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也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明家历来都被皇帝忌讳,就连现如今的圣上,当初的齐王,也在利用过明家的势力,借助明家打败了盘亘于贵州的叛军之后,就对明家日生不满,连带着对明皇后也横眉冷目。
后来云贵总督一状告到京城,告明家拥兵自重图谋不轨,当今圣上让三司会审,彻底定了明家的罪,明家满门无一存活。
她见卫老太太眸色陡然暗下来,垂了头替卫老太太添茶:“都过去了……”
过不去的,卫老太太捏着茶杯的手青筋暴起,半响后冷然笑了一声:“比起他哥哥来,他真是差的远了!”
卫老侯爷和世子当初奉命去云南调查此事,奉命押送明家大老爷和一干女眷回京,可是在回京路上,却出了事-----遭了贼匪,明家一家和卫老侯爷世子都死在了路途当中。
原本卫老侯爷不必亲自押送的,可是他当初写信回来说,此案大有文章,怕是路上有人要杀人灭口对明家不利,因此决意亲自护送明家满门,谁知道这么一送就送出了事。
花嬷嬷替卫老太太抚着胸口顺气,干巴巴的还是说出那句已经说过无数次的,并没什么作用的安慰的话:“毕竟是过去的事了,您别总是挂在心里……谁也不好受……”
“那是一百多条人命!”卫老太太拿着帕子捂住自己的眼睛:“鱼幼……鱼幼原本已经定给了我们家,按照律例,祸不及出嫁女,若不是这个逆子咬死了不肯……”
明鱼幼是明老太太的内侄女,是明家唯一的女孩子,自幼就跟卫阳清定下了亲事,并且在卫老太太这里教养过几年,原本都已经只等明皇后下懿旨赐婚了,可是卫阳清喜欢长宁郡主,咬死了不肯认这门亲事,紧跟着明家就因为生气,就把明鱼幼匆匆嫁给了求娶的郑王。
“五老爷也不知道后来的事……若是知道后来明家会出事,郑王会逼死表姑娘,他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呢?”花嬷嬷哄着卫老太太,把卫老太太手里的帕子抽出来,又给她换了一条新的手帕:“奴婢说句不好听的,这也是命……”
花嬷嬷也不是真的为五老爷开脱,她是真的觉得这就是命。
真是赶得太巧了,五老爷那阵子闹死闹活的要娶长宁郡主,不肯认这门长辈定下来的亲事,卫老侯爷和卫老太太都咬死不肯,谁知道五老爷一封信送去了云南,明家那边气不过,先提出了退婚,而后就匆匆把明鱼幼嫁了出去。
从这门亲事之后,明家的灾难就接踵而至,先是明皇后暴毙,后来就有云贵总督状告明家谋反,连回京受审的机会都没有,明家满门就被灭了,三司后来会审,根据从明家搜出来的那些密信和一些将领的证词,认定明家是真的谋反。
原本祸不及出嫁女的,可偏偏郑王是个胆小如鼠又怕事的,迫不及待的要休了明鱼幼,明鱼幼当时还怀着孩子,就这么生生葬送了性命。
要卫老太太不恨,怎么可能。
易地而处,换做是卫安自己,也要恨的。
卫安叹了口气,捧着脸看着自己面前堆着的一堆东西-----都是长宁郡主从豫章寄来的,给她逢年过节的礼物,从衣裳到首饰,都应有尽有。
其实不能说母亲对自己不好,卫安想了想,她毕竟没有长在长宁郡主身边,母亲不大亲近她,是必然的------她前世后来虽然也去了豫章,可那时候她都已经十岁了,性子已经养成,并且很不惹人喜欢,母亲不喜欢她,也是常事。
她想亲近母亲,她把自己的胸腔剖开,把嫉妒贪婪和阴狠通通连根拔除,而后用线一点点缝起来,母亲,你等等我,等我变得更好,等我变成一个全新的,惹人喜欢的我,再来见你。
她想起长宁郡主,觉得整颗心都软了,她也不大喜欢卫老太太的,祖母很不喜欢母亲,连带着也不喜欢她,她在府里呆到十岁,祖母跟她说的话加起来恐怕也不超过一百句,她上一世那样讨人厌,其实跟卫老太太的冷待也很有些关系。
可是重来一次,她不想惹卫老太太讨厌了-----因为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长宁郡主,都极为尊重卫老太太。
卫安笑起来,一双眼睛在黑夜里熠熠发光,汪嬷嬷倚在门槛边做针线,回头瞧见她,满心满眼都是欢喜。
