支支吾吾的摇头:“那有什么法子?!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他还有一句话不敢说出来,总不能造反吧?!
薛长史眼里飞快的闪过一丝失望。
知道晋王胆子小,可是没料到他的胆子竟小成了这样,真是半点儿骨气都不剩了。
连他最爱的儿子的生死都没法儿刺激的了他。
薛长史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便道:“王爷,难不成您想坐以待毙?”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否则他也不会费尽心思的想要逃了,还把妻子和最爱的表妹都留在了之前的码头当替罪羊。
他苦恼的呵斥了一声:“当然不是!”说完又很是心烦:“可是事到如今,本王还能有什么办法?!”
他向来是个悲观的人,凡事只会往坏处想。
出了事也不会想应对的法子,通常都是被动的接受结果。
薛长史已经把他的个性都琢磨透彻了,干脆利落的又推了他一把:“我知道王爷您的顾虑……”
他叹了口气,带着抚慰似地放低了声音,做出一种建议的姿态:“既然如此,不如您上一封请罪折子?”
晋王便唰的抬起了头。
到了现在,他除了害怕和惊恐,其余的情绪都已经很是麻木了,麻木得根本没心思想别的东西。
大约是疲惫和逃亡总容易让人的思维变得迟钝,他完全被薛长史的话吸引住了,把他当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写请罪折子?”
薛长史义正言辞的嗯了一声:“是,既然圣上说四皇子是被小少爷谋害的,事情牵扯到了咱们王府,不管怎么样,事情就跟您脱不了关系。可是咱们也可以上请罪折子自辩啊!您趁上头作之前先行认罪,说自己错了,自己宽纵了儿子……”
薛长史循循善诱:“只要把话说的漂亮些,折子写的好看一些……圣上和内阁都是会看的……到时候您再请人活动活动……事情说不得就真的能大事化小……”
晋王很快便领会到了薛长史的意思。
主动认错,在隆庆帝给他栽更大的罪名之前,先行一步把自己的罪名定在管教不严之上,到时候隆庆帝充其量也就是下一道旨意申饬他不会教导孩子罢了。
顶多就是孩子们受点罪,在京城日子过的艰难。
再不济……他的儿子反正是有多的,总共有四五个呢。
何况表妹也还年轻……
想的有些太远了,他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冲着薛长史连连点头:“这样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一试了!”
在他看来,如果能不要他的命,继续让他当个富贵闲人,付出什么代价都是值得的。
他最怕的就是打打杀杀了。
闹起来代价太大,他可付不起那个代价。
他催促着薛长史写折子:“你尽管写来让本王瞧瞧!尽力写!”他叮嘱道:“你等闲也时常替本王写折子,上头喜欢什么你最清楚了……”
这倒是事实。
薛长史恭敬的点了头应是,弯下腰来认认真真的想了想,之后便提笔一挥而就,写下了一封辞藻华丽而诚恳的请罪折子。
连晋王自己本人看来也恨不得落下几滴伤心同情泪了。
在这封折子里,晋王完全成了个无辜的被蒙在鼓里的父亲,管教不好儿子,儿子们都不把他这个父亲当回事。
这封折子深刻而犀利的检讨了晋王自己身上的问题------宠妾灭妻啦,不忿嫡庶啦,偏心啦,种种罪名不一而足。
只差没有明着说自己就是个废物了,封地的事管不好,儿子也管不好。
而且最后还主动提出削减护卫军的事。
再要减下去,他的封地的护卫军在藩王们里头可就是最少的那一个了,连五千都不足数了。
可现在他也顾及不了那么多,命都快要保不住了,这些留不留都是虚的,晋王摸着胡子一拍桌子,立即吩咐人送折子进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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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8章 复杂
交完了折子,晋王才觉得好像捡回了一条命。
毕竟已经做足了认罪的姿态了,且折子又写的这样真情实感,都认错了也给足了隆庆帝削减他护卫军的理由了。
他觉得,不管怎么说,隆庆帝大约还是愿意放过他的。
隆庆帝倒是没想着处置他。
事实上,京城里的确是掀起了一股风浪。
只是这风浪并不来自于晋王府。
四皇子之前犯病的事已经闹的沸沸扬扬,锦衣卫足足查了一个多月,是怎么样大家心里其实都有数,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因此当锦衣卫调查出来,说是晋王府的楚景盟设计了这一切,故意引四皇子犯病只为嫁祸楚景迁,而后取而代之之后,并没有人表示惊讶。
楚景盟的名声本来就不大好。
同样都是藩王的儿子,同样都是纨绔,可是沈琛却纨绔的潇洒又不失魅力,让京城的公子哥儿们都跟在他屁股后头当跟班。
可是楚景盟却不同。
他脾气阴沉不定,对着哥哥又百般的不敬,大家都不喜欢他。
出了这样的事,他几乎立即便被抓了起来。
楚景迁虽然不是晋王喜欢的儿子,可是他偏偏却遗传了晋王最大的特点-----胆小。出了这样的事,虽然锦衣卫只是请他去问了问话,他也足足被吓得十来天下不得床。
晋王府里一片乌烟瘴气。
京城里的人却还来不及从这件事情里头反应过来,就又被另一件事吸引走了目光------上元节这一日,太庙起了火。
只是这场火极小,才刚烧起来便已经被守卫发现,并且灭掉,并没有造成任何损失。
唯一例外的是,明皇后所出的大皇子的灵牌被烧了个角。
这事儿一出,隆庆帝便大怒,下令要求人严查此事,追责看守太庙的金吾卫副指挥使的责任。
可是这事儿还没彻底告一段落,查出个子丑寅卯来,便紧跟着又出了一件事------定北侯府卫老太太上奏折说已故明皇后托梦给她,说是四皇子乃是大皇子的转世,是真龙天子,天命所归。
这事儿一出,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内阁首先蹦出来指责卫老太太睁着眼睛说瞎话,说她怪力乱神,扰乱朝纲。紧跟着便是那些文臣们也纷纷跳出来,指责卫老太太无中生有,挑拨是非。
可反对的声音还没完全被压下去,便又另有一股支持这说法的言论冒出头了。
有御史上奏,说是上元节太庙起火便是大皇子显灵,足以印证卫老太太的托梦之说确有其事,四皇子的确是真龙天子。
这事儿吵的沸沸扬扬不可开交,一时把所有的事都压了下去。
长安长公主就是在这一片热闹里,惬意的喝了口茶,摇了摇头。
专程赶回来伺候她的袁嬷嬷笑了笑,上前服侍她端开了茶杯,才道:“皇后娘娘这也真是……”
她忍不住道:“早知道皇后娘娘这样沉不住气,哪里还需要在这中间使这么多的力气?让皇后娘娘她自己折腾便是了。”
这话说的一点儿也没错。
长安长公主冷笑一声,也忍不住有些感叹:“这女人的脑子真是被驴给踢了。果然小家小户出来的就是上不得台面。”
这还是她头一次表现的这样刻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