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话里有话,楚景盟抿了抿唇觉得头皮有些发麻,转开了目光不敢跟沈琛对视,试探着转开了话题问他:“你怎么忽然有空过来?”
沈琛便叹了口气:“家里事情多,父王如今犯了事被拘在了驿馆里,阿吾又言语冒犯了圣上…诸事不顺,就想来找你们说说话。你们如今在圣上跟前是能说的上话的,有些事情便只能来找你们了。”
楚景迁心里重重的跳了跳,随即便苦笑摇头:“你这话说的,我们不过是那等浮萍罢了,自己还自顾不暇,哪里能替你说话解围?”
他们现在可是巴结着蒋子宁的,要是转头去替临江王说话,那成了什么?
到时候蒋家父子还不恨死他们?
沈琛将杯子放在桌面上,看着他们两个往锅子里头下羊肉,半响才道:“我知道你们的想法,也知道你们是不想过多的得罪他们,可是……”
他看着楚景盟微微颤抖却极力忍耐的手,视而不见的道:“我手里有蒋子宁和蒋松文天大的把柄,只要你们替我在圣上跟前说上几句,把东西呈给圣上,一定能扳倒他们,到时候父王得救,阿吾没事,一定会好好感谢你们的!”
有蒋子宁天大的把柄?!
楚景盟看了楚景迁一眼,同样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跟凝重。
他们现在是依附蒋子宁的,沈琛还不知道,求到了他们头上来,原想着不管这件事的,可是听见说沈琛手里头握着有把柄,他们就又知道不能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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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2章 利用
要是真的事关蒋子宁和蒋松文,还是什么天大的把柄,那不管怎么样,他们两个都得先从沈琛这里探得口风再说。
否则的话,要是到时候沈琛真的捅破了天,到时候蒋子宁出了什么事,他们两个是也得跟着倒霉的。
想到这里,楚景迁就不动声色的忍耐着给沈琛夹了一块羊肉,眼睛望着锅子里似乎不大经心似地叹了口气:“阿琛,不是我们不帮你,是你也知道,现在这样的情形,我们两个也不过就是外人看着风光罢了。都是皇家的人,难道你还不知道我们现在的情形?不过就是人家手里的提线木偶,叫做什么就做什么。”
楚景盟也咂摸出了味道,嗯了一声:“大哥说的是,我们现在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蒋首辅是圣上最信任的大臣,蒋松文更是刚接了尚宝司少卿的位子,替圣上掌握了这样的重要的藏宝贝的地方,我们是什么?要是我们无凭无据的得罪了他,最后他们没事,那我们两个的处境,可就真的是不知道多少难堪了。”
这话说的已经很是入情入理了,他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就是想要沈琛把事情能吐露出些什么。
不说别的,要是把沈琛给扳倒了,他们两个的地位也就稳固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们如今已经顾不了什么仗义不仗义的了。
沈琛叹了口气,放下筷子皱起眉头:“我也知道你们的难处,只是…蒋子宁也不是真心为你们的,你们不过是他们手里的棋子,他们见父王不识抬举,不能任凭他们摆弄,因此才故意在圣上跟前进了谗言,现在他们能这样待父王,将来便能这样待你们,你们若是有不听话的时候,恐怕以后也少不得落得跟如今父王一样的下场……”
被说穿了,楚景盟跟楚景迁面上都露出难堪的神色来,半响才道:“那也没有法子,我们也知道自己是提线木偶,可是总比之前困在这四四方方的宅子里好些。我们知道王叔冤枉,可是我们也做不得什么……”
“你们能的!”沈琛定定的看着他们,有些激动:“你们若是愿意在圣上跟前替我把证据呈上去,圣上一定会看见蒋家父子的狼子野心,也一定能知道蒋家父子的阴谋,到时候,蒋家父子完了,父王的冤屈洗刷干净,一定会好好感谢你们!”
楚景迁在心里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嘲笑沈琛愚蠢天真。
富贵荣华就在眼前,已经跌入过悬崖的人谁肯松手?
只是面上他还是犹犹豫豫,极有耐心:“我们…我们能帮的上什么忙?”他对着楚景盟使了个眼色,又问沈琛:“你说的什么证据,到底是什么证据?什么阴谋?”
“我这里有蒋松文勾结各地官员的证据。”沈琛的话说的有些没有条理,好像是太激动了,有些亢奋的拉住了楚景迁的袖子:“蒋松文从前为了一己私欲,便跟之前的刘必平等人有勾结,而倒台了的陆元荣,也是供他驱使的走狗,真正的幕后主谋是他,他这些年在工部,贪了无数的银子!”
