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颜——侧侧轻寒
时间:2019-03-29 09:50:59

  感觉似乎有点低烧,但他又觉得可能是自己的手握方向盘所以冷了,烦躁地嘟囔着“这怎么可能摸得出来”,转手打开了暖气。
  等送她到梧桐街一看,那片区域全是黑压压的,不但所有住宅的灯都灭掉,连街灯都没了,跟世界末日似的。
  卫泽希把车开进了小街,也顾不上会不会再有一辆三轮冒出来刮擦他的车,停在颜未染工作室的门口后,下车去拍门:“潘朵拉,潘朵拉!”
  拍了半天没任何动静,雨下得越发急了,豆大的雨点直往屋檐下飘,他在车里好容易开始干燥的衣服重新又打湿了。他气急败坏地给潘朵拉打电话,一接起来就劈头盖脸问:“你在哪?!”
  “卫少你大半夜的找我干哈?”潘朵拉那边传来轰然的喧闹声,那音浪差点透过话筒把这边的他给撅一跟头,“这暴雨哗哗的啊,我们街区变压器坏了正抢修,我一个人在没电的屋里咋办?这不朋友接我烧烤K歌呢!”
  卫泽希怒吼:“那你就不管未染了?”
  “啥?我姐咋了?”潘朵拉诧异又无辜,“我搁刚才给她发消息了呀。再说停个电有啥大不了的,我姐能力杠杠的,这世上还有她搞不定的事儿?”
  卫泽希抬头看四周的黑暗街道,在狂风暴雨中一栋栋房子看起来都摇摇欲坠。他不顾潘朵拉那头哇啦哇啦了,掐掉电话转身就奔下台阶,冲回车内。
  车门被一把带上,狂风骤雨终于被挡在了外面。
  卫泽希回头看颜未染,她依然蜷缩在车后座,睡得安静无比。
  叮叮当当的雨声击打在车身和玻璃上,声音沉闷。卫泽希无奈地掸掸头发上的水珠,就那么歪着身子看她,看了许久。
  这一通又淋雨又折腾的,她脸上的妆早已不复一直以来的精致完美,花得不成样子了。可他在黑暗中望着她隐约呈现的样子,却觉得她这么狼狈,同时又这么美,就像一朵素色花坠落在淤泥之中,那隐约透出的颜色格外显露出一种凄婉动人。
  看得久了,他感觉颜未染的呼吸似乎略微急促了起来。于是他又抬手去摸她的额头,入手有点热烫,他赶紧又去摸颜未染的手,她的手掌却一片冰冷,暖气弥漫在车内也没有用。
  “这是在发烧吗?”他转头看了看外面依然黑暗的街道,探着身子爬到后座,一手托起颜未染的后脑,一手撑起住她的腰。
  知道她很瘦,却不知道她这么瘦,被他揽住的腰肢纤细得几乎要折断,脖颈和肩膀也是小巧柔和的,尤其在他轻轻托起她上半身的时候,比托起一只猫的感觉还要轻柔美好。
  他低下头,想试试温度,谁知她包里的手机猛地开始振动,打破了此时车内的平静。卫泽希看看还在沉睡的颜未染,无奈拉开包拿出手机看了看。
  破坏这一刻的人是潘朵拉。卫泽希恨恨盯着她的名字,然后按下了接听,压低声音说:“你姐睡着了,别吵!”
  潘朵拉一听他的声音,立马在那边叫了出来:“哎呀妈呀,卫少你……你跟我姐在一起?”
  卫泽希用“你懂的”口气说:“对,别再打来了!”
