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皇后真是犯了太大的忌讳了。
她有些茫然,而后才反应过来肖姑所说的话蕴含的意思,呆坐在榻上许久才回过神来苦笑了一声。
是啊,这么浅显的道理,她一时竟忘了。
终究还是太习惯用从前对隆庆帝的了解才揣度现在的隆庆帝了。
她都忘了,隆庆帝早不是从前凡事都对她百依百顺的那个隆庆帝了。
她活活的把自己作死了,还成全了德妃,反衬出了德妃的乖巧懂事和不争不抢。
真是太蠢了。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将脸埋在掌心里,许久之后才怵然抬头:“那圣上会怎么对待阿满?”
她有些惊慌:“他向来对阿满很严厉的,加上我犯了这样的过错,他会不会迁怒阿满?!”
原本她会做出这样铤而走险的决定就是因为察觉到隆庆帝对四皇子越来越不耐烦,从前至少四皇子还能跟五皇子平分秋色,可是自从四皇子越来越暴躁,加上又犯过一次病之后,隆庆帝对他好像忽然的就冷淡了下来。
她的危机感因此才倍增,觉得若是做点什么,只能坐着等死……
肖姑亦有些迟疑:“这……大约不会罢?”她踌躇片刻才道:“圣上只有这两位皇子,每一个都是至关重要的,圣上是不会对四皇子怎么样的。”
方皇后却不信,不置可否的仍旧把头埋在膝盖里,一直没有发出声音。
那一头的隆庆帝也并没有把方皇后的反应放在心上。
在他心里,方皇后理应受些教训了。
她的心已经越来越大,若是不及时遏止,迟早会做出更不可原谅的事情来。
他是不想这个继后出什么事的,毕竟这么多年总有情分,何况她还是他孩子的母亲,他的孩子本来就不多,儿子更是少之又少。
所以他只是把四皇子留在身边,打算亲自教养,让他不要跟着行为逐渐失常,野心又极大的方皇后。
儿子既然已经接在身边了,方皇后如何想他也实在暂时不想关心,而且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锦衣卫送了晋王的消息回来。
晋王说自己写了封请罪折子,专程快马加鞭的从登州送了回来。
他不用想就知道是因为楚景盟和楚景迁的事。
晋王也的确是该反省反省自己了,他自己宠妾米奇,隆庆帝并没有打算管,藩王做些糊涂事,总归对他来说不是坏事。
可是关键是,晋王糊涂的有些过头了,他家里的妻妾嫡庶之争,还波及了隆庆帝的儿子。
四皇子被他惹得犯了病,太医说这个病没有痊愈一说,若是受到刺激或是情绪变化过大,都有可能再次犯病。
光是这一点,楚景盟就已经无法原谅了。
晋王就算是把请罪折子写的再情真意切,他也绝不会轻易放过楚景盟的。
可是隆庆帝打开奏章之后,却出乎意料的暴怒。
他当即召集了内阁在东暖阁议事,随即便下令锦衣卫将仍旧在登州的晋王缉拿回京。
藩王离京加起来才不过半月,隆庆帝竟就下令把其中一个藩王给缉拿回来,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京城顿时人心惶惶,都在揣测晋王究竟是犯了什么事。
若是说是因为楚景盟的事,可是已经查明了楚景迁世子是冤枉的,而且晋王也上了请罪折子了……
有御史上书认为隆庆帝此举不智,容易令兄弟离心,天下人误会。
隆庆帝却置之不理,把折子都扔在一旁,只是严令锦衣卫听命行事。连夏松也默认此事,他底下的人见机行事,也都不敢跳出来质疑原因。
等这个原因很快便暴露出来以后,他们就万分庆幸自己当初幸亏没有牵扯进去了-----因为去了登州的锦衣卫扑了个空,根本不曾见到晋王。
在被再三的阻挠之后,锦衣卫强行登了晋王的船,才发现船上所谓的晋王竟不过就是晋王封地中的一个将领。
而真正的晋王早已经先行一步离开登州了,只留下了晋王妃和侧妃等人在船上,只带走了两个儿子。
这举动在任何人眼里,都是板上钉钉的心虚。
加上之前楚景盟算计四皇子,现在晋王又这样做,打算潜逃回封地,隆庆帝之所以会大怒,也极为正常了。
在得知晋王早已经先行一步离开登州之后,隆庆帝更加暴怒,当众令内阁商议如何楚景盟如何定罪。
内阁也很快便商议出了结果,在这个时候,隆庆帝特意强调了商议定罪,内阁这帮人精顺水推舟便定了个死刑。
隆庆帝也丝毫没有犹豫,当即下令楚景盟斩立决,又下令沿途追捕晋王。
死了一个楚王之后,又轮到了晋王。
京城的风又再度的刮了起来,且这风暴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夏松在下朝之后便沉沉的叹了口气,往皇城附近耸立的建筑瞧了一眼,缓缓的摇了摇头,随即便面无表情的上了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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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4章 捉拿
晋王的消息慢了一步。
自从请罪折子送上去了之后,他提心吊胆的日子便得到了很大程度上的缓解。毕竟没有消息有时候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他本来就是个胆小的人,凡事都只尽量往好的方向去想,既然没有消息,至少也没人来抓他回去,这对于他来说便足够了。
基于此,他甚至都有心思跟薛长史他们对弈了。
等晚间无事的时候,也开始动了些小心思,听说登州有家出了名的名楼,还特意让自己的亲信护卫长在画舫上接了个花娘过来唱曲儿助兴。
他原本就是爱美之人,既然情形变好了,他便拾起了这个爱好。
薛长史也似乎沉浸其中,摸着自己的胡子打着拍子微笑。
气氛正好,晋王已经有些微醺了,笑着招呼薛长史和护卫长:“思娘说隔壁画舫还有许多漂亮姐妹,你们不如也寻一个过来……人生得意须尽欢嘛……”
这个时候,恐惧已经不存在了,妻子儿女的生死好像也不再那么重要,晋王有些心满意足,满面带笑的催促护卫长:“快去快去!本王做主了!”
