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罢又实在控制不住心里的愤怒:“王爷若是再这么耍着人玩,我就要去圣上跟前说道说道了……”
事到如今,卫老太太略微冷静下来一想,也想出了许多利害关系。
若是到时候认了郑王的说法,那到时候朝中那些风闻奏事的御史们可能又要开始满大街的吵着要卫家交出传国玉玺了。
而到时候郑王?
郑王当然能撇清干系。
当初他不就是靠着明鱼幼的死,而成功的打消了隆庆帝的猜忌,甚至如今在藩王里面跟隆庆帝最亲近么?
这样的人说的话,有什么可信?
郑王却没有就此罢休,他冷然笑了一声,目光从卫安身上收回来去看卫阳清:“真的是你说的那样?”
他嗤笑了一声,又缓缓摇了摇头:“不见得吧?”
他又把头转向卫老太太:“我一到通州就遇到了刺杀,当时刺客的确是我身边的亲近人,也的确是临江王府的细作。”
“可是我当时就觉得不对,临江王府的细作,怎么会蠢到把临江王府的信物带在身上让人发现?后来我稍稍清醒了,林三少带着一个人来找我,求我帮他办件事。”
他喘了口气,看着似有所悟的卫老太太,提高了声音:“他求我帮他个忙,替那个细作掩饰。我知道这事儿不简单,说不定是几家藩王内斗,有人想渔翁得利,本来打算不管的,可是他送了我一个人,当作交易。”
卫安已经猜到了。
郑王就一字一句说:“是清荷,曾经跟在鱼幼身边伺候的三等丫头,她拿着我送给鱼幼的玉佩来找我……”
卫老太太已经不自觉的挺直了脖子,全神贯注的听郑王说话。
卫阳清脸色难看的冷笑了一声。
“清荷?”他意味深长的看着郑王,满脸都是怒气:“你说那个背主的奴婢吗?你不知道吧,鱼幼去了万安寺之后,她身边的仆从几乎都散光了,所以她才会那么凄惨,连到生产了都找不到大夫!”
他是真的心痛:“这样的奴婢,她跟您说了什么,您这么激动?”
“是不是假的,我还有脑子,会分。”相较于卫阳清的激动,郑王镇定得多,他等卫阳清住了嘴,才说:“我知道鱼幼身边的人走了很多,我派人去查过了,查的清清楚楚。”
卫阳清再厉害也不过是个知府,首尾他自认为收拾干净了,可是只要碰见一个知情人作为打开的切口,就像是清荷,立即就能顺藤摸瓜查出所有的事来。
他就按照清荷的说法,去找了当年在尼姑庵里的那些尼姑们。
大部分已经不在了,年纪大的有去世的,万安寺又不是什么大庙,人比较少。
可是总还有一两个活着的知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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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往事
郑王毕竟大小也是个藩王,做这些事情,并不算很难。
至少他花费了大半年的时间以后,就已经能证实卫安的身世了。
他不想再跟卫阳清绕什么弯子,直言不讳的告诉卫老太太:“老太太,您要人证,我有人证。您要物证……”
他笑了笑,眼睛有些酸,眼眶泛泪的轻声道:“您要是要物证,也简单,安安肩背后,肩胛骨的地方,有一颗痣。”
卫老太太已经信了大半了,如果不是事实,郑王怎么能这么言之凿凿,连卫安背后的痣都说的出来?
倒是卫阳清,顾左右而言他……
她立即吩咐一直一言不发的花嬷嬷:“领安安去隔间。”
花嬷嬷会意,连忙去扶卫安,手却颤的厉害。
她听见了什么啊?!卫安竟然不是卫阳清生的,竟然不是什么外室生的低贱的野种,而是郑王和明鱼幼的嫡女!
可是这么一来,她又忽然有些明白长宁郡主为什么这么嫌恶卫安了。
这位主儿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天底下的人除了她看得进眼里的,就没一个是好的。她就是这样目中无人,就算是抢了别人的东西,也要趾高气扬,好像自己才是受委屈的那方一样。
难怪她这样折腾卫安。
她轻声的喊了一声:“七小姐……”
卫安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可就算是回了神,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样反应了。
郑王的意思是,她是明鱼幼的女儿?她不是长宁郡主生的也不是什么外室生的?而是明鱼幼的女儿?
那她之前受的那些委屈算什么?
那她上一世到最后还心心念念的母亲算是谁?
那她的亲生母亲明鱼幼受的那些苦算什么?!