  他掐掉了电话,潘朵拉也真的没再打来了。卫泽希才不管这傻妞一晚上要脑补几部*****,把电话放回颜未染包中,又看了她一会儿,才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叹了口气,爬回驾驶座去,发动了车子。
  回到自己家,在地下室停好车,总算逃离了那场漫天漫地的大雨。回到了干燥温暖的家里,卫泽希觉得自己心情也轻松了起来。
  他下车去打开后座车门,轻轻推了推颜未染。颜未染只轻微地“唔”了一声,将脸转向内侧,睡得不愿意醒来。
  卫泽希想了想,艰难地探身进内,伸手将她托抱出来。车内狭窄,颜未染的身躯虽纤细柔软,但他又要顾着不要磕碰惊动到她,又要维持自己的重心,出了一身的汗。折腾好半天,颜未染那猫一样轻柔的身体,总算是被他拢在了怀中。
  他轻轻地调整姿势,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口,给她调整了一个最舒适的睡姿。然后他下意识地,就像小时候妹妹发烧时一样,用唇轻轻碰触着她的额头,试了一试温度。
  温度还好,微微温暖,顶多低烧。他稍微放下了心,这才猛然回过神来,自己的唇还贴在她的额头上呢。
  一瞬间他呆住了,僵硬地抬起头,手却没有放开。
  甚至,他在与她隔开一点距离之后,他的目光却不受控制又落在她的唇上。
  就算现在妆容都残褪了,可她的唇形真是美好。微抿的唇瓣,唇峰略微撅起,就像是正在迷惘等待他的吻。
  在欧美审美熏陶下一直以为波霸电臀性感厚唇才是王道的卫少,忽然第一次觉得,这柔软娇嫩的感觉,简直推翻了他过往几十年的审美观,刷新了他的认知——
  原来人不是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进而去喜欢上符合自己要求的那一个;而是喜欢上了一个人,才发现了这个类型的美好,喜欢上这个特定的特殊的人。
  所以卫泽希的目光在她的唇上盯了好久之后,终究无法控制自己,慢慢俯下头去,想要亲一亲那看起来异常诱人的双唇。
  可惜,颜未染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一贯犀利清朗的眼睛,此时蒙着一层迷茫水雾,盯着他许久,才恍惚地问:“卫泽希?”
  卫泽希尴尬地扭开头,含糊地“嗯”了一声,心里全是懊恼。
  她在他怀中挣扎着下地,站在楼梯前看了看,问:“这是哪儿?”
  “我家。你那边因为暴雨整条街都停电了,我没法把你丢在那个停电没人的屋子里。”
  颜未染还有些迷迷蒙蒙的,说了句:“那谢谢啊……”就恍惚地站着,不知道再说什么了。
  “医生让你好好休息,你就先在我家将就一下吧。”他伸手去扶她,带她上到二楼,送她到一个房间休息,还给她拿了条超级肥大的女式睡裙和一条未拆过的内裤,说:“我妹偶尔留在这边的,你先穿她的衣服吧,早点睡觉。”
  颜未染听他这么说,就关上门在浴室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了衣服。睡衣也就算了,卫如希那超大型号的内裤,弹力再好也只能松松垮垮地穿着。不过到这时候她也不挑剔了,只在心里想了想,不知道如希减肥的事进行得怎么样了。
  等卫泽希泡好医生给的药,端杯子上来一看,颜未染倚靠在床上眼睛都睁不开了。他把手中的药给她喝下,又贴心地下去倒开水给她漱口,不过再上来时她已经睡着了。
  卫泽希见她还维持着等待自己的坐姿,便帮她放低枕头,又轻手轻脚替她挪了个比较舒适的姿势。可她头发还湿漉漉地,缠在肩膀脖子上,这睡一夜肯定要感冒。他想着刚刚被医生训斥的话,再看看睡得昏昏沉沉的颜未染,就走到浴室拿来吹风机,开了温暖低风,将她的头发一绺绺牵起,慢慢地吹干。
 
 
第62章 到死也不会错认
  将她的头发一绺绺牵起,慢慢地吹干。
  吹风的声音让颜未染有些不安,她翻了个身,下意识地凑近了身体温热的卫泽希,将脸依偎在了他温暖的腿边,一只手还无意识地搭上了他的膝盖。
  坐在床沿的卫泽希身体一僵,捏着她头发的手也不自觉收紧了,握着她的头发一动不动良久,目光定在了她脸上。
  清扬的眉宇,乌黑卷翘的睫毛,挺秀的鼻梁,花瓣般的双唇,小巧的脸颊,下巴尖尖的就像花萼的弧度……
  见过很多很多漂亮的面容,在这个圈子里触目都是形形色色的美人。可他只有在看见颜未染时,第一眼就移不开自己的目光,忍不住再看她第二眼,然后第三眼时,就感觉到了自己心跳急促的声音。
  终究还是控制不住自己胸口汹涌的血潮,他气息不稳地俯下身去,想要贴住她那素净苍白的脸颊和看上去就柔软得十分适合亲吻的唇瓣,偷偷地在她的梦里尝一下味道。
  但俯身下去离她不到半寸时,他又僵硬地停住了。吹风的声音还在低微地呼呼响着,温热的气流还在他的指尖和颜未染的发间紊乱。他停了许久,迅速直起身子,重重拍了自己的头一下,懊丧地自言自语:“我去,卫泽希你这样和那个姓辜的有什么区别!太恶心了!”
