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怎么不知她这是借口搪塞婉拒,便道:“整日的跟他一起,什么时候不能说?非要早饭也要腻在一处……你可知,太子府里可能又要进新人了,你总这么缠着殿下,不怕他腻了想要换换口味?”
他本以为自己这话一出,姜秀润定然吃醋变色,没想到她只是微微一笑,故意朝着自己这边凑了凑,小声道:“我怎么不知二殿下还兼了太子府内务总管的闲职,要不要今晚劳您大驾,举着牌子托儿到你大哥的面前,好看看他究竟会掀谁的牌子,有没有今夜就换了口味?”
凤舞斜眼看过去,这女子看着一本正经的表情,可是话里却讥讽着他是凤离梧的奴才,当真是可恶得很!
可偏偏那眉眼里透着的,都是撩拨人的风情……
就在这时,姜秀润的身后有人冷冷道:“姜主司,在闲聊什么呢?”
第116章
姜秀润回头一看,太子不知什么时候也走在了他们的后面。
要知道在朝上时,太子与二皇子都站在群臣队伍的最前列,而姜秀润这种冷水衙门的主司,都要站在殿门口了。
她自认为脚程不慢,却被这两个人先后追上来,也是够烦的。
凤离梧一脸冰霜,凤舞倒是和煦一笑道:“不过闲聊,殿下要不要我与姜主司一句一句与您重复一遍?”
于是凤舞与殿下和姜秀润就此散开。
早有懂事的太监,给殿下单独开辟了一张小桌子,桌子上摆好了清粥卤蛋。
姜秀润陪着太子坐下,一口一口地吸溜着软糯顺滑的粥,二人谁也不说话。
其实凤离梧是在等着姜秀润解释,谁知她却不开口。
于是一顿早饭也食得郁闷无比。
待得吃了早饭后,姜秀润便与太子告辞,回了府衙去办差事去了。
虽然临近冬季,可是若在入冬冻土前,水渠不能修建好,势必影响来年的播种。
当初农司提倡的桑蚕税,很好的抑制了庶民弃田养蚕的势头,又掀起了开辟荒田的热潮,可若水渠不能跟进,在一些春夏两季缺水的乡郡,也不会增产,填补那些缺失了的粮食空缺。
所以姜秀润手头的事物其实还很多,尤其是这次修建水渠,朝廷并未太多拨款,大部分修建所需的金,还要农司自行解决。
其实仔细说来,水渠的修建,甚是浩大。临近江河之处,不过是开凿数里的水渠便好。可是在那些真正缺水的地方,兴修水利的蓄、引、灌、排等环节一样都不能缺少。
修凿蓄水的水库,便是耗费金银的大工程了。而太子从郑工匠那得来的图纸里,更是将大齐的四大河流皆引入网中,一旦开凿成功,便可以让四水循环往复利用,再不用愁旱涝之忧了。
可是图纸画得轻巧,到了实际便需要极强的协调力和判断力。
姜秀润必须集中精神,吩咐属下处理这些繁琐的细事,将脑子塞得满满的结果就是顾不得烦恼那些有的没的。
中午府衙的官吏们聚在一处午餐时,隔壁相邻几个吏司的人过来串门子,闲言碎语些洛安城里的轶闻,便有人向姜秀润求证,说太子府新近要纳娶杨家嫡女如絮,可是真的?
姜秀润含笑道,太子的私事哪会跟她来说,若是好事近了,自然会下帖子,到时候大家再准备礼包红封也不迟。
她表现如常,倒叫众人忘了姜禾润是太子的大舅子的事情。一时众人唏嘘,直说那杨如絮才貌出众,出自与孟家比肩的杨家,堪称洛安城里第一等的才女,可不是番邦进贡的质女们能比的。此女为太子正妃才能叫天下人信服云云。
姜秀润也跟着众人一起点头。
这个杨如絮,她是一早便听说的,的确是个品貌兼优,还能生养的女子
只是前世里,这位才貌皆上品的女子,并不是嫁给了太子,而是成为了皇帝纳娶的妃子,入宫没多久,就怀了龙种,一举给后宫增了龙凤双胎,荣光无限,被册封为皇品贵妃。
在姜秀润被沉溺前,宫里已经准备新后册封大典,皇贵妃马上就要变成正宫皇后娘娘了。
但今世,也不知哪儿出了岔子,竟然影传太子殿下要纳娶杨家如絮,这不是后娘变老婆的架势?