她不明白,于是也就不走了,站定了冲花嬷嬷摇摇头,然后朝卫老太太点了点头,转头直视郑王:“不用去验了。”她说:“我背后肩胛骨,的确有一颗胭脂痣,是汪嬷嬷告诉我的……”
汪嬷嬷说,这是福气,她以后会有福气的。
可她从来不知道福气在哪里。
卫老太太震惊的望向卫五老爷。
卫五老爷人在建州,那段时间她病的起不来床,一听见了明鱼幼的死讯更是病情加重,好长一段时间才缓和过来。
可她的身体当时实在是不能长途跋涉,强行走到一半,到河南出了事,病的连神智都不清了。所以才去信给卫阳清,问卫阳清实情。
卫阳清的确在感情上不如何靠得住,可是她以为卫阳清在这些事情上总还有点儿良心。
卫阳清明明斩钉截铁的和她说过明鱼幼死了的。
可是现在郑王说的却跟他说的完全不一样。
卫阳清就算是再无能,大小也是个知府,万安寺就在他管辖之内,什么都要靠着他,如果真的有猫腻,他能一点儿不知道?
除非他是在撒谎。
事实已经摆在眼前,卫老太太心里五味杂陈,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出奇的冷静和镇定,她看着卫阳清,神情冷淡的问:“你怎么说?”
卫阳清已经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发生的事情太多,背后的敌人也太多,他之前一直有的顾虑现在依然还有,脑子里乱的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可郑王却条理清晰,他冷笑了一声:“她们就这么养了安安十几年。”
他看着卫阳清越发的难看的脸色,和卫老太太额头上已经爆出来的青筋,声音冷淡:“口口声声鱼幼是亲人,可是她们就是这么对待鱼幼唯一的女儿。安安过的怎么样,不用我说,老太太心里也应该心知肚明吧?”
他的话泰半都是讽刺,可卫老太太却生不起气来。
只要一想到卫安是明鱼幼的孩子,而她眼睁睁的看着卫安在眼皮子底下受过这么多委屈,她就难过的连呼吸都困难了。
她冷热看着卫阳清,冷声问:“你怎么说?!安安是鱼幼的孩子,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如果当初知道鱼幼还有孩子,并且就养在自己身边,她的日子就不会过的那么艰难。
她就不会生无可恋,以至于差点儿一场大病就死了。
卫阳清不断给卫老太太磕头,却一直梗着脖子不肯服软:“鱼幼求我的!”
他声嘶力竭,声音里还带着哭腔:“鱼幼说,让我把孩子养在我自己跟前,或者远远的送走,一辈子也别让孩子知道自己的身世……”
他难过的捧着脸呜咽起来。
“我又不能太疼安安……”这么多年压在心里的石头猛然被搬开,卫阳清头昏脑胀,可是心里的顾虑却还记得清楚:“长宁也知道安安的身世,我要是……”
长宁竟然也知道!
卫老太太震惊又愤怒,实在没料到长宁郡主的心肠能狠成这样。
她明知道卫安是明鱼幼的女儿…
她又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那你女儿呢?”
卫阳清垂下头哭:“长宁准备下山的时候受了惊吓,难产,孩子生下来没多久就没了……”
卫阳清跪得笔直,接下来的话也说的顺畅多了:“就因为这个,我当时才想出了这个主意……当时我当建州知府,山西卫所的锦衣卫还来建州问过鱼幼的事……我就想,如果孩子是我的,就少去了许多麻烦……”
当时的情势下,他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卫老太太看了郑王一眼,沉默了片刻才又问:“长宁什么时候知道的?”
