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少是个很耐得住性子的人,要是没人跟他说话,他能十天半个月都不说一个字,可是沈琛看着玩世不恭,却比他还要耐得住性子,不停的摆弄自己的那堆玩意儿,连眼风也没往林三少那里扫一扫。
最后还是林三少先开口了:“冯爽的事儿,你怎么知道?你早派人跟着他了?”
林三少是锦衣卫没错,可是他再厉害,锦衣卫也不是他一个人作主,他不过是个五品的同知,不能什么都兼顾到,林大爷安置的外室也不是一个两个,他没兴趣插手。
如果这件事最后还是要由他来做,他选不出风霜这么好的棋子,能让整个伯府都忌惮起来,也能让庆和伯夫人安安静静一阵子。
是沈琛给他报的信。
沈琛看着他的眼睛,颇有些狡黠的笑了笑:“我也希望是我做的,可是并不是。你也知道,这么多藩王里,我父亲最受忌惮…我要是一来京城就对京城的大小事知之甚详,合适吗?”
的确是不合适,有的事能做,有的事是不能做的,多伸一下手这只手可能就没了。
林三少喝了口茶冷冷的看着他:“那是谁?”
总要问个清楚,对林家这么知之甚详,李兰林大爷安置的外室住在哪里,什么身份,家里有多少人都清楚,实在太让人觉得不寒而栗了。
沈琛笑着问他:“记得定北侯府那个小姑娘吗?”
林三少仔细想了想,他跟定北侯府的人的接触实在不多,也就是在通州别庄上那几次,而且也都是为了差事。
只是虽然印象不深,却还是很好猜的,他问:“是被曹文看上的那个七小姐?”
沈琛没回他的话,只是道:“人家是跟我做了交易的,不然哪有这么简单卖你这么大一个人情。”
林三少就反应过来了。
他们之间半点牵扯都没有,能谈的上交易还能扯上自己的,他想了想,问:“那个出逃的丫头?”
沈琛打了个响指,靠在椅背上点了点头:“那个丫头,她说对她有大用……不能落到别人手里。”
林三少深着旁边的桌子,似是在思索,片刻后才摇头:“你知道,现在这个丫头已经不归我管了,她是被我在半路上捡到的,拿了郑王的信物要见郑王…我为了救你们,已经跟郑王做了交易,把人给郑王了。”
当时郑王如果不醒,沈琛跟楚景吾还是要倒霉-----因为曹文已经提出要让锦衣卫去临江王那里看看,沈琛和楚景吾到底在不在了,如果楚景吾沈琛不跟临江王他们在一起,说来说去事情还是不对。
可就算是郑王醒了,想让他按照自己说的话做也是有难度的,那毕竟是一地藩王…
幸好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清荷那个丫头撞了上来,而且手里拿着的竟然是皇族独有的和田玉龙纹玉佩…
这东西每个龙子凤孙都只有一个,能被郑王赠予的人,怎么都在郑王跟前的分量轻不了,林三少心里很清楚,用清荷换取了郑王替沈琛和楚景吾转移视线。
沈琛点了点头:“那丫头没跟你吐露过什么吗?”
林三少察觉到一丝不对,敏锐的抬起头问他:“她能跟我吐露什么?”
沈琛就没再说话,想了想才道:“我跟那个丫头做了一笔交易。”
林三少头脑清晰,很快就分析出了这其中门道,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那是个十岁的小女孩……”
能有什么值得沈琛跟她做交易的?
沈琛却并不愿意多说,他只是问了一声:“是当着郑王的面给的人吗?”
林三少点了点头:“当着面给的人,那是个丫头,可是说实话,恐怕并不简单…会简单的近身功夫,人也格外伶俐,是个不好应付的角色。”
至少哭哭笑笑全都能转瞬拈来,绝对是个心机深沉的。
沈琛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转头跟他说起别的事来:“冯家的事,现在是个什么说法?”
