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凤离梧前往安息,季秉林也是开口劝阻的。
奈何季大人虽有治国的雄韬伟略,却无姜少傅甚会揣摩君心的巧思,还有那三寸不烂之舌。
是以劝阻凤离梧无效之后,便日夜担心,同时不断打探凤舞与那抱团异动诸国的消息。
探知到凤舞与各国联系不断,自立之像愈多。季秉林虽不知他们商谈的细节,但也猜得到必然是关于如何对付新任齐王的。
于是,他马上派人给凤离梧送了密信,详述最近情势。
只是他的书信写了两封,一封是给天子凤离梧,而另一封却是给波国雅伦女王的。
如此风云朝夕变换之际,若新帝一味沉浸在儿女私情里,后果不堪设想。他唯有寄希望于昔日的那位同窗,她但凡对皇帝有一分真情在,也当劝一劝他要离开波国,返回洛安,平定三郡之乱。
姜秀润从朝会归来,便接到了季秉林写给她的密信。
此前在朝堂上,曾有臣子提议国君不妨借助大齐天子之力,如此一来攘退戎国易如反掌。
可是姜秀润看到了季秉林的信后,沉默了许久。不过有一样,那便是,这次波国发现戎国将要出兵的迹象决不能告知凤离梧。
倒不是她生了贤惠之相,生怕凤离梧留下,拖累了他的万里山河。
而是她知凤离梧若是知晓之后,应该犹豫一番后,也会决定保住大齐疆土的安定,而非在她这等子弹丸小国里闹着过家家。
既然如此,又何必非要看他陷入两难的抉择?
姜秀润也不知到底是自己看得太通透,还是不想看到凤离梧最后抉择江山的情景。
总之她就此决定,波国的难关自己来扛,与大齐天子何干?
这样一来,二人相识一场,总算是能给彼此留下些纯粹干净些的情感。
毕竟前世里,她可是被凤离梧亲封的祸国妖姬。
如今来看,还是前世的太子殿下英武,一下子看穿了她的本质,敬而远之。
可惜今世的这位陛下,却不知是被猪油蒙心还是怎么了,竟然窝在她这等妖姬的宫殿里不走,擎等着亡国吗?
这个锅,她不想背。
待回到了寝宫,果真看到凤离梧并未如早晨那般纠缠上来,倒也没有卧榻装病,而是一边抱着正在啃布老虎的小宝鲤,一边坐在窗边沉思。
可惜窗外,并无什么静心的湖水,想来此刻,他更想回到熟悉的洛安城里,看着熟悉的宫景湖面,才能静下心来。
宝鲤太小,看不懂大人的眼色。这半日的功夫,又跟陌生爹爹混了几分脸熟,倒是再不会吓得大哭,只拿着沾了口水的布老虎往爹爹的嘴里塞。
凤离梧倒是有耐性,嘴一张,将老虎咬住不撒嘴了。
这下宝鲤不干了,晃着小肉胳膊要抢布老虎,等扭头看见娘亲来了,立刻眯起一双乌溜溜的大眼,干打雷不下雨地假哭告状。
姜秀润走过去,接过了宝鲤,状似不经意道:“方才听宫中侍卫禀报有快马风尘仆仆地赶到王宫,可是齐朝有事发生?”
凤离梧倒是不想隐瞒她,便照实开口道:“朕的二弟看着最近国运太平,便想着要弄些风波……”
姜秀润顿了顿,倒是一改早晨时的爱搭不理,声音柔和道:“三郡的事情,可不是什么小事,陛下您在此处,岂不是要耽搁了朝堂上许多重大决定?还是立刻回去,免得耽搁国事吧。”
凤离梧闻言立刻问道:“那你肯跟我走?”
姜秀润顿了顿,道:“我知道你瞧不上波国,可波国再小也是一国,哪有国君说走便走的道理。再说你便是想接我回去,难道一句话便聘了波国的女君主?可是乡下的穷小子骗闺女?一个拎包就骗回家了事?”