楚景盟和楚景迁忍耐着没有说话,看着沈琛,等他继续说下去。
沈琛似乎受到了鼓励,一气呵成的道:“我不是乱说,我手里已经有了证据。”他说着压低了声音:“林三少跟我是至交好友,他偷偷的告诉了陈御史他家人出事的消息,陈御史特地拖林三少带了密信给我的,说是他知道蒋子宁和蒋松文的许多阴私事,还知道这回蒋子宁刻意怂恿底下的官员送礼诬陷我父王…”
楚景盟的眉心都重重的跳了跳。
果真如同沈琛说的这样,事情被掀开了,到时候头一个没好果子吃的是蒋子宁没错,可是到时候他们两个却也没有好下场了。
谁让他们为了给蒋家递投名状,已经脏了手。
想到这里,楚景迁藏在袖子底下的手不住的抖,已经不再举筷,好半响才道:“你说的这些,都没有真凭实据…”
“所以要你们在圣上跟前说说好话。”沈琛急忙吸了口气站起来:“只要你们说动了圣上,圣上起疑要见陈御史,那自然事情就能有转圜的余地了,陈御史一定能说服圣上的,到时候圣上下令一查,事情不就有眉目了吗?”
楚景盟摇头,看着沈琛,忽而想起什么似地,声音有些尖锐的问他:“你怎么不叫三少去?三少可比我们有脸面的多。”
他终究头脑还是好用,虽然被关了这么两年,却不是傻子,总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对。
论亲疏论远近,沈琛实在不应该求到他们这里来。
沈琛眯了眯眼睛,抿唇叹气:“三少如今已经不如往常了,因为替我们说话,三少也吃了不少挂落,他的话,圣上如今总以为是被我们蛊惑了的话,不肯听了。可你们却不同……”
这倒是真的,因为维护卫家,林三少确实被隆庆帝斥责了几句,隆庆帝也是好意,觉得这个小舅子心肠太好,不许他管卫家和临江王府的事、
楚景迁心头的疑虑消去,彼此和楚景盟看了一眼,心里头就有了决定。
陈御史从前也当了这么多年的阁老,又在蒋子宁手底下办事,说不得他手里还真的有些什么,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先稳住沈琛,把这件事报给蒋子宁和蒋松文知道。
如果真的有,那就得防患于未然,如果没有,也就知道这是沈琛在胡吣,并没什么损失。
他们两个敷衍着答应了下来,送走了沈琛,便等着时机,让人去蒋家的别庄走了一趟。
汉帛出了门跟着沈琛进了凤凰台,便忍不住问他:“侯爷,这法子管用不管用啊?要是他们俩自己去干呢?”
沈琛上了二楼,先让管事的送了这几天的信上来,闻言就转头看着他:“你先让人紧跟着他们,看看他们去了哪里,见了谁,接下来的事,接下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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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3章 运筹
管事的送了信上来,见了沈琛先跟沈琛说了一声驿馆里头的情形:“您放心,我们都好好的看着呢,没人敢生出什么事来,王爷和王妃他们还是同在王府里是一样的,除了不能出门,其他的并没有什么不同。”
到底是老了,隆庆帝以为自己还是那么令行禁止,可是他其实真的没那么大能耐了。
朝中当官的这么多,不是只有京城那些才是官儿,蒋子宁自以为得意,却不知道自己不可能掌握天下人心的道理。
人心这东西多复杂,凭你什么当初情分什么往日把柄,但凡只要投其所好,要么许以重利,要么威逼利诱,哪里有真的长久不变的情分。
那些之前听了蒋子宁命令,上奏弹劾临江王逾矩的官员,沈琛在京城打听清楚了名单之后,便把事情交给了刚从山东回来的雪松,叫他去办。
雪松办事利落,知道这些人意味着什么,加上现在蒋家一系正是烈火烹油的时候,春风得意,没功夫把沈琛他们这边的人看的太紧,他没费多少功夫就把事情给理顺了,也把那些人的底细都给整理了出来交了上来。
沈琛展开信看了一眼,就将信交给了管事,声音并没多大的起复,径直吩咐他:“按照这个名单上的人去找,现在咱们手里握着的东西不少了,想必能换得来他们多说几句好听话的。”
管事答应了一声,知道沈琛这是让他看信的意思,一目十行的看完就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极为不屑的道:“就是这些人在背后弄鬼,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若不是他们痴缠的厉害,王爷何必改道山东?结果竟就中了他们的计,便宜了蒋子宁在圣上跟前无事生非。”
宫里有林淑妃在,许多事当时不明白,过后林淑妃传出的话也足够叫他们揣摩透彻了。
隆庆帝发怒无非就是觉得临江王结党营私,疑心他是早就对帝位动了心思,怕他往后对六皇子不利,因此才想着换人。
沈琛挑了挑眉,隆庆帝的耳根子太软了,好的时候,他把你捧到天上,什么都听你的,摆出一副万事好商量的样子,可是一旦等到他不需要你了,或是疑心你了,那他连多看你一眼都懶,只想你一辈子不再出现在他眼前。
这样的性子实在是太害人了。
谁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便会忽然因为什么人的某句话而忽然变脸,这可实在是太可怕的事,临江王已经等不下去了,他不放心将前程性命都交给一个这样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人。
沈琛也同样不放心。
他现在不仅仅是自己一个人,身后也不仅只有父王和楚景吾,他还有卫安要照顾,还有卫家的人要一并保全,禁不起任何的变故了。
既然蒋子宁等人执意要他们死,那他就只好让他们也尝一尝同样的对待。
管事的骂完了这一句,又恢复了之前那副恭敬的样子,看着沈琛问他:“送出了信,要不要再说些什么?”
