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闺密事(下)——秦兮
时间:2019-03-28 09:47:20

  外头的人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这是大家族里头处置这些犯了事的女眷们的通用的手段了。
  当初的镇南王妃到现在的临江王妃,每一个都是这样的。
  这样的处罚对于她们来说也极重了,毕竟锦衣玉食的生活可再也没有,青灯古佛的日子不是谁都能忍受的了的,对于她们这些娇生惯养,一切都习惯了用最好的女眷来说,这种心如止水的日子可不好过。
  楚景吾松了口气,哀求的望着沈琛,希望他能同意。
  不管怎么说,只要活着就好,他也不喜欢自己的母亲,可是母亲总是生了他的人……
  沈琛却换摇了摇头,笑了一声:“她当初在南昌的时候不是也曾经去清修过了吗?在佛祖座下修行了几年,我看她的戾气也半点没有减少啊,何况去菩萨跟前聆听教训,这恐怕不是惩罚,还是在度她罢?一个坏事做尽,心里一点善念也没有的人,在佛前待再久,也不会改变恶毒的本心的。再说,就算是真的关她进去,她就能安静了吗?她不去找别人,凭着她王妃的身份,也有无数苍蝇想过去沾一沾腥罢?”
  这个话就说的实在是太不客气了,临江王抿了抿唇忍不住呵斥了一声:“住嘴!你说的这些是什么话!”
  可是他心里又知道沈琛说的这些话再对不过了,只要临江王妃的身份还在,就算是她真的被关进去了,也多的是人想要在她身上谋取好处替她做事的。
  就跟之前的徐家一样。
  他有些无力的站在原地,看着沈琛问他:“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杀了她,或是废了她,给她一座院子让她住着。”沈琛冷着脸,像是已经思考了无数次,出口便将早已经想好了的处置结果说了出来:“我知道王妃的本事,这么多次了,她也不是少禁足了,更不是没去清修过,那些东西都是没用的,说到底,她恨透了我,只要活着,就会想尽办法杀了我,可是我也是要成家的人了,我不想让自己的妻子以后也跟着我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
  他说的理直气壮,害人的不是他,一直以来咄咄逼人手段层出不穷的也不是他,临江王妃做的那些事已经足够她死好几次了,他实在算不得是过分。
  临江王吓了一跳,虽然早有准备,可是真当沈琛这么说,他又有些怅然,耽搁了许久,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见外头响起了他管家的声音。
  是郑王和卫安来了,临江王挑了挑眉,看了沈琛一眼,沉声道:“去请她们进来。”
  反正大家都已经知道了,郑王和卫安也都知道是临江王妃所为,要瞒也瞒不住了,倒不如听听她们到底想怎么样。
  不一时郑王领着卫安进来,他便笑了一声,问郑王:“刚才阿琛跟我说,让我杀了秦氏,或是废了她,你怎么看?”
  郑王面无表情,丝毫没有迟疑,冷笑了一声反问临江王:“五哥觉得我该怎么决定?您也是个当父亲的人,不如替我想一想,差点儿害的我儿子死了的人,我该怎么处置她?”
  他苦笑了一声看着临江王叹了口气:“五哥,我向来敬您,可是这件事,我却实在不能昧着良心说您的好话……您若是为了那个位子,连这样的事都可以忍,那以后呢?”
  临江王的目光沉了下来,望着他没有出声。
  屋子里的气压低的吓人,吟霜恨不得自己聋了,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来来回回就是不肯给个痛快。
  听的越多死的可就越快,她跟秦管事可不同,她是主动告密的……
  临江王忽然将目光又放在从进来就一言不发的卫安身上,问她:“你呢,你怎么说?”
  “回王爷,沈琛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卫安答的干脆利落,目光清澈的面对临江王的审视,没有丝毫迟疑和踌躇。
  临江王一怔,紧跟着问:“那你的意思是,沈琛之所以这样要求,都是你的授意了?”
  “是。”卫安垂下眼皮,仿佛看不见临江王目光里的怒气,沉声道:“我告诉沈琛,若是我连我弟弟都保不住,嫁给他的代价就是把一家人都送在豺狼的眼皮底下,那我宁愿不嫁。”
  她见临江王还想说话,便静静的又道:“王爷知道庆和伯吗?”
  京城谁不知道庆和伯?
  这个因为庶子跟继母之前的争斗而出了名的男人,在京城的贵族圈子里一直是一个笑柄,在新任妻子和庶子之间左右都不讨好的夹心人,真是丢尽了男人的脸。
  卫安仿佛是看出了他的意思,微笑问他:“王爷也想成为下一个庆和伯吗?”
  这句话显然是把他比作庆和伯了,临江王忍不住怒道:“大胆!”