凤离梧对了一天一夜的冷脸,现在看她从朝上回转,竟然罕见地回暖,也似乎不再抗拒与他会齐朝的事情,不由得心里一松。
季秉林能写来书信,说明朝中的风云变化绝非小事。
而且姜秀润说得也在理,他以前亏待了她。叫她在太子府里伏小做低受尽了委屈,这次若再将她迎回洛安,岂可无名无份?总是要递了婚书,下了国聘的。
于是他开口道:“最迟三个月,朕风光迎你重回洛安,我们的儿子,岂可只是这弹丸之地的王子?朕打下的万里江山都是要由他来继承的……”
说话间,他又接回了宝鲤,将他高高举起,逗得奶娃娃咯咯咯的大笑。
姜秀润没有说话,也没有随着凤离梧的许诺下的话而飘飘然,只是将目光调转向了窗外的远山。
波国的确是太小了,转瞬间便可倾覆尽灭。亦如前世那般,朝不保夕,如履薄冰……
可如今,她是波国的国君,担负着子民安康的生计,岂可如她父王那般,毫无抵抗出卖子民,伏地认爹只求保命?
第148章
姜秀润的心里自有打算,不过表面总算是解冻了与凤离梧的关系,缓和了一二。就这么的,在恢复了姜少傅的三分善解人意下,凤离梧总算是动了暂回齐朝的心思。
于是,这一夜,他便顺理成章歇宿在姜秀润的寝宫里。凤离梧这两年与她聚少离多,现在好不容易同佳人有了回旋的余地,他却偏偏要马上离开。
一时间,只觉得春宵苦短,拥着她云雨之后,又有无尽的话要交代。
这第一样,就是再不许饮那等子伤人的药。凤离梧也是从宫里头出来的。那冷宫里有许多被贬的宫妃就是因为被赐了避子汤落了毛病,寒凉的身体。姜秀润现在仗着自己年轻,肆意挥霍,到老迟早要留下病根。
姜秀润困极了,听着他附耳的叮嘱,便是半梦半醒地嗯啊着,奈何当凤离梧的话有些多,她忍不住嘀咕道:“再这般啰嗦,便自入了冷宫里去,还让人好不好睡?”
凤离梧着实觉得少傅升格了国君后,这脾气便臭的不行,奈何现在人没哄到手里,少不得伏低做小,便身体力行,让女国君的身体热起来,免了自己的冷宫之行。
待到了第二日,凤离梧一早便先回了安息,再折返洛安。
白浅陪在姜秀润的身后,看着凤离梧与窦思武他们远去的车队,呸了一声:“波国国难当头,他们却走了,都是些个什么软蛋玩意儿?”
姜秀润问道:“你没有在窦思武的面前说漏嘴吧?”
白浅道:“您吩咐过,不可走漏风声,属下万不敢多嘴……只是戎国逼近,女王您也要早做准备。”
其实这防御的准备一早便吩咐下去了。与戎国相邻的城池外皆重新修缮了壕沟引水,用来抵挡戎国的骑兵。
波国守城的将士武器也换新了,粮草药物也急急调拨足了,而守城的兵卒更是加紧训练。
然而先前在与戎国的交战中,波国失利在先,难免损伤了士气。
姜秀润当初到底是陪着白浅读了好几大本子的兵书,深知一鼓作气的重要性。于是坐上王辇,亲来前防,给兵卒将帅打气。
她口才了得,是在洛安城的高台上训出的气度。
年轻貌美的女王,站在高台之上,含泪声情并茂地讲述着波国祖先们抵御外祖包围家国的荣光历史,更痛斥戎国的野蛮落后,又述说了兵卒们的娇妻幼儿与老母落入这样蛮族的手中,会是怎样凄惨的下场。
浅显而极富煽动性的话语,但凡是个热血的男儿都忍受不住,恨不得戎贼就在眼前,他们要抛下头颅捍卫波国城池,绝不叫美艳的女王与自己的家人落入蛮人手中。
白浅一直陪在姜秀润的身旁,眼看这她的嗓子都喊得沙哑,实在是于心不忍,便劝国君歇息一下。
可是姜秀润却摇了摇头道:“波国的兵卒便是安逸太久,少了戎国兵卒的狼性。我若喊哑了嗓子,能唤回他们的男儿血性,便足矣。做国君的不亲身上阵,怎么能指望兵卒舍身护国呢?”
