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看得起郑王是一回事,郑王如果死在了他手里,那可就又是另一回事了,他气急败坏骂了一声,连忙收力,往旁边倒了一倒,差点儿闪着了腰。
可这下子场面却已经僵住了,他若是不继续对卫老太太下死手,那就是他心虚,可若是他继续,那藐视宗亲这一条罪名可就怎么都洗不清了。
他心里恨郑王简直恨得牙痒痒,不知道这个王爷究竟是发了什么疯。
这个时候,远处另一队他向来最讨厌的锦衣卫竟然成了他的救星,他看了一眼缓缓到了跟前的林三少,一边活动手腕一边笑:“王爷这可真是……您对卫老太太这样情深意重,倒是叫人感动。”
不管哪句话都是要把卫老太太带进坑里。
卫安听外头动静,知道林三少来了,也紧跟着松了一口气,曹文是没把郑王放在眼里的,她都知道。
林三少可没有跟他虚已委蛇的心情,两下下了马,先皱着眉头看了一眼马车,然后才把目光放在曹文身上:“曹大人好兴致,也好大的胆子。”
他向来是不爱笑的,此刻也一样神情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却让人觉得压力倍增:“我记得圣上让您在家里反省思过,这思过才多少天?怎么,逼死了荣昌侯才几天?这就忍不住了,还想再逼死一个?!”
有时候不咬人的狗咬人才最疼,曹文咬着牙扯出一个笑来:“林三少这话说的可真是让人面上难堪,荣昌侯死了,怎么怪的上我?现在案子还在审,还没审出个定论来,圣上都没有治我的罪,怎么,你空口白牙上下牙齿一碰,就定我的罪了?你原来比圣上还厉害些!”
这些人扯皮,卫老太太不爱听,她扯了帘子,冷冷的看着曹文:“原来曹大人是该在家里静思己过的,既然如此,不知道曹大人怎么忽然领着人朝我发难?怎么,真的要逼死我吗?!”
林三少不紧不慢的接话:“不仅好兴致,当街拦临江王的客人,竟然还这样大的胆子,胆敢对王爷不敬……”
他淡淡的哼了一声:“曹大人原来比宗亲还尊贵。你这样胆大妄为,还敢对监审冯家的郑王爷不敬,难道是想着毁灭罪证?”
林三少给人扣帽子的功夫一流,毕竟是出身锦衣卫的,他身边的人也一点儿都不比他差,严肃的同林三少说:“属下还瞧见曹大人对郑王爷亮了兵刃了……”
曹文被挤兑的没有开口的机会,看看郑王又看看林三少,竟然很下不了台。
可是心里却越发疑惑。
林三少从通州开始就好像是在替卫家解围了……
这些人……
他目光渐渐从愤怒变得平静,等到最后,轻飘飘的往地上看:“三少可别给我扣这个帽子,我不过是办案罢了,你办你荣昌侯的案子,我办我云南的案子,各不相干。要说我为了私仇,这就更显得可笑了,卫家可没什么得罪我的地方。自然是我那里有了线索,才来抓的人。”
林三少哦了一声:“既然有线索,那我倒是阻了您的事了……原来是云南的案子,可我听说,云南的案子也不归您管,是三司会审……”
曹文终于没了话说,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纵马而去。
三老爷到此才觉得捡回了一条命,汗流浃背的朝郑王道谢。
卫老太太冷冷的瞥了郑王一眼,面无表情的放了帘子。
郑王的目光黏在帘子上,他什么也看不见,可是却这样想看见。
那是鱼幼跟他的女儿,不知道长得更像谁一些……
卫玉攸也抚着胸口犹自回不过神来,扯着三夫人的袖子,乖乖窝在她怀里,有气无力的问:“娘,这是怎么回事……”
她还是个小孩子呢,什么都不懂,三夫人连忙抱着她轻声哄。
卫玉攸害怕完了,却又觉得惊喜:“哎呀,那位三少爷实在太厉害了……”
不厉害的话,怎么可能和曹文分庭抗礼,又怎么把庆和伯夫人逼得几乎没地方立足?三夫人也跟着叹了一声。
郑王却已经回过神来了,冲三老爷摇了摇头:“曹文该在家里禁足的,却出了门找人麻烦,于情于理,本王都该管一管。”
大家却都知道这是托词。
郑王管什么?他伸了手,在隆庆帝那里就该碍眼了,不管后来怎么解释,隆庆帝都会嫌碍眼。
卫安有些疑惑,郑王好像并没有老太太形容的那样薄情寡义……
林三少让人退下,目光也在帘子上停了片刻,又看了后头的马车一眼,这才让人放行。
自然有人去禀报曹文,曹文已经气的把练武的木头桩子都砍得七零八碎,狰狞的看着地上碎屑,眼里酝酿着狂风暴雨。
林三少仗着淑妃,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每次都是他坏事。
可是这世上的事就没有这么巧的。
他目光变了变,进书房换了件衣裳,紧跟着去找自己叔叔讨主意。
曹安可比他清醒的多,听他说完就狠狠甩了他一个耳光,骂了一句蠢货,然后才道:“你傻了?!就算拦人,也不该在大街上拦,就算拦了,碰见郑王也该收手了。郑王出声解围,你就已经赢了!蠢货!”