林三少眯了眯眼睛,看不出什么喜怒,周围的气氛却不知不觉的冷下来:“没有说法,那帮人咬死了是世子畏罪自杀,现在还在审。”
可是都是曹文那边的人审,能审出什么来,还不是由着他们操纵。
沈琛很是镇定的活动了活动手腕,跟他说:“我看你暂时还是不要在这件事上纠缠太过了,一切还要看上头的意思,等他露出什么意思来,你再决定要不要找曹文的麻烦。”
------------
第104章 郑王
沈琛是聪明的,可是他再聪明,也不过就是个半大的少年,很多事他本该没有这么敏锐。林三少若有所思:“又是那个卫七?她倒是比你父王的幕僚还要聪明一些。”
沈琛不置可否,看了他一眼立起来:“曹文那伙人最近动作频频,越是动作多,越是容易露出破绽的,你若是闲着没事做,可以多在他身上下些功夫。”
林三少知道他是要走了,也站起来,听了之后并没有说话,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
沈琛知道他的性子,没理会他,从他身边经过,悄无声息的下了楼到隔壁的来风台继续去斗蛐蛐儿了,这回赢了不少,等天差不多要完全暗下来的时候,他才从来风台出去,吩咐他的小厮雪松:“去,告诉那个秦大娘一声,就说我会替她办妥的,只是有些事私底下传话不方便,让她想个法子出来见我一趟。”
这个卫七,年纪小小的又是个女孩儿,可是却好像是一本极厚重的书,一眼看不到边,他又想起那一晚见到她,她眼神清明镇定自若,看见从天而降的一个大活人竟然半点不害怕,而且言语里软硬兼施…
这倒是个有趣的事,值得人付出点心力去探查究竟。
想了想,他拔腿去了郑王府里。
几家王府都是先帝还在世的时候给儿子们营造的,离得很近,就在皇城边上,马车骨碌碌停在郑王府门口,叫门子通报了,才开了西角门引人进去----除非大事,正门一般都是不开的。
郑王正躺在床上养病,沈琛喊了一声叔叔就坐在一旁。
等服侍的丫头把药换好了,郑王才笑着招手把他唤到跟前,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叹气道:“你长得不像你父亲,像长乐皇妹……”
当初平西侯那些族人们趁着先帝殡天,新皇登基混乱的时候,没少欺负长乐公主母子,要不是临江王和郑王搭救,长乐公主或许死的还要更早一些。
沈琛对着这个舅舅多了几分耐心,任由他打量了一阵才拖着小杌子离他近一些坐了,问他:“王叔的伤快好了吗?”
郑王看上去还是病恹恹的样子,听了他的话却笑起来,温和的卷着手咳嗽了几声,问他:“你怎么会忽然想到过来?”
藩王们进京,面上都是兄弟,皇帝又亲自接见过赏赐了许多东西下来,其他的藩王们也不能当不知道,都有过来看望的,临江王也来过,也是带着沈琛一起来的。
沈琛斟酌了一会儿才道:“是有件事想求一求您…”
郑王就哦了一声:“就知道你,小时候就是个凤凰无宝不落的主儿,说吧,想要求我什么?”
他在晚辈面前,向来脾气都是很温和的。
只可惜他自己没有孩子。
沈琛并不怎么怕他,道:“上回林三给您送了个丫头,您还记不记得?”
郑王就唰的一下抬起了头,眉眼满是戾气,片刻后收敛了周身的戾气,才又若无其事的垂下头:“你怎么会想起这个丫头的事?”
林三少为了他答应转移锦衣卫的注意力,给沈琛他们解围,才把清荷送来他身边。
他真要感谢沈琛和楚景吾误打误撞在这个时候冲进了通州,否则清荷恐怕一辈子也见不到他了。
沈琛见他面色有异,心里更觉得蹊跷,面上却什么也不露:“她是从卫家逃出来的,卫家现在在找她,找到了她我能换好大一个人情,王叔你要不是有大用,就把人给我吧,不过是个逃奴罢了。”
怎么可能只是个逃奴?!
如果只是个逃奴,卫家早就可以报官了。
而且沈琛虽然小,却精明,他会不知道这个丫头不寻常?
郑王收敛了笑意看着他摇头:“这恐怕不行,这个丫头,我的确是有大用的。”
沈琛嘴角玩味的笑意就越发深了一些。
有大用。
卫安说这个丫头她有大用,不能落到别人手里,郑王也说这个丫头有大用。
究竟是有什么大用?
郑王定了定神,又问他:“是卫家谁在查?庄娉婷?”
他连卫五夫人的称呼都不想提。
沈琛有些诧异的看着他:“她不是跟着卫家五老爷去南昌了吗?怎么会是她?”
这个人跟一个从通州逃走的丫头扯得上什么关系?
郑王却已经不再愿意兜圈子,他看着沈琛,像是要从里到外把他给看个透彻,半响后才挪开了视线:“到底是谁问你要人?”
沈琛也不怕他看,自己走到旁边拿了杯子倒了茶喝茶,间隙才看着郑王的脸色回话:“林三少身边的人出了问题,把这事儿当成一个把柄透露给了庆和伯夫人,庆和伯夫人就想去帮林三少跟这丫头提亲……”
沈琛说的有些慢:“后来卫家的人就重视起这件事来,我在卫家别庄上躲过一晚,您知道的,我问了林三,知道人是被送到您这里来了,所以才过来的。”
郑王眯了眯眼睛,一时什么话也没再说。
片刻后他才睁开眼睛看向沈琛:“人你不必再要回去了,我是不会给的,这个丫头对我有大用处。卫家的人情,你用别的东西偿还吧。”
沈琛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也知道从郑王这里问不出多余的情况了,嗯了一声站起来恭敬的同他告辞。
郑王挥手让他出去,到了一半又让他停住,忽然问他:“王嫂不是要办个堂会?”