  沈琛咳嗽了一声。
  卫安便笑起来:“怎么?王爷是觉得自己跟庆和伯有哪里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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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8章 讽刺
      卫安这话说的可就太不客气了,庆和伯是什么人,整个京城都知道,连个家庭关系都处理不好的,当年让新媳妇把庶出的孩子们逼得几乎无路可走,最后把林淑妃年纪小小就逼得进了宫,挣出了一份天地之后,却又被庶出的孩子们压得抬不起头。
  他这个人欺软怕硬,凡事从来不讲究公平,哪边会闹哪边便是祖宗,自身立身不正,乃至于在家中毫无公信力。
  连林氏宗族的族长后来都公开数落他没有分寸,不像是一家之长,责备他丢了林氏家族的脸。
  庆和伯这样的人,在京城就是笑话一样的存在,这些年中,他出来的次数也越发的少了,大多数时间都龟缩在家里,养舞女看歌姬,根本不出来迎接世人嘲讽的眼神。
  现在卫安却把临江王跟庆和伯这样的人物相提并论,众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连郑王也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有些担心女儿的言辞过于锋利,半点脸面都没有给临江王留会触怒临江王,让事情更加难以收拾。
  至于旁边的吟霜,她原本是不晕的,听了卫安的这话也忍不住半晕过去了,这些话都被她这个做下人又出卖了主母的人听见了,她的下场还能好到哪儿去?
  唯有最该担忧的沈琛,却什么也没做,气定神闲在旁边看着卫安的侧影,动作极轻微的眯了眯眼睛。
  他最知道临江王的脾气了,他虽然威严,却不是刚愎自用的人,之所以在河间市伤屡屡轻拿轻放,也不过是出于利益的考虑罢了,他等待那个位子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在权力面前,任是谁都会变得头脑发热的,区别只在于程度深浅罢了。
  临江王变得越来越多,的确是时候需要人将他给从梦中叫醒了,卫安的话的确说的是很激进,换做在从前,临江王一定会极为厌恶她,甚至要回绝这门亲事。
  可是这次不同,卫安毕竟是受害者。
  临江王不管怎么样,这个还是分得清楚的,他只是太久没有听进别人的意见了,思维变得有些僵化而已。
  临江王果然大怒,他怒极反笑,看着卫安沉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明明王妃所犯罪行罄竹难书,明明人证物证都摆在眼前,可是王爷却仍旧顾虑重重而不打算给人一个交代,宁愿伤了自己儿子和未来儿媳的心,宁愿得罪兄弟,竟然也不愿意处罚王妃,不管是出于什么考虑,王爷这样难道不是助纣为虐,难道不是跟庆和伯一样,是非不分,黑白不辨吗?!如果王爷是这样的人的话,那以后身处更高的位子,难道不怕被人指责,说您德不配位吗?!”
  这话简直针砭时弊,一针见血,临江王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无可忍的怒道:“你简直放肆!谁给你的胆子?!”
  临江王怒气冲冲的模样实在是很唬人的,郑王忍不住上前一步拦在卫安的跟前,低声道:“五哥!安安虽然说的直白了些,可是她说的话难道不是事实吗?!您只想着这件事不要闹大成为天下人的笑柄,有没有想过以后?王妃德行如此,如何能服众?凭什么能入主中宫?您是要做大事的人,若是以后这件事被人知道了,难免不会如安安所说的那样,天下人到时候都会说您是非不辨的!”
  临江王仍旧睁着眼睛,完全还没有从愤怒中回过神来,卫安的这些话如同是一道道的飞镖,每一句都准确无误的扎中了他心里的暗病,他的确是有私心的,不想这件事闹大,所以想让沈琛和卫安妥协,现在这些小心思直接被卫安这样宣之于口,他实在觉得难堪又恼怒,下意识竟然想要叫这个令人总是难堪的姑娘彻底闭嘴。
  毕竟虽然临江王妃厉害,可是这个卫安却更不是一盏省油的灯,这回的事如果真的能得过且过的过去,以后卫安嫁过来,只怕家里就真的腥风血雨永无宁日了。
  他喉结极速的滚动了几下,最后终于还是溢出了一声冷笑:“真是好牙尖嘴利的丫头,怪不得王妃如此痛恨你了,若是作为你的仇人,恐怕没有人不希望你能彻底的闭上你这张嘴巴。”
  他嗤笑了一声,垂下头看着自己桌上的证供,停了许久才抬起头重新越过郑王的肩膀看向他身后的卫安,声音冷淡的说:“你真该庆幸你是郑王的女儿,是沈琛未过门的妻子,否则今天,就凭你说的这些话,你已经死了无数回了!”
  卫安没有退缩,直直的看向临江王:“王爷英明睿智,应当知道我说的不过是再实在不过的实在话,若是连半句真话都听不进去的话,那大周朝的那些御史们岂不是等王爷真的上位后便要一个个全都撞死在太极殿了?”
  真是好大的胆子!