一船舱的人轰然而笑,也尽都起哄陪着晋王开心,催促护卫长去隔壁画舫再接几个花娘过来玩乐。
可是护卫长还没来得及出船舱,船舱的门便被砰砰急促的敲响了。
守在外头的护卫紧张得神色都变了疾跑进来,连话也快说不出来的告诉晋王和一众被惊得站了起来的门客们:“王爷!出事了!外头有锦衣卫追来了,说是要盘查逃犯!”
逃犯?!
什么逃犯?!
晋王瞪大了眼睛噌的一声站了起来,一时间酒意尽消,整个人都好像是被泼了一盆冰水,目瞪口呆的看着旁边同样也似乎不可置信的薛长史。
花娘早被锦衣卫三个字吓得瑟瑟发抖了,等听见面前这个穿的如同富绅的人竟是王爷的时候,更是惊得面无人色。
她虽不是官场上的人,可是在欢场卖笑久了,有些事无师自通。
哪里听说过王爷还需要隐姓埋名的找花娘的?!
而且这个王爷现在竟然还招惹到了锦衣卫,还这样惊慌失措……
她被吓得一个激灵,可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护卫长便奔出去瞧了一眼又跑回来看了一眼晋王,脸色并不好看的道:“是锦衣卫……”
可是请罪折子都已经递上去了!他已经服软了认命了,连儿子的死活都不管了,只差跟隆庆帝摇尾乞怜了!
隆庆帝怎么就这么黑心,非得借着这件事赶尽杀绝才满意?!
晋王的酒意全都化作了怒意,失望愤怒之下拿起身边的一个杯子便猛地砸碎在地上。
随着啪嗒一声脆响,登时碎片四溅。
花娘吓得不轻,捂着眼睛尖叫了一声,却立即又被晋王可怕的神色吓住,瑟瑟缩缩的蹲在一旁呜咽。
晋王顾不上管她,目光妄想旁边的薛长史:“先生说怎么办?!”
薛长史面色更加难看,神情苍白的道:“不如让他们进来……”
他见晋王面色越来越难看,便尝试着跟他解释:“王爷要知道,原本咱们的去处可不该被知晓的……别人都以为我们还跟王妃侧妃他们在一块儿……既然锦衣卫能找到我们,就肯定是已经知道了这一点。那么……就说明来者不善了。”
可不是来者不善。
晋王恶狠狠的道:“既然来者不善,再让他们进来,岂不是引狼入室?!”
薛长史便环顾了一圈船舱内面色各异的门客们,不急不慢的摇头:“也不能这么说,毕竟现在咱们还不知道,圣上到底是为什么说缉拿逃犯。您可是藩王,就算是世子跟小少爷犯了错,可是您总归爵位还在,还是圣上的亲兄弟。锦衣卫嘴里的逃犯究竟是何人?如果是您的话,总该要有个由头罢?就算是咱们留王妃在原处,自己先走一步了,又有什么问题?!我们又没有犯罪被捉拿,只想快点回封地理事,难不成还有过错不成?!”
道理是这个道理,简直就说到了晋王心里去,他攥紧了拳头,才发觉指尖已经冻得发麻了,瞪大了眼睛指着护卫长道:“就这么办!出去,把人给本王叫进来!本王倒是想知道知道,他们嘴里的逃犯究竟是指谁!”