如果之前不知道,过后才知道自己女儿死了,被鱼幼的孩子顶上了,会这样生气也是难免的。
卫阳清实话实说:“我是跟她商量过后才决定的,她当时若是不同意,我就真按照鱼幼说的,找一户人家送养了,可刚好有这个契机,我就觉得,总归放在身边养着放心些。到时候也省去了许多麻烦……”
卫老太太握紧了卫安的手。
可是卫安这么多年怎么过的,亲近的人都知道。
她挂着长宁郡主长女的名,可一天也没得过长宁郡主的好脸色,不仅如此,长宁郡主还要给她栽上一个外室女的身份……费尽心思的想要把她踩到泥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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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打探
卫阳清一个大男人,哭的是真伤心,可郑王脸上却半点笑意也没,冷脸笑了一声。
口口声声说明鱼幼当年是怎么托付他的,是怎么求他的。
可是这么多年,也没见她们把明鱼幼的托付做的多好。
如果不是卫安聪明,她早就毁了。
卫阳清说的再好听,对明鱼幼说的再好,也确实养大了卫安,可在郑王心里,他实在对卫阳清感激不起来。
他多少有些明白长宁郡主的心思,与其直接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死了,倒不如让她活着,再长久的折磨。
这些后宅阴私,他长在帝王家,从小就看惯了。
就是因为这个,他心里更加愤怒。
卫老太太也实在没法儿理解,不明白为什么卫阳清能把这个秘密瞒着那么多年,她一把推开膝行上前的儿子,猛地站起来指着他:“你明知道我对鱼幼的心,你明知道我的心思……竟然还能瞒得这么好……”
她气的当真老泪纵横。
如果不是卫安机灵主动接近,又没有郑王,那她一辈子也不知道鱼幼还有孩子,到时或,长宁郡主会怎么对卫安?
卫阳清急的不断给卫老太太磕头,生怕把卫老太太气出个好歹,呜咽着说了当年明鱼幼的托付。
他跪下了,于情于理,卫安都要跟着跪下。
她跪在边上,脑海里一片混沌,只觉得茫然。
卫阳清哭的厉害:“鱼幼说一辈子也不要让郑王知道……我答应了她好好照顾安安……”
他已经无语轮次了,卫老太太比他清醒的多,许多话也来不及细问了。
她回头看着从卫阳清开口之后就没说过话的郑王,牵了牵嘴角算是笑了:“王爷这回来,是想怎样呢?”
郑王抿了抿唇,看了卫安一眼,忽而滑落在地,朝卫老太太跪下了。
本来因为卫阳清跪了卫安和花嬷嬷也跟着跪下了,现在郑王忽然再这么一跪,众人都惊得反应不过来。
还是郑王把自己的苦衷说了一遍。
从半年前原来就想说的话,他实在有些忍不住了:“不管您信不信,我心里一直是把您当姑姑的,当年我是怎么说的,如今我仍旧是这么说……”
他说他没有抛弃明鱼幼。
明鱼幼走了之后,他也曾四处找过。
只是那时候他周围也都围满了锦衣卫,实在力不从心……
等到他抽出时间来了,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了,他追去了万安寺,可是那时候已经什么都问不出来了,只找到了明鱼幼的孤冢。
“我也知道五老爷的顾虑,也知道他觉得我不能把安安认回去,我也没有想如今就把安安的身世大白于天下。”
他看着卫阳清:“可卫安如今处境照样堪忧。”
长宁郡主不待见她的事,整个京城都知道了。
他难以想象以后卫安还有多少委屈要受。
何况他迟早是要想办法把卫安认回来的,既然如此,既然卫阳清还有那么一点儿良心,知道要抚养卫安,卫老太太又向来是疼明鱼幼的。
他为什么不能把事跟卫老太太说透了。
让卫安至少前路平坦一些?
再说,他也想让卫安知道。
她不仅有一个愿意替她付出性命的母亲,还有一个从来不曾想过放弃她们母女的父亲。
被娇惯着长大的孩子永远是自信上扬的。
反之,活在阴影里的孩子总是自卑又敏感。
他听沈琛形容过卫安。
她看向长宁郡主和卫阳清时候的眼神,就是那种,明明很想要,可因为知道自己得不到,所以惯常垂着眼帘,不让人看见心里的渴望。
身世的事情既然说完了,郑王咳嗽了一声,亲自上前扶卫安站起来。
可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说什么呢?
说什么也没法儿让卫安这些年受的苦就消失不见,说什么也没法儿改变她母亲已经去世,而他这么多年都没能保护她的事实。
这么多年都是陌生人,一时之间要有多深的感情,那也只是奢求,他什么也不求,甚至不求卫安认他,只要她好好的,平平安安的过这一生就是了。
这是作为一个父亲,最大的愿望。
合安院俨然成了一座铁笼,被守的密不透风。
长宁郡主已经等的不耐烦,听见倪嬷嬷说合安院守的太紧,没法儿靠近的时候,更是怒气沸腾。
说什么能说这么久?!
何况卫安也去了!
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心里的烦躁。
如果郑王真的要认卫安?
她单手支头,想的头痛欲裂,听说外头三夫人来了,才强作镇定的理了理衣裳站起来,堆出一脸笑容:“嫂嫂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