但一细想,便也不奇怪了。前世里这时的太子疾病缠身,皇权被架空,虽然与皇帝较量不断,却明显落了下风。杨家的好货自然是要往宫里送的。
可是今世太子稳健,处处压了皇帝一头。杨如絮那等步步为营的女子,自然是要选英俊年轻的太子,而不会嫁给宫里的老头子了。
如果是几天前骤然听闻这样的消息,姜秀润的心里也许会很不舒服。
可是被当头棒喝,清醒了之后,倒是能提醒着自己波澜不兴了。
毕竟异国的质女们还是不能搬上台面。
现在太子与皇帝两党斗得紧,与远在境外的那些个诸国相比,拉拢本朝的大世家才是当务之急。
如果她是太子,也会毫不犹豫地纳娶杨家女,扶为正妃,稳固自己党羽的势力。
当日晚上,姜秀润抱着一堆图纸回太子府时,已经甚晚了,本以为太子应该早早安歇了,可是听浅儿说,太子压根没有回府,据说是赶赴杨家的宴会去了,据说宴会要举行得通宵达旦,看样子,太子今晚是不会回太子府去了。
姜秀润听完后,便吩咐浅儿给自己准备竹盐温水泡脚,用大木盆从脚底一直泡到腿肚子,血脉畅通,舒坦极了。
既然太子没回来,她也不必假装用功专研图纸搪塞陪太子就寝的差事,只让浅儿拿了一本写得天花乱坠的游记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期间服侍瑶姬的桃华倒是几次派人传信过来,说是曹姬与田姬那边都派人过去给瑶姬捎话,说是第二日要在花园子里一同吃茶,邀着瑶姬也一起过来吃茶。
姜秀润挥了挥手,让桃华打发那些人,说瑶姬又害了体虚凉汗的毛病,见不得风,不能去吃茶了。
其实姜秀润明白,吃茶是假,一起捧醋狂饮是真。大约是杨家女要嫁入太子府的事情,让那两位王女也感到了深深的威胁,心里惶恐,是以要聚在一处商量应对之策吧。
姜秀润不想参和这些,只假装生病了事。
等泡好了脚,再洗漱完毕,浅儿递给她涂抹脸儿的珍珠鹅油膏子,润了脸后,姜秀润就倒下安睡了。
说实在的,习惯了被人搂抱着安睡后,突然一个人睡觉,其实不怎么舒服。
可是昨夜她就没有怎么睡好,今日大朝起身得早,本就疲累得很。方才泡脚舒缓了气血后,困意来袭,就算一个人也睡得十分的香甜。
人不再胡思乱想后,梦都没有一个,一直黑甜地睡到了天亮。
而到了第二日一大早,浅儿一早便替她打典了行装——开凿水渠最大的工程便是汉阳水库,里面很多琐碎的事情,要她这个农司主司亲自到场临训。虽然汉阳里离洛安城不远,但也要几日的路程。
姜秀润跟农司的官吏们讲好了,她要在那边停留一个月左右,待得工期完成得差不多,再回转洛安城。
一个月,差不多也就够了。既可以监督着徭役挖凿出偌大的蓄水湖泊,也够太子纳娶富贵新妃入门。
她毕竟顶着个太子宠妃的名头,杵在那太子府里,却要叫太子左右为难,毕竟前几日还恩宠有加,新人入门,他就冷落了旧人,有置太子于薄情不义的嫌疑。
可若她称病避人,真身再出走洛安城,就解了太子的尴尬,让凤离梧可以心安理得,自然而无顾忌地宠纳新人。
这般善解人意,姜秀润自认为做得是滴水不漏。
反正质子出门的报备,她已经在昨日呈交给了礼司。
到了第二日,她便带着侍女随从先去农司与其他官吏汇合,然后一行人准备开赴出城。
只是太子派来的侍卫也才知姜秀润有出城的打算,心有疑虑,问姜秀润突然出城,太子可知?
姜秀润和婉地说道:“这次出城乃是公干,并非郊游,是必须得去的。太子昨日一直没有回府,就没有来得及说。但是我已经在礼司那报备,法度合理,若是你不放心,可以回太子府那,等太子回来,跟殿下说一声便好。”
那侍卫虽然奉命监视姜秀润,可是就像姜秀润所言,她这是公事,的确是不好阻拦。于是只好命其他人跟随着姜秀润先出发,他回去禀明太子再追撵过来。
可是当他回转太子府时,太子居然还没有回府。
于是侍卫又一转头,径直去了杨府找寻太子。
凤离梧其实昨夜是故意不回去的。
姜秀润这两日的别扭,他怎么会体察不到?可是这别扭来得毫无缘由,这小女子当真是被他惯坏了。
凤离梧也被她勾起了火气,觉得要冷一冷她。
什么东西来得太容易自然了,都不会觉得珍惜。她是笃定了自己会宠惯着她,才会无缘无故地发脾气。
恰好杨家的提议联姻,有意将嫡女杨如絮嫁与他。
凤离梧左右思量,觉得是不错的提议。太子府的确是需要个正头的妃子了。
府里虽有三个侧妃,可是凤离梧一直觉得都不配为正妃。曹溪的蠢笨,田姬的轻浮都让人不能忍。
姜秀润虽然处处可了他的心意,可毕竟是个弱国的质女,无甚依傍。而且她年岁还小,心思活络,做事不按常理出牌,最近又恃宠而骄的厉害,凤离梧认为把她放在正妃的位置上不是宠她,而是害了她。
所以若是能找到一个有真正当家主母风范的女子坐镇太子府,又能容了他的心头所爱,才是最称心的。
那个杨如絮倒是个气度不俗的女子,杨家的府宅家风也最是为人称道,妻妾和睦,嫡庶有序,若是杨如絮有她母亲的一半贤德,便足够了。
抱着冷一冷姜秀润的想法,凤离梧才会破例通宵没有回府。
一夜的时间,也够让她冷静一下,反思自己最近的不妥了。
凤离梧这般想着,却不由自主地吩咐小厮,一会从杨家出来的时候,看看街市上有无卖软炸糕的摊子,若是有,买上一份,要店家多撒些芝麻花生碎。
他记得姜秀润最近好像很爱吃这个,算着时辰,她也该要起来了,正好买回去让她当早点吃……
就在他起身准备回太子府,走到半路时,碰上了找过来的姜秀润的侍卫。
听闻侍卫禀报姜主司已经离城的消息,凤离梧的脸阴沉下来,他猛地将手里那包刚买的炸糕摔在地上——软塌塌的几块,湮没在了马蹄飞扬的灰尘里。
第117章
凤离梧听了侍从的话,一句话都没有说,策马狂追,等赶到城门时,农司的车马已经走了老远了。
不过车马押运着物资,前行的速度并不快,他骑着骏马,若是想追还是能追得上的。
可是凤离梧到了城门处,看着来来往往渐多的行人,也渐冷静下来。
毕竟姜秀润此番出城师出有名,行的乃是公差。可是他不信这样的出行,她会没有机会亲口告知他。
避而不谈,临出发前才差人敷衍他似的告知一下……其心可诛!