金奎将军也陪护在姜秀润左右,闻听此言,心内也觉新君虽然是个女子,可是胸怀胆略,可比那昏聩贪婪的老王要强上许多。只可惜她即位之初,便遇到这样的国难,若是再给她容还些时日的话,波国抵御戎国必定会更从容一些。
可惜就连这点子时间,都不容缓和,过后不久,戎国的大军在深夜时分便悄然而至了。
当戎国马蹄声响起时,负责警戒的兵卒,一早便用牛角贴地,听到了地面上传来的低低闷雷声。
一时间号角齐鸣,城池通亮,射手们个个就位,开始阵前御敌。
戎国早先是攻过波国的,只不过那时的波国城池蝎城,守备松懈,护城河干涸,戎国人一直打到了城根地下。
要不是波国人仗着自己老祖宗们留下的城池高大。波国的勇士早就翻墙攻入了。
饶是这样,当时他们围住蝎城足有半个月,可将城池里的兵卒饿得够呛。
甚至有城头负责挂旗的波国兵卒,因为饿得腰细,而站在城头挂旗时掉了裤子露了腚。可让戎国的士兵们捡了笑话,笑得山响。
从此,他们对波国的蔑视更甚。
当初若不是波国的国君识时务,及时地写下求和书,愿意纳贡的话,他们再围上些时日,也就攻下了城池,长驱直入了。
据闻波国的美女诱人,遍地黄金。这次戎国的大王许诺,兵卒们若是能攻陷城池,便将城中的贵妇赏赐给他们做女奴,美屋豪宅,任意去住。
贪欲的趋使,让这些兵卒如同山贼匪徒一般凶悍,发誓要一举拿下波国,早早地烧杀抢掠。
可惜,这次,却没有他们想到那般顺畅。还没有杀到护城河边,便有许多马匹中招翻身倒下。
有人下马仔细验看,才发现通往城池的峡谷过道,被撒下了大量的铁蒺藜。
这铁蒺藜便是圆球之上铸着四个尖齿,随意丢弃在地,一尖刺入地,其他的朝上,马蹄一旦踩中立刻穿刺受伤,此时已经有许多的骑兵中招,马匹跌倒,人的脸都扎上了铁蒺藜。
西北诸国用兵,讲究的是两军对垒,实力相搏,甚少取用这些个刁钻取巧之物,大部分兵卒甚至都没有见过此物。
还是有人将此物捡拾起来,递呈给戎王请来的谋士辨认,才知此物的名字。
戎王也没有见过这种阴毒的东西,便问骑马立在他身旁的谋士:“秦先生,您说这物该是如何破解?”
那位谋士一直身披着一身黑色的披风,帽兜也将脸护得严实。此时抬头,那脸上的疤痕立现,看上去甚是狰狞,可若仔细辨认,却能看出此人先前应该也是仪表堂堂的男人,也不知遭逢了什么变故,成了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他仔细看了看那铁蒺藜,道:“这不过是阻挡骑兵一时的法子,大王只需命人准备下木板刮地,将道路清理干净,再让骑兵通过即可。只是被此物耽误,大王原本要夜袭波城的计划要不能实现了。”
戎王恨恨道:“这是哪里来的古怪东西?伤了本王这么多的骏马!待本王荡平了仰城,不屠城三日难泄心头之恨!”