  临江王看着她,最恼怒的时候,竟半点表情也没有了,只是冷冷的盯着她瞧,过了也不知道多久,才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好样的,怪不得沈琛对你如此着迷,这么大胆的女孩子,恐怕上天入地也难找几个了,你就真的不怕死?!”
  “有人怕,可是我最怕的显然不是死。”卫安抬眼直视临江王审视的眼神,轻声道:“王爷应当也清楚的,是不是?大家都说,文死谏,武死战,每个人总有自己的坚持,王爷也同样,可我认为,王爷的方向有些错了,若是只是一味的掩盖真相,纵容恶人,那善良的人得不到回应,这天底下还有什么公平可言?王爷又凭什么叫大家都觉得服气呢?”
  她看了一眼这屋子里的人,吟霜跟秦管事是肯定活不成了,而且也都晕了过去,因此也不用避讳她们,她径直便道:“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王爷对当今为何不服气?当今为何又在群臣乃至宗室之间毫无威信,王爷难道不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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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9章 妥协
      屋子里彻底的安静下来,郑王有些诧异自己的女儿竟然如此能抓住人的心思直言进行讽刺,忍不住便面带了一丝自得的微笑。
  他的女儿,直爽却绝不莽撞,虽然字字句句都是在讽刺临江王,可是却又绝对搔到了临江王的痒处,拿他最在乎的声明和威望出来说事,又拿最不堪的庆和伯出来比,根本不费什么力气就让临江王知道了这件事若是还是得不到公平的裁决,事情会发酵成什么样。
  女儿聪明机灵成这样,哪怕是临江王妃真的仍旧得不到教训,他也不怕她嫁过来受委屈了。
  沈琛更是眼里带笑的朝卫安看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指桑骂槐的话说完了,卫安下意识的竟也头一个去看沈琛,这几天都没有看见沈琛,她生他的气,却不知道他在尽全力替她出气,她以为他会生气恼怒自己的付出得不到回报的,可是等一接触到沈琛的眼睛,他眼里的光便看得她心里忍不住愧疚和发酸。
  她从来没有一刻这样看清楚过沈琛的心意-----哪怕是再艰难的环境,他也一定会替她遮风挡雨,不管受到多少误解,他也仍旧直直的矗立在那里。
  这样的安心是任何人都不能给的,卫安大着胆子想,若是这世上连沈琛都不能给她最真的心意,那她大约也一辈子找不到真心的人了。
  临江王一眼看见她们俩之间的暗流涌动,咳嗽了一声将她们都惊醒了过来,对沈琛说:“你觉得她说的都对?”
  楚景吾已经有些绝望,沈琛跟卫安都说的这么清楚,他心里清楚这两个人是做足了准备,心里也是早已经有了打算来的。
  这番话显然是打动了临江王了,那母亲呢?
  他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开口说:“父王…您废了她罢……”
  众人都诧异的回头去看他,尤其是郑王,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便转过了头。
  他便坚定的跪了下来,过了片刻才抬起头来:“父王,郡主说的是,德不配位,必有灾殃,母妃为人心胸狭窄,凡事睚眦必报,实在不是能当好王府主母的人选,请您废了她罢。”
  他苦笑了一声,想了想便道:“我知道她恶贯满盈,也知道父王之所以忍受她,为了她不惜叫二哥难过,也是因为顾忌名声,那就找个好听些的名头……”
  可是能有什么名头?
  临江王挑了挑眉,看向沈琛和卫安,冷冷的问她们:“你们怎么说?”
  沈琛没有说话,他显然是不能彻底无视弟弟的意见的,这个弟弟毕竟跟他情同手足,这么多年患难与共一起走过来的,楚景吾已经主动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他再要赶尽杀绝,就实在是显得不近人情了,以后兄弟的情分也一定会受到影响的。
  卫安来之前就已经把各种因素都综合在一起,早已经忖度过最好的结局了,现在听见临江王这么问,就很自然的说:“既然世子这么说,那就按照世子说的做罢,只要王妃不再是王妃,那自然也就不会再有那些不怀好意想要投机的人去帮她害人了,我们没有意见。”
  郑王嗯了一声,很坚定的站在女儿这边:“安安说的是,我们原本也只求一个公道,毕竟王妃做的这些事无一不是惹得天怒人怨的恶事,若是半点教训都不受,岂不是让人寒心?”
  临江王没有思索太久,很快就让人去请临江王妃来。
  临江王妃早已经做好准备了,她知道沈琛她们肯定会要她来对质的,不过她并不怕,可是在书房里看见卫安跟郑王也在的时候,她忽而觉得有些不详的感觉涌上心头,等再看见了已经晕倒人事不知的秦管事和吟霜,就更是忽然头皮发麻,只觉得整个人的动作都僵化了,连行动一步都觉得困难。
  郑王看见了她便觉得厌恶,事到如今,他不当场杀了她便已经是最大的克制和修养了,实在做不到笑面相迎,便冷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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