  脑袋被自己拍得太重,简直要脑溢血。他抬头看头顶天花板,一边缓过自己那口气,一边匆匆忙忙地撩起颜未染的头发打散吹干后,赶紧就帮她盖好被子,关门出去了。
  等门锁咔嗒一声关上后,他才长出一口气,身上紧绷的肌肉松懈了下来,感觉比跑了十公里还累。
  他靠在她的门上,举起手看了看,仿佛刚才萦绕自己指尖的那些柔软触感还在上面。
  他握紧自己的手,贴在唇前亲了亲,低声对里面说:“你以后不能在别人面前生病知道吗?除了我这样一身正气的大好青年,谁忍得住不趁机欺负你啊!”
  颜未染又陷入了迷梦中。
  她梦见自己回到了纽约医院,第一次睁开眼睛那一夜。世界扑面而来,在她视野中展现出冰冷森然的轮廓。
  素白的室内,只点着一盏暗暗的灯,那灯光惨淡灰蓝,甚至敌不过外面斜照进来的月光。在她四周,仪器高高低低摆了一圈,围绕着她的周身,像是对尸体进行最后告别的垂头默祷者。
  月光冰冷,倾泻在颜未染的脸上,她觉得寒冷。下意识地,她想抬起手挡住那些冰凉的光线。但无论她怎么努力,除了大脑和眼皮之外,全身没有一点地方能动弹。
  这是死了还是活着。
  她努力地转动着眼睛,在黑暗中渐渐看清了周围的一切。
  一间病房。非常多的护理器械,监护仪、呼吸机、心脏起搏器、低负压吸引器、血气分析仪、脑电图机、除颤仪……她认识的或不认识的,挨挨挤挤地排在她的床边。
  她就这样在ICU中不死不活地躺着,时醒时睡,沉沉浮浮在黑暗之中。大脑被药物麻痹,昏沉之中,偶尔全身剧烈刺痛,让她的神经陡然清醒,感受自己那些彻骨的疼痛。
  在难得清醒的时候,她艰难的、竭力将一个一个字母从喉口挤出,询问主治医生,她的病情。
  “全身多处粉碎性骨折骨裂,脊椎损伤,内脏受到剧烈冲击;消化道穿孔开腹手术缝补肠道十六处;肺叶贯穿伤四处;全身钢钉二十一处;肋骨爆裂性骨折五处;脊椎植骨融合术两处……或有终生、全身瘫痪可能。”
  即使见多了生老病死,主治医生看着她的眼神依然难掩同情叹息。
  她的呼吸停滞了两三秒,眼前的世界弥漫着一层死灰色。但很快,她就紧闭上了眼睛,她用喉口挤出来的声音,模糊而倔强地,说:“不,我会,站起来。”
  其实她自己也知道,除非有奇迹发生。
  她将自己所有清醒的时间,都用来强迫自己动一下手指,或者动一下脚趾。她疯狂地想要重新控制自己。即使在护工帮她擦身体的时候,她对擦在身上的毛巾毫无感觉之际,也始终紧盯着自己那搁在枕边的手,死死盯着自己的食指,在心里一次又一次地竭力哀求——
  动一下,动一下,求求你,哪怕动一毫米!