凤离梧是越想越生气,干脆调转马头回了太子府。
毕竟当今国储殿下追撵农司主司,不准主司出城公干,绝对能嚼烂各个府宅的牙口。凤离梧也要顾及着影响,不可太过忘形。
倒不如让她先走,再派人去给她送去密信,责令她早日回来便好。
这几日,她总是别别扭扭找不痛快,若是现在回来了,估计也是要平白惹他生气。
凤离梧想着冷静一两天也是好的。
身在外乡城邑,哪里会有在洛安城里舒适?她又不是随着他出巡,那车马随行的规格皆不相同,大约一路的舟车劳顿,待得累得乏了,也消磨了傲气,他再接她回来谈……
凤离梧在城门处思踱时,农司的车马已经到了渡口,等坐上船,便可一日千里,直达汉阳。
秋末的凉意渐起,站在渡口都能感受到这一路的凉意。
浅儿趁着搬运东西的时候,拿着手炉去渡口附近的船家那里寻火添炭。
就在这时,那个去给太子报信的侍从急匆匆地也赶回来了。
不光人是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个大包裹。
浅儿好奇,打开一看:有一张整虎皮子制的褥子,听闻是太子在军中督军时所用,赶上野外宿营,帐薄风大的时候,紧紧在身上裹上一圈,便可温暖地囫囵一夜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套小巧的炭火小炉子,赶上大锅大灶不如意时,铁质的锅具翻炒些吃食也方便。至于其他一些金膏银药,出门必备的跌打药酒一类,自是零零种种甚是细碎。
浅儿看了看道:“殿下这是不放心小主子出门,怎么跟亲娘似的,尽是牵挂着保饱暖?”
她说完后,却发现自己的小主子没有回话,只是立在船坞头,出神地看着烟波浩渺的湖面发呆。
浅儿摇了摇头,觉得这时的小主子,倒是与殿下的喜好颇同。
姜秀润原本是不打算用那虎皮的。
可是船行驶到了夜幕时分,在小洲停泊歇宿,下半夜的冷意,不光是让乌啼星落,整个人的眼皮都感觉能冻出冰碴子来。
浅儿知道小主子不抗寒,赶紧将那张大虎皮拿出来,严严实实地将姜秀润包裹上一圈。
姜秀润的脸颊在虎皮上蹭了蹭,待得浑身通暖了后,便在声声乌啼里,沉入梦乡。
这一路的车马周折了三日后,姜秀润终于到了汉阳。
这里是大齐两水的交汇处,也是整个水渠工程的关键点。
当地的官员听说农司来人,打发当地的县官前来交接。
不怪当地的郡官惫懒,实在是农司的这趟差事太瘦,无甚油水可榨。他们私下里也是抱怨连连,觉得若是水工司的孟大人来做,岂不是兼济天下,大家一起发财了?
姜秀润也猜到了当地官员心内的想法,倒是不以为意,只是拉着那县官爬上爬下,走遍了整个县城,了解到了当地的水产农作的情况。
在姜秀润的身旁,有几个匠人,拿了许多掺了胶的黏土,不停地在一个大木盘子上打胚子,一路上都没有停歇过。
那县官平日也是走路不多的,如此东走西顾,浑身淌汗如水捞的一般,只哭丧脸问:“姜大人,您这是看够了吗?”
姜秀润仔细看了看匠人捏制的沙盘雏形,不断微笑安慰着县官:“且等等,马上就好,大人再带我们去那边的山头看看……”
等得勘察了地形后,姜秀润笑着道:“本官初来此地,人事不熟,这样吧,烦请大人叫上郡县官吏,今晚我做东,在行馆宴请诸位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