她家姑娘没受罚,这才是天大的好事,她自己只有一个女儿,还跟着丈夫去了豫章伺候五老爷,她就一心一意全都扑在卫安身上,卫安好,她就开心。
她不明白为什么姑娘对以前从不亲近的卫老太太忽然亲近起来,可是既然姑娘要做,就必定有姑娘的道理,她咬断了线,一边卷着线团一边笑着拿起笸箩往里走:“郡主送来的衣裳可真是好看,咱们明天就穿上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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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人情
卫安满心欢喜的由着汪嬷嬷给她穿好衣裳,脸上的笑意始终没变,可原先亮的惊人的眼睛却一点一点黯淡下去。
汪嬷嬷替她理衣裳的手也顿时不知道往哪里摆,看见卫安明明失望还要强作欢喜的模样,只觉得眼泪都要下来了-----衣裳是好衣裳,料子是好料子,可是分明不合身,这几套衣裳,穿来穿去,竟没有一件是合身的,不是大了就是小了。
一个当母亲的,连自己孩子的尺寸也不知道……汪嬷嬷想起之前替五老爷和长宁郡主送礼回来的管事说,长宁郡主特意要他去跟镇南王妃要两颗东海明珠来给卫玉珑坠在鞋上的事,有些难过的抿了抿唇,伸手替卫安在腰线上把衣裳拧了拧,勉强笑出来:“这里……嬷嬷给您裁去一点,再在这儿给您系上一根紫色的流苏,铁定又合身又好看。”
重新再活一世,还是容易被这些小事牵动心弦,卫安自嘲的牵一牵嘴角,顺从的附和汪嬷嬷的话:“嬷嬷说好就好……”
话音刚落,外头大丫头秋韵就小心翼翼的隔着帘子禀报说:“姑娘,五小姐同孔嬷嬷一道来了……”
这可真是稀奇事,从前就没人踏过卫安的门,秋韵眼观鼻鼻观心,却连大气也不敢喘-----因为之前敢喘气的春云夏雨现在都不见影子了。
七小姐的丫头是很难当的,五房没个长辈在,七小姐自己不受宠又不会做人,逢年过节的,上上下下的院子,唯有七小姐这院子里冷冷清清。
这样看不到前程的地方,就算是逢年过节给的赏钱多,也没人愿意真心当差,何况七小姐脾气还那样差,稍有错漏七小姐就横眉冷目大发雷霆的。
这一次不过去了趟普慈庵,就折了两个大丫头,她们剩下的人心里都有些发苦。
汪嬷嬷手里捏着的卫安的玉佩落在桌上,有些疑惑的皱了皱眉头,去问卫安:“才刚您从老太太那儿回来,老太太没有为难三夫人罢?”
虽然汪嬷嬷总觉得自家姑娘是卫老太太的嫡亲孙女儿,可她心里其实也很清楚,自家姑娘不管是在祖母那里还是在爹娘那里,都没什么地位,若是老太太斥责了三夫人,现在五小姐走的这一趟,很可能就是找麻烦的。
卫安摇头,让人请了卫玉攸和孔嬷嬷进来,还没发问,孔嬷嬷先替三夫人和卫玉攸道恼:“三夫人没料到您这样宽厚……”
三夫人往卫老太太房里走了那一趟才知道,卫安对于普慈庵发生的事儿半个字也没提,先前有理有据的在陈夫人面前撕扯的事已经足够令人觉得惊心,现在卫安来的这一手更叫三夫人心突突的往下沉。
她可不是卫玉攸这个被娇宠坏了的什么也不知道的大小姐,卫安的变化她清清楚楚的看在眼里,从前的卫安虽然讨人厌,可是却根本进不到三夫人眼里,可是现在的卫安不讨人厌了,却实在有些让人摸不着深浅,那就不能忽视了。
卫安手里握着的到底是卫玉攸的把柄,只要她愿意,她有人证-----春云夏雨的供词不必说,陈夫人方氏和二夫人也都是看的清楚明白的,一旦卫安反口,到时候卫玉攸就是千夫所指。
孔嬷嬷想到三夫人的忧虑,腰弯的更低,面上神情也越发的恭谨:“往常都是咱们错看了您了,三夫人说,您跟五娘都是姐妹,前生修来的缘分,她虽是姐姐,却还不如您懂事……”吩咐了丫头捧上了几个匣子笑着让卫安:“这都是三夫人给您挑的时新的布料衣裳,您瞧瞧,喜欢不喜欢?过了三月三眼看就是清明了,三月三是上巳节,衍圣公府上九小姐及笄,我们夫人问您有空没空?”
这就是给聪明人卖好的好处,卫安想做好人,可是许是上辈子心眼用的太多了,这一世也不由自主就在行事中带了出来-----虽然是旁支,且打也打不着的连了宗的旁支,可是毕竟三夫人也姓孔呢吗,卫安自己名声不好,自然要想一想能令名声变好的法子,而能见效快又被世人接受的,哪里有越得过被衍圣公家的夸赞的法子?