  可她的手指始终不曾听到她的哀恳。脚也是。
  日子一天天过去,希望越来越渺茫,她几乎陷入疯狂的绝望。
  她不能就这样躺在床上,她有一定要去做的事情,她有必须要去讨回来的债。
  如果她活过来后只能这样,那么活着又有何用,为什么不干脆死在那个暗夜,让他们心满意足?
  她也曾询问护士:“有没有,什么人,来探视我?”
  护士怜悯地看着她,却总是摇头。到后来,她也不问了。
  是,真相大白,图穷匕见,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见面又有何用。
  她没能如他所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现在他过来看自己这副残躯又有何意义?她是要他的窃喜?还是懊丧?他是会继续扮演深情来骗取她和老师倾注所有心血研究的配方,还是会撕破脸来威逼?
  躺在ICU中,全身没有一根神经听从自己的指挥,就算面对这可能永远只有眼睛可以转动的后半生,颜未染咬着牙,一日日地熬忍下来。因为她死都死不成,所以只能好好感受现在的一切痛苦,将自己所承受的一切,铭刻在心。
  她过往的二十三年,错得太深太痛了。是她沉溺于他的温柔体贴,是她迷信爱情,结果落得今日下场。他们对老师下的毒手、对她设下的陷阱,能如此顺利得逞,轻易占据了她们这些年来所有的心血成就,都是因为,她的愚蠢。
  这口撑着她活下来的气,她不能泄。她要永生永世记得此时此刻的遭遇,永远记得现在的痛苦悲哀与绝望。
  她要让自己还活着这件事,成为他们的不幸。
  颜未染竭力想从噩梦中挣脱,却没有任何办法。即使她的眼角流下眼泪,簌簌没入枕中,她也只能眼看着自己的过往在梦中重现,一再地,上演她最痛苦的那些时刻。
  她梦见护士推着她出去晒太阳。暮春初夏,湛蓝的天空下,一片寂静。
  护士将轮椅停在一棵褪尽了花瓣的四照树下,自己看着手机上的新闻,陪她在旁边坐着。
  全身无力的颜未染瘫坐在轮椅上,看着面前绿叶森森,一片繁茂。
  在寂静之中,旁边手机里的新闻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近日时尚圈最大的新闻,莫过于FH集团的总裁Ally Fang传来喜讯,宣布即将订婚。而她订婚的对象,则出人意料的并不属于时尚圈更不属于金融圈,却是一位来自哥大的医学博士,对此大家都表示惊喜又期待……”
  颜未染的眼睛猛然睁大,拼命扭转头,想要看那屏幕上的内容。
  护士被八卦吸引,专注地看着手机屏幕,却没注意到,颜未染的脖子,微微侧了一点弧度,让自己的眼睛,终于可以看清她手机上的那个人。
  就连颜未染自己也没有注意到,她脖子的转动。她看清画面上那灿烂微笑着朝镜头挥手示意的明艳女子,她歇斯底里地张大嘴,想要叫出她的名字,可激愤堵住了她的喉口,她只能发出嗬嗬的沉重喘息。
  护士错愕地转过头,不解地看着她,挥了挥手中的手机面带询问。
  屏幕上面,报道依然在进行,画面清清楚楚出现在她的面前。
  放出的是一组偷拍照,清晰漂亮得像是摆拍,那上面是方艾黎与一个男人同行或者说话、吃饭的亲密举止。那男人的脸上打了薄薄的马赛克,但明显可以看出是个容貌清隽的亚裔,身材修长瘦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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