沈琛扬手表示不必,轻轻又展开一封信看起来,冷笑道:“不必做的太过了,差不多便是,你准备准备,即刻动身,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再动手。”
管事的答应了一声,见沈琛已经没有吩咐了,才将信小心的拢在了袖子里,转身替沈琛关上了门。
屋子里登时静了下来,沈琛抬手拿起旁边那堆密函仔细的看起来,眉头皱的越来越紧。
信函是山东寄来的,临江王在山东绕了一圈之后,本来就乱的山东就更是乱了,青枫趁乱打听到了郑王的消息,听说郑王是去了蓬莱。
只是青枫说,除了他,另外有许多势力也在找郑王的下落,光是他知道的,便有好几路人马。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青枫那边的人手恐怕就不够了。
沈琛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干净修长的手指轻轻屈起来,片刻后才要仰头跟汉帛说些什么,外头的门便被砰砰敲响了。
汉帛看了他一眼,在门边问了句话,听见声音便回头朝沈琛看过来:“是林三少!”一面已经将门打开了。
林三少从外头进来,斗篷上头还有许多未曾融化的雪粒。
“外头下雪了?”沈琛一面说,一面往外头看了一眼,果然见在橘黄灯光的照映之下有纷纷扬扬的雪花飘洒,便忍不住感叹:“又是一年过去了。”
林三少将脱下来的斗篷交给一旁的雪松,在沈琛对面坐下来,喝了口沈琛刚倒的热茶,便说:“卫玠已经安顿好了。”
沈琛听见是卫玠的消息,面上的神情便严肃了许多,嗯了一声,坐直了身体问他:“没受什么罪吧?”
卫玠是卫安的哥哥,卫安嘴上不说,可是对他的上心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沈琛很担心蒋松文跟对待杜子玲那样对待他。
林三少摇了摇头,知道他的意思,挑眉道:“蒋松文把自己当成皇帝了。”
这话也只有在私底下敢说。
可沈琛其实也没有说错,蒋松文现在的做派就是实实在在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已经被最近的顺风顺水迷了眼睛,恐怕都忘了他们现在还没到真正当家作主得意的时候。
林三少向来沉默寡言的,这回竟也跟着附和了一句:“不仅仅是他,连蒋首辅也开始飘起来了,圣上想要修一修西苑,可是他竟说,国库没钱,让圣上将就些,实在是受不了,便迁往南苑。”
南苑那可是当初孝宗让位之后所住的地方,后来仁宗虽然说话算话,让孝宗的儿子当了皇太子,可是到底还是让皇太子在南苑住了十几年,等到自己死活生不出儿子来,才绝望没法子让孝宗的儿子登了位。
换做从前,蒋子宁就算是脑子被水灌满了,恐怕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是现在恐怕也是觉得有恃无恐了。
沈琛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连眉眼里都是笑意:“他是怎么想的?怎么连这样愚蠢的提议都想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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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4章 收网
你哪怕就是让他去住瓦房呢,也比让他去住南苑好啊!
隆庆帝如今最大的一桩心病可不就是皇位的事?想留给儿子那是肯定的,可惜偏偏儿子实在是太小了,若是让了位子给儿子,反而就是把儿子放在那群虎狼嘴边。
于是想要效仿孝宗让位,可是就算是这样,也有诸多顾忌。
万人之上这样的权力,但凡是尝过了,便没有舍得放手的,到时候好人也要变得面目全非了。他是在替自己的儿子悬心。
原本为了这件事就已经纠结了这么许久,还闹出了这么多事,现在又想换人,也是因为怕临江王难控制。
可是现在蒋子宁却让他住南苑去。
这不是在明晃晃的揭他的伤疤,在嘲笑他,在说他的儿子未来恐怕也是跟孝宗那个儿子一样,要在南苑里头被当成是囚犯一样被锁住那么十几二十年?
沈琛笑了一声之后,便问他:“那圣上如何?”
林三少垂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