京城时兴办堂会,王府也不能免俗,总要热热闹闹的叫人知道藩王们回来了-----藩王们的儿子女儿也都适龄了。
沈琛猜到了些什么,立住了答了一声,就听见郑王说:“那挺好的,你告诉你母亲,我托她一件事,给卫家下个帖子吧,请卫老太太和卫七姑娘。”
沈琛不由站住了,完全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可是看他是极认真的样子,又知道拒绝不了,缓了片刻才答应了。
总担心自己英年早逝啊啊啊啊,肚角痛,在诊所挂了三天针了,想去医院检查又好怕自己得了绝症…果然人就是想的多,叹气。
另外推荐一下白小圆的《矜荣》:断生死,往轮回,二更天,美男陪睡,重生还能见鬼。很有意思的一篇文,也很有新意,有兴趣的可以去看一看啦。
------------
第105章 纠葛
卫安正在合安院里陪着老太太听三夫人说的隆庆帝万寿的事儿,三夫人同卫老太太说了进献的礼单,又同位老太太说:“现如今是多事之秋,咱们不能冒尖儿,却也不能简薄了……”
冒尖儿了容易被人说心虚,简薄了又容易被人说心有怨忿,在朝廷里就是如此胆战心惊。
卫老太太有些嘲讽的翘了翘嘴角,又同三夫人商量了一回卫玉攸的生辰:“今年就委屈她了,并不大办,你把你娘家人请上两桌,再就是咱们自家的人,替她过个十三岁的生辰……”
三夫人阖上了礼单连忙点头:“她还是小孩子,又不是什么整生日,这样就尽够了的……”又看向卫安:“说起生辰,伯母还缺了小七礼物,回头小七去我库房里挑,看上什么就尽管搬走……”
卫安连忙笑着起身道谢。
三夫人叫住了,又同卫老太太笑:“一月前林管事往南昌去了一趟,他这个月的月例不知道是照旧还是要添一些?”
一般外出的拨的银子都是额外的。
卫老太太笑意微敛,看了三夫人一眼,才道:“等他回来再说罢。”
老太太是一副不愿意多谈的态度,也就不好再问了,三夫人陪笑应是,回去同三老爷说:“依我说,不管有多深的隔阂,终究是母子。府里多事之秋的时候,不照样想起了老五来了?”
三老爷比她清楚这里头的门道多了,一面去净室换了衣裳出来一面笑着喝了口茶解渴:“你放心吧,明家的事儿一天没完,母亲心里一天就放不下这个疙瘩。这么多年了,五弟年年让人跑多少趟?当初还亲自回来跪过几回,母亲理过他吗?”
这倒是,就连开祠堂祭祖,卫老太太都能撇下卫五老爷,让卫二老爷打头,三夫人松一口气,又有些好奇:“那你说,母亲这回到底是让林管事去南昌干嘛呢?”
总要有个缘故的吧?
三老爷倒是真的琢磨过,想了想就道:“等林管事回来了,问一问就是了,没什么好疑惑的。不要多做什么。”他再强调了一遍:“就算我有什么想头,那也要卫家还能立得住,卫家还存在这世上,否则,一切都是徒劳。”
三夫人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猛地打了个寒噤,半响才低声应是。
卫老太太也在合安院同卫安说:“你为什么又不想找清荷了?你不是说,她或许知道你的身世吗?”
卫安并没同卫老太太说她不是不想要清荷,只是同沈琛做了交易,不需要再去找清荷罢了,只是同卫老太太解释这个事:“依李嬷嬷和秋韵的意思,清荷就算是知道,也知道的不多,何况她还一心想要逃,人又已经到了林三少手里…”
卫老太太看了她一眼,半响才挪开目光。
等静默了一瞬,屋外响起轰隆隆的雷声,卫老太太意有所指的道:“你放心,就算到时候你父亲真的不管你,总还有我。”
卫老太太能说出这样的话,卫安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回应,过了片刻才笑开了,坐在卫老太太身边靠着她的肩膀,也同卫老太太道:“您也放心,只要我活着,我总会帮您的。”
这是她的真心话。
她做人的心愿就是这么简单,人家对她好,她自然也就对人家全心全意。
卫老太太欢快的笑了几声,让花嬷嬷取出一个描金的檀木匣子,亲自拿在手里给卫安看:“我知道你最近在管外面的铺子了,或许有需要用钱的地方,这里是二百两银子,你先放在身边防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