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飞阳清了清嗓子,认认真真地念了起来:“兼职员工时薪8元,全职员工1800元每月,入职即购买五险一金……”
他越念声音越大,似乎下一秒就要唱起来了。
身后传来了小小的交流声,陈葙也在心里快速算了一下,眼睛瞬间亮了亮。
1800一个月,一年下来能有两万多,这样的话,她一个人就可以比一家人赚的都多!
男人看着他们激动的神色,牵起唇角笑了一声,推开玻璃门进去,问旁边的一个穿着制服,在收拾盘子的服务生。
“哥们,你们在这上班,一个月有几天假?”
那看起来年纪比他们并大不上多少的男孩闻声望了过来,一张脸满满的都是疲惫的:“三天啊,那叫什么假哦,基本上睡一觉就没了。”
三天……
陈遇眼睛暗了暗,他现在每周上五天课休息两天都觉得累得不行。
而且上课的时候还是坐在教室里面的。
在这一个月站上二十七八天,然后才赚1800元。
“你们福利挺好的呀,还买五险一金,包住宿吗?”尤一也跟着在旁边搭嘴。
那服务生哈哈笑了两声,跟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一样:“福利好?我们还不愿意扣五险呢,扣完一个月就一千多出头,租个房子都去了一小半,还没算上吃穿用度。”
他叹了口气:“我也想找个包住宿的工作啊。”
从麦当劳两手空空出来,贺凉喻又领着他们到了不远处的一栋商业大楼。
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根烟,递给了那看门的保安,保安左右望了一眼,笑着藏到了耳朵后面,然后两人开始交流了起来。
“哥,我就想问问,你们楼上有没有公司招前台啊,工资高一点的,我媳妇婚后没事干,想找点事情做。”贺凉喻朝尤一指了指,女人白皙的耳朵泛着微红,轻咬着下唇,朝保安笑了笑。
保安点点头:“有啊,十楼和十八楼都在找前台,一个月大概都是两千出头的样子,有个是大小周,有个是每周上五天半,我觉得待遇都差不多。”
贺凉喻和尤一对视一眼,语气很是雀跃:“两千多也挺好的嘛!”他顿了顿,又问,“对了,学历有要求吗,我媳妇就只有初中毕业证。”
保安脸色立刻就变了:“你开玩笑吧,现在前台至少也要中专了,那都是最低学历了,其实都是大专起跳,你这个初中——”
他啧了一声,没继续往下说。
站在不远处,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的陈遇等人沉默了很久,然后继续跟着贺凉喻往前走。
走到一半,有个小女生忍不住了,蹲在地上不愿意起来了,其他人站在一旁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还是尤一蹲到她面前问她怎么回事,她才闷闷开口。
“难道就没有好一点的工作吗?难道出来城里打工,还比不过在村子里?”
还有一年就初三毕业了,她本想着自己比村子里的绝大多数人多读了三年书,出来找工作一定会容易很多。
感觉自己已经甩掉了一大堆人。
谁知道出来一个小时不到,就被泼了一盆冷水。
尤一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应道:“有啊,工作没有最好,只有更好,但是相对应的,那也意味着更高的要求。”她轻轻叹了口气,“小媛,工作待遇是和自身水平成正比增长的。”
那女生吸了吸鼻子:“可是我们本身就比城里的学生落下了一大截,我们一开始就输了,确实是读不下去啊!”
一双白色的运动鞋停在了尤一旁边,哼笑了一声:“你们到底是真的读不下去,还是先入为主地认为自己读不下去,两者的区别,你们搞清楚了吗?”
他微弯下身子,将尤一拉了起来。
然后和眼角湛着猩红的陈遇等人眼睛对上了:“你们看看那栋楼,”他指了指刚才离开的那栋二十层高的商业大楼,“也许你们现在还没有概念自己到底要什么,那你们可以什么都不管,先学着往上爬,等到有一天你们爬到了顶楼的时候,不管要什么,那些东西都在你们脚下。”
“而不是抬头看着这高度觉得害怕,看到有的人一开始就在上面,就暗示自己说你们这辈子都不可能上去了。”
“爬一层楼,有一层楼的欢喜,你起点比别人低又怎样呢?哪怕你最后只到了五楼,那你也比处在一楼的人多上四个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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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最后,贺凉喻又领着孩子们回到了那家麦当劳,给每人买了个套餐,安排着他们围着一张长桌坐下开吃之后,就拍了拍陈遇的胳膊,下巴朝门外扬了扬,示意他跟自己出去。
尤一刚好抬头想问贺凉喻些什么,看到他的动作,也站了起身,想要跟出去。
屁股都没抬起,肩膀就被人按住了。
男人拿起了吸管,慢条斯理地帮她插到橙汁里面,然后往她面前一放:“乖乖坐在这里,把东西吃完。”
小女人将所有人的餐都看了一遍,终于想起了自己刚才想问的问题:“为什么只有我是儿童套餐?”