不管卫老太太到底是不是跟杨庆和的失踪有关,跟郑王扯上关系,就已经足够做文章了。
偏偏曹安这么蠢,还要多此一举为难人,到现在把事情给弄成了一团乱,就算是罗织罪名,也没那样有说服力了-----人家郑王大可跟林三少说的那样,是因为冯家的事才招致的曹文报复。
他冷静下来,又心疼起侄子受的委屈来,冷声吩咐:“去,让人再去通州,把你说的那个庄头抓起来,没事,审一审也就有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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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安排
经过这么一番波折,卫老太太已经没了再去临江王府赴宴的心情,这个时候,她再去赴宴心也太大了。
她想了想,招手把三老爷唤道跟前,吩咐他:“我不去啦,这个样子,去了也是给人家添麻烦,何苦来。”她深深的看了三老爷一眼:“礼数不可废,老三,你亲自领着礼去,替我跟王妃赔个不是。”
三老爷立即明白过来她的意思,打了个激灵,连忙应是。
卫老太太就领着卫安并三夫人等人回定北侯府。
三夫人一下了马车就连忙赶过来搀扶老太太下了马车,手还是抖得,忍不住骂了一声:“欺人太甚!”
卫老太太自己倒是仍旧镇定的很,回了合安院,先交代三夫人严防下人们乱传口舌,又让三夫人看管好门户,不许下人随意进出。
然后才叫来林管事:“卫瑞还没回来?”
送了杨庆和回京以后,卫瑞就领人去继续追查朱家的事了,到现在并没有传消息回来说已经回了通州。
林管事连忙摇头:“并没有回来,通州那边还是老张看着。”
卫老太太就阖了眼睛。
就算曹文想不到,曹安也必定会把这件事给想办法遮掩过去,最好的办法,当然还是顺着在街上曹文发难的那个借口来办。
到时候抓了卫瑞,拷打一番捏造一个她跟云南叛匪有关的罪名,来为今天拦路找个恰当的由头。
花嬷嬷又惊又怕,一面端上茶水来,担忧的喊她一声:“老太太……”
隆庆帝当初是因为朱家的事而派了天使来看过卫老太太,又呵斥了那些闻风奏事的御史,可是谁知道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要是这回锦衣卫真办出个什么来,隆庆帝心里那点残余的情分还能维持多久,这就难说了。
卫老太太压低了声音,忍住咳嗽叮嘱林管事:“这几天你就在府里,哪里也别去。”
林管事最近出门太频繁,已经入了曹文的眼,被抓去了,忠心不忠心就难说了。
林管事低眉顺目的应了是。
卫老太太就又问卫安:“之前你救的那个谢家的公子,他爹是宛平的知县?”
卫安就知道卫老太太的意思了,嗯了一声:“是,是因为家里有青松图,所以被盯上了。祖母的意思……”
既然局势已经这么乱了,那就叫它再乱一点。
卫老太太想了想,让人去请三夫人。
三夫人屁股才挨着了垫子就又被点了名,很是忐忑,到了老太太屋里,请了安也不敢吭声。
卫老太太却并不客气,先问她:“愿不愿意回娘家一趟。”
好端端问她愿不愿意回娘家,这哪里是问,分明就是在叫她回去的,三夫人心中一动,忙垂头答应:“娘要我几时回去?”
卫老太太咳嗽了两声,沉声叹气:“现在就去,请你父亲来一趟,就说我惊得病了。”
又要跟上一次朱家的事那样?
卫老太太嗯了一声,屋子里并没有别人,她也就不瞒着三夫人:“就实话实说,把今天街上的事告诉你父亲,你父亲自然明白的。”
孔供奉家隔壁可住着都察院副都御使秦同,这个人最是嫉恶如仇的。
三夫人这才明白过来,也不管已经过了中午,亲自坐了轿子去了北城的娘家,去请孔供奉。
卫老太太才刚吃了午饭,孔供奉就来了。
卫老太太也不跟他兜圈子:“亲家知道我为什么请您来?”
在家里就已经听三夫人说过了,孔供奉连忙点头,又叹气:“锦衣卫如今真是越来越嚣张了……”
卫老太太冷笑了一声,后背靠在软枕上,又问他:“秦御史知道这事儿了吧?”