护卫长连忙应是转身,却又被薛长史出声叫住。
薛长史咳嗽了一声看着护卫长:“您千万记住,只能放一二个领头的进来,其余的不许多放。”
护卫长摆弄会意,看了一眼晋王,见晋王也急忙点头,便也跟着应了是,很快便转身出去了。
等到再进来的时候,就领了个刘东进来。
刘东是从前黄俊的手下,晋王曾见过的,也曾打过交道,见了熟人便先不自觉的放松了些许,而后才问:“不知刘千户捉拿的是什么逃犯?为什么捉拿到本王的船上来了?”
刘东面色同样有些不好看,他原本是不想进来的,既然知道晋王在这里头了,直接让人上手抓便是了。
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非得听晋王的,西安来打探情况?
有什么好打探的?说来说去,船上的情形有多难猜测?那边抓到的晋王妃她们船上少了的人,就都在这里呗!
可是既然同来的那个百户是林三少的人,他都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了,自己还能有什么好说的?
本来就因为跟错了人一直吃人冷眼了,从前错的恶事太多,不做锦衣卫以后又怕被人拆吞入复,只好忍气吞声罢了。
再说这活儿原本还轮不到他来呢。
好歹也是个王爷,又是回封地去,船上不知有多少好东西。
他咳嗽了一声清清嗓子,才端着锦衣卫的派头冷笑了一声,反问晋王:“我们到底是为何而来,抓的逃犯又是谁,王爷真的不清楚?!”
反正都是落水狗了,刘东本来也不是个善茬儿,便冷笑着讥讽:“自己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难不成王爷心里没点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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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5章 动手
这个锦衣卫也不知道是有恃无恐还是仗势欺人,竟然把话说的这么难听!
一船的人都望着他,神情不善。
都说锦衣卫是恶犬,现在看来果然如此,见了人就是要咬的。
晋王被气的更狠,瞪着眼睛猛地抄起旁边的一块墨砚便迎面朝刘东狠狠地砸了过去:“你放肆!”
刘东身手敏捷的躲开这一击,心里的怒气也忍不住涌上来了,阴阳怪气的冷笑了一声:“放肆?!恐怕不是下官放肆,而是王爷您太放肆了!我乃奉天子之命,特来捉拿你这个大逆不道的逃犯归案,你却不仅不束手就擒,还出手伤人,到底是谁放肆?!”
果然是奉了隆庆帝的命,怪不得这么嚣张!
晋王胸口起伏,冷笑连连:“好好好!好好好!现在连你这样的狗都能朝本王吠了!你算个什么东西?!”
真是不会抓重点,说了这么久了,竟然还是问不出个重点来。
薛长史在心里骂了一声,面上也义愤填膺的站了起来:“这位大人有话便说话!什么叫做大逆不道?!什么罪名才称得上大逆不道?!自古以来,非弑君弑父杀师,谁敢给别人安上一个大逆不道的罪名?!大人就算是有公干在身,也不该这样污蔑我们王爷!”
晋王终于反应过来重点,指着刘东大骂:“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说本王大逆不道!你以下犯上,你自己才是大逆不道,其罪当诛!”
在京城要受上头人的气,要受林三少那一派的气,回了家要受媳妇的气,黄俊跟曹安他们失势了之后,他还要受那些平常见了他本来就诚惶诚恐的官员们的气,现在竟然连一个落魄了的必死无疑的晋王的气,他难道都要受?!
刘东咬着牙冷笑了两声,皮笑肉不笑的讥讽:“我以下犯上?!我犯的是什么上?!”
他没那个耐心再跟晋王废话了,没好气的上前一步展开了手里的缉拿文书:“看见这上头写了什么吗?!晋王纵容其子谋害皇嗣,而后又畏罪潜逃,意图不轨,大逆不道,其罪当诛,着令锦衣卫和各级官员查访,将其捉拿归案!”
他看着晋王尸白的脸,不知怎的便觉得解气了许多,恶声恶气的再接再厉:“王爷看清楚了吗?您现在可不是什么王爷了,您只不过是个在逃的朝廷钦犯,若是您拒不遵旨,圣上下过命令的,我们可以将您就地正法,先斩后奏!”
先斩后奏?!就地正法!
这八个字将晋王心里最后一丝侥幸也给浇的干干净净,他有些不可置信的把这八个字重复了一遍,而后便冷笑出声:“就地正法?!把本王就地正法?!”
他什么都没有做错,不过是儿子犯错而已,他已经上了请罪折子了,也说了自己不过就是想活着,老老实实的当个富贵闲人而已,现在隆庆帝却步步紧逼,一定要他死才可以!
他气的发抖,冷笑了一声:“你们算什么东西?!”
要他去死?!
他胆子最小了,他怎么能死?要死也要别人先死!
刘东知道晋王被惹急了,这从一向温和几乎不说话的晋王已经被气的口不择言便能看得出来,可是刘东觉得这没什么。
而且他还极为乐意看这些站在云端的人吊在地上的时候那种惨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