此时栖身戎王麾下的秦诏没有说话,不过他猜测,这类中土才有的玩意儿,也只有那位新继任的波国国君才能鼓捣出来。
若是她的话,依着她向来的狡黠,岂会只是为了拖延一下戎国的行军?
想到这,他倒是警戒了起来,环视了一下周围的地形,当看到铁蒺藜洒落的地方正好在峡谷的窄道上时,顿时心生警惕,突然高喝一声:“大王,快命部队退出山谷!”
说话间,巨大的山石,已经从谷顶上雨点般倾泻而下,正立在山谷的兵卒立刻被砸得一片哀嚎。
幸而戎王与秦诏所站立的位置深远,免了被砸得脑浆迸裂的下场。
戎国军队在戎王的命令下急急后退,不过清理道路就要花费更多的时间了。
此处山谷,严格说来,还不算是波国的地界!
只是不知在什么时候,竟然被波国人潜入,做了这样阴损的布置。
戎王气得坐在马背上骂娘,大骂波国人不是好东西,竟是占了别人的地方拉屎臭人!
他没想到此番还没有摸到城池便出师不利,大为愤恨,对秦诏道:“秦先生,看来波国早有防备,此番虽然有了你帮忙督造的攻城云梯,可是只怕也要费一番波折啊!”
秦诏将脸儿隐匿在帽兜的暗影里,沉声道:“波国兵卒羸弱,现在不过靠些旁门左道来打击我军的士气,大王万不要中计。只要攻到城池边上,云梯必然奏效。而且此番戎国也不是单用兵,梁国公子刘佩已经许下承诺,愿助戎国一臂之力,到时候攻下波城指日可待……波国国土肥沃,如今又盛产香甜稻米,若能占此地,戎王你必定实力大增,待有一日,问鼎中原也谓不可啊!”
历经了生死劫的秦诏,脾气比较着从前似乎收敛了不少,一番恭维的话直入戎王的心里。
江山美人都是帝王逃不开的劫。又何况波国的江山锦绣,那绝色的女王又是人间至美呢!
想到这,波王自己倒是精神为之一振,命人整顿了兵卒,将受伤的兵卒抬走,准备一举攻下城池。
等他将那女王弄到手里,不剥了她的衣衫□□于三军,简直难解此时的愤恨!便是再高傲的女王,从此也不过是他营帐里供人把玩的女奴罢了!
此时夜正过半,却是两地无眠。
姜秀润立在波国蝎城的城池上,远远瞭望远处的山谷。不一会,便听探马回报。
说是她当初命工匠打造的铁蒺藜起了效用,拖慢了戎国军队的速度,而一早堆积在山谷的巨石都是用敲木加铁索固定的。
守在上面的几个兵卒,看到下面走过军队时,便断木收索,让巨石倾落,砸得他们脑浆迸裂。
这个法子,是姜秀润与白浅一起想出来的。
只是初时这法子招到了金奎等将军的反对,认为戎军未出国境线,若是守着线口布防恐怕是不占理。
不过白浅却觉得姜秀润的布置没错。她当时直指出了这山谷,便是波国的境内,可惜再无山谷那般的屏障。
于是在众位将军反对时,身为千夫长的白浅开口言道:“他们既然集结大军要出山谷,也不会是来我们波国境内郊游认亲的。既然起了当贼的心思,就别怪人堵在他们家门口砸他们!兵者,诡道也!对于这等子蛮荒之族,不要讲求工整对阵,不要什么狗娘的礼法,便是一个字——打!打得他们上天入地,嗷嗷叫娘,打得他们闻波国色变,再不敢兴起侵犯之心!”
第149章
金奎一时被白浅的话说得语塞。
这女子的法子总是难免透了小气下作,不合大丈夫排兵布阵之道。可是现如今波国羸弱,若是再像从前那般被戎国贴着身子打,实在是难以招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