孔供奉就苦笑:“可不是,知道了,恰好,他还是跟陈御史一起在朱雀街上的墨石斋看古籍的时候见了曹文如何大胆的,等到听说我要过来给您看病,他已经气的不行了。”
气的不行就好,卫老太太冲孔供奉笑着摇了摇头:“我倒并不是为着让您过来给我看病。是有别的事要求您。”
这么多年,因为卫老太太并不待见长宁郡主的原因,三夫人是很得了些好处的,孔供奉很懂的知恩图报的道理,略微一犹豫就道:“只要我能办得到的,总要尽力。”
毕竟是姻亲,一旦卫老太太遭殃,三夫人也未必就有好果子吃。
卫老太太便满意笑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如今我们府里出入的,就是个蚊子恐怕也要被盯死了。因此还得请您给个便宜……”
孔供奉很认真细致的把卫老太太的话听清楚了,这才站起来告辞,出了门见女儿在廊庑下等着,又叮嘱她:“好好服侍老太太,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不必我教你也懂得…”
其他的,就看命吧。
三夫人之前在娘家就已经听过了这话,抿着唇沉默点头。
她不是心里没计较的人,既然想着要享福,总得一起承担苦处,这半天也早把慌张压下去了,扶着父亲出去:“您也把老太太说的话放在心上…父亲,不看在我面子上,也看看您的外孙和外孙女…”
孔供奉就叹气:“还没到那一步呢,你家老太太是个有算计的,你别说这些丧气话。”
等出了门,先让人拐到定北侯府开在北城的药铺里去,跟在药铺坐馆的老大夫说卫老太太的病,又拿了药单出来让他抓药,还特意叮嘱:“要有些年头的人参才好。”
交代完了,又自己进去选,选完了才出来。
果然等回了家,就听跟车的小厮说后头是有人跟着的,且他前脚出了药铺,后脚就有人进去了。
卫家也真是事多,他一面抚着胡子,一面对来给他拿衣裳的孔夫人摇头:“这回的事怕是没那么简单,怎么卫家就惹上了曹文呢?”
惹上了曹文是了不得的,孔夫人忧心忡忡:“那现在可怎么着?”
孔供奉喝了口茶坐下来:“现在还能怎么着?尽人事听天命吧……”
-----题外话,食道也没有问题,做胃镜也看得到食道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中医倒是有说法,说是胃气不降,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反正最近吃的都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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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弹劾
还以为第二天大约就会风云变幻的,可是没料到一连几天都风平浪静,到最后连孔供奉都有些绝望了,以为曹家真的到了一手遮天的地步,把事情给强压了下去。
只是谁也没有料到,大朝会当天,秦同骤然发难,上书弹劾曹文十大罪状。
这几天秦同就没歇着,他忍着气,把曹文这些年来被人诟病的罪责一一给查了个清楚,远到当年曹文贪占太庙祭银,近到曹文为了一副青松图就构陷荆西谢家如今在宛平当知县的谢三老爷,事无巨细通通查的清清楚楚。
不仅如此,查到了这些,还都拿到了证人证词,他的奏折上头竟还有一干御史的签名画押,显见得是筹谋已久了。
隆庆帝没有当场发作,特意点了刑部来审理此案。
下了朝却在寿康宫大骂了曹安一通,骂他阳奉阴违。
他对曹安有几分情分,可是对曹文却全然没什么情分可言了,伸手把茶盏摔在地上,冷声道:“大胆!可恶!”
方皇后仍旧保养得宜,瞧着才不过二十许的年纪,见隆庆帝发怒也并不怵,让司仪上了茶,自己跟隆庆帝并肩坐了,很疑惑的偏着头问他:“陛下在骂谁?”
隆庆帝近四十多了才娶的继后,方皇后又知情识趣,极得他欢喜,他面对她的时候就收敛了怒气,冷声道:“曹文那个蠢货!”
他是怒极了,把曹文当街拦了卫老太太马车的事说了,又冷笑:“旁人还以为是朕的意思,朕倒是替他背了黑锅!”
隆庆帝绝情归绝情,有的时候又心软的叫人有些不可置信,方皇后向来把他的脉搏摸得极准,闻言就蹙着眉头:“何苦来,不是审明白了吗?卫老太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说她跟当年明家那群叛匪有关系,也实在太牵强了些……”
毕竟也算是一同长大,隆庆帝对于已经毫无威胁又已经痛失了娘家所有亲人的卫老太太是很有些香火情在的,方皇后又叹气:“何况老太太上了年纪原本身体就不好,前阵子不是还说病了?”她看着隆庆帝的脸色,又慢慢的道:“还有一事,孔供奉昨儿来给我请平安脉,就说卫老太太病了的事儿,听您这么一说,恐怕就是被曹文给吓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