男人扬了扬手中的单眼小黄人:“刚才进来的时候,一直盯着这个不眨眼的人是谁?”
尤一:“……”
她有些不服气,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弯下身子,然后凑到他耳边小小声开口:“我已经是一个老师了,吃这个套餐,多不好意思。”
贺凉喻配合着她压低了声音,单手撑桌子跟她咬耳朵,气音如沙:“那你的小黄人还要不要了?”
“…………”
半分钟后,男人直起了身子,微扬着唇角看着小姑娘慢吞吞地挖起了玉米,在嘴里嚼开的时候,就嘴巴一松一鼓的,就跟森林里偷吃松果的小松鼠一样。
他眸光深了深,伸手揉了一下她毛茸茸的脑袋,只觉得那柔软的触感跟一根羽毛一样,快速传达至全身,眼神瞬间变得柔和到不像话。
然后才一下一下地往上抛着一个黄色的小玩意走了出去。
陈遇不知道贺凉喻单独点名叫自己出来是什么意思,他现在脑子里一团糟,只想要坐下来边吃东西边好好地理一理思绪。
男人也不说话,出来之后就自顾自地往前走着,甚至都不回头看他一眼。
他一边咬牙,内心明明是反抗的,却一边不由自主地迈着长腿快步跟上。
然后跟着他一起走进了一家理发店里。
他愣了一下,以为男人还要给他普及一下现在的托尼是什么样的工资,什么样的福利待遇,什么样的休息时间。
他想说差不多得了吧,他再怎么社会,也还只是一个孩子,能不能给他一点缓冲的时间。
一下子接受这么多讯息,他真的有点遭不住了。
结果男人指着其中一张椅子,示意他坐下。
直到理发师给他披上了披兜,开始磨刀霍霍向他的头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想要从椅子上跳起来:“干嘛剪头发!我不要剪!”
贺凉喻神色冷淡地抬起手压住他的肩膀,伸手在他耳朵上方比了一个长度,对理发师指挥着:“剪到这里。”
陈遇看着镜子里他投来的锋戾目光,不知为何就是腿软到不行,瘫在椅子上起不来。
看见他终于乖乖坐着,贺凉喻才伸出两根长指,将他已经长到脖子处的一根发丝揪了起来,一副非常嫌弃的口吻:“小贺老师再给你上一课,做人要多行善事,比如头发用不到这么多的话,可以考虑捐给别人。”
第31章 三十一块都不给我 ...
下午, 初三一班的教室里,自习课上。
尤一坐在讲台上批卷子,底下满满当当地坐着人, 时不时会有那么几个人拿着摊开的书走上去, 问她一些问题。
然后她就会放下手中的卷子, 偏过头认认真真地给他们答疑。
讲着讲着,她还会从那摞厚厚的卷子里抽出一张来,顺便给他们分析一下这次小测存在的一些问题。
贺凉喻斜靠在门口静静看了一会,才伸出手来敲了敲木门:“下课了。”
教室里的人听到了声音,纷纷抬起头来, 看了一下挂在教室后面的时钟, 啊了一声:“不是还有一个多小时的嘛……我还想着待会一起问老师问题的……”
“是哦, 我还打算问问老师这次小测我跟上次相比差在哪里的。”
“再等会不行吗?”
尤一也抬头看了一下时间:“那我们就再——”
“你们没听到小尤老师的嗓子都快成破铜锣了吗?不是你们的身体你们不心疼。”贺凉喻打断了她的话, 嗤了一声,大步走了进去,“再不下课的话,有事齐揍。”
说完之后, 他就面无表情地收拾起尤一的教案, 收拾完淡淡朝底下扫去目光的时候,让那些想要再争辩几句的人瞬间噤若寒蝉, 大气都不敢出半分。
被男人跟拎小鸡一样提了出去, 尤一尽管手脚扑腾着挣扎也于事无补,有气无力地只能试图用言语说服他:“暑假马上就要结束了,孩子们估计也是想趁着最后的时间加紧一点功课。”
“其实我也没什么大碍, 你听听我的声音,是不是比之前更性感且富有磁性了?我其实就是故意弄成这样,来吸引你的注意的。”
“好嘛,下课就下课嘛,你能不能把我放下来,我怎么说也是个身高一米六的成年人,被你这么提着走,我感觉我没有一点威严。”
“阿喻——”她软绵绵地拖着长音撒娇,走到一楼的时候,男人终于把她的领子给松开了。
她弯眼笑了笑,还没来得及高兴,身子突然变得腾空,感觉到双脚离地的她尖叫了一声:“呀呀呀!”