就是衍圣公家的一只狗,别人看着都要夸赞一声果然是衍圣公家出来的,就是比别的地方的狗要温和顺从的多,何况是人。
卫安不做亏本的生意,就算是与人为善也同样如此,她笑着朝孔嬷嬷点头,一管声音细细的,却又绝对不矫揉造作,好似春日里的潺潺流水,又好似清幽长笛,令人听了就为之欢喜:“有空的,三伯母要是有什么事,吩咐一声就是了。”又转头去对卫玉攸咬唇:“在普慈庵吓到了五姐,实在对不住……”
她眼里含着显而易见的歉意,又占了长得好的便宜,一双黑葡萄似地眼睛看的卫玉攸转过了头。
说起来,卫安虽然讨人嫌了一点,可是母亲她们说得对,卫安讨人嫌是一回事,可是设局害人,却是品行有亏了,自己不过是被拆穿了心思丢了些面子,母亲就慌张紧张成这样,可若是卫安偷东西的名声若真的是传出去了,那卫安毁的可是一辈子。
想到这里,卫玉攸心里很有些过意不去,别扭的咬咬嘴唇,许久之后才声若蚊蝇的扶了卫安起来:“是我的不是,不该故意诬陷你拿了陈安的玉如意。”
陈安,大名跟卫安撞了名字,小名叫绵绵,是陈夫人方氏捧在手里的宝贝,想到这里,卫玉攸又很苦恼:“可是我当时真的没想那样多,只是想给你个教训……”
这才说上了几句话,卫玉攸竟开始同卫安和盘托出当初的打算和如今的烦恼了,孔嬷嬷面上笑意没变,等出了卫安的院子,才状似无意的去问卫玉攸:“您不是最讨厌七小姐,先前让您来道歉您还闹了一场,怎的也没说上几句话,就对七小姐掏心掏肺的……我瞧着,七小姐也没说什么好听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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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上道
卫玉攸没说话,她嫌弃卫安是因为卫安素日行径惹人嫌,打鸡骂狗的惹人讨厌,可一旦卫安先软下来了,她就招架不住了。
孔嬷嬷也知道这个道理,长叹一声,等三夫人打发了卫玉攸下去睡觉了,才同三夫人道:“就跟您说的那样,瞧着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了……”她想了想,才能找到合适的词去形容卫安:“话不多,可字字句句都说在人心坎上,知道五小姐吃软不吃硬,就放下身段来,您不知道,那眼神看的连老奴心里都忍不住心软……”
孔嬷嬷话没说完,外头帘子就被打起来,三老爷穿着一身墨绿色锦袍大踏步进来,扯了身上玉佩略有些不耐烦的扔给了一旁的红杏,靠在椅子上坐好了喝一口茶,才抬起眼睛来问:“这是在说谁呢?”
孔嬷嬷就看了三夫人一眼-----三老爷其人……要是知道卫玉攸闯了祸,还不知道要怎么着,她不知道这事儿该不该说,是不是要拿话岔过去。
三夫人却是极清楚自己丈夫的性子的,这个丈夫最是势力,做错了事不要紧,关键是要知错,若是一味隐瞒,日后出了事被捅出来影响了他,那才是真要命,便笑一笑,囫囵把普慈庵的事儿说了一遍,着重夸大了陈姑娘的用处,见三老爷卫阳汀果真已经皱了眉头,话锋一转就道:“所以我叫五娘去给小七赔个不是,也好叫小七消消气。”
三老爷从阔大的椅子里直起身来,下巴都绷紧了,手指在椅子把手上一敲,先问卫玉攸:“她人呢?”然后看向三夫人:“我听说南昌府刚来了人,来给母亲和府里送节礼的,这个节骨眼上,她怎么这样不懂事?!”
孔嬷嬷被吓得朝三夫人看了一眼,她向来是有些怕这个姑爷的。
三夫人满面堆笑,捏着帕子点了点嘴角:“可不是,刚来了人送节礼,清明祭祖说是不能回来了,老太太那儿并没什么表示。”她轻轻巧巧的把话头说到了这里,绝口不提卫七和卫五了,道:“说起来,弟妹也没提一提,小七到底是怎么办……”她叹起气来:“她也不小了,都十一岁了,五姐儿也不过就比她大上一岁,咱们都开始给她相看亲事了,可是郡主却好似没想到……您也知道咱们老太太……小七这样下去,也不像回事啊。”
三老爷得了提点,果然想起来卫七很是不受宠的事实,皱着的眉头略微舒展一些:“五弟妹恐怕是没想到,没养在身边的,到底跟养在身边的就是差了一些。你不知道,听林管事回来说,弟妹还专程让他去镇南王府要东海明珠,来给十一做鞋子……”
三夫人抬手扶了扶有些歪了的金凤衔珠的流苏步摇,诧异的抬眼看了看三老爷:“这……这叫小七可怎么想……怪道老太太那儿对着林管事格外冷淡……”
三夫人说这话是要三老爷高兴,卫家闹出这么大的事,老太太和五老爷之间生了心结且绝不可转圜调解------中间隔着老太太一家一百多口性命呢,老太太已经认定就是长宁郡主和卫阳清间接逼死了明鱼幼,断了她最后一点念想,对卫五老爷夫妇都极为冷淡。
既然如此,圣上又态度暧昧,那么这爵位到底还是有谋夺的余地。
本朝也不是没有庶子袭爵的先例-----先定国公家就是,嫡子死在了西北战场,同去且囫囵回来了的庶子就占了大便宜袭了爵位。
果然,三老爷眼里有了些浅淡的笑意:“老五也真是不像话,弟妹也真是的。”又问三夫人:“你族叔家中的堂会,有要你帮衬的地方,你也得知道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