男人双手使力,将手放到了她的纤腰及膝盖之后,微微用力,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看着怀里蜷缩着依偎在胸口的小人,贺凉喻眉梢一挑:“这样子的小老板娘看起来会不会比较有威严?”
尤一:“……”
她一下就想起了男人给自己写的微信备注。
终于成功让她乖乖闭上了嘴,贺凉喻垂着眼睑淡淡笑了笑,用手又将她往上颠了颠,调整着姿势让她能够躺得舒服一些,抬起脚打算往村里的小诊所走去。
本来只是想着弄一个一周一次的课后自愿报名的答疑解惑课程,最后因为孩子们的反应过于强烈,竟然渐渐演变成了每天下午的必修课。
这女人也是个不懂拒绝的主,嗓子都快报废了,也没舍得跟他们说一声不。
真的是,不气死人不罢休。
结果还没走出学校,他们就被迎面走来的校长给拦住了。
“小贺老师你在这啊,刚好——”陶校长也是有些被他们这奇特的姿势吓了一跳,眨眨眼观察起尤一的情况,“哎呀,小尤老师这是怎么啦?”
贺凉喻哼笑一声:“小尤老师为国捐躯打算炸碉堡,最后成功把自己的嗓子给炸掉了。”
尤一:“……”
她拍了拍男人的胸膛示意他住嘴,然后才问陶校长:“校长是有事找我们?”
陶校长一拍脑袋:“对对对,我是想问问你们有没有看到小陈老师啦,就是陈意映老师,我看资料上小尤老师你跟她是一个班的,你们应该比较熟吧?有没有她的什么其他联系方式,我打电话给她的时候,她直接给我掐断了,我又问了跟她住同一个屋的小叶老师,也说没看到她回去。”
尤一想说她们两个一点都不熟。
作为同班同学,她甚至连陈意映的微信都没有。
贺凉喻就保持着这么抱着她的姿势,一声不吭,比自己还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尤一只能继续问道:“是有什么急事吗?不然的话等明天上课——”
“也不是什么急事,就是想跟她讨论一下跟孩子们灌输的一些价值观的问题……”校长有些欲言又止,“就是吧,最近有些初二的家长来跟我打探小陈老师家境的问题,当然不是责怪小陈老师的意思,就是想说……”
他斟酌了一下语言,“就是想说之前出过那么个事情,想要提醒一下小陈老师。”
他说的特别地含糊,尤一什么都没听明白,眨巴着眼睛,神色很是迷茫。
贺凉喻却是听懂了,轻笑一声:“我觉得提醒也没什么用,她这病药石无灵。”
校长也没多说什么,听见他们说不知道联系方式的时候就嘟嘟囔囔着离开了,尤一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解地问贺凉喻:“什么意思啊?之前出过什么事情?”
男人低头瞥她一眼,反问了她一句:“你在这快两个月了,觉得这里的人如何?”
尤一认真地想了想:“挺好的,感觉都是特别淳朴简单的孩子,你看上次带他们出去之后,回来大家都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呢。”
特别是其中最皮的陈遇,把不羁的长发给剪短了之后,就像是进行了个什么仪式一样,从城里回来之后学习的热情空前高涨,甚至于成为了每天早上来教室开门的天选之人。
她觉得挺好的。
贺凉喻淡淡接着:“你说的都是孩子,那大人呢?你还记得我们刚来的时候,想要凭借一头羊敲诈我们几万块的村民吗?”
尤一怔了怔。
然后才在贺凉喻平静的叙述之中,大概知道了之前发生的那件事情。
大概也是有个跟陈意映一样,喜欢无形之中显露自己的富贵生活,来的时候带了两个28寸的大箱子,全都塞得满满的。
在这支教的短短一个月时间里,她脖子上的挂饰每几天就能换一个款式。
你说要是你在穿着上玩花样就算了,这里的人可能都不太认识什么是名牌,眼红她的可能性比较小。
但金银珠宝这种,不管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都非常瞩目的存在,慢慢地,大家也就知道了,新来的那个支教老师,